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云 下——ranana【完结】(54)

2019-06-14  作者|标签:ranana

枯云抬起眼睛,额头上挤出了几道抬头纹路。他冷冷道:“你怎么和他打听?打电话,发电报?”

“我肯定有办法。”

枯云哼笑:“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

“你和他什么交情,我和他什么交情。”

枯云不予置评,埋头吃饭,趁范儒良夸夸其谈他和尹醉桥在军校里的友情故事时,把范儒良碗里的肉全给夹自己碗里了。范儒良看直了眼睛,骂他:“你给我留一口行不行!饿死鬼投胎吧你!”

枯云不搭理,范儒良把自己那碗白饭也给了他:“吃吃吃,撑不死你个小身板!”

两人饭桌成了一人饭局,范儒良就抽烟,眼看枯云把两碗饭都吃了个底朝天,他瞪了会儿眼,末了苦笑抖动肩膀,挪揄枯云:“还别说,你还真得在我这儿养病,要是去了共匪那儿,你得开始吃人了。”

枯云一抹嘴,仰起脸蛋看范儒良,来了句:“我要种地。”

“什么?”

枯云拿筷子在炕桌上画了个圆圈,又画了个三角,指着圆圈说这是范儒良的营地,那三角就是廖芳国的营地,圆圈和三角中间夹了个片空旷的场所,枯云用筷子尖戳了好几个油点子,说:“我要在这儿种地。”

范儒良瞅瞅圆圈,三角,油水点子,又瞅瞅枯云,眼睛挤成了一大一小:“怎么?不去长春干日本鬼子了?”

“脚没好,先种地,脚好了,就去打鬼子。”

“吊,”范儒良伸出大手就把桌子抹干净了,叼烟,晃腿,吊儿郎当,很没正经心思地问枯云,“你就不能干点别的?琴棋书画你怎么不学习学习??瘸腿怎么种地?”

“能种啊,就是种得慢些,再说了,给你种军粮不好吗?”枯云对他弯弯手指,范儒良会意地递过香烟,一根火柴在皮靴帮子上一划拉,火苗起来了,烟就点上了。他看着枯云,枯云被他看笑了,挠刮鼻梁,说:“没把你当二傻子,你原先在茂县,那茂县的难民不也是你的民吗?”

范儒良冲他一比拳头,枯云掸烟灰,就笑着。范儒良垂下手去,煞是无奈,道:“别种地瓜,吃多了容易放屁。”

枯云在鼻下扇风,连声道:“嗯嗯,臭得要死。”

范儒良笑起来,隔天就给枯云安排了十个小兵和他一块儿去开荒。陈副官督农,给枯云抗耙子,牵马。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马,也仅仅只有马。马没有牛老实,不及驴能耐苦,到底是有傲气的动物,任凭鞭子怎么抽,人怎么横眉竖眼,给它套上农具,它不干,就是不干,把它惹急了,还撅蹄子踹人。所以这一组开荒小队,经过一上午的人马斗争,马群大获全胜,全数被牵回马厩,黑土地上就剩下十个脱下外套,撩起衣袖,一锄头一锄头干活的年轻后生。

枯云也干活,干得比谁都积极,他不能挥锄头,就到处拔杂草,拢田地。他从范儒良的粮仓库里拿来些土豆和大白菜,一一种上。没过几天,枯云吃饭的时候唉声叹气,筷子拿起又放下,食不下咽,忧心忡忡。范儒良不让他说话,说是他一张嘴就没好事情。枯云不吃了,从屋里出来,把陈副官叫到一边,撺掇他去廖芳国那儿找几个会耕地的过来。陈副官胆子小,跑共匪营地的事他不干,枯云又去找干过这事的吕副官。吕副官问他:“你和我说句实话吧,你到底是不是共产党?”

枯云搬出了范儒良的牌头:“我是共产党,你们大帅能容得下我?”

吕副官说什么也要去请示范儒良,枯云跟着他去了,范儒良还在吃饭,听到“廖芳国”,脑门上青筋凸起两根,又听到“难民”,青筋跟着跳三跳。

“滚蛋!”范儒良把还沾着饭米粒的筷子直接扔到了吕副官身上,指着枯云也说,“你也是!”

枯云强争道:“廖芳国都带着人走了,那儿一个共产党都没有,都是难民。”

“那个老中医给你讲的?”

枯云闭嘴了,他默默回到屋里,放下拐棍,单脚跳着,又是穿衣服,又是拿配枪的。

“你干吗去??”范儒良嘴里喷饭,摇着手指气急败坏问他,“这就想去打鬼子了?”

“大帅,是你叫我滚蛋的啊。”枯云有理有据地说,范儒良这下把饭碗都砸到吕副官脚边了:“让你滚蛋你怎么还不滚!”

吕副官灰溜溜地退了出去,枯云紧随其后,范儒良喊牢他,高声道:“你!回来!种你老母的田去给我!不种出个一亩三千斤土豆,别他妈回来见我!”

第二天,枯云就见到了共党营地里的五个难民,三名妇女,两位老人。

这五个人到了范儒良这儿,起先是畏手畏脚,见到士兵在边上晃荡就发颤,枯云过去和他们说话,他们都不敢看他。枯云说:“我不是国民党。”

那五个人低低点头,枯云又说:“我真的不是,你们看,我都没有军服的,在军营里,士兵不穿军服是要杀头的。”

一个年纪稍轻些的妇女这才迅速地瞧了他一眼。枯云对她笑,拄着拐杖,挨在她身旁,说:“地种好了,收成有你们的份。”

这时候,那五个人才放松些许,一个老人家翻出了地里已经烂掉的土豆,扔到边上,其他几人见状,互相看看,也都弯腰开始挑地里的那些烂土豆。

直到这天,枯云开荒这件事才算是正式走上正轨。

范儒良是从不踏足这片农地的,农田里的最高指挥权自然落到了陈副官的肩上,他督农也是督出了感情,据他自己说,他老家也是务农的,只是他没干过一天农活就当了兵。如今见到田地,锄头,犁车,是很有情绪的。不光使唤小兵出力,自己也不闲着,挽起裤腿,每天都是在地里干得热火朝天。枯云也是一整天几乎都泡在田里,不是帮着缛杂草,就是一起播种,松土,大家都顾及他的脚伤,总不让他多做事,农妇们都心疼他,经常是抢了他手里的活儿,把他赶到田埂上喝茶纳凉去。

春天的阳光在中午十分已经很热烈了,枯云在搭起来的凉棚里坐了会儿还是受不了那个烦闷的劲,还是要干活。他那一双手很快就被磨破了皮,长出了层茧子。和范儒良同桌吃饭的时候,免不了被范儒良冷嘲热讽。

“身残志坚,开辟第二战场,你也是绝无仅有了。”

枯云咬一口窝窝头,喝一口小米粥:“长春有什么消息吗?”

范儒良道:“长春有你的好消息,你是不是就能被批准入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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