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云 下——ranana【完结】(53)

2019-06-14  作者|标签:ranana

枯云捂着喉咙,上下嘴唇搭在一处,都扭成道曲线了。

“你当我傻是不是?”范儒良坐下,翘起二郎腿,一拍军靴,“吊,不关老子吊事,他妈的。”

枯云抱着木桶不说话,范儒良扯了下他的胳膊:“你干吗?寻死自尽呢?这味道这么大,你也受得了!”

他扭头喊:“张副官!!换个木桶过来!”

张副官急吼吼进来,抱着半桶酸胆水捏着鼻子快步出去。军营里的大夫拿来了些西药,枯云服下后还是不见好,夜里还在吐。吃什么吐什么。他还没说累,说折磨,范儒良两手一拍,拿了主意:“三堂会诊!”

他把廖芳国说的那个开医馆的老中医叫来了营地。

三个大夫给枯云看病,打针吞药丸吃中药,什么法子都用上了,枯云的气色竟真的有所好转,脸上能见到些红润的光泽了,三天过去,吃喝拉撒一切正常,只是处理后两项日常事务时,因为腿疾,免不了要人帮忙。每每都是范儒良背着他跑进跑出。这天大夫一走,枯云给了范儒良一个小纸包。范儒良打开一看,里头是堆青橄榄。

“托黄大夫给我泡的,用了蜂蜜浸过,润喉。”枯云说,“这几天是把大帅给麻烦了个彻底。”

范儒良塞了一颗进嘴里,说:“我说伙房怎么和我说丢了半瓶蜂蜜,原来是让那老小子偷拿去了。”

枯云笑了笑,跟着也吃了一颗。范儒良扫了眼过去,说:“廖芳国带了二十个人走了。”

“他们本就是打游击的吧,走动频繁也是正常的?他们走了,那些难民怎么办?”

范儒良转了过来,他五官板起,对枯云道:“你还真以为我是二傻子?你们上海话怎么说的,刚度?”

“我不是上海人啊……”枯云笑。

“那你哪里的人?哦,意大利人。”

枯云讪笑:“这附近的。”

“傻老爷们儿!”

“大帅,你是语言天才啊。”

“吊你老母!别和我扯淡!廖芳国找的那个什么老中医,你们天天见面,天天传纸条吧?”范儒良不苟言笑,枯云呢,光是笑。

范儒良咂摸着,用很大的力气啧了一声响:“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不老实??”

枯云不响,吐了个橄榄核在手里。范儒良亦无言语了,两人坐着吃橄榄,一纸包全吃完了,范儒良把枯云捧在手心里的橄榄核抓到纸上包了起来。枯云问他:“您还回南京吗?”

“还没出东北呢,先冻死八百条好汉。”

“那长春,你也不去?”

“怎么着,你想策反我?”范儒良扬起嘴角,“树挪死,人挪活,我就是棵树!不挪窝了。”

枯云盯着他,盯得范儒良浑身都不自在了,摸摸脸皮问他:“橄榄核长我脸上了?你看什么?”

“看你怎么就是一棵树了,活成人的树,我没见过。”枯云说。

范儒良开怀大笑,一抓头发,拍到枯云还摊开的手心里:“送你一把树叶子!”

范儒良笑起来纯粹是个大孩子,枯云不由跟着笑了,笑过后,两人的手还碰在一起,范儒良的手心暖和,枯云的手是捂暖的,贴得紧拢,那窗外的阳光还晒进来,两人双手倍加暖融融。

枯云望向窗外,冬雪融化了,大地显露出不平整,也不干净的表面。范儒良又骂:“吊!怎么都开春了还这么冷!”

天气确实在日渐回暖,枯云的右脚重新恢复了和正常人一样的生长角度后,他耐不住,一回,范儒良去演练兵士了,他从炕上下来,一手扶住墙壁,右脚弯曲,全靠左腿一蹦一跳地走路,他想出门看看。谁知一打开门,门外站岗的张副官就跑去给范儒良打报告,枯云这还没走出十步远呢,就被范儒良给抗了回去。

“你怎么这么不老实!”范儒良生气,骂了堆白话脏字眼,枯云是听不懂,问他:“你都骂些什么?”

“骂你死全家!”

“那用不着你骂,确实都死了。”

范儒良梗着脖子往他身上堆被子,枯云说:“我出去透透气啊。”

“姓廖的还没回来呢。”

“我脚还不能走呢,我加入他们岂不是拖累了他们。”枯云说,也有点来气了,“我整天闷在你这里算怎么回事?”

范儒良道:“难道还能把你闷死了?”

枯云还是想出去,想走,说:“我在大帅这里打扰得也够久了,总不能一直麻烦下去。”

范儒良一听他讲话,就开始摆手:“得了,得了,我也不是非得要留你,等你脚全好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枯云一时无法应对,范儒良说完甩手走开,顺搭便把门给锁上了。枯云听到链条响,就直犯嘀咕:“你们黄埔军校出来的是不是都爱把人关屋里啊?”

谁也没回他的话,枯云转头盯着窗户,人才挪过来,窗被人从外面推开,范儒良探进个脑袋来,威严凶相:“你好好待着!老实点!”

他把陈副官给安排到了窗口站岗。

枯云傻眼了,手指放在嘴边,直挺挺地坐在炕上东瞟西瞄。贼点子还没让他有机会落实半个,下午时分,张副官送了根拐棍进来,找的木工活儿最好的小兵新制的,表面上摸不出一根木头刺儿来,用上去又称手,又轻便。枯云可算是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新物件了,撑着拐棍在屋里走来又走去。

“你干吗呢?”范儒良晚饭时回屋里吃饭,枯云还在屋里绕圈,他把他叫过去吃饭,让他歇会儿。

“荡马路。”枯云说。

“荡马路,蹲酒店,碰擦擦,在上海住久了就爱干这几件事吧?”

枯云单脚站稳了,拿拐杖戳戳一张椅子的椅腿:“你上海同学多,你问他们去。”

“同届的就认识一个尹醉桥。”范儒良说,嗓门又高了,“你吃还是不吃啊??!”

枯云正和五斗橱过不去,不响。范儒良放下了筷子,点上香烟,问枯云:“你死在尹公馆里是怎么回事?”

枯云瞥他,改看窗外,望着茫茫的荒原,荒原外的树林里,那就是廖芳国他们简陋的营地了。枯云闻着饭菜的香味走到炕桌边上,放下拐棍坐下,捧起饭碗往嘴里送白饭。

“我和尹醉桥打听去。”范儒良说,放下烟,给枯云夹了一大块肉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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