夏日炎炎 作者:塔塔西(下)【完结】(15)

2019-02-18  作者|标签:塔塔西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虐恋情深 悬疑推理

  阿Bei还蜷缩在椅子上,头也不抬。

  “请你放心,我们会组织一切医疗力量抢救夏果同志。”大人物说着,又向阿Bei伸出右手。

  阿Bei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是深埋着脑袋,泪水源源不地落下,整个人还是止不住的颤抖:“让我去手术室。”

  手术室里忙做了一团。医生得取出嵌入夏果体内的玻璃片,撕去残留的衣服纤维,剔除碳化的皮肤,缝合伤口,包扎□□在外的肌肉组织,又用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割开那已经溶化并粘合在一起的腿部皮肤。尽管医生们已经习惯了死亡,习惯了血腥,但面对这血淋淋的一幕,那如死水一般的平静内心也在刀起刀落间泛起涟漪。又有几个小护士泛红了眼眶。每一个参与抢救的医护人员都知道,那是个敢于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救人英雄。即便是面目全非,即便是体无完肤,即便有1/4的面孔因高温熔化而扭曲,但也掩饰不住夏果曾经的英俊。

  手术室外的阿Bei一样在等待中煎熬,似乎是自己被架在了炭火上,似乎那一刀刀都刺向了自己,刀尖挑起皮肤,又听到呲的一声,皮肤与肌肉剥离。阿Bei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捂着嘴,小声地抽泣。一边的康桥轻轻搂过阿Bei的肩膀。

  “别碰我。”

  走廊那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听着是七嘴八舌,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呼喊,有人在追问,又有人在指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康桥跑了过去,过了半分钟,又跑了回来:“你妈来了。”

  等了两三秒钟,阿Bei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康桥深吸了一口,转身跑开。

  黄淑萍被保安拦着,一道被拦下的还有一大波记者。黄淑萍哭着喊着求着让保安放她过去,又哭着喊着呼唤着儿子的名字。有眼尖的记者瞧见了这名叱咤商界的女企业家,也从黄淑萍的呼喊声中听出两人的关联。记者们把黄淑萍团团围住,追问着两人是不是母子关系,问:对于夏果的救人义举有什么感想,又问:平日里夏果是个什么样的人,受的又是什么样的家庭教育。

  而对于记者们的追问,黄淑萍全然不顾,她只一心求着保安,声泪俱下:“让我过去好不好,求求你让我过去好不好,那是我儿子啊,那是我儿子啊。”

  “让她过来吧”康桥说着。

  黄淑萍推开秘书的搀扶,朗朗跄跄地跑到手术室门前。手术室大门紧闭,如同是切断了去路,走投无路,黄淑萍这又拉着门把手缓缓地瘫倒在地:“果,我的果儿。”

  康桥看了眼如冰山一般沉默的阿Bei,和秘书一道把黄淑萍从地上拉起:“阿姨,里面在手术,你要想你孩子好好的,保持安静好吗?”

  黄淑萍咬着牙,使劲地点了点头,整个人却是止不住的颤抖,也依旧是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果,我的果儿,果,我的果儿……”

  康桥把黄淑萍扶到阿Bei身旁坐下,黄淑萍看了眼精神恍惚的女孩,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孩子,孩子!”

  “你走。”阿Bei冷冰冰地说着,面无表情。

  “孩子,孩子!”黄淑萍说着,又一把紧紧抱住女儿。

  阿Bei猛地从椅子上跳起,狠狠甩开黄淑萍:“你走啊!”

  扶着椅子上的黄淑萍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女儿,泪如泉涌。

  “你满意了,你满意了!是你不要哥哥的,是你不要哥哥的!为什么你要抛弃他,为什么?”阿Bei歇斯底里地吼着,泪水倾泻而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黄淑萍说着,使劲地摇晃着脑袋:“他是我孩子啊,我怎么会不要他,他是我孩子啊,我怎么会不要他。”

  哈哈,听黄淑萍这么说,阿Bei莫名地觉得好笑,冷冷地笑着,狰狞地笑着,笑容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削:“他是你孩子?哈哈,他是你孩子?你一个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他是你孩子?20年了,20年了,20年了你不管不顾,你这会儿冒出来说那是你孩子?假不假啊你?”

  “不是的,不是的,你们都是我孩子,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怎么可能不管不顾。”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自己!”阿Bei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徒劳无用,依旧是激动地大喊着:“或许这几年是有关心过夏果,那头7年呢,头7年你是怎么对他的。他都混成了那副摸样了,你有想过那是你孩子吗?你有想过要担起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吗?就那7年,你知道你儿子都在干什么吗?逃学,打架,混社会,你有想过你儿子都在干什么吗?哈,夏果犯事了,夏果失踪了,你倒知道你是个当妈的啦。那又用吗?不该死的能不死吗?不该发生的能不发生吗?你倒是还有脸说自己是他妈,但我告诉你!从你抛弃他的那天起,你就再没有他这个儿子,也再没有我这个女儿!你走啊!”

  “够了!”便连康桥也大吼了起来,吼过一声,又深吸了一口气,指着手术室方向恶狠狠地说道:“里面还在手术,如果你们想里面的夏果能安安稳稳地度过鬼门关,你们就都给我闭嘴,要哭的去外面哭,要吵的去外面吵。”

  话音刚落,整一条走廊、整个世界豁然安静,只剩下了黄淑萍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又似乎是怕这细微的抽泣声也会影响到里面手术,黄淑萍紧紧地捂住口鼻,努力地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越是克制,越是停不下来的抽搐。

  手术持续了整整5个小时。就这五个小时,母女俩没有吃过一口饭,没有喝下一口水,甚至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门上的绿灯亮起,门开了,传来轮子碾过地板发出的咔咔声。

  夏果被人推了出来,身上插满了管线,又用一个类似蚊帐的东西罩住整一张担架床,四四方方,看着像棺材,又像是披在孝子贤孙身上的粗布麻衣。尽管遮得严实,还是看得见夏果焦黑的手臂,看得见被纱布层层包裹的双腿,又隐约可见有殷红的鲜血从纱布里渗出。

  “果,我的果儿。”黄淑萍又哭着扑了上去,被康桥紧紧拉住。阿Bei怔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那跟棺材一般的担架床从眼前推过。看担架上的夏果渐行渐选,又小心翼翼地被人推进电梯。看伏在电梯旁的黄淑萍在康桥的搀扶下泣不成声,又听电梯门咔一声合拢。那还僵在手术室门口的阿Bei哇一声大哭,嚎啕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不一样的英雄

  宣传部联合多部门召开了记者会,对前一天的突发事件做了一个简单公告:着火的具体时间地点,伤亡如何,损失如何,救援的过程又遇到了什么,后续的安抚又注意什么。这其中也提了那个临危不惧的便衣民警康桥,提到了那个见义勇为的普通乘客夏果。

  尽管经历了彻夜的抢救,但夏果的生命体征还是处在一个极不稳定的状态。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也直到了第三天傍晚,夏果在阵痛中苏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笼罩在头顶上的白色纱帐,第二眼看到随着呼吸的节奏泛起一阵一阵白雾的氧气面罩,第三眼,隔着纱帐,又看到几个穿着浅蓝色隔离服的模糊身影。

  夏果被安置在一个特殊的无菌ICU病房里,病房分内外两层,里面是病床和各类精密仪器,外面是观察室,中间隔了一块大玻璃。即便如此,每一个在观察室里透过玻璃探望夏果的来客都要穿上隔离服。

  “嗯,嗯,嗯……”夏果的咽喉里发出一丝丝细微的声响,像是呻吟,更像是呼叫身旁的护士。护士会意,把纱帐撩开了一角,又调整了病床的角度。与此同时,夏果也努力地转过头,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阿Bei和瑟琳娜。

  瑟琳娜找过一张A4纸,又迅速地写下几个巴掌大的字,正对着夏果展开:“爱你,我的英雄”。

  夏果的右半张脸已经凝成了一块,眼角向下塌,嘴角往上吊,神经坏死,没有了知觉,也没有了行动能力。但即便如此,他也极力用眼神和左半张脸的表情告诉瑟琳娜:他在会心一笑。

  瑟琳娜也是噗地笑出了声,这一笑,那含在眼角的泪水也随之落下。

  夏果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瑟琳娜不要哭,这又把目光停留在阿Bei的脸上,久久凝视。夏果说不出话,也听不见窗户外的动静,兄妹之间没有任何的话语,也无须话语,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远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心如止水。可就这样平静的眼神,又隐含着说不清,道不尽的千言万语、千头万绪。

  黄淑萍也来了,无法自抑的悲伤让她苍老了许多。面色苍白,双眼浮肿,憔悴,虚弱,不堪一击。她一手摁着玻璃,一手捂着口鼻。布满血丝的双眼又一次泛起氤氲,泪水夺眶而出。

  玻璃那头的夏果看了眼黄淑萍,又看了眼阿Bei,抽了下嘴角,也似乎是对黄淑萍的眼泪报以讥讽的嘲笑,这又缓缓地闭上双眼。

  “你走吧,他不想见到你。”阿Bei说着。那不温不火的语调如同夏果那漠然决绝的眼神,像冰棱一般刺入了黄淑萍的内心,彻骨的寒意封冻了灵魂。黄淑萍迟疑地背过身,一寸一寸,倚着玻璃窗滑落,小声抽泣。

  夏果的病房相对独立,不接受外界的探访。没有络绎不绝的访客,但前往ICU病房的走廊上都摆满了送给夏果的鲜花。瑟琳娜把走廊上的场景画成了一副简笔画,隔着玻璃展示给夏果。夏果眯着眼,露出浅浅的笑容。

  即便连呼吸都是痛,眨眼是痛,微笑是痛,可夏果却极力地保持着那份祥和安宁的笑容。病房内的护士做了个手势,示意说:她要给夏果翻身换药,得拉下窗帘。一边的康桥点了点头,又冲着夏果竖起了大拇指。

  里面的夏果也一样是微笑着眨了眨眼。每一次翻身换药,那抽筋扒皮般的剧烈痛感就如同是活鱼去鳞。可夏果还是笑着,只是笑容中略带苦涩,略带无奈。

  瑟琳娜告诉阿Bei:她和夏果认识了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见夏果露出如此真挚温暖的笑容。瑟琳娜说着,又扭头看向康桥:“你们真应该早几年就把他抓住。”愣了片刻,又酸涩地一笑:“我宁愿我不认识他。”

  康桥得配合市局刑侦大队侦破这起公交车爆燃事件,一大堆的事情得由他核实,尽管如此,他还是抽了时间跑来医院,忙前跑后地照应着。

  而对于康桥的忙忙碌碌,阿Bei却是冷眼以对:“这不需要你。”

  “我没让你需要,”康桥毫不客气地回应着:“我是警察,夏果既是王萌萌坠楼案的嫌疑人,也是公交车爆燃事件的目击者,盯着他,确保他安全,这是我作为一个人民警察的责任。”

  康桥的话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倒让阿Bei回不了嘴。看哥哥的表情,似乎也对康桥非常欣赏。公交车爆燃的短短三四分钟,便让猫鼠游戏的两大主角成了生死之交。也大概是穿了警服的关系,此刻的康桥跟那个在乡村公交上因“猥亵妇女”而被群殴的康桥判若两人。

  尽管黄淑萍表示,她愿意为夏果倾其所有,也愿意将自己的皮肤移植给夏果,但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夏果痊愈的可能微乎及微。所幸,夏果的精神状态很好,又有些权威专家加入了治疗。康桥也学了瑟琳娜的招式,每一次来,都会写上一句鼓励的话展示给夏果看。即便来的时候夏果正在换药或者睡觉,卷帘落下,康桥和瑟琳娜也总会把大纸条贴在玻璃窗上,让夏果在阵痛之后,第一眼就能看到他们的鼓励。

  同样给出鼓励的还有同车的伤者和伤者家属。他们不能去探访夏果,便也让康警官用写“纸条”的方式给夏果带去祝福。康桥拍了些照片,又和瑟琳娜将照片组成了一个心形的照片墙。每一张照片上都是被救孩子们的灿烂笑脸,要不竖着大拇指,要不比着剪刀手,也似乎在告诉夏果:要坚强,你是最棒的。照片墙最中央的便是那最后的小女孩,一样是眯着眼笑着,又做了一个亲嘴的动作。

  夏果看了看照片墙,看了看那忙忙碌碌的康桥和瑟琳娜,又看了看一旁托着手正冷冰冰恶狠狠瞪着康桥的妹妹,会心一笑。明明是一个悲惨时刻,而此刻的夏果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幸福。

  有专家来会诊,都是业内的佼佼者。同行的有医院院长,也有黄淑萍和她的秘书。院长领着专家们进入病房,黄淑萍和秘书在走廊上等候,与此同时,观察室里的三人也被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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