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 作者:塔塔西(上)【完结】(17)

2019-02-18  作者|标签:塔塔西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虐恋情深 悬疑推理

  “知不知道你昨天都说了什么胡话?”

  “什么?”

  “你说你爱我,你还叫我老婆,”严晓娉怔怔地看着阿Bei,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深情款款之余又津津自喜。

  阿Be深吸了口气,缓缓地闭上眼,没有回答。

  “再叫我一声老婆好不好?”“叫嘛叫嘛。”“那再说一声:我爱你。”“嗯,求求你再叫一声嘛?”“好了好了,就叫一声。”“乖啦……”

  “差不多得了,”阿Bei淡淡地说着,依旧是闭着眼,又把脑袋撇向一边:“你都说是胡话了,还这么当真干嘛?”

  严晓娉瞪了一眼,端起白米粥又重重地砸回柜子上:“烧死你算了!”

  “嗯,好的。”

  “你!”严晓娉气呼呼地鼓着嘴,想发作,又怜惜阿Bei病怏怏的身体,端过米粥狠狠地塞进阿Bei的手里:“吃饭!吃完了我换床单!”床单已经被汗水浸湿,是该换了。

  阿Bei还是那一贯的笑容,说不上冷,说不上热,很淡,很浅,介于皮笑肉不笑和会心一笑之间。这又抓了勺子,一勺一勺地往嘴里舀米粥。

  严晓娉愤愤不平地转身离开,走开了一段,又扶着厨房的门框转过脸:“老公……”

  阿Bei正喝着粥,一口气憋不住,猛然喷了出来。

  严晓娉火急火燎地跑来,扯了几张餐巾纸忙擦去那四处喷洒的白粥,连同瞬间飞出还挂在阿Bei脸上的鼻涕。看阿Bei还咳得厉害,严晓娉一边擦,一边嘀咕着:“不就是想告诉你厨房里有榨菜,问你要不要,至于不?”

  感冒的迹象却似乎越来越重,咳嗽的时候甚至听到肋骨颤抖的声音。在严晓娉的威逼利诱下,阿Bei终于去了附近的小诊所。诊所就安在大夫家里,挂了两小时点滴,又正好赶上大夫家的团圆饭。说团圆饭也不合适,就夫妻两个。话说是在香港工作的儿子娶了一个香港媳妇,忙不赢回家过年,也不打算回家过年,却又在电话里安慰二老:赶明年春节抱个大胖孙子回来。

  二老热情,一趟又一趟地邀请阿Bei和严晓娉一块吃饭。起初的时候两个人是客客气气地婉拒,说得多了,倒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这便高高举起盐水瓶,小心翼翼地挪往大夫家的餐厅。

  肖大夫扶着阿Bei坐下,肖太太又特意炒了几个清淡的菜。严晓娉最先举起纸杯里的橙汁,向二老表示感谢,又恭祝二老健康长寿,新年快乐。大夫呵呵地笑着,跟着一道举起纸杯:“快乐快乐,你们也快乐。”肖太太夹了一大块红烧肉送到严晓娉的碗里,又特意给阿Bei舀了碗鲫鱼汤:“喝这个,我多放了点生姜,又去腥又驱寒。”阿Bei微笑着点了点头,刚一抬手,又发现右手还插着针管。

  肖太太:“你这个老头子,就不能插另一边啊!”

  肖大夫一拍脑袋:“哎呦,瞧我!来姑娘,给你勺子!”

  肖太太:“勺子顶什么事啊,姑娘,你要不嫌疼,让老头子给你换一边?”

  阿Bei摇了摇头:“不麻烦了,我左手也可以的。”阿Bei并不是天生的左撇子,而是因为长期练习花式调酒,双手的灵敏度、力度也就异于常人。

  肖太太:“就听说左撇子最聪明了。我孩子也是左撇子,从小就聪明。小时候班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后面是皮了一阵子,成绩掉下来,被他老子打了一顿,嗯,有记性了,就考清华去了。连着拿了万把块钱的奖学金,还没毕业就被一家外企瞧中,世界五百强呢。”

  “啧啧啧,”大夫搭着嘴,带着一脸不悦:“每天叨叨叨,叨叨叨,叨叨这些有意思吗?聪明又怎样,考上清华又怎样,进入世界五百强又怎样?连过年都不愿回家,这孩子啊,我看是白养了!”

  严晓娉:“怎么会白养呢?我估计您儿子就是太忙了,不得已才留在香港的。您想啊,他进的是外企,老外又不过春节。就算是中国这边的老外跟着放假、跟着过节,但他们的总部不放假啊。我是不知道您儿子任什么样的职位,但或许,他就得加班,就得配合总部的工作时间。他这么辛苦这么累,不也是想着能有一番出息好照顾你们吗?”

  肖太太一拍大腿:“对啊,咱儿子进的可是外企,中国人放假,老外又不放假。你啊,就宽宽心吧。”

  一个是7岁,一个是12岁,自那以后,阿Bei和严晓娉都不再感受到来自家庭的温暖。看二老因儿子面带愁云,看二老因儿子愁云散尽,又看二老为自己频频夹菜,一再地寒暄,一再地嘱咐要照顾好自己,要让老家的父母放心。听到这,两个人的心里也是一阵悸动,却又是不一样的悸动。

  阿Bei铁了心了不愿意去承认黄淑萍和陈新平,而严晓娉的眼眶已经泛红,泪水溜溜地打着转。

  肖太太:“怎么了姑娘?怎么哭了?”

  严晓娉抹去眼泪,又微笑着摇晃脑袋:“没有,没有!”

  肖大夫:“唉,想家了吧?想家的话,抽空就回趟家。别管工作多忙多累。赚再多的钱,也不是天伦之乐。”

  严晓娉使劲地点了点头,想忍着憋着,却在刹那间潸然泪下。

  这一幕,同样触及老两口柔软敏感的心。也都是偷偷地用袖口抹着泪,却还是微笑着说道:“吃菜,吃菜。”

作者有话要说:  

  ☆、奶奶

  屋外的鞭炮声响得厉害,此起彼伏。城市里的每个角落都有烟花升起,绽放,消逝,灿烂之后,留下满天迷雾、一地尘土。

  诸如每一年的春节,那一年的春晚也是尿点频频。可即便是面对着毫无包袱的俗套小品以及恶俗直白的网络神曲,严晓娉也还是一边哭一边笑。

  阿Bei拖着乏力疲软的身体轻轻地搂过严晓娉。又似乎,这样悄无声息的安慰触及了严晓娉更敏感脆弱的内心,哇一声,大哭了出来。

  看严晓娉伏在自己的肩上哭了好一阵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瑟瑟发抖。阿Bei又轻抚着严晓娉的后背:“好了老婆,不哭了。”

  严晓娉愣了一愣,又小声抽泣着:“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好啦老婆,不哭了。”

  严晓娉吸了吸鼻子,从阿Bei的肩上离开,布满血丝的红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我是应该高兴吗?可我还是难受。”

  “乖啦,”阿Bei又一次搂过严晓娉,一手扶着后背,一手轻揉着脑袋:“我知道你为什么难受。记得,有老公呢。”

  “噗……”这算是破涕为笑,严晓娉抹了抹眼泪,一如刚才那般死死地盯着阿Bei:“还有一句。”

  “别得寸进尺了。”

  “就得寸进尺!”

  “说了你身上就能多长块肉?”阿Bei说着,伸长了胳膊抽了两张纸巾,又呲呲地擤起鼻涕来。

  “那我就还难受,老难受老难受了,都难受得要死了!”

  “恩,你要还能撒娇,就说明你已经不难受了。”

  从大年三十的傍晚到大年初一的清晨,鞭炮声一时半刻都不曾停下。鼻塞,胸闷,喉咙发痒,又被那些似乎就在耳边炸起的鞭炮声搅得一夜都睡不着觉,就这样,阿Bei的感冒依旧不见缓解。

  “要不,再去医院看看吧?”

  阿Bei正捂紧了口鼻剧烈咳嗽着,咳了一会儿,又咽了一口口水,摇摇头,气若游丝地说道:“你去肖大夫那吧,再拿点药。记得多带点钱,路边上要有卖东西的,你随便卖点。”说着,又咳了十来声,歇不住,咳的时候胸腔都振得嗡嗡响:“还有,记得买副口罩,别把自己给传染了。”

  “可以吗?”

  阿Bei点了点头,眼睛半眯着:“去吧,我这边吃点药就行。”

  “你是觉得肖大夫家过年冷冷清清的,让我去串个门吧?你是不是一直就是这样的人?”

  “什么?”

  “以前就觉得你外冷内热,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外冷内热。明明很热心,却装作莫不关己的样子。”

  阿Bei只是一笑,没有回应。

  “是不是,就算是对我你也是这样?明明很爱我,却从来都不说爱我。明明在很多方面各种关照我,却什么都不愿意提。”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阿Bei缓缓地闭上眼睛,紧紧捂住被子,又懒懒地向下蜷缩着。

  如阿Bei所说,严晓娉以买药的名义给肖大夫老两口拜了年。又顺道送了一提砂糖桔。就是一提沙糖桔,来来回回推了半天,肖大夫这才乐呵呵地收下。一旁的太太感叹着说:“昨天的晚饭吃的不是滋味,等过两天,等你朋友身体好些了,记得来家里做客。到时候我再给你们做顿好的!”

  这边,肖大夫又拎来了两刀麻糍:“宁波亲戚送的,我们年纪大了,不能吃太多糯米做的东西,对肠胃不好。本来是想留着给我那不着家的儿子的,他倒是喜欢,在香港也吃不到。可惜啊,他就不回来。这麻糍也放不了几天,看你们俩也是外地的,估计也没吃过。来来来,拿去拿去,尝个味道。用油煎一下就好。”

  其实麻糍对于严晓娉而言并不陌生。老家也有,只不过和肖大夫送的有很大出入。一个是被碾成了长条状,加了艾青,撒上松花粉;一个是圆乎乎的一坨,中间夹着花生馅,再裹上花生粉或者黑芝麻。

  记得第一天去奶奶家的时候正好是清明头两天。祠堂门外正围着老老少少一大波人,一个男人汗流浃背,抡着沉甸甸的石锤一锤一锤地捣着石臼里的熟糯米。还一个男人蹲在地上,乘着举锤的间隙,时不时地伸手翻动已经黏糊糊的糯米团。粘得牢,每一次翻动都得使出老大的力气,两只手还不够,还得弓着腰,伸长了脑袋。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民俗,严晓娉充满了好奇,好奇之余又生怕那高高举起、重重砸下的石锤会一不留心砸向另一个人的后脑勺,砸出一个遍地开花。

  事实证明严晓娉不过是多虑了。两个人配和得正好,锤起锤落,就听到石锤砸落糯米啪啪地响着。一旁还有帮忙的女人,还有追逐嬉戏的孩子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可这样的笑容又很快变成了好奇,疑惑,同情,怜悯:这是谁家的孩子,哦,这是严明家的孩子,哦,这是个可怜的孩子……

  奶奶迈着小碎步颤颤巍巍地从祠堂里跑来,哀嚎着,几乎是跪倒在严晓娉面前。一伸手,铁钳一般地牢牢圈住孙女,泪如泉涌。绝望的哀嚎声似乎从山的这头飘去山的那头,到头了,又折了回来,如此反反复复地在耳边响着。直到一旁的三五个村妇七手八脚地把奶奶拉起,几乎是架着,小心翼翼地搀扶进祠堂一侧的村委会。

  奶奶还是哭天抢地,一旁的严晓娉则是木楞地看着这个痛哭流涕的老妇人。12岁,她该懂事了,可就是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老妇人是谁,也不知道老妇人为什么哭。只是心里觉得恐惧,而这份恐惧也正在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灵魂。似乎,那个时候的她只不过是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奶奶的哭声渐渐地淡去,翻了一个白眼,一头栽倒在地上。村里的男人女人连同舅舅连同县里送她来的几个干事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也唯独严晓娉,依旧是好奇的看着。

  有赤脚医生赶来,使劲地掐着人中,又翻出了一根类似雪茄的东西,点燃,在奶奶的鼻子底下来回晃荡。

  一,二,三,四,五,奶奶的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瞪大了眼,发出诡异悠长的一声“啊……”这感觉,仿佛就是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

  奶奶说,她真是从鬼门关里被拉回来的,她看到了黑白无常,她看到了牛头马面,她也看到了阎罗王。阎罗王翻开生死簿,说奶奶的阳寿未尽,是受了惊,被小鬼冲撞了,这才来地府走了这一着。即刻还阳,再不可与小鬼相交,若不然,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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