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一)【完结】(56)

2019-06-22  作者|标签:来自远方 重生 穿越时空 强强 天之骄子

  “咱家就知道,杨编修是个实诚人。”

  谷大用笑眯了眼,杨瓒不禁牙酸。果然主从相类,连说话都有几分相似。

  送走谷大用,杨瓒继续回值房抄录遗诏。

  日暮时分,方才抄录完毕,唤书吏将文卷取走。

  窗外雨势渐大,杨瓒松了松肩颈,取过放在屋角的纸伞雨帽,掐灭烛火,快步离开值房。

  明日起,三品以上的文武京官便要到思善门报道。杨瓒微末七品,没资格在皇宫前大哭,只到衙门斩衰即可。

  斩衰哭丧之日,衙门诸事暂停。正好托牙人寻门房仆役,打理新居。

  三间厅堂,东西五间厢房,规格错落有致,打理起来颇费力气。仅杨瓒和杨土两人,实是力不从心。前厅和中厅之间还有不大的一处院落,种有两棵桃树,花期已过,仍是绿意喜人。

  这两日,树上陆续结成核桃大小的果子,杨土日日围在树下,活似只馋猫。

  杨瓒几乎可以肯定,树上结了多少果子,他必一清二楚。

  从翰林院步行到新居,需穿过整条街,足足走上三刻钟。若是骑马,速度尚能快些。奈何天子大行,除锦衣卫和报送军情的边军,城内一律不许跑马。

  坐轿乘车?

  还是那句话,品级不够。

  芝麻官在京,当真是举步维艰,居大不易。

  行到中途,雨成瓢泼。两侧都是高墙深院,自然无处避雨。

  杨瓒只得压紧雨帽,尽量加快速度,咬牙撑到家为止。

  天色渐沉,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逆风前行,杨瓒看不清前路,绊到一块石阶,直接摔倒在地。

  “这真是……”

  衣袍浸- shi -,膝盖阵阵钝痛,不用看就知道,必是一片青紫。

  重新戴上雨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数匹快马自雨中冲出,为首者不是旁人,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同杨编修有几面之缘的顾卿。

  大红锦衣换成青缎,黑色幞头镶嵌银边,腰间束着金带,挂着一柄乌鞘细窄长刀,锋锐未出,仍能感到丝丝寒意。

  骏马弛近,伯府正门洞开,门轴发出沉闷声响。

  正门旁侧,角门开启,两名皂衣家仆自内行出,不撑伞也不披蓑衣,只罩着一层麻布短袍,提两盏琉璃灯,在石阶上引路。

  见到站在石阶旁的杨瓒,顾卿扬声问道:“可是杨编修?”

  杨瓒微掀起雨帽,看向顾卿。

  “顾千户,下官有礼。”

  见杨瓒全身- shi -透,官袍下摆沾着泥土,顾卿微微皱眉。

  “雨势渐大,杨编修不若先至在下家中避雨。”

  杨瓒摇头,道:“天色不早,不好麻烦千户。”

  顾卿没有坚持,却也没有马上回府,而是身子微倾,对杨瓒道:“我送杨编修一程。”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杨瓒不禁咽了咽口水。

  接受,还是婉拒?

  无奈诱惑太大,行动快于理智,待杨瓒回过神,人已安坐马背,随顾卿驰入雨中。

  雨声,风声,马蹄声,渐渐在耳边消失。

  杨瓒能听到的,唯有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声响,几乎要跳出胸腔,被箍住的腰侧,又开始火烧火燎。

  不过眨眼,黑油大门近在眼前。

  “到了。”

  顾卿先一步翻身下马,随后将杨瓒扶下。

  杨土守在门后,听到声响,立刻推开院门,见到一身狼狈的杨瓒,顿时吓了一跳。

  “四郎,你这是怎么了?”

  “四郎?”

  顾卿挑眉,不知为何,仍是没放开杨瓒的胳膊。

  杨瓒耳朵有些发烧。

  “杨某在家中行四。”

  “哦。”

  顾卿点头,松开手,跃身飞上马背。

  “近日京城巡视愈严,杨编修无事当安于府中。如有急事,可遣家人至伯府寻我。”

  说着,从腰间扯下一枚青色环佩,掷到杨瓒怀里。

  “等等……”

  杨瓒傻眼,刚想说话,顾千户已拉紧缰绳,调转马头,瞬息被雨水掩去背影。

  见杨瓒握着青玉,动也不动的站在门边,杨土不得不出声提醒。

  “四郎,雨这么大,还是先回房,免得着凉。”

  杨瓒顿觉身上发凉,握住青玉,快步穿过大门,直奔后堂厢房。

  穿过门廊时,不经意扫过摇摆的桃枝,脚步瞬间一顿。

  摊开手指,看着掌心的青色玉环,心中生出一个疑问:顾千户如何知道他家住哪里?还是说,锦衣卫就是如此神通广大,无孔不入?

  绞尽脑汁,仍是得不出答案。

  冷风刮过,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杨瓒揉揉鼻子,决定暂且不想这些,先换下官服,喝一碗姜汤暖暖身子再说。

  弘治十八年五月壬辰,皇太子临奉天殿,告大行皇帝宾天,遗诏颁于天下,讣音报于宗室藩王,并宣大行皇帝遗命,藩王各守封地,无需进京奔丧。

  翌日天明时分,公侯伯及三品以上文武哭思善门。三品以上命妇着麻布圆领大袖衫,不簪环佩,只以麻布盖头,诣两宫,同于思善门外哭悼。

  京城内,选官监生吏员僧道俱着素服,至顺天府朝阙。

  皇城内外寺庙道观钟响三万杵,僧道早晚念经,必足二十七日。

  京城禁屠宰十三日,饭楼酒肆不挂牌坊,只挂白色灯笼,内外军民妇女亦着素服。

  弘治帝宽行仁厚,大丧之日,满城缟素,哭声震天。

  杨瓒在素服内多加一件夹衫,先至翰林院斩衰,哭过一场,未时之前便回到家中。

  因昨日淋过雨,发过一场汗,头仍有些昏昏沉沉。

  “四郎可要见牙人?”

  “暂且不必了。”

  没有精神,时机也不太对,杨瓒决定接受顾卿的建议,老实窝在家里,三日后再做打算。

  “可是……”杨土神情间有些为难。

  “什么?”

  “厨下不生火,饭庄食铺也不开,家中只有冷食,四郎可受得住?”

  杨瓒微愣,拿开覆在额上的布巾,这才想起,他和杨土都不会做饭。住在客栈,膳食自有厨下料理。搬家之后,三餐都靠食铺,家中的厨房只生过两回火,全用来熬煮姜汤,余下时候都是冷锅冷灶,锅碗瓢盆都成了摆设。

  “这样下去不行。”

  用力按了按额角,杨瓒坐起身。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

  先时只想有安身之处,其他未多做考虑。如今问题摆在眼前,方知百事烦心。

  前院的门房可以延后,厨役必须尽快找到。

  “这几日不便,你且去福来楼寻掌柜,使上些银子,每日膳食仍送到家中。等上三四日,便可寻牙人雇厨役。”

  杨土点点头,表情有些迟疑。

  “可有话?”

  “四郎先时说过,要回涿鹿省亲。现下可是改了主意?”

  杨瓒微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可是想家了?”

  “恩。”

  “现在走不得,须得等到除服。”杨瓒叹息一声,手指滑过眼眶,用力捏了捏鼻根,“吏部下条子,咱们即刻启程。”

  杨土用力点头,道:“我先时在街上买了炊饼,烤一烤,四郎将就用些。”

  “好。”

  拨亮烛光,生起火盆,杨土捧来炊饼,用长筷夹住,在火上烘烤。

  不一会,焦香味便飘满厢房。

  杨瓒抽抽鼻子,再也坐不住,干脆下榻和杨土一起烤饼。

  烤到一半,忽听门外有脚步声。抬起头,门上映出模糊人影。

  杨土机警,立即丢开长筷,抓起火钳。杨瓒皱眉,示意他稍安勿躁。

  逢弘治帝大丧,京师守卫愈加严密。

  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日夜巡视,哪个不开眼的蟊贼,选在这个时候爬房梁闯空门,必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再者说,他一个翰林院七品编修,纵有余财,买下这栋宅院也不剩多少。天子和太子赏赐的布帛确是值钱,然上贡之物,贸然出售,必会引来盘查。

  观门外之人,像是故意发出声响,引来室内注意。真是贼盗,应不会愚蠢至此。

  “门外何人?”

  “杨编修见谅,小的是长安伯府家人,奉伯爷之命至府上问安。因叫门久不见应,小的斗胆,擅自入府,还请编修不罪。”

  长安伯府……顾卿?

  杨瓒心头微动,拦住杨土,自行上前打开房门。

  门外,一名做家仆打扮的中年男子恭敬立着,身形魁壮,长相却是和气。

  见杨瓒面露疑惑,家仆立即拿出伯府腰牌,并道:“近日京城风大雨大,杨编修乔迁新居,定来不及着牙人寻仆役厨娘。伯爷同编修一见如故,提心编修所急。厨娘现候在府外,编修且留几日,若是合心便长久留下,若是不合心,待风停雨歇,再寻牙人不迟。”

  “多谢顾千户好意。”

  家仆弯腰,笑得愈发亲切,却不会令人觉得谄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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