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四)【完结】(35)

2019-06-22  作者|标签:来自远方 重生 穿越时空 强强 天之骄子

  朔风卷着碎雪,打在车厢上,接连不断,似在劝刘公公节哀。

  镇虏营前,一场大火烧足两个日夜。

  帐篷杂物,遍地血痕都被付之一炬。化成飞灰,随烟尘飘散,洒落茫茫荒原。

  杨瓒站在城头,眺望北疆,深吸一口气,直冷到腔子里。

  下定决心,便没有回头路。

  可怜他人,死的定会是自己。

  “佥宪,”一名校尉上前,低声道,“有监察御史自晋地折返,言遇到离散牧民,告镇虏营边军杀良冒功。”

  “离散牧民?”

  杨瓒转身,挑起眉尾。

  “顾同知领兵出城,首尾理当扫清。这个牧民是哪来的?”

  “回佥宪,来人持牙牌,直入中军大帐,卑职未能看清。”

  “哦。”

  杨瓒不置可否,收起千里镜,迈步走下城头。

  一路行过,距中军大帐尚有五步,便能听到叱喝之声。

  这声音,似有些熟悉。

  举臂拦住守卫,快步走到帐前,看到那身青色官袍,眉毛挑得更高,忽然笑了。

  当真是个“熟”人。

  “刘柱史。”

  杨瓒出声,喝斥声戛然而止。

  刘庆吃过亏,知晓杨瓒手段,转过身,不提其他,先拱手行礼。

  “杨佥宪。”

  “刘柱史有礼。”

  还礼时,杨瓒扫视帐中,顾卿顾鼎和赵榆都不在,仅张铭坐在主位,手正按在刀柄,脸色十分难看,显然被刘庆激怒。

  杨瓒大胆推测,如果他不打岔,十有八九,张总戎会拔刀砍人。

  寻常武官还要估顾忌御史身份。

  张铭则不然。

  出身勋贵功臣之家,亲爹是英国公,自己又是锦衣卫,不找别人麻烦就该谢天谢地,刘庆两度上门,一次比一次嚣张,堂堂国公世子,小霸王个- xing -,如何能忍。

  杨瓒忽然觉得,他不该来。

  等张铭把人砍翻,找个借口收拾,比亲自出面更为便宜。

  摇摇头,战场呆久,果真会发生蜕变。

  换成两月前,他绝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就算是要收拾刘庆,也会采用更加“温和”的方式。砍人什么的,委实暴力了些。

  想到这里,杨瓒抿了抿唇角,表情不觉产生变化。

  落在刘庆眼中,却得出另一番解释。

  他此来,主要为查证边军杀良冒功,情况允许,更要洗刷前番耻辱。

  见杨瓒皱眉不说话,视线微垂,落在牧民身上,以为对方生怯,不禁信心大涨。抬头挺胸,将方才之言重述一遍。

  查大同边储算什么,坐实镇虏营杀良冒功,欺瞒朝廷,才是大功!

  “数人皆别部附庸……口证边军放火,斩杀之人俱是牧民!张总戎,杨佥宪,能否做出解释?”

  杨瓒看着刘庆,忽然问道:“此事,刘柱史可上奏朝廷?”

  “已然上奏!”

  刘庆嗤笑。

  抵营之前,弹劾奏疏便在途中,更有三名牧民相随。敢只身入营,不过为做足姿态,博刚正不阿,大义凛然之名。

  如果杨瓒聪明,就该明白,不能动他分毫!

  “送出去了?”

  杨瓒貌似为难,眉间蹙得更紧。

  “难就难办了。本官钦佩刘柱史为人,本想救你一命。可惜啊。”

  一心找死,谁也救不得,为之奈何。

  “什么?”

  刘庆诧异,以为自己幻听。

  救他一命?

  该担忧项上人头的,该是镇虏营上下!

  杨瓒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刘柱史八成不晓得,别部附庸名为内附,实为接应鞑靼万户,袭我边塞。边军斩杀之人尽为贼虏,奏报之上,蓟州延庆州官员都有斩获,俱可为证。”

  刘庆脸色变了。

  “这个时候,奏疏应已递送入京。”杨瓒侧首轻笑,“刘柱史弹劾镇虏营杀良,是言两州官员尽皆冒功?”

  “你……”

  听闻此言,刘庆双手发抖。

  御史以举发庸碌女干佞为己任,刚正是为根本。但一次对上两州文武,也是吃不消。遑论朝堂地方牵连不断,他要面对的,绝非地方官员那么简单。

  杨瓒仍是笑。

  目光转向地上的牧民,瞬息变得冰冷。

  虽做鞑靼打扮,肤色黢黑,从五官仍可判断,这是个汉人!

  他背后是何人,出于何种目的攀咬,都不重要。

  知晓内情也好,不知也罢。

  果子摘了,罗网织成,谁改轻动,都是死路一条。

  “张总戎,此等营蝇斐锦,谣诼诬谤之辈,理当军中问斩,以儆效尤!”

  “准!”

  张铭十分干脆,不是碍于身份,都想亲自动手。

  命令下达,当即有边民入帐,拖出不停求饶的牧民,一刀下去,人头滚落。

  鲜血在雪地流淌,刘庆手脚冰凉,惊骇之色闪过,张开嘴,硬是说不出一句话。

  当面杀人,当真无惧?!

  掸掸衣袖,杨瓒没动匕首,只取金尺,笑对刘庆道:“刘柱史,本官是在帮你,莫要过于感激。”

  什么?

  刘庆尚未回神,就被两尺抽倒在地。

  有伤不假,不耽误杨佥宪抽人。

  两指宽的淤痕横过脸颊,刘庆气怒已极。颤抖着指向杨瓒,“你……你!”

  “我什么?”杨瓒弯起眉眼,“可是要谢我?”

  “谢……”

  “不用谢。”

  杨瓒俯身,又是一尺。

  “本官心善,向来乐于助人。”

  这叫乐于助人?乐于抽人才对吧?!

  脸颊肿起,怒火炽烈。

  刘庆七窍生烟。

  怒到极点,终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杨瓒站起身,擦擦金尺,略有些惋惜。

  真不禁抽,比起刘公公,实在差得太远。

  张铭瞪眼,说着说着,怎么把人抽晕过去?得罪成这样该如何收场,总不能真砍了吧?

  “总戎宽心,刘柱史刚正,知被女干人蒙蔽,气急攻心,晕倒在地。”

  “……”这也行?

  “此时不便上路,可暂留营中。待其醒来,本官定加以开解宽慰。”

  “……”

  看着杨瓒的笑脸,再扫一眼倒在地上的刘庆,张铭咽了口口水,当下决定,自此往后,哪怕徒手博虎,也不能和杨佥宪为敌!

  一肚子黑水,聪明加变态,谁遇都得跪。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杨佥宪的条件

  

  刘庆晕倒后,即被大张旗鼓抬出中军大帐。

  杨瓒收起金尺,行到帐前,清了清嗓子,大声斥责贼虏侵我国朝之心不死。

  城下大败,不念陛下宽容,许其内附,不思感沐天恩,反以怨报德,恩将仇报,假以牧民之口,告边军杀良冒功。更蒙骗监察御史,意图扰乱军心民心,坏边镇隘口。

  事情败露,犹不知悔改,反蛤蟆夜哭,锻炼罗织,一口咬定是刘柱史授命。

  幸亏张总戎火眼金睛,洞察秋毫,明辨真伪,面指其心恶毒。

  “其居心险恶,盅虿之谗,十恶不赦!虽斩不偿其罪。”

  “刘柱史为人刚正,忧国忧民。一时不察,被其蒙蔽,实痛心疾首,恨之切骨。直言枉负圣恩,痛悔交加。”

  故而,气恨难平以致晕倒,便十分容易理解。

  “贼虏之恶,万死难赎!”

  杨御史正气浩然,言之凿凿。

  滔滔不绝之下,直将贼虏打上万恶标签,该劈十八道天雷,被闪电打成飞灰。

  群情激愤,同仇敌忾,通斥贼子可恶,当杀!

  日前营中嘈杂,城外起火,一片兵荒马乱,以及刘柱史脸上明晃晃的三道淤痕,都被选择- xing -忽略。

  杨佥宪言是贼子居心险恶,蒙蔽监察御史,意图扰乱军心民心,众人一律点头。

  杨御史说刘庆被气昏,那就绝不是被抽昏。谁敢提出异议,直接拳头招呼。

  镇虏营上下,无论指挥同知,千户百户,还是总旗步卒,都是一同历经厮杀,举刀对抗鞑靼,战场里结成的交情。

  有一个算一个,为同袍,为自身,都不会揭穿杨瓒之言。

  况且,刘庆两度进营,都是双眼望天,鼻孔对人。其来意不善。众人心知肚明。早对他看不顺眼,憋一口闷气。

  现如今,甭管是气昏还是被抽昏,总之是大快人心。

  这个情况下,高兴且来不及,没人会深究,也不可能深究。

  “刘柱史一心为国,嫉恶如仇,当为我辈楷模!”

  军汉不善言辞,说不出个五四三,营中还有主簿文吏,不乏体会上官之意,能言善道者。

  不过半日,“刘柱史误信女干贼,险酿成大错”之事,便在镇虏营传播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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