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蜂飞舞 作者:公渡河(上)【完结】(37)

2019-07-05  作者|标签:公渡河 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那段时间我总是毫无预兆地哭,我妈看到了只是冷嘲热讽,说我软弱的部分像极了我爸。我开始怕见人,有人在休息室外轻轻敲门都要把我的心脏吓出来。我想我应该休息,找心理医生进行治疗,而不是整天像个玩具木偶一样被人提着到处摆弄。但是我妈不同意,她觉得我应该克服自身的x_ing格缺憾,战胜自己。多可笑啊,儿子都病成这样了,她还想着成为钢琴家的母亲。”

  何其怜悯地看着他,柔声问:“你爸没有说什么吗?”

  “他不知道。但即便是他知道了,我想他也不会说什么的。正如我妈说的,我软弱的x_ing格遗传自我的父亲,他已经离开她那么多年了,心理上还是甘愿受她的摆布。”

  何其不禁打了个寒噤,万分感慨地说:“你妈妈真恐怖。”

  “她是一个控制欲特别强的女人,x_ing格严厉而克己,对成功的渴望蒙蔽了她的心,那个时候病了的其实不只我一个。”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何其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点上,这也是他这一个多月来最关心也最问不出口的问题。邢衍在他家白白住了那么久之后,总算舍得对他敞开心扉了。

  听到这个问题,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的离开并不是那天我妈又对我做了什么,准确的说是最后一根稻Cao终于压垮了我。那天我们的巡演来到了东京,观众席上坐的都是日本人,我想反正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这次就放轻松一点上台。那天我没有吃药,舞台做的很暗,两道强烈的聚光灯从上面打下来,照在最中间的钢琴和小提琴手身上。日本观众的素养很高,容纳了几百人的音乐厅几乎听不到一点儿嘈杂的令人心烦的噪音。我以为一切都没问题的,可以完美地完成任务。但在上台前,我偶然间听到工作人员的闲聊,他们躲在y-in暗的地方,大概是以为在那里没人听得见,渐渐地谈话的内容就变得越来越大胆了。他们是唱片公司的人,从国内一路跟过来,负责与日方人员交涉和我们的行程安排。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在背后这么议论我,当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愣在原地。糊里糊涂地被人推到台上,也是浑浑噩噩的,站在聚光灯下半天不动,也不在钢琴前坐下。人们开始交头接耳,有人大声地说了句什么,虽然内容我听不懂,但我的恐慌症发作了,感觉灵魂瞬间被抽离了身体。我看到有人在舞台的一边冲完大声地叫唤,表情狰狞情绪激动,但我什么也听不到。我害怕极了,以为自己聋了,慌慌张张地从台上跑了下来,穿过观众席,打开门跑了出去。”

  “那你怎么回来的?你在日本跑掉,不是应该在日本流浪吗?”

  “我跑回酒店拿了护照和钱,本来想飞回德国,但是钱不够,只好先回到了中国。回到国内,我什么都没想,只想逃得远远的,离开我妈的掌控。我先是到了北京,取出了自己□□上的所有钱,到了机场后乘最短时间内起飞的飞机到了长沙。由于人生地不熟,我又不太懂中国的地理分布,有两三年的时间一直在个省市之间漫无目的地闲逛。我的护照就是在那个时候丢了的,现金也被人陆陆续续偷去了很多。等我到哈尔滨的时候,我几乎已经是个穷光蛋了。”

  “等等,你说你到了哈尔滨已经没钱了。哈尔滨离这里可是隔着一整个中国,你没钱是怎么过来的?我不相信你是一路走过来的!”何其惊讶地说道。

  “我坐长途汽车过来的。当时我满脑子里只想着,死也要死在温暖的南方,北方太冷了,我再也忍受不了冰天雪地了。”

  “你怎么会想到去哈尔滨?”

  “有人跟我说那里一年一度的冰雪节,有可以演奏的冰雕钢琴,我想试一下,就过去了。”

  “难怪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穿着一身冬装,原来是因为这样。”

  “我刚下车就被人打劫,身上所有还算值钱的东西全被抢走了,真正变得一无所有。本来我还有一身长款的十分保暖的羽绒服。”

  “六月份那么热的天,要是你还穿着那身羽绒服,我真的不敢保证还会在桥上把你抱住,估计就跑得远远的,绕着你走了。”何其打趣道。

  邢衍也笑了,他接着说:“我在XX城下车,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了这里。”

  “为什么选择这里?离X城最近的不是还有个省会城市吗?”

  “不知道,也许是冥冥中吧。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心里一直有个隐秘的念头——‘去南方!去南方!’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只是低着头一路往南边走。”他仰起脖子,看着空中飘着的白云,语气淡然地说道。

  “这么算起来,你才不过当了几个月的流浪汉,怎么把自己搞得那么悲惨?”

  “我不是从那时才开始流浪的,从五年前起,我就一直在流浪了。”

  “是这样的吗?”

  “何其,”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从跑出音乐厅大门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在流浪,直到在白水桥上遇见了你。”

  邢衍看着他,眼神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何其一时间竟然被那双深邃的眼睛给攉住了,目光无法从他脸上移开。他好像隐约察觉出了什么,却又好像仍然一无所知。

第34章 chapter 34

  阳光照s_h_è 过来的角度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倾斜,地上的树影被拉得很长很长,投s_h_è 在长椅前红砖铺就的地板上,将长椅上坐着的两个人遮得严严实实。午后的日光温和了许多,风吹来尽是清爽的凉意。午前的闷热被河面吹来的凉风带走,熏得人的眼皮生出了舒服的倦意。白水桥朴素的桥身也被夕阳映照成黄橙色,架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这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附近的居民都喜欢在这个出来走动。晚饭还没准备,天光尚早,趁着日未落,黄昏还没到,来公园走一走,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为明天开始一周的工作做最后的放松。何其已经见到了不下十个来遛狗的人,还有跑步的逛公园的跳广场舞的老头老太太,甚至有年轻情侣出来散步想借长椅歇歇腿,看到被两个大男人霸占了,不时有抱怨他们不解风情的目光向他们投s_h_è 而来。

  何其拍了拍膝盖,跟邢衍说:“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还是你要进公园里逛逛?”他指了指灌木丛后树木繁盛的人民公园,邢衍向后看去,一个大喇叭已经在Cao坪上架起,附近也围着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都早早地吃了晚饭,忙着来占位置,免得被别的广场舞团体给占了。公园已经被他们占领了,大喇叭c-h-a上了电,对着他们响起了流行于广大中老年人的歌曲,这些歌曲对邢衍敏感的耳朵来说太过了,进去也只会扫兴。他转过来跟何其提议:“我们去吃炒面吧。”

  何其楞了一下,“你现在想吃炒面?”一开始他还没反应起来,只是有点惊讶,他本来想今天下厨款待邢衍一番的,好久没有进厨房了,今天又是星期天。“怎么样?想不想吃我做的饭?”——让他休息一天,本来他是这么想的。

  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他就回忆起来了。见面的第一天晚上,他带着邋里邋遢的邢衍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夜宵摊上的炒面。那时邢衍简直就是见光死,看谁都慌张,恨不得躲在电线杆下把自己埋起来。想到他当初的模样,何其心中有一处角落因此变得柔软了起来。

  在今天,所有的过往都适合拿到阳光下翻晒整理,无论辛酸苦痛还是幸福安乐。

  他站起来对邢衍说:“我们去吃炒饭吧!然后喝他个十七八瓶酒,过了今天,过去所有不好的全都让它过去。从明天开始,你就是你,不再为别人而活。过想要的生活,吃想吃的东西,弹想弹的曲子,可以随意喜欢任何人,不再被谁摆布……”

  他话还没说完,邢衍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他仰着脖子,专注地看着何其的眼睛,泪水从脸上滑落,滴在交叉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的手背上。

  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话语了。白水桥上,何其曾用一句“我爱你”救下了他的命,他以为这一生不会比那三个字更能打动他的。

  他控制不住内心奔涌的情绪,何其再一次拯救了他。多么幸运,在有生之年于千万人中遇到这么一个人,将他从无止尽的苦海拉脱出来,容纳他,安置他,温柔地碰触他朽败的灵魂。

  何其见他哭了,一时间居然乱了手脚。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的人,很难不被这边的动静吸引。邢衍低下了脑袋,捂着脸,肩膀由于哭泣不时地耸动。他很久没有哭了,何其都快忘了刚开始认识的时候他是一个内心多么敏感的爱哭鬼。

  “别哭了。”何其放低了声音,哄道。邢衍仍然没有停下,他叹了口气,不顾旁人的眼光,将那颗脑袋轻轻地揽入怀中,这一次却咬着牙说:“你哭吧,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今天哭过了明天就不会再哭了!”说完这句话,他觉得自己的形象瞬间高大好几倍。简直像武侠小说里豪气干云的大哥,在安慰与自己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他甚至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可以让人依靠的好男人,尽管他的年龄实际比邢衍小了很多岁。在同情怜悯从心底萌发的同时,何其也为自己身为男人的成长感到沾沾自喜。

  没等他从幻想中走出来,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环抱住了他,将他结结实实地困在这个男人的臂弯中。邢衍将脑袋埋入他怀里,双手在他身后握成了拳头,用尽全力地圈紧他,何其几乎有点喘不过气。但他没有把邢衍推开,因为这样做太不近人情了,他是真心实意地想安慰他,希望自己的行为多少能够让他好受一点。

  他拍了拍邢衍的肩膀,哭泣的男人不为所动,他只好将手轻轻地放在他背上安抚他。这个姿势过于亲密,何其不知道邢衍此时是以怎样的心情拥他入怀中。

  过路的人对长椅上行为诡异的两人产生了好奇心。偶尔有人经过,小声地对旁边的人咕哝了一句“他们俩在干嘛?”就走远了。他们才不会深究邢衍这个大块头痛哭流涕的缘由,只会在某个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刻投来惊诧的目光。过了,也就忘在脑后了。人是自私自利,又极其懦弱胆小的生物,谁会冒着被麻烦缠上的危险,真心实意地去关心一个伤心的陌生人呢?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7/57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