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迷津渡 作者:彻夜流香[上部]【完结】(12)

2019-06-14  作者|标签:彻夜流香[上部]

  陆展亭被慧敏藏在了蛛儿的床底下,他听着有人在屋内进进出出的,蛛儿被放了下来,就放在床上。陆展亭看着床梁,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对不起。

  有人将蛛儿的尸体抬出屋,放进院中,摆在一辆运尸车上的薄皮棺材中,将棺盖盖好。

  这时陆展亭听到慧敏的声音道:「我这个主人还没话过别呢,现在圣武皇帝死了,下殓房的人就不用遵循老祖宗的规矩了吗?」

  陆展亭屏息着听为首的太监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隔了不多会儿,他听到慧敏轻声道:「快出来!」

  陆展亭立刻从床底爬了出去,慧敏低声道:「将蛛儿的尸体抱出来,你躲进去!动作快点,半夜出去,不会有侍卫查看。」

  陆展亭轻推开棺盖将蛛儿抱了出来,他看着蛛儿灰色毫无生气的脸,不由得心里一酸,将她轻轻放进床底。

  慧敏似乎也很紧张,她的手紧紧死抓着一根拐杖,指关节都隐隐泛出白色,等陆展亭回转了头,似乎才微松一口气,她轻拍了一下陆展亭的背,柔声道:「孩子,跑吧!」

  陆展亭躺进了棺材,在拖上棺盖的那一刻,他看着那张平时不假词色,总是充满了讥笑的脸,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慧敏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抚摸一下陆展亭的脸,道:「孩子,你以后自己要万事小心。」然后同陆展亭一起将棺盖合拢。

  很快,陆展亭便感觉到车子在动了,他细数着那些路,那些弯道,尽管韶华宫离最近的西直门只有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仍然觉得那是一生中最难耐的等待。

  「老张头,又死了人?」陆展亭听那口音就知道是西直门守城队长杨之隆。

  「是韶华宫的小宫女。」

  「哦,韶华宫的人居然还没死绝啊?」守城的侍卫一阵大笑。

  「您要不要看看?」

  陆展亭听到这里,不由得轻轻握住了拳头。

  「不了,那韶华宫的小宫女活着的那张脸,看了都叫人倒胃口,别说是死了。」

  老张头连连应是,接着车身又动了起来,陆展亭轻轻松了一口气。车子就这样不停地向前,陆展亭在棺材里迷迷糊糊地,几乎睡着了。

  迷蒙中,他有片刻似乎看到蛛儿在前面,他便追啊追,将那女子的背影一拉过来,确是亦裕冷笑的面孔。

  陆展亭立刻吓醒了,出了一身冷汗,他刚庆幸是在做梦,突然听到一阵奇特的声音,他再仔细一听,不由得额头沁出了冷汗。

  那是马蹄声,是很多匹马踏出来的声音。

  陆展亭几乎都不用深思熟虑,也能猜到那些马匹是追踪自己而来。

  他一咬牙,将棺盖狠狠一掀,那棺盖翻了过来,刚好砸中老张头。

  陆展亭从棺材中跳出来,对地上被砸昏过去的老张头说了声抱歉,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已经是属于金陵西郊。陆展亭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便往丛林深处跑去。

  他跑了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发现不但没有摆脱马蹄声,反而那蹄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喘着气,似乎听到风中传来吠叫声,他恍然大悟亦裕派来的人带来了狗。

  陆展亭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到几株岩败茜,他大喜,将那些草都拔下来,忍着草奇臭无比的腥味,将它们统统塞到嘴里嚼烂,然后脱下外套,用那些草浆将自己浑身上下都涂抹遍。

  他刚想将自己的外套丢进水里,却突然被一个黑衣蒙面人夺了过去。陆展亭吓了一跳,但是那个黑衣人却示意他不要出声,只见那黑衣人几个利落的飞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时候陆展亭想要再跑,也来不及了,他只好潜伏于路边的草丛中。

  当他看到穿着一身黑衣,在火把下,却更显得俊美无比的亦裕,那颗心止不住猛烈的跳动着。

  陆展亭耳边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越是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就越是紧张,心跳的越是快。那几条灰色的猎犬似乎也失去了方向,对着半空乱吠着。

  亦裕勒住马头,环顾一下四周,沉着脸道:「给我四散开来搜,他一定就在附近!」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道:「我要活的!」

  他的话刚说完,那边树丛中突然一动,几条猎犬立刻像疯了一般追逐而去,亦裕也立刻调转马头喝道:「快追!」

  等他们都消失无踪了,陆展亭才虚脱了一般倒在地上,无力地喘着气。片刻,他才有劲爬起身来,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第五章

  陆展亭弯着腰蜷伏在船底,这几天的颠簸让他先是吐了个昏天黑地,继而又发起高烧。

  他听到有船泊码头声,接着头上一亮,有人掀开了顶盖,冲他吼了一声,道:「独眼龙,快起来了!卸货了!」

  陆展亭支撑着站起来,慢慢地顺着楼梯爬上甲板,亮光照在他那几乎遮去了小半张脸的红色胎记上,看起来既丑陋又怪异,让人几乎不愿意再去看第二眼。

  运河岸边新鲜的空气让他不由得精神一振。

  他刚想深吸几口气,就被人在背后狠狠踢了一脚,领头的高胖子恶狠狠地道:「当初要不是看你工钱便宜,才不要你这个恶心的丑八怪,没想到你什么活也干不了,还白搭了我好几天的伙食。」

  陆展亭慢吞吞地从甲板上爬起来,嘴里嘟哝道:「怪不得人说世上最可恨莫过车船店脚牙,捉住就该杀。」

  「你说什么?」

  「我说就去,就去!」

  卸完了一船的货,陆展亭坐在码头边上休息。

  扬州府虽小,但却胜在玲珑别致。天似快要下雨,整个天空是一片乌云摧城黑压压地。商贩、平头老百姓推着车,拎着包袱,紧赶慢跑。将近重阳的时节,很多门铺上面都插了一把薄艾。

  想起去年的重阳节,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陆展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看到船家似乎在收锚。便假意凑上去说:「高老大,我最近身体好多了,以后保证一顶两!」

  高胖子狠狠呸了一声,道:「你给我滚得越远越好,还想白吃,你做梦去吧!」

  陆展亭心里暗暗好笑,嘴里则道:「高老大,那你怎么也得把我带回去啊。」

  高胖子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会他,收起了锚,嚷嚷着升帆了、升帆了。

  陆展亭看着那远去的船只伸了一个懒腰,突然意识到什么,冲着那远去的船只喊道:「喂,你总该把晚饭钱给我留下啊。」

  陆展亭摸着干了一堆体力活之后已经空空如也的肚腹,不由得暗暗苦笑。

  刚走没几步,天上便有大颗大颗雨滴掉下来,很多越来越大。

  陆展亭连忙小跑躲到了一处商铺的屋檐下,还没站稳脚跟,里面便是一盆水泼了出来,道:「你这个丑八怪,快滚,别触你奶奶的霉头!」

  陆展亭气不打一处来,但是雨越下越大,他只得连忙跑开,寻了另一处避雨的地方,雨势太大,尽管陆展亭尽可能往屋檐下站,但还是被打了个- shi -透。

  雨好不容易停了,陆展亭寻思着找一户人家去的打听一下叶家,想起还没仔细看过内容,他将手伸进怀里摸出那个锦囊。可是打开一看,不由得傻了,整个锦囊已经- shi -透,那封信也糊成一片,根本看不清上面所写为何物。

  他拿着那张纸对着阳光看了又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路人都道这丑八怪是一个疯子。陆展亭长叹一声,将那张纸收好,又将那只做工精致的锦囊看了看,走到路边的小食店,拿它换了一块重阳糕。

  他啃着重阳糕又路过那家店铺。看见刚才喝斥自己的老妇手里端着一碗鲜竹鸡汤,正在好言劝慰一个削瘦的年轻男孩进食。那个男孩半躺在竹椅上,一脸的烦燥与不耐。

  「乖儿,这是你最爱吃的,你以前不是一日不吃一日不欢的吗……」

  她还想劝两句,那少年突然一伸手将那碗鸡汤扫在地上,然后人重重地倒在椅中似乎昏了过去。那老妇几乎要哭了,一抬头见陆展亭站在门口,眉毛一挑刚想喝骂。

  「他中毒了!」陆展亭淡淡地道。

  「你说什么?」

  「信不信由你,别再给他喝竹鸡汤,竹鸡喜食半夏,他中的就是竹鸡汤里带的半夏毒。用生姜两斤捣汁,取一盅白矾细末调匀,给他喂下就好了。」他说着便咬着重阳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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