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四)【完结】(14)

2019-06-22  作者|标签:来自远方 重生 穿越时空 强强 天之骄子

  杨瓒挽起袖子,正帮李大夫搜寻伤员,并吩咐城内众人,熬煮姜汤,准备麦饼。

  听到马蹄声,以为是归来卫军,不以为意。直到腰间被马鞭卷住,愣了两秒,人已被捞上马背。

  惊魂未定,声音卡在嗓子眼。

  有力的手臂箍在身上,冰雪夹杂着些许沉香,恍惚飘入鼻端。

  心头猛然一跳,杨瓒倏地抬起头。

  “顾同知?”

  “是我。”

  松开缰绳,顾卿拉过大氅,紧紧将杨瓒裹住。

  黑马极有灵- xing -,脚步放慢,走得极稳。

  短暂惊讶,随之而来的不是喜悦,而是尴尬。上千双眼睛看着,顾伯爷坦荡捞人,被捞的,却着实没法淡定。

  杨瓒尽量坐直,始终僵着表情,目不斜视。

  走到城门口,看到揪掉一把胡子的李大夫,到底没能忍住,双手捂脸。

  这今后……没法做人了!

  顾晣臣打马,走到谢丕身侧,开口道:“顾同知与杨贤弟果真莫逆。”

  仅是莫逆?

  谢丕双眼微眯,沉思的表情,不似谢迁,反像极了李东阳。

  正德元年,十二月丁巳,明军同鞑靼战于蓟州镇虏营。

  是役,明军斩首两百八十三级,降者四百六十一人。俘虏鞑靼万户,千夫长,百夫长共九人。得战马八十九匹,弓箭弯刀帐篷不计。得印章一枚,上刻亦卜剌字样。

  明军战死六百七十七人,伤者近千。

  战报送还京城,天子下旨,奖赏与战官兵。

  总兵官之下,论功得银。

  “伤者赐药,死者恤其家人。斩首两级,升一级。斩首五级以上者,赏赐加倍。”

  内阁拟旨,户部兵部加印。战报抵京到旨意发出,满打满算不足五日。

  如此快的办事效率,实在少有。

  天子却是咬着米糕,半句夸奖也没有。

  不是朕下狠手,杀鸡揍猴,能有今天?

  好商好量,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孤行一意。鞭子甩下去,看你还鼻孔朝天,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既是吃硬不吃软,还想听好话?

  做梦去吧!

  北疆传喜,朱厚照发出“暴君”之言,神京城的官员老实许多。可没等熊孩子舒心几天,金陵却出了大事。

  十二月戊午,应天府忽遇暴风雷霆。

  孝陵白土冈,连落三道闪电。山石崩落,一株百年古木被击中起火,殃及四周,建筑木料俱被火焚。

  大火照亮夜空,浓烟两日不去。

  古人笃信雷电之说,孝陵被雷劈,更是非同小可。

  南京都察院及十三道御史如打了鸡血,当即上疏谏言,直指天子。

  奏疏送到京城,新任通政使差点没晕过去。

  这是不想活了?

  想死也别带累旁人!

  消息瞒不住,也压不下。

  内阁三位都没批蓝,奏疏直接递到天子面前。

  如通政使所料,看过两行,朱厚照黑了脸,放下米糕,当场掀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君心难测

  

  乾清宫内,仿佛台风过境。

  立灯歪倒,瓷盏碎裂,奏疏散落一地。

  一只雕刻青龙出海的笔筒,砸落玉阶,沿着石砖,骨碌碌滚到墙角,磕出两道裂纹,方才停住。

  朱厚照犹不解气,抓起巴掌大的三足铜鼎,直朝盘龙柱砸去。

  砰的一声,铜鼎倒载,香灰洒落,瞬息腾起一片烟气。

  殿中宫人中官,都吓得脸色青白,噤若寒蝉。胆子小的,更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谷大用北上,刘瑾接位,与张永同在御前伺候。

  平日里,两人互看不顺眼,得空就互别苗头,以眼交锋,出言讥讽,还曾闹到朱厚照跟前。现下,都是低着头,诚惶诚恐,装起鹌鹑。

  天子怒成这样,别说斗气,大气都不敢出。

  听到殿内动静,禁卫同样头皮发麻。明知怒火喷不到自己身上,还是禁不住后颈发凉。

  圣上离京数日,自皇庄折返,威严更胜往昔。以雷霆手段,处置一批六部官员,更显龙威难测。

  御前伺候的中官宫人,越来越猜不透天子的脾气,更不用说内廷禁卫。

  唯一能摸准“龙脉”的,正在北边对敌,想求援,也是鞭长莫及。

  这个关头,南京又开始闹腾,借孝陵遇闪电生事。奏疏送进宫中,天子大发雷霆,怒火烧起来,一时半刻恐难熄灭。

  照愤怒程度,不烧死一两个,绝不会干休。

  不可能?

  诏狱都快住满了。

  对比光禄寺和户部官员下场,没有什么不可能。

  不是北疆战事正急,又有阁老进言,不宜此时发配,恐旁生枝节,甭管事发前是几品官,都要戴枷上镣,流放北疆,戍守边镇,吹风饮雪,和鞑子拼刀。

  砰!

  啪嚓!

  暖阁内连传巨响,殿前巡视的禁卫互相看看,这一回,八成是那对梅瓶?

  宣德年间的旧物,匠人技艺精湛,价值千银。单是瓶上两幅梅图,就出自大家之手,相当了不得。

  说砸就砸,可见天子怒到何等地步。

  啪!

  又是几声脆响,禁卫不约而同加快脚步。

  早点巡视完毕,早点换班。

  运气不好,喝凉水都能塞牙。早一班晚一班,都能避开风口,偏偏赶上寸劲,当真是倒霉。

  朱厚照砸得起劲,一边砸,一边想着奏疏内容,怒火更炽。

  孝陵落雷,同他何干?

  古木被劈,林木被烧,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一南一北,八竿子打不着,就能扯到他的身上?

  越想越气,愤气填胸,随手抓起一只砚台,用力掷在地上。

  残墨飞溅,染- shi -袍角。

  奏疏摊开散落,几点墨痕,恰好落于其上。

  “女干臣欲擅权,必先惑人主心志。人主不自觉,反信为贤,而祸乱随之。”

  “如秦赵高劝二世严刑肆志,唐仇士良常以奢靡娱君上,俱祸国之始!”

  “今朝中有女干,欺君之善,逢上之好,屡进谗言,勿使亲近儒生,以知尧舜之德,前代兴亡之故。而说以严刑之道,匠人之技,何其庸哉!”

  “天降雷霆,是以为警。”

  “夫天子不修仁德,亲佞远贤,疏远宗亲,不信朝臣,以赵括之流领兵,纵厂卫外戚掌权,其害深远,其祸久矣!”

  以上还是指桑骂槐,紧接着,话锋急转,完全是指着朱厚照的鼻子,大骂昏君。尤以南京都察院右都御使史雍,言辞最为激烈。

  “皇上嗣位以来,天下颙然,治未己兴。”

  “不近贤臣大儒,而宠幸阉寺,亲近女干佞,颠覆典刑。不问法司,滥下锦衣卫,蒙冤者不知凡几。凡天下有志之士,无不嗟叹。”

  “太监张永、谷大用、刘瑾、丘聚、高凤翔等蒙蔽左右。”

  “都察院佥都御使杨瓒,国子监司业顾晣臣,兵部郎中谢丕,入弘文馆,不讲圣人之学,反以番邦蛮夷媚献御前。”

  “国库空虚,皇上不急于万民,修筑豹房,大发赏赐,用度奢靡,游宴无度。”

  “殊不知人君为天地之主,系宗庙安危,掌万民之运。”

  “陛下耗银巨万,秋发徭役,兴土木只为游玩。岂知小民穷檐蔀屋,谷粮难济。陛下锦衣玉食,宴饮无度,殊不知小民苦风寒雨,冻绥之弗。”

  “自先皇大行,圣上垂统,南水北旱,莱州九震,宣府落雹,太原、大同等地接连灾异,岂非上天示警?”

  “今岁夏秋亢旱,北疆连震。江南稻丰之地,米价腾贵。京畿内外,盗匪充斥,岂仁君治世?”

  “孝陵落雷,损百年古木,焚两日不熄,实上天再警!”

  “臣等泣血,恨不碎首玉阶,以清君侧之恶,正天子之德!内阁部院,九卿之属,受先帝顾命之托,宜迎艰赴难,谏匡救之言,责无旁贷,何能借词卸责!”

  “陛下犹不悟,臣等伏阙死诤,以为忠义激谏!”

  “先帝托付天下,嘱望何哉?”

  “勤政爱民,亲贤远佞,垂统仁德,简肃持正,爱惜万民。”

  “圣心顾,则国朝昌盛,八方咸服,小民得仰。”

  “臣等伏望陛下因警知惧,侧身修德,以诏除恶,亟敕内阁部院科,通查嬖幸,屏斥女干佞,以绝祸端。”

  “召还北兵,抚恤临境,免起兵祸。除西厂之属,夺东厂之权,束锦衣卫之行,释放冤狱,肃清朝纲。”

  “今后委任大臣,务学亲贤。讲求古今,勿以蛮夷为得。”

  “理乱以尧舜之德,抚化外以圣人之道。”

  “一日三省,诏下万民,则祸乱可息,灾异可弭。”

  洋洋洒洒近千字,几乎将朱厚照骂得体无完肤,所行诸事,更是骂了个遍。

  建造豹房,是错!

  改善膳食,是错!

  学习海外方物,也是错!

  南下剿匪,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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