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帝江山(穿越)下——绍兴十一【完结】

2019-06-09  作者|标签:绍兴十一

92、围城

想到这里,萧山便渐渐的沉入了梦乡。明天,将是更残酷的考验,而现在,需要休息。

他是被一阵马蹄声从梦中惊醒的,当他从床上猛然跳起的时候,天尚未亮。

萧山拉开门,门外的小院中立着两名亲兵,见到他出来都躬身行礼:“将军。”

萧山点了点头,刚刚梦中的马蹄声非常清晰,他甚至在梦中计算了它的距离,应该十多分钟后,就会抵达城下。但现在醒来,萧山站在院中只能够听到夜中的风声,根本听不到任何马蹄声。

萧山问:“金兵什么情况?”

那两名亲兵躬身道:“回禀将军,知军大人说如果将军醒来,请大人前去城楼。”

萧山点了点头,刚刚睡觉的时候并没有脱掉锁子甲,但盔甲肩膀处的锁链断了,城中又没有多余的盔甲,只能穿着个破的。他正准备出去,却见到一名亲兵递上来自己的披风,他将其展开,只见上面被箭射出的洞都已经补好,针脚粗大,有些滑稽的样子,可萧山顾不得那么多。现在虽是凉夜,这东西披上势必会很热,但如果一会儿打起来一来能挡血,免得脚下打滑,二来可以在危急时刻做武器用。干布成棍那是武侠小说中高手的境界,萧山并不能达到。只是以他现在的水平,但如果上面沾满了血,倒是可以束湿成棍。

萧山整理好自己的披风,又有一名亲兵递上来一杆枪,萧山拿在手中抖了抖,有些脆,韧性不是很好,不过没办法,城中的枪并不多,有的用已经是很不错了。

等拿好兵器之后,萧山便朝着城楼走去。

他尚未走近城楼,便看见夜色下城中的百姓来来回回的在搬运一些石块等物,还有的在运送食物和水给城墙上守卫的士兵们,知军张孝祥正在现场调度,见萧山来了,便走过来道:“城中只有两门大炮,我命他们都把炮搬到城楼上去了,等一会儿金兵来了,可以用。但没打过仗,不知道位置放的对不对,还要你去看一下。”

萧山道:“那两门是单梢炮,射得远,别放上面,万一被金人看到损毁了就麻烦。把它们搬到城下来,放在——”他转头看了看周围,指了两处地方,“放这里和那边,有树遮蔽,金人不容易摸准位置。”

张孝祥答应着,又赶紧命人把炮搬下来。

这个时候已经有火器,襄阳、鄂州城中都有火炮可以用,但信阳军却没有,虽然萧山来了之后想要造一些火炮,不过城中并没有专门的兵器监,而且需要制造火器的硝石和硫磺都稀缺,就算是花费大力气也不过只能造上四五枚,得不偿失,他权衡之后就把以前用来埋在地下的两门炮改成了可以移动的,又造了十多架小型的散炮——城中的大石有限,散炮可以用一些小点的石块。散炮张孝祥摆放的位置都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其射程不远,不能够放在城楼下,只能摆在城墙上。

萧山一面说,一面走上城楼,城楼处的守军都布置的有条不紊,非常的规范。萧山心中暗想:张孝祥看来在这方面是下过功夫的,并非是一个只能吟诗作赋的文士。

信阳城中只有一千人,张孝祥将四面城墙都布置了两百人,还剩下两百人作为预备队在城中待命。这个布置也是合乎规矩,但这一次,并不是一场规矩的战斗。

萧山道:“布置改一下,南面留下十个人看守,东西两面给个四十人就够了,等一会金兵从北面来,把北面城墙调成一百人。”

张孝祥有些微微吃惊:“留下八百人的预备队,这……太多了吧?”

萧山道:“不多!这八百人,随时待命,随我出城作战!”

张孝祥吓了一跳,道:“探子传来的消息,对方可是派了一万人,城中人少,你还要带八百人出去?”

正在说话间,已经能够听见马蹄声了,萧山来不及和他解释太多,只是道:“来不及说了,你留下在这里帮我照看着!”

说毕,萧山便已转身,朝着已经聚集起来的八百士兵道:“准备出击!”

众人听见了这个命令,都是惊疑不定,萧山立于马上,大声道:“听声音,敌人竟然是先派的骑兵过来的,定然是先过来打探虚实,并没有准备硬战,我们先出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能杀多少杀多少!消灭敌人,就等于壮大自己的力量!”

众位士兵都齐声叫道:“是!”

伍峦这个时候亦走了过来,大声请命:“将军,请让我带队出去!”

萧山摇头:“你留下,在城楼上看情况,指挥弓箭手和炮手,注意掩护我,两边杀到一起的话,就不要放箭!”

伍峦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挥手下令:“打开城门!”

城门缓缓的打开,城门口处的吊桥缓缓的落下,萧山手提重剑,当先冲了出去,身后八百步卒亦跟着冲了出去,在城外摆开方阵,各个手持扎麻刀,带着小盾,袒露右臂。清晨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朝霞将天的尽头染成了血红的色彩。

金人的骑兵转瞬就到,这一次,足足有两百骑,在步骑对撞中,骑兵是拥有绝对优势的,不仅机动性强,而且战斗力亦强,而萧山这八百人能够做的,就是趁着敌人看见自己竟敢出城作战的惊诧之际,冲入骑兵阵,下砍马腿,上杀敌军。

这势必会是一场硬战,也是萧山所训练了一年多的步卒,第一次面对如此规模的硬战,平常的演练到了这个时刻,是该检验其成效的时候了!

敌人的骑兵卷起阵阵的烟尘,随着城中发出的一声炮响,背后的城楼上亦射出箭雨,萧山大声吼道:“出击!”

八百步卒迅速的奔跑起来,敌人的箭矢射来,便被其带着的小盾挡掉,萧山深知自己身为主将,自身的安危非常重要,如果一旦出事,将会使自己人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但这个时候,却是双方交接的第一仗,士气更加重要。他亲自上阵,冲在前面,则是最好的鼓舞士气的方法!

等到冲至高大的骑兵面前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骑兵所带来的心理上的压力,那种比自己高了足足一倍的敌人站在面前的时候,那种杀伐和绝对优势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中有些突突的大鼓,特别是敌人手中重重的带着钢刺的狼牙棒横扫过来的时候,卷起的裂缝都足以让人的皮肤觉得生疼。

萧山是第一个和金人交手的,他在地下一个打滚,便躲开了迎面而来的一棒,手中的重剑用力一砍,一匹马的马腿已经被他斩断,这种在地上摸爬滚打的动作,他平时训练过上千次,这一次一举成功,灼热的马血即刻喷了他一脸,而那匹马也悲鸣着卧倒在地,骑在马上的金兵跌落下地,登时就被手上的马踩出了肠子。

随着萧山第一个出击,他所带的八百步卒也已经动上了手,每个人的动作都经过严格的训练,俯身,打滚,挥刀,砍马腿,动作一气呵成,杀喊声惨叫声已经喊了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萧山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进行指挥,大喊大叫都无法听见,所有人都只能依照自己的本能,拿出真正的实力和武力,硬碰硬的对拼,双方的队伍迅速的交错,敌人的马腿迅速的被砍倒,血顷刻间就染红了城墙外的大地。

金人骑兵的哨声响起,是迅速撤退然后集结的命令,在这种哨声中,宋军亦迅速的和金军分开,再次集结,然后在炮石箭雨的掩护下,再次的交错厮杀。

撤退集结,然后冲杀。如此反复,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堆满了尸体,有的是被砍杀的,有的是被马蹄践踏而死的,再次冲杀的时候,脚下踩的已经不是土地,而是尸体,随时都有可能被尸体绊倒滚落,然后被踩踏。

萧山也不例外,在被绊倒的时候就迅速的一跃而起,然后再次砍杀。

杀,杀,杀!在这种时候,所有的人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一个念头——杀死敌人,自己活下来。

足足冲杀了六个来回,所有人都浑身是汗,这个时候的太阳已经高悬,夏天的酷热显现了出来,根本不能够分清身上黏糊糊的哪些是汗,哪些是血。

敌人也一样,所有的人都已经被血染红,马成了血马,人成了血人。

金兵的哨声再一次响起,是三长一短,撤退的命令。

也是宋军该撤退的时候了,他们二十人一个方阵,慢慢的朝着城门处聚拢,靠近城门最近的迅速撤回到城中,而萧山则留在最后的一个方阵中,配合城楼的箭矢,砍杀冲上来的敌人。

金兵显然也看到了宋军的意图,想要撤回城中,屡次想要冲上来,都因为城楼箭矢和散炮的密集而不得靠近。

最后撤回城中的一个方阵,负责将吊墙上的尸体抗回去,不敢推下护城河,虽然萧山将护城河挖深了不少,但因为连日的大旱,河中的水并不多,如果推了下去,恐怕会被填满。

直到最后一个人也回到城中的时候,萧山才一个闪身,跳入正在关闭的城门中,有一个金兵已经冲了过来,萧山大喝一声,将他拦腰砍断,半截尸体留在了城中,半截留在了城外,肠子被夹在了紧闭的城门处。

萧山一回城便马上冲到了城楼上,接过一旁送水的士兵递过来的碗,咕嘟嘟的灌了一大碗凉水后,又将另外一碗淋在脸上,用来洗去脸上的血。

他将水胡乱的从脸上抹掉,躲在城楼上远眺,果然已经看见远处大军逼近,一万军队聚集在城门处,摆散开来,好像秋天的蝗虫一样,而且让萧山心情跌落谷底的是,他看见了敌人的步卒退运过来的东西——不下五十架抛石车,其中还有专门发射火炮用的机车,以及工程专用的鹅车和挖地道用的铁皮车。

刚刚的只是先头部队,此刻敌人已经抵达了城下,激烈的攻城战,正式开始。

城楼上的箭矢不断的射出,敌人的火炮和巨石也间断的砸了过来,城中临近城门的房舍很多都着了火,张孝祥指挥着城中的百姓用平时收集起来的马粪和灰土灭火。

而城楼上的了望兵则举出不同的旗帜,指示出敌人抛石机的位置,城楼下的两门单梢炮的炮兵,就根据这种位置来发炮。

为了避免被金人发现城中仅存的两门大炮的位置,每发射两炮,就要有五六个人将单梢炮搬动位置。

城外鼓声大振,敌人已经架起云梯,开始了强攻,城楼上纷纷的拿出撑杆,将云梯推倒,偶尔有爬上城楼的金兵,便展开了激烈的肉搏。

先前跟随萧山出城,拼杀过数个回合的八百步卒根本不能够得到任何休息,就要加入到这种战斗中,一轮又一轮的攻防中,太阳已经到了头顶,是正午时分了。

敌人鸣金的声音传来,正午的时候,金人怕热,暂歇。

萧山也趁着这个机会,清点了一下部队的人数,同时估计敌人的伤亡状况。

让他比较欣慰的是,在这种战斗中,宋军伤亡人数并不多,仅死了十人,伤了十五人。而敌人至少损失了两百余人。

这应该是很不错的战绩了,完全得力于平时的严酷训练。可萧山手中的人数少,即便是这种程度的折损,也会让他陷入被动的境地。

萧山被抵着城墙,一边啃着窝头,一边扭头查看敌情。敌人的军队有异动,北面攻击不能够让其成功的拿下城墙,他们开始朝着东面移动。

萧山将一些体力严重消耗的士兵调去做炮兵,而将略微做了休息的士兵迅速的集结到东门处。

下午的时候,又是一番苦战,比上午更加严酷,伤亡也有所增加。

直到太阳落山,金人才放弃了今天的攻击,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半夜不会来骚扰,更不意味着他们明天就回退去,放弃攻击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天黑了不方便作战,金人占据绝对优势,没必要冒这个险。

萧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和伍峦,张孝祥以及军中的几位队将商议:敌人的抛石机足足有五十多辆,这样下去,明天的损伤会更大,我们必须趁着夜色的掩护,出城捣毁敌人的工程器具,才能够夺取一点点的胜利。

前半夜是伍峦带着五十人去的,这五十人中,有十多个都是光复会的,今天作战十分勇猛,行动也非常的迅速。

伍峦出去了半个时辰就回来,每个人身上都有伤,但并没有严重的伤,也没有人死亡,得到的消息让人振奋,已经捣毁了敌人十辆抛石机。

然而这并不能够让人安心,敌人还剩下四十辆抛石机,并且他们还可以现场制作。

萧山和另外的五十人已经休息了半夜,下半夜该他出去。

萧山害怕惊动敌人,亦不敢骑马,吊着绳子出城,然后悄无声息的潜伏到敌人的前沿,摸掉其暗哨,潜入营中,因为有了伍峦前半夜的行动,后半夜敌人防守的更加严密,将这种重型的攻城武器都收到了大营中,营寨外巡逻的士兵根本不断。萧山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了机会。他先是随便找了个地方防火,等到敌人大营有着片刻混乱的时候,就趁机的往抛石机上浇油,然后烧掉它们。

这一次敌人的反应比萧山想象的要快,只干掉了五两抛石车,便被敌人追到,只能撤退。

撤退的时候有一个士兵不幸被敌人砍断了腿,萧山无法回救,只能忍痛将其抛弃,迅速回撤。

天明的时候敌人再次发动攻击,这次的攻击力度比前一天小了很多,城中的士气却非外的高涨,由于士兵伤亡,人手不够用,便临时招募城中的青壮年充当士兵。

夜晚的时候依旧是萧山和伍峦轮流出去捣毁敌人的工程器具,一次比一次困难,这一次一整夜,也只能捣毁三辆抛石车,外加一辆鹅车。

信阳被围,城中的粮草,武器都是缺乏,然而金人的粮草却源源不绝,亦开始在城外砍伐树木,重新制作抛石车。

五天之后,张孝祥告诉萧山,城中的石头已经不够用了,这样对于抛石机的准头,就有了更高的要求。

八天之后,城中的箭矢也不够用了,每天萧山都会派人出去,将扎在城墙上的箭矢拔下,重新回收了用,但消耗依旧很大。

十天之后,城中储备的粮食也开始了短缺。

即便每个人的眼中都布满了红丝,即便有人的脸上已经因为睡眠不足而开始浮肿,即便有的人因为伤口恶化,没有足够的伤药治疗而死亡,但每个人的斗志,却前所未有的燃烧着,所有的人心中都有一个信念——和金人死战!

在守城十五天的时候,萧山靠在城墙上喝稀粥,这是清晨,金人以往都会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但今天却出奇的安静。

“这不科学!”萧山在心中默默的想,但还未等他琢磨出来到底是哪里不科学的时候,金人便已经给了他答案。

数百名金甲武士从敌营处列阵而出,走到了城门下,伍峦准备放箭,萧山立刻制止了他。因为看这个情形,金人是要过来谈话。

果然,等到敌人的金甲武士在城下站稳之后,便呈两列排开,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一名全身重铠,连鼻子都被头盔护住的将领策马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的是黄金所打造的铠甲,是真正的黄金,在太阳下显得有些微微发红,腰间束着金带,蔽膝上绘制着日月山河的纹样。

这种装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使用的,萧山微微的眯了眯眼,山河日月乃是天子的象征,来的这个人是?

金甲将领开口:“你们守城的头儿是谁?让他出来,本将有话要跟他说!”

萧山心中一跳,这个人的声音,他认得。虽然他自称“本将”,但凭借他露在外面的眼睛的嘴唇,萧山依旧认出了,这个人正是金国的皇帝——完颜亮!

93、解围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金国的皇帝完颜亮!

张孝祥听到金人问话便站了出来,身穿墨绿色的官袍立在城墙上,官袍的衣角随着清晨的微风微微扬起,端得是一副儒雅之象。

完颜亮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张孝祥站在城楼上朗声道:“下官是信阳军知军,不知阁下是哪位将军,为何无故攻我大宋?”

完颜亮哈的嗤笑了一声,道:“原来是个娃娃,看来南朝是没人了,弄个小孩子来当知军!”

张孝祥微微笑了笑,道:“这位将军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也不过就比下官大了两三岁的样子,难道金国也是没人了,弄了个娃娃来当将军?”

城楼上一起哄笑了起来,完颜亮的脸涨的有些发红,皱眉道:“南宋本是我大金属国,本将军不过是过来玩玩儿,你们竟敢阻挡,伤我大金将士?”

张孝祥依旧面带微笑:“宋金议和,条款有定,双方不得任意过界,我大宋年年遵守和义,从未有过出轨之举,不知道金国为何忽然犯边,是将军不听金主号令私自行动,还是金主御下不严?”

完颜亮被张孝祥噎住了,眼珠一转道:“胡说,双方议和中,明明规定只有我大金才能称‘大’字,区区南宋属国,竟然敢在我大金面前自称‘大宋’,还说没有破坏和议?”

张孝祥刚准备说话,萧山走了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知军大人,这个就是金国皇帝完颜亮,我认得他!”

张孝祥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复朝着城楼下的完颜亮看去,完颜亮此刻也看到了张孝祥身边年轻将军,只觉得有些眼熟,没认出来是谁,却依旧继续朝着张孝祥道:“信阳知军,不过一个六品芝麻小官,本将看你有些本事,来我大金,给你封个三品的兵部侍郎!”

张孝祥神色肃然:“下官食宋主之禄,绝不敢叛国!金国皇帝此次御驾亲征,犯我边疆,唯有死守!”

完颜亮一愣,心想对方怎么知道自己身份,他又朝着萧山看去,终于认出来了,朝着萧山大叫道:“萧山,居然是你!果然是你!”

萧山见自己被认了出来,便也朝着城楼下大声道:“完颜亮,你不在金国当你的皇帝,泡你的嫂子,睡你部将的老婆,跑这里来做什么?”

完颜亮被萧山揭开疮疤,登时勃然大怒,当即便勒马想要冲上前来,却被他身边的金甲侍卫拦住,萧山暗叫可惜,刚刚揭他伤疤,如果能够引得他愤怒失去理智上前十多米,一旁的七星散炮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完颜亮大喝:“姓萧的,你胆子好大!见了朕,还不快过来下跪行礼?赵构见了朕,也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爹’!当爹的到儿子的地盘来转两圈,你们竟然敢阻挡?”

萧山重重的呸了一声:“过来转你一个人过来,带着上万军队,分明就是想要南侵!我等奉命保卫大宋,凡是有人敢入侵半步,就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完颜亮大怒:“在朕面前,你还敢自称‘大宋’?”

萧山大声道:“在我宋朝子民的心中,宋才是自己的国家,当然称呼大宋!大宋!”

他这样一喊,城楼上的士兵登时一起大声怒吼:“大宋!大宋!”

怒吼声中,山摇地动,完颜亮厉声道:“那次相遇,带的人少,被你讨了便宜,今天你既然也在信阳,也省得朕到处跑了,活捉了你回去,看你还神气什么!”

萧山更不再跟完颜亮废话,手一挥,城楼上炮石箭矢乱飞,完颜亮急急后退,两军再次交火。完颜亮却再也没有出现在战场上,而是回到了自己的中军大帐,搂着自己强抢的手下大将之妻感叹:“小小一个信阳城,竟然十多天都攻不下,还说守城的人是谁,原来竟然是这个祸患!”

萧山在战斗的间隙,趁机问张孝祥:“大人,这里发生的事情,可通知了附近的州县?”

张孝祥点头:“当天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往襄阳,荆州,鄂州三处重镇报告了情况,也同时上表通报了朝廷。但却没想到完颜亮会亲自过来,他这是……准备大肆南侵?”

萧山点了点头,完颜亮亲自过来,南侵必是无疑了。但之前并没有听到确切的消息,相信这次规模并不大,应该只是属于试探性质的。但也很有可能一举成功的话,试探会马上变成真正的大举入侵。

而根据宋金边界的地理位置来看,襄阳和金国接壤,如果完颜亮对这两处也用兵的话,这两个地方能够出来救援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鄂州和荆州却靠近后方一点的位置,应该能够赶来救援,只是不知道自己要坚持多长时间了。

在这些天中,城中所有的人都从未有过半点松懈,但想要出城吃掉敌人的一部分,恐怕已经是很困难了。在这些天交战中,萧山也弄清楚了城外一万余人的组成部分,真正的金人很少,只有不到五六百人,大多数都是汉人充当的伪军。如果自己手上有个两千兵力,倒是可以找机会,吃掉敌人的一部分。

但现在人实在是太少了,将近半个月的守城中,能够出战砍杀的强壮士兵迅速的减员,最多能够凑过来五百人,而且马匹也不够,只能暂时坚守。

炮石不够用,萧山便在城中拆房子,挖路基,用来充当炮石,一些富户虽然心疼自己的房子,但也深知如果一旦城破,自己会更加倒霉,也算得上是配合,城中所有的男女老少都动员起来,女人和孩子负责运送食物和热水,包扎伤员,青壮年经过短促的训练,便做一些工程方面的简单工作。

完颜亮足足在城外又呆了一个月,萧山终于得到了相邻另外三个重镇的消息。隔壁的襄阳亦发现了敌军,襄阳两旁都是山,是中原通往南边的必经要道,长江上游的重镇,凡是想要南下,无不要经过这里。襄阳城外的敌军比这里还多,不可能前来救援了。

而且从这两处的敌军安排和布置来看,完颜亮显然是大的两面夹击的主意,能够通过襄阳的话,将是一条坦途,但其防备多年,赵构就算是再昏庸,也知道此处是上游的重中之重,绝不会忽视。接道信阳,虽然路窄,但守卫也相对的薄弱,比较好攻取。

萧山明白了这一点,且完颜亮不去坐镇襄阳,反而跑来这里,估计是他自己也知道,拿下襄阳并不容易,所以才柿子找软的捏。

兵贵神速,完颜亮初次南下,就在小小一个信阳军逗留多日,肯定是着急了,所以希望能够御驾亲临鼓舞士气,否则不会今天才见到他的人。

事实也是如此,自从完颜亮来到后,金兵作战比之前要勇猛很多,萧山也吃力很多,城中近乎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只是苦苦支撑而已。

张孝祥的眉头,这些天是越来越皱的深,简直成了一个川字:“萧将军,如果朝廷再不出兵救援,恐怕守不住了。”

萧山心中微微叹气,赵构估计多半不会下诏出兵救援的,最多会再次向完颜亮上表请和。但现在连身为信阳知军的张孝祥也露出了这种失望担忧的神色,如果自己也跟着他一起哀叹,只能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萧山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铁枪,斩钉截铁的道:“荆州和鄂州,却都安然无恙,我们这里是大宋上游的门户,绝不能轻易失守!如果一旦失守,金兵就能从这里长驱南下,围攻襄阳,占据上游。到时候兵锋直指临安,离亡国就不远了!”

张孝祥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当死守!”他这样说着,眼神中已经露出了决然的神色,是当战死,也不后退半步。

萧山被他的这种情绪所感染,他在京城,见到的官员多是趋炎附势,卖国求荣之流。要不就是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秦桧死前死后都一样,却不想在信阳城,这位年轻的知军,竟会有这样的决心。

萧山想了想,道:“不会死的,这不过是开头,我们都还年轻,怎么会就这样就困死?荆州离得远,且当地知州我也不熟悉,但鄂州带兵的统制官李道,我和他有些交情,当亲自写一封信送过去,希望他能够发兵相救!”

萧山当时便写了信,将金人的情况说了,又说现在李凤娘已经和皇家定亲,虽说不是和皇子赵瑗结亲,可恩平郡王府亦是尊贵,如果其父为朝廷效力,保卫疆土,立下奇功,将来会对李凤娘在王府的地位多有帮助。

十日之后的正午,萧山城中的箭矢已经基本上全部用完,围城已经有一个月了,城中的粮草也已经不足,现在每天作战的将士只能够喝稀粥饱肚子,他又搜集城中的柴刀,门钉等铁骑,召集城中的铁匠,将铁器打造成箭矢。城中的铁匠做出来的兵器和临安的兵器监做出来的东西相比要差了很多,但能够用就好。

这日晚间,萧山派出的探子又回来禀报,说完颜亮果然在附近砍伐树木,制作抛石机,已经完成五十余架。若是明早这些抛石机同时上阵,信阳城坑坑包包的城墙决经不起再次攻击了。

萧山决意今夜,再次出击,前去捣毁敌人的攻城器械。

午夜子时,一百余人身穿黑衣,从城墙上溜下。金人的抛石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摆在营中,都只是放在旷野,仅有一小队士兵看守。萧山明知这是完颜亮的诱敌之计,要引诱自己派精锐过去捣毁这些东西,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一百余人身负长弓,腰带铁剑,身穿皮甲,背着油壶和火种,迅速的朝着夜色中敌人的抛石机移动。

猛地,这些人停下脚步,全部改成匍匐前进,只有十余人猫着腰,朝着抛石机迅速的跑了过去。

正离抛石机还有五十米的距离时,果然听见一声炮响,周围埋伏着足足三四百步卒,是萧山所带人手的三倍。

在他身边的伍峦有些犹豫:“将军,还……去吗?”

萧山猛然从地上跃起,大声喝道:“出击死战!”

随着他的喝声和杀喊声的响起,金人大营也开始亮起了火把,马蹄声隐隐作乱,然而只是片刻的慌乱,便已经变得有序了起来。

时间,这一刻抢的就是时间!

宋军并没有被预先的埋伏吓到,行动的速度非但没有迟缓,反而更加迅捷,他们十人一组,形成一道屏障,抗击着外围涌过来的金军步卒,而剩下的二十多人,则迅速的跑到了抛石机旁,一边砍杀冲过来的敌人,一边迅速的将油泼在抛石机上。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速度,也嫌太慢,包围圈迅速的被合拢,如果这个时候防火,势必会将自己也一起烧起来。

萧山环顾左右,见敌人的骑兵已经准备整齐,立刻下令:“立刻撤退!”

人奔跑的速度,根本无法和马匹奔跑的速度相抗衡,很快,萧山等人就被追上,有迅速的散开到一旁的山野丛林之中,各自寻找逃命的去出。

萧山不退反近,单身一人冲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名骑兵,手中的铁剑挥出,正架住敌人砸过来的铁锤。

那力道好大,萧山只觉得手臂都被这力道震得酸软,他手中的剑顺势一引,飞身跃起,单掌击出,砰的一声闷响,在半空中将那名骑兵击下马去。另一只手手腕未转,抓住马匹的缰绳,就上了马,双腿一夹马肚子,便飞奔而去。

身后完颜亮的声音传来:“那个就是信阳的主将萧山,落单了,活捉他,活捉他!”

萧山一人飞奔在前,身后百余骑死咬不放,他紧紧地趴在马背上,百忙之中从怀中掏出火种,在空中晃了两晃,点燃三支火箭,忽的回身,拉满长弓,箭指向苍穹。嗖嗖嗖的三声,三支箭同时从他手中射出。完颜亮一看那火箭的去向,也马上张弓搭箭,希望能够在中途拦截到火箭,他一旁的金兵亦跟着放箭,然而萧山这三箭射出的力道甚强,速度又快,有两枚被拦截了下来,却有一只在半空中将夏夜的空气刺破一道弧线,直落在刚刚被浇了油又放在一起作为诱饵的抛石机上。

轰的一声,火光大亮,油一见火星,便迅速的窜起一道火龙,顷刻间,完颜亮新造出来的抛石机,陷入了一阵火海。

也就在同时时刻,萧山只觉得背上一疼,他伸手回身一摸,后背中箭了。

为了行动方便,他这次所穿的是纸甲,对抗远程的射击有防护作用,但是刚刚因为回头射箭,跑的慢了,敌人相隔不过五十步,一箭便能够射穿盔甲。

萧山咬着牙,伸手将背后的箭杆折断——留着这东西只会影响自己的速度,继续低低的伏在马背上疾奔。

这战马经过训练,今夜完颜亮为了伏击,有特异的喂过黄豆拌鸡蛋的高级口粮,此刻精力异常旺盛,跑的飞快。金军不会做纸甲,身上所穿都是厚重的铁甲,马的负重要大得多。金军虽然人多,紧咬萧山不放,却也一时半会追不上。

完颜亮在后面大叫:“萧山中箭了,快追,捉到他的赏白银百两!”

萧山心中微微有些失望——还以为好歹要赏个黄金百两,原来只值一百两银子……

月色下,萧山一人在前,背后的追兵耀武扬威,滚滚的烟尘卷起,半城都是烟沙。

萧山现在根本不敢往信阳城跑,他一个人能够引开这么多追兵,那就意味着自己带出来的人能够趁机进城,他只能朝着城外跑去。

然而尽管如此,金人还是越来越近了,萧山所骑的这匹马并非是上等的好马,但金人骑兵之中,已经有少数一些体力上佳的马,渐渐的和萧山拉近了距离。

眼看着那一排烟尘,离萧山越来越近的时候,忽然在南边的天际,响起阵阵的闷雷,犹似战鼓。萧山侧耳倾听,不是犹似战鼓,而是根本就是战鼓声!

是援军到了!

萧山微微抬头,朝着前方看去,只见月色下,一队三百余人的骑兵,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旷野之上。

萧山认得那领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在宣州平定妖贼王不破的时候,曾经出现过的,大将刘錡手下的三百铁骑。

萧山即刻调转马头,他身后的那三百铁骑亦认得他,一场骑兵对冲的战斗,在旷野之中展开。

雷声依旧隐隐,猛地,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双方就在这样的暴雨旷野之中,展开了生死相搏。

萧山和身边的骑兵一道并肩作战,他们已经有过数次配合,此刻亦配合的默契,迅速的包抄,围剿,冲击,刺杀。

三四个回合后,完颜亮带的人少,开始败退。

正在他们退回的时候,亦有鼓声再次在东面响起,萧山接着闪电,看得清楚那军队的旗号,正是驻守在鄂州的李道,派了队伍前来救援。

李道所部皆是步卒,他们迅速的在平地上组成各种阵型,阻截想要突围的金军。

金军的大营中,亦发现了这次的冲突。一场夜间偷袭,迅速的演变成了一场城下大战。

一直杀到雷雨停歇,金主完颜亮只身狼狈逃回大营中,萧山所有的军队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千人,旷野追击有利可图,但如果直逼金人大营,还是不能。且酣战一夜,众人都已经筋疲力竭,只能收兵回城。

完颜亮回到大营之中,看着自己那些被火烧燃,后又被雨水淋湿,现在已经变成木炭的抛石机,摇头兴叹:“竟然襄阳和鄂州同时出兵救援,看来他们早有准备!久闻长江上游是当年岳飞的驻地,当年其军队勇猛无敌,还以为岳飞死了十多年后会不堪一击,如今看来,却还是难以从这里下手。”

他身边的谋士道:“陛下在信阳耽误太多时日了,如今看来,一个信阳尚且如此,襄阳宋军经营多年,恐怕会更加难攻。”

完颜亮重重的哼了一声,勃然大怒:“都是萧山!如果不是他,早就攻下了信阳城。如今我且不去跟他计较,只找赵构的麻烦!这次南下,本来就是试探,既然长江上游难以攻克,那就去淮西看一看!淮西的宋朝军队都是脓包,不能拿下我愧姓完颜!”

完颜亮的打算萧山并不知道,萧山此刻正在和张孝祥一起,为赶来的救兵接风。

城中吃食根本没有什么,接风也没有酒,只有一些凉水,交谈之中才得知,刘錡奉命驻守襄阳,遭遇了金人的部队和萧山送去的消息之后,原本以为完颜亮是想要进攻襄阳,岂料其兵力虽然布置的多,但却根本围而不攻。刘錡这些天都没见到完颜亮,恐怕他亲自坐镇,夺得了信阳,便派了人连夜赶到,正算及时。

李道本来是不想调兵出来,接到萧山的信后思来想去还是怕得罪这位储君面前的红人,又为了自己女儿的腰板会更加硬一些,便将城中的兵力全部抽调,赶往信阳救援。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虽然解围,但却没带粮食,萧山将这些人全部安置了之后,对张孝祥发愁道:“完颜亮要是还不走,粮食就麻烦了,只够吃个四五天!不能这样被动,明天当再次出击,吃掉它一部分兵力,逼他退去!”

拂晓时分,萧山再次发动攻击,完颜亮万万没想到入夜交战,才不过一个时辰,萧山会再次发动攻击。

他一面安排撤退,一面仓促应战,金人的伪军一看自己的抛石机被烧毁,久攻不下,萧山还有了援军,主帅又在准备撤退,根本斗志全无,有的甚至在交战的时候大喊“萧将军我是汉人,饶命!”

这种情况倒是非常出乎萧山的意料,他根本不知道完颜亮准备走人,只以为完颜亮军中出现了变故,在观察到完颜亮撤退的旗帜东倒西歪,队伍纷乱之后,立刻传回号令,全线追击,并且号称自己的援军有两万之众,又命骑兵马尾巴上绑树枝,来回奔跑以虚张声势。

这次战斗很快结束,在萧山的一句“丢下兵器,宋军不杀自己人!”的叫喊声中,上千伪军一齐丢掉兵器,坐在地上。完颜亮准备撤退却万万没想到竟会被萧山在这个时候抓到了空子。他一时也不知道萧山到底有多少兵马,只是昨天夜间见到人不少,各个都是精兵强将,此刻见自己的伪军头像,更加顾不得他们,单带着自己的嫡系和亲信,仓皇离去。

完颜亮这样一跑,萧山就追的更加带劲,直到此刻,萧山才能深刻的理解到《战争论》中的那句“战果一般都是在追击的时候获得,并且会迅速的扩大”是个什么意思。

本来的交战是萧山稍稍凭借一己之勇站了点点上风,而在这种追击中,优势迅速的扩大,完颜亮所带兵力迅速的瓦解,短短两三天,就已经缴获丰厚。

萧山带兵追击,他人少不敢追的太紧,害怕完颜亮狗急跳墙回来找自己拼命,他追一阵停一阵打扫金军散落的物资,交货俘虏,一直追出宋朝边境,接近金人城池才收兵回来。

此次战役可谓宋军大获全胜,萧山缴获了战马五百余匹,俘虏千人,物资粮草不计其数。他将此事上报朝廷,也没对赵构做太大的指望,以为对方对多说一句“卿须努力”。但他却万万想不到,一个月后,在他血战信阳,身负八处创伤,尚且伤痕未愈的情况下,收到的不是朝廷的表彰,而是赵构的责备——汝等不遵和议,挑起事端,实在有负朕之期望。念卿昔日有功,此事不在追究。若再有金兵前来,当约束部属,不要追讨过界,勿慢朕言。94、第一更

让萧山没有想到的,是他血战信阳,身负八处创伤,等到的不是朝廷的表彰,而是朝廷的责备。

萧山明明知道赵构这种表现很正常,但也忍不住有些失望。张孝祥摇头叹息:“我等如此艰辛,为天子守土,朝廷未免有失偏颇了。”

萧山听了这话,心中一凛,来这里这么长时间,周围的环境熏染,他竟差点忘记了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战。

为了理想,为了信念,为了宋朝再振,为了中华安强,为了实现他和赵瑗当初两人的约定,为了沦陷地的大宋子民……在众多的理由中,并没有一条是为了赵构。那么现在赵构怎么做,怎么看,又有什么关系?

萧山拍了拍张孝祥的肩膀,正色道:“不是为了皇帝一个人守卫疆土,而是为了国家。他一个人,并不能代表国家。”后世常说,政府和国家不是一回事,爱党和爱国也不一样,虽然在萧山所受的教育里面是党国一体,但这种说法他并不陌生。上千年前的张孝祥却不能接受天子不能代表国家这种话,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道:“萧兄,这种话可不是你我该说的。”

刘锜倒是安慰了萧山一番,又夸奖他这次打得不错,并且替赵构解释:“官家也有他的难处,我们做臣子的,不可和他置气。”

萧山一笑,将这件事情丢到了脑后。

十多天后,朝廷又送来了一批兵器,说是补上之前折损的,附带的还有一些伤药,以及两名大夫前来给萧山治伤。萧山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虽然并不需要额外的治疗,但上面的这个举动让他的心中稍微好受了一点,毕竟武器和伤药,比起书面的表彰起来,更加让人振奋。

长江上游一带,平安无事,虽然赵构说不准追讨过界,又说不要违背宋金和议,但刘锜还是命萧山又多派了一些探子,过界前去打听情况。

敌情很快的打探了回来,这次是完颜亮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对南边用兵,出动的兵力也不多,仅有十多万,在信阳损失掉小部后,依旧有十万之众。

而根据其粮草的调动和行军的意图来看,完颜亮带着这些兵马,绕道而行,一路往东,意在淮西。

这次的消息是萧山所派的人报告回来的,萧山立刻将这件事情报告了刘锜,并且也给临安的朝廷送了急信,告知完颜亮怕是要南侵,金军不日就会出现在淮西一带,希望能够早做准备。

信阳离临安千山万水,兵马调动恐怕要走上一个多月,但送信的只一个人,走的快,七天之后,信已经送到了临安枢密院中。

签署枢密院事汤思退将此消息报告给了赵构,赵构有些难以相信完颜亮会真的南侵,他一方面下手札给两淮处得将领命其严加守备,另一方面,却不做任何调动军力的准备,反而是给完颜亮上表请求两国永世修好。

完颜亮要南下的消息,并瞒不住,第二天基本上临安所有的重要官员都知道了。

以汤思退、叶以问,万俟思等为首的官员,都说此次不过是边境冲突,不易在国内大肆调动兵马,以免引来金国的责问,给其借口大肆入侵。算是附和赵构的意见。

而以陈俊卿,史浩,赵瑗,虞允文等为首的官员,则主张立即调动兵马,前去御敌,争取主动权。

赵构在众臣的劝说之下,只是死死的抱定议和,根本不相信完颜亮会南下。

直到淮西前线,邵宏渊,王德等人传来战报的时候,赵构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完颜亮,竟然真的带兵南下了!

临安城陷入一片混乱,不少富户都在收拾细软包袱,准备随时逃走,连赵构也不例外。

当了二十多年皇帝的赵构,深知自己手下的一帮军队都是什么样的货色。

当年金兀术率军南征,尚且还有岳飞,韩世忠这种大将能够抵挡,即便是后世名声不怎么好的张俊,也不是每次都打败仗。

然而现在,赵构环顾国内,岳飞已经死了,韩世忠在秦桧死后一年便也去世,张俊已经六十五岁,且赋闲在家多年,前些时又生了大病,连路也走不稳了。吴磷镇守四川,刘锜在长江上游,这些人且不说不能动,就是现在调派,恐怕也晚了。

唯一一个能够指望的就是殿前司指挥使杨存忠,但赵构并不准备动他——因为自己万一要逃跑,还要让他带兵保护。

前线的战报一封封的传来,赵构又没办法睡个好觉了,常常半夜三更一听说前线传回来消息,便马上从床上跳起来看奏报,然而得到的消息却让他更加心惊。

完颜亮十万之众,长驱南下,两淮重地,竟节节败退,长江以北尽数丢掉了,金军已经在准备渡江,如果渡江成功,轻骑突袭,抵达临安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一旦金兵抵达城下,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赵构一开始还只是私下准备,等得到金兵已经准备渡江的消息后,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宫里的太监来来往往,开始收拾东西。他也调集临安东边海船,准备随时出海逃跑。

他的这些动作,瞒不了任何人,朝廷中主张留下来的大臣们,都开始苦苦相劝,让赵构不要跑,留下来坐镇——如果皇帝都跑了,那金人长驱南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赵构不为所动,在一次朝会的时候,公开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靖康年间,金兵南下,朕就曾劝大哥逃跑,当时他说天子当守土,结果被金兵围城,二帝北狩,从此天下大乱。后来他给朕来信,说万分后悔当初没听朕的劝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说服赵构这只惊弓之鸟留下,赵瑗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率先出列,对赵构行礼道:“陛下,我大宋尚有兵力,可以与之一战,未必就会让金兵渡江。臣恳请陛下留下,御驾亲征,必然能够鼓舞士气,将金贼驱除出境!”

赵构的脸都变得白了,连连摇头:“建王不可意气用事,万万不可!”

陈俊卿,史浩等人,都一齐跪下:“陛下,不可出海啊!”

赵构心中又急又怕,匆忙退朝,回到后宫,去见韦太后,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韦太后气的大骂:“老妇还以为回来能过两天安静的日子,九哥要跑,是想要留下我们孤儿寡妇的给金兵欺负吗?在北边受金兵的气还不够,来了南边,还要到处逃跑!”

赵构被亲娘一顿痛骂,心思稍有犹豫,又去见吴皇后。当年他一路南逃,吴皇后随身保护他,然而现在的吴皇后已经三十多岁,头发上竟有了一丝白发。

吴皇后跪下垂泪道:“官家,宋金议和十多年,十多年前金兵南侵,尚且能够一战,今日竟要仓促逃跑么?”

赵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些年吴皇后养尊处优,长好了不少,看来已经不复当年了。她的头上也有了一根白发,眼角虽无皱纹,但已经显露出疲惫之意。

赵构摇了摇头,任何人的劝说,都不能改变他的心意,他依旧命人准备车驾,自己又转到前朝,前朝有些臣子已经离去,然而赵瑗等人依旧跪在地上,希望他不要逃跑,能够承担起一个皇帝该承担的责任。

此刻天气依旧炎热,虽然太阳已经落山,但暑气未去,赵构见到赵瑗所跪的地方根本没有任何挪动,便招手让他过来,拉着赵瑗的手,道:“瑗瑗,你年纪轻,不知道其中利害。长江眼看着是守不住了,你也回去准备一下,跟朕一齐走吧!”

赵瑗双眼通红,他早就听闻赵构当年四处逃窜,狼狈懦弱,但没想到现在金兵的影子都没看到,赵构就要跑!

赵瑗心中热血上涌,站起身,愤然道:“阿爹要跑,儿子不敢阻拦,恳请阿爹让儿臣留下,替天子亲征,当誓死守卫疆土!”

赵构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他瞪着赵瑗,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想要单独留下?”

赵瑗见到赵构的神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也没想太多,从怀中取出自己写好的折子,双手递到赵构面前,躬身道:“儿臣不怕死!”

赵构哼了一声,甩了袖子离开。

赵瑗依旧留在原处,史浩远远的瞧见这边似乎有些不太对头,等赵构走了之后便问道:“殿下,你刚刚给陛下的折子上面,写了什么?”

赵瑗道:“我说,如果他一定要跑,请允许我留下,让我去前线!”

史浩跺脚摇头:“你糊涂啊!难道忘记唐明皇之事了?”

赵瑗猛然醒悟,他刚刚以为赵构不高兴,只是自己说他不该跑,现在被史浩一提醒,才明白赵构为什么一下子脸色变得铁青,连带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厌恶了。

当年安史之乱,安禄山南下,唐明皇带着杨贵妃一路南逃,跑到四川,留下太子守卫京城。

岂料太子自己登基为帝,唐明皇李隆基被太上皇了。

赵构显然是以为自己心怀不轨,想要篡位,所以才一下子脸色变得难看。

赵瑗马上修改折子,恳请赵构和自己一起留下,折子递了上去后,赵构的脸色才稍稍缓和,将赵瑗召到宫中,问道:“是谁让你改折子的?”

赵瑗跪下,声泪俱下:“陛下,儿臣绝无不轨之意,金人南侵,尚未过江陛下便出海,这如何向天下交代?先前儿臣考虑不周,一时意气用事,史教授点醒此事,儿臣现在只恳请阿爹留下,若万一想转移,等金兵过江也不迟!”

赵构轻轻的点了点头:“史浩不错,考虑周全,当你的老师也非常尽心,你以后要好好的待他。但如果当真金兵过江,你我收到消息已经是两三天后了,到时候兵临城下,就会重演靖康祸事!瑗瑗,赶快回去收拾东西。”

赵瑗咬着唇,脊背挺的笔直:“我不走!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走!儿臣恳请陛下,不要走!”

赵构甩了袖子,重重的哼了一声,赵瑗深深的伏在地上:“儿臣不能劝阻爹爹,为臣不忠,为子不孝。陛下若不改变主意,儿臣就此长跪不起!”

赵构心中又急又怒,他现在有点六神无主,两淮兵力不到三万,根本不是对手,当年金兵南下,杜充奉命驻守长江,十万宋军被一万金兵打得落花流水,这印象太深刻了。他已经焦急到没心思责骂赵瑗,只是在原地不停的转圈子,又跺脚。

赵瑗劝道:“长江天险,虽说我朝十多年来无战事,也并非不堪一击,陛下若现在调集兵力,还来得及!若是金兵顺利渡江,也算得上是天意,到时候儿臣护送陛下转移!”

赵构在赵瑗的劝说下,心中也有些活动,算是退了一步。赵瑗不肯走,他也不能强逼他走。如果自己一个人跑了,弄不好真的要被太上皇了。

赵构极不情愿的道:“既然如此,那就再等两天,若是金兵渡江,尔等当随朕同行!”

赵瑗心中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终于站起身来,走出殿外。

殿外早就等了一地的大臣,听赵瑗说赵构终于被说动,暂时不准备跑了,都是心中宽慰,各自前去调派兵马的调派兵马,发出指令的发出指令。

第一夜,算是相安无事,赵构却根本难以入睡,他翻来覆去,朦朦胧胧之中就做了噩梦,梦见当年自己年轻的时候,被金兵追的到处逃窜,有一次渡江南逃,江上仅有一只小船,赵构上了小船,江边的百姓也纷纷要抢船,眼看着唯一的一艘小船就要淹没,还是吴皇后持箭而出,射杀了数十名百姓,才无人再敢上来抢船,就这样逃跑过江。

当夜便看见对面扬州的大火,火光冲天,金兵屠城三日三夜,若是自己晚跑片刻,不是葬身火海,就会被金兵屠杀。

然而这一次,赵构却梦见又回到了当年,冲天的火光之中,自己要跑,却被人拦住城门,怎么也出不了城,结果金兵赶到,狼牙棒一下子将自己的天灵盖杂碎,白花花的脑浆留了满地,甚至在梦中都能够感到那种血腥味道。

赵构从噩梦中惊醒,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已经满头都是大汗,幸好脑袋还在。

他喘了两口气,继续睡下,却是噩梦不断,直到第二天早晨上朝的时候,双眼不满血丝,眼底青黑,也不去问兵力部署和调派的情况,只是不断的打听前线的战报。

在得知邵宏渊部除了一个叫做李虎臣所率的一千人还在坚持外,其余的都已经溃散时,赵构甚至感觉自己肚子有些疼,想要拉稀。

半夜的时候,赵构不敢再脱衣服睡觉,他和衣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隐隐的兵戈杀伐之声,其中还夹杂着怒吼惨叫,他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跳起来问一旁的太监:“金兵打来了?到了临安城?”

一旁的太监摇头,赵构仔细听,只听得那杀伐之声根本不断,甚至还有越来越猛之势,这种声音太熟悉了,当年金兵攻扬州,也是这种声音。这不是自己的幻觉,是真的,城外在交战!

赵构想也不想,赶紧套上自己的盔甲,慌忙拿上自己的佩剑,前去韦太后宫中。

韦太后显然也听到这种声音,一双手都在不停的发抖,又不住的骂赵构没本事。

赵构也不想跟她多解释,只是大声命令周围的宫女太监赶快收拾东西。

这些天他一直准备逃跑,东西早就放在车驾上了,此刻皇宫他自己骑马,让韦太后坐车,命吴皇后和杨存忠带兵守卫,悄悄的大开宫门。

出门的时候吴皇后道:“官家,难道不要告知百官和建王殿下么?”

赵构连连摇头:“一说就要被拦着,肯定走不了了!”

他说话间便听见北门处似乎有隐隐的炮声,找来城中兵马司相问,只说有一股不明的队伍,正在攻城。

赵构二话不说,带着太后,皇后,和自己的几名妃嫔,外带若干宫女太监,将封装库的钱财都装好,疾驰至南门处,责令守城将领开门,自己趁夜而去。

赵瑗在自己王府,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听见轰隆隆的巨响,他从梦中惊醒,仔细听去,竟是钱塘江涨潮,海潮轰隆之声。

他担心赵构听风就是雨跑了,正要进宫去劝阻,却不料见到守卫北门的将领飞驰而来:“殿下,有一只不明的队伍,忽然攻击临安城!”

赵瑗也没想明白,这名将领为什么不去将这个消息告诉赵构,而跑来找自己,他说了一声知道了,便让这人前去进宫通告,自己又前去城中的殿前三衙诸军处,想要调动殿前司的兵力应急,杨存忠却不买账,说必须要通报赵构之后才能动。赵瑗只能前去找殿前侍卫马军司和殿前侍卫步军司的人,又命人前去把枢密院的几位枢密院使叫起来,正在他匆忙应对的时候,皇宫中派人传出消息——皇帝赵构,已经抵达了南门,准备跑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瑗心中失望至极,不过是一场钱塘江的海潮,外加城外的流民,身为一朝天子的赵构,竟然被吓得惊慌逃窜,甚至在逃窜的时候害怕人阻拦,连自己也没告诉!

一旁过来请示的南门守军亦问赵瑗:“殿下,放不放官家走?”这句话若在平时,简直是滑稽至极,皇帝要去什么地方,居然要问当皇子的放不放。可是这一刻,在面对城外隐隐传来的杀喊声,皇帝匆忙出逃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这话问的不妥。

95、第二更

“殿下,放不放官家走?”

赵瑗说不出话来。不放?赵构会认为自己有意跟他作对;放?又会担上别有用心,意图不轨的罪名。这种时候,不说话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赵瑗保持沉默的时候,南门守将再一次传来消息——赵构已经出城,殿前司指挥杨存忠,带了三千人,护送赵构和后宫女眷。

赵瑗这个时候能够做的,只能是让人封锁这个消息,又派人前去追赵构,他想了想,道:“官家只带这么少的人出城,万一遇到贼寇,恐有不测,将城中所有的骑兵全部派出去,追上之后当力劝陛下归来。”一旁的人问道:“若是劝不回来呢?”

赵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就保护他吧,他要去什么地方,就去好了!”

侍卫马军司的指挥使领命而去,城中兵马来回调动,夜色下火把纷乱,吵闹声不绝于耳。

尽管赵瑗尽量的封锁消息,但赵构跑了这件事,还是立刻被城中的百姓知晓了。

早已经被兵戈之声惊醒的百姓,此刻纷纷收拾了细软包裹,走到了街上,想要逃跑,乱成一团。城中哭声喊声一片,甚至有地痞流氓趁机作乱,四处杀抢,敌人还没打来,临安街头已经出现了尸体。又有一些人,前去南门处,攻击守城的士兵,想要打开城门逃跑。

城中的一些青壮年,齐齐聚到皇宫门口,大声怒骂呼喝,群情耸动。皇宫内只剩下一些不得宠的妃嫔和根本不知道消息的宫女太监,赵瑗进入皇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到处哭嚎,银子铜钱四处散了一地,满处乱糟糟的情形。

赵瑗的心中涌起一阵顿痛,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要去劝赵构别跑,他突然逃跑,留下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烂摊子。

有宫女和太监朝着赵瑗跑来,不顾性命的哭喊:“殿下,带我走,带我走!”冲上来,又被赵瑗身边的侍卫拦住,但在这种乱哄哄的情况下,根本拦也拦不住,赵瑗身边的张渺唰的一声,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就想要向那些冲过来哭号的宫女砍去。

赵瑗猛然伸手,将张渺手中的剑按住,大声道:“本王不会跑!如今城外并无金兵,不过是一些流民,愿意留下的,就回去睡觉。不愿留下的,尽可以出宫。但现在城门已经关闭,城中更乱,不仅不能够出城,还会被地痞趁机抢劫杀死!”说道这里,赵瑗转头,下令道:“打开宣化门!”

宣化门是皇宫大门,此刻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义愤的青壮年,一旦打开,其必然冲进宫中,会引起更大的骚乱。

张渺稍有犹豫:“殿下,一旦打开宫门,恐怕皇宫便会遭到洗劫。”

赵瑗脸色沉重:“本王前去宣化门处,稳住民情。你带上弓箭好手,有敢闹事的,全部杀死!”

张渺大声答了一声“是!”,赵瑗头也不回的大跨步的朝着宫门走去,宫中一些太监宫女不肯真的回去睡觉,都跟在赵瑗身后,却不敢过分靠近,只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宫门处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亦有书名官员,禁宫中的侍卫已经被赵构带走不少,剩余的都在城中四壁处维持治安,抵挡城外的攻击。赵瑗只能抽调临安府的衙役前来宫门处结阵维持秩序,此刻宫门缓缓的大开,赵瑗身穿亲王朝服,缓缓的从里面走出。

他的朝服亦是黑色衮服,只是式样和冕冠和皇帝的略有不同,黑夜之中众人看得不甚清楚,乍一见以为是赵构来了,登时都安静了下来,等到赵瑗走进了,才看到原来是建王。

赵瑗登上城楼,他身边的侍卫一齐举起火把,将他的身影照亮,火光之中,他的脸色镇静,表情坚决:“城外并非金兵,只是流寇。本王已经……”

他的话尚未说完,人群中便有人高叫:“皇帝是不是已经跑了?他又把我们丢下了吗?”

一句话尚未说完,赵瑗手一挥,城楼上的侍卫张弓搭箭,问话之人当即毙命。

众人万万想不到竟然问句话就会引来杀身之祸,一时之间噤声,赵瑗朗声道:“本王不会跑!宁死也会留在临安城,现在本王有话要讲,敢打断者,杀无赦!!”

众人刚想大声怒骂,宫城上所有的侍卫一起张弓搭箭,齐声喝道:“噤声!”,不论什么人,只要再一出声,立刻就会死在此处。

殿前广场上,登时便的静悄悄一片,宫门内的太监宫女们,宫门外的百姓官员们,纷纷仰头,看着赵瑗,等待着。

赵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官家身染重疾,不能出来,特命本王前来,调度指挥城中军马。城外是一群流匪,趁着国难当头,谋逆叛乱,罪当诛灭。尔等不必惊慌,各司诸卫已经就绪,城中官员当各司其守。若有敢趁乱弃官逃跑者,杀无赦!”

宫门外的官员听到赵瑗命令,看向赵瑗身边全副武装张弓搭箭的侍卫,皆尽胆寒,稀稀落落的答道:“是!吾等当尽忠报国。”

赵瑗又厉声道:“如今流寇在外,城中戒严,若有人趁乱行凶,腰斩于市!”

众人一片喧哗,城楼侍卫刚想张弓射箭,赵瑗微微抬了抬手,在空中虚按了按,示意不要杀人,又大声道:“我赵瑗在此发誓,决不会弃城逃跑,若贼寇想要进城,必须踩着我的尸体过来!若违此言,让我被五马分尸,妻子尽诛!”

众人听到这种如此具体的毒誓,都是一愣,纷纷咂舌。当众发誓不是没有过,赵构也干过,但从未有这样的狠毒和具体。

当众的誓言,终要应验,除了穷凶极恶的歹徒,都对誓言万分重视,决不肯轻易发誓。

在一片咂舌声中,赵瑗缓缓的道:“城中兵马,足够抵御流寇,不需任何百姓帮忙。即日起,城中禁至百姓无故上街,若无朝廷令牌而在街上行走者,杀无赦!尔等先行回家,吾命人击鼓三百次,鼓声停歇,禁足令开始执行,若还有歹人在街上乱逛,尽数诛灭!”

他的话音落下,宫门口出的鼓声咚的一声响起,却并没有一个百姓肯离开,赵瑗看了城门处的官员一眼,史浩率先朝着赵瑗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他这一走,便有一些文官也跟着离开,鼓声中,百姓也跟在官员身后,渐渐的散去。

鼓声敲的并不急促,城中各区都有塔楼,其中制有牛皮大鼓,平时用来传报火警之用,此刻也尽数用来击鼓。

一时之间,整个城中,都听到了鼓声,听到赵瑗号令的百姓纷纷互相通传,进屋闭门不出。

三百声鼓,足足响了一个时辰,这才停歇。

赵瑗又等了半个时辰之后,便下令余漠带着剩下的一些殿前司侍卫在城中巡逻,若遇到有人在街上乱走,便抓到大理寺暂行关押。

他不敢派临安的府衙去做这件事情,因为其平日欺压百姓惯了,害怕这些人趁机作乱,引来更大的骚动。

直到城中街道上再无人的时候,赵瑗心中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余漠将自己手下的一百人分成四队,东南西北四个城区来回巡逻,一开始还有一些地痞流氓趁机作乱,被抓到之后,便丢入大理寺中,短短一夜,大理寺的牢狱,已经装满了人,街上也再无人敢乱走。他虽然说杀无赦,但害怕乱开杀戒引起更大面积的恐慌,也只是暂行收押,事后在做处理罢了。

赵瑗安排好这一切,才朝着北城门走去,他登上城门,朝外看去,只见外面不过是一些拿着刀枪,不成队伍的土匪而已,人也不多,就两三千人。有些人脸上还有刺字,是前线跑回来的溃兵,害怕朝廷追究责任,干脆当了流匪。

面对这些人就容易的多,赵瑗命人出城作战,天亮的时候便已经杀退,赵瑗担心这些人会去骚扰附近的州县,又下了招安令“凡是溃兵,前去各自所属州镇报道,不追究其责。”

临安城乱了一天一夜,第三天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秩序,赵瑗的禁足令开始解除,一些商人开始来往贩卖粮食和鱼肉。

但等待他的更糟糕的事情,就是完颜亮的十万兵马,已经如破竹之势,攻占了江上北岸的重要渡口瓜洲,准备南下。

而赵构的仓皇出逃,将玉玺带走了不说,城中的几名重要官员,宰相汤思退,疏密叶义问等人,也跟着赵构一起跑了,有的是在同一天,有的是在随后的几天。临安现在虽然是京城,但却没有任何调兵遣将的权利。

赵瑗所在的建王府,每天都有一些百姓围观,前门后门都有,那些人生怕赵瑗也跑了,赵瑗每次前去宰执的议事堂,他身后都会远远的跟着一群临安百姓。

他只能以皇嗣的身份,用私印外加签署疏密院事陈俊卿之名,号令屯住在江州,镇江,建康等地的军队迅速的集结在长江南岸,听从建康统制王彦的调遣,组织前线的防务,积极的抗击。

正在赵瑗忙的焦头烂额,心力交瘁,无暇他顾的时候,赵构亦乘了船,飘到了海上。

当日赵构离京,连夜奔袭,半夜的时候听到身后临安方向有骑兵追击的马蹄声,尽管对方一直大叫陛下留步,但赵构非但没有留步,反而跑的更快了。

等他一夜跑到出海口的时候,那些赵瑗派来追赵构的骑兵才将赵构截住。

赵构原以为是金人骑兵,现在看到竟然是自己人的时候,舒了一口气,但无论对方怎么劝,赵构都不肯回去,并且执意登上巨大的海船,又接见了附近率领水军的将领李宝,让他无论如何要阻挡住完颜亮的水军。

当听到李宝说完颜亮此次南下不过是试探性攻击,连船都没怎么带的时候,赵构才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害怕,不肯回去。

直到十多天后得到消息,那天晚上城外的不过是一些溃兵和流寇,赵瑗已经弹压住了形势之后,这才在五六千殿前司的护卫下,回到京城。

赵构跑的时候,仓促狼狈,当晚不过是钱塘江的海潮,就把自己吓得弃城而逃,回来之后也深觉丢脸。

赵瑗听说赵构回来了,心中无奈之极,特意派人前去告诉赵构,让他不要大张旗鼓的进城,因为当初自己对众人说的是皇帝病重,不是皇帝跑了。

跟随赵构奔波半个月的韦太后,直到这个时候才微微露出了微笑,道:“瑗瑗这孩子办事老成,也顾忌皇家的颜面。”韦太后一面说,一面用不满的眼神看着赵构,赵构只觉得脊背有些冷汗冒出。

吴皇后一言不发,她不好当着太后的面指责赵构,但眼神中流露出的不满和轻视,已经让赵构如鲠在喉。

当天晚上赵构是偷偷的进城的,他灰溜溜的回到皇宫自己的寝殿,见到自己的住处没有丝毫的混乱,去了这一个多月,依旧整洁如故,心中稍安。

一旁的太监宫女早就将赵瑗当日的情形说给赵构听了,他弃城逃跑,宫女太监虽然不敢流露出丝毫的不满,但回话的时候深深埋着的头,已经让赵构感到自己受到了鄙视。

第二天赵瑗便宣布皇帝已经病愈,赵构重新回到自己的龙椅上,众人亦对其躬身下拜,恭贺皇帝身体康健,可赵构分明觉得,那些对自己跪拜的人在抬头看自己的一瞬间,神情中的鄙薄根本难以掩饰。

所有人中,唯有赵瑗神情恭谨如常,并且将调派天下兵马的事情主动交到赵构手中:“现在陛下已经痊愈,还请尽快主持大局,以安民心。”

赵构摸着自己的玉玺,看着枢密院今天准备发出去的诏令,心中百感交集,他现在已经知道完颜亮没有舟船,已经不再担心其过江了,他仔细的将那些诏令看过之后,问左右道:“这些诏令都是谁发的?”

陈俊卿答道:“是建王殿下草拟,臣执笔。因陛下不在……因陛下身体有恙,殿下不敢乱发诏书,只用自己的私印。还请陛下用印,赶快调集其余各处的屯驻大军,抵御金贼。”

赵构微微点了点头,赵瑗所草拟的诏令没有任何不妥,但让赵构觉得很舒心的是,尽管自己逃跑,这个儿子依旧很尊重自己,不仅言语中恭谨依旧,连行动上也处处为自己着想——将当时骚乱中收押在大理寺中的人,交给自己赦免,好让自己收买人心。

赵构命掌管符宝的太监取出玉玺,在上面盖印,提笔画了自己的御押之后,又亲自前去大理寺放人,当那些人出了监狱,对着赵构感激涕零的时候,赵构总算是找回了一点点面子。

他做完这一切后,只觉得无比疲惫,便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一个多月来,这是他第一次沾到结实的床,赵构闭上眼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真的病了。

他这些天在外,担惊受怕,即便是在海舟之上,也担心完颜亮过来。等到回来后,有觉得无颜面对众人,也不想见任何人,便命赵瑗监国。

赵瑗不论多忙,每天总要抽出一个时辰前来陪赵构,亲事汤药,将战事告诉他,又把自己准备发出的诏令念给他听,末了还要说些宽心的话来安慰他。

赵构在卧榻之上摇头叹息:“瑗瑗,你真是个好孩子。”

赵瑗面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道:“小时候是阿爹教我读书认字,又教我做人的道理。我记得阿爹说过,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护国家百姓,好好的对待亲人,儿子一直不敢忘记。”

赵构点了点头,终于觉得早年那些忽悠小朋友的话没有白教。

他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你刚刚说,让驻守襄阳,鄂州一代的军队,主动出击北上?不让他们过来救援?”

赵瑗道:“这是信阳军的守将萧山的建议,千里援救太远了,大军疲惫奔波,赶到之后也恐怕粮草不够,不如就近出击,骚扰对面的金人腹地。完颜亮带兵而来,中原空虚,必然会回军相救,可解江淮之急,也是最快的办法了。”

赵构思索了片刻,终于点头:“好,就这么办。把诏令拿来,朕给他写手札。若是金兵能退,朕就升他的官!”

三个月后,完颜亮数次尝试攻击镇江,有一次甚至先头部队已经渡过长江,都被前线的战士死守,很难再近一步。于此同时,他也收到消息,自己空虚的腹地受到攻击,萧山已经连夺了三城,如果再不管不问,恐怕会因小失大。

完颜亮在权衡之后,终于从两淮退兵。当完颜亮退兵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赵构欣喜无比,马上派人前去送和议书,又主动说放弃已经夺得的金国城镇,并且愿意割让金兵已经占领的泗州,让他赶快回去。

完颜亮收到议和表之后轻蔑的一笑:“赵构果然懦弱,他日我当准备妥当,挥师百万南下,执鞭投江,一扫天下!”

持续了半年的战事,终于在当年的冬天告一段落。然而赵构的事情却远远的还没有完结。

尽管赵瑗三令五申,不准走漏赵构逃跑的消息,但这个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在朝为官的和前线的将领,并不敢上书骂赵构,但是一些读书人却坐不住了,纷纷上书言事,一开始赵构还看一看,到了后来,赵构看了只觉得堵心,根本就不看了。

非但如此,在完颜亮派人前来恭贺南宋正旦的时候,使者大摇大摆的走上紫宸殿,打开完颜亮的国书,大声念道:“朕听闻汝有不臣之心,此次略施教训。若是胆敢有下次,定然发兵南下,朕亲自前来擒你,让你去和你大哥互诉别情!”

赵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唰的就变白了,赵构的大哥赵桓还在金国的五国城,做了二十多年的俘虏,现在完颜亮竟然这样辱骂自己,扬言要把自己抓回去玩儿,赵构心中的气愤可想而知。但他也不敢和金国的使节对骂,只是转身到了后殿。

前来朝贺的众臣面面相觑,人家已经指着鼻子乱骂了,赵构竟然吭都不吭一声,也太丢脸。

晚间观看烟花焰火的时候,赵构一直闷闷的,吴皇后见状,便问道:“官家,如今金人已退,陛下为何还长吁短叹,愁苦至此?”

赵构手扶着宫中的栏杆,看着满天的烟花,过了半天才道:“旁人岂知当官家的难处?还不如江上一渔翁来的自在悠闲。”

96、第三更

赵构叹道:“朕只是想起早年写的一首小词,‘宁做江上一渔翁,赢得闲中万古名。’”

这首词是当年赵构游太湖的时候仿张志和的《渔歌子》即兴而作,现在忽然说出来,却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吴皇后吓了一跳,劝道:“官家如今春秋鼎盛,怎能作此想?身为天子,怎能悠闲自在?”

赵构低低的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他心中觉得又是疲惫又是丢脸,琢磨了一会儿,便命人去把正在看烟花的赵瑗叫来。

赵瑗今日依照常例进宫,他记得去年是萧山前来述职恭贺,但今年却根本没有见到萧山的影子,心中不由的升起一股自己也不明白的失落之感。

夜空中的烟花一朵又一朵的散开,去年的这个时候,那个人站在街角,对着自己微笑,用着满腔的情意向自己表白。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那种心跳的感觉,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模糊,竟变得越来越清晰。

在这样一个万家团圆的夜晚,那个人会在哪里呢?赵瑗平常从未觉得自己身边跟着人很吵,但是现在,却无比的想要找个清静的地方,静静的一个人看烟花。

这一年来,特别是自从赵构逃跑以后,几乎所有的奏折他都看过,在萧山出兵,前去进攻金国围魏救赵的时候,两人书信来往尤为密切,甚至一天就能够有两三封的样子。可那些书信之中,却没有半句有关私事的,都是军情敌情。

赵构也还算得上遵守当初的诺言,萧山奉命出击中原,迫使完颜亮暂时退却,而萧山的官阶也从一个从六品的校尉升为正五品的定远将军,算是跳了一级,成了名副其实的将军,已经具备了参朝的资格。

赵瑗本以为今年萧山会来,可是让他等了多日,萧山竟没有前来述职。

他在做什么?是不是也会在这个时刻,和自己一样,静悄悄的看着满天的烟花呢?赵瑗一个人坐在皇宫中假山边的凉亭内,思绪却飞得很远很远。

直到一名太监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被惊醒。

“建王殿下,官家叫您过去。”

赵瑗转头,看见赵构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他身边的太监宫女都退在一旁,看似恭谨,却显得赵构也有些孤独。

赵瑗缓缓的走了过去,站到赵构面前,躬身行礼:“陛下。”

赵构看了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一会儿,道:“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叫我爹吧。”

赵构没有用“朕”,而是用“我”,他提出的这个要求,也让赵瑗心中有些微微触动。

赵瑗答了一声是,道:“阿爹,叫孩儿什么事?”

赵构背着手,默默的低头走着,赵瑗便陪在他的身边,问道:“今天正旦,阿爹怎么看起来闷闷的?是因为金贼的话么?蛮夷无礼,阿爹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

赵构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道:“朕看见你一个人在哪里坐了很长时间,也似乎闷闷不乐的样子,是为了什么?”

赵瑗听见赵构这样问话,猛然一愣,他原以为没有人看见自己,却没想到赵构竟然观察自己很长时间了。

赵瑗也没隐瞒,道:“有些想一个人,每次过节见不到他,心中就觉得缺了一块。”

赵构道:“是你的王妃么?”

赵瑗却万万没想到赵构会忽然这样问,他慌忙摇头,过了一会儿,又轻轻的点了点头,有些掩饰的笑了笑:“儿子还是太没用了,过于长情,他都走了这么长时间,却不知道为什么,非但没忘记,却越来越想他。”

赵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好,他本来是想让赵瑗来安慰一下自己的,这个时候见到儿子心情低落,便劝慰道:“过一阵子就好了。朕当年刚刚登基的时候,皇后被金人掳走,也是日夜难眠,等过了十几年后,也渐渐的淡忘了。你王府里只有一个女人,却多年无子,总是你不愿过多碰她的原因,改日朕给你挑个好的,你也不至于这样。”

赵瑗道:“儿子暂时没有娶妻的意思,这件事情缓一缓再说吧。”

赵构摇头道:“不好再缓了,多几个儿子总是好的,朕一生无子,总不希望看到你也这样的。万一金兵打来,你只有一个儿子,莫要闹得和朕一样。”

赵瑗一愣,问道:“阿爹你刚刚说什么?”

赵构叹了一口气,道:“朕觉得很累,最近身体也不是很好,想过几天自由自在的日子。”

赵瑗有点不可置信,盯着赵构,赵构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朕想要传位给你。”

赵瑗想也不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儿臣恳请陛下,再也不要做此想。陛下今年才四十六岁,正是春秋鼎盛,怎可因为一点小小的挫折就心灰意冷?儿臣也万万不敢应!”

赵瑗说的果决,这种态度让赵构的心里又是安心,又是沮丧,还有些暗暗的得意。众多滋味交杂在一起,让赵构低低的叹了口气,道:“不过就是一说,你何必那么紧张?起来吧,今日正旦,咱们父子两个说说家常话而已。你不知道,自从朕归来,太后和皇后,都不怎么搭理朕了……”

赵瑗也不好接口,只能默不做声,陪着赵构缓缓的走了一程,只是说些闲话,又扯到了还在金国当俘虏的钦宗赵桓身上,赵构道:“当日金兵围城,你尚未出生,从没见过那种景象。那时候靖康皇帝派了二十万大军驻守黄河,可只有五万金人,就将二十万大军打得尽数溃散。当时朕就曾劝过他,让他跑,可他为了名声之类的身外之物,不肯跑,闹得现在这么凄惨……”

赵瑗听见赵构又提这个事情,心中不觉有气,他站住脚步,对赵构道:“阿爹,如今金国早已不是当年的金兵。完颜亮大多都是一些签军,前一次敌人攻城,阿爹卧病在床,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恐怕难以向天下交代。”

赵构也一时没话说,自己被钱塘江海潮吓得弃城逃跑实在是太离谱了。但他也不想再就这件事情谈论下去了,便转移了话题,道:“太后这些天对你改观不少,你有时间多过去看看她。”

赵瑗躬身答了是,两人默默的走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再也没有多说。

第二天的时候,赵构便将在上次骚乱中表现突出,已经升任宰相的陈俊卿留了下来,问道:“陈卿家,朕有内禅之意,你觉得如何呢?”

陈俊卿早就对赵构不满,此刻听赵构一说,劝也不劝,立即道:“恐怕不妥,若突然禅让,中外恐怕会有疑惑,以为陛下被逼退位。若陛下真有此意,不如先立建王殿下为太子,也好告知中外,此乃陛下的意思。”

赵构见陈俊卿劝都不劝一下自己就开始为赵瑗考虑,心中有点不高兴,他自己沉思了一会儿,看样子完颜亮似乎并不死心,如果他真的找个借口发兵百万南侵,宋军一定是挡不住的,自己也是一定要跑的。

只是这次跑可不能向上次那样仓促的没有任何准备,必须让所有人无话可说。

先立赵瑗为太子倒是一个好主意,如果到时候完颜亮攻破长江防线,自己马上退位,把烂摊子丢给赵瑗。这样,自己不是皇帝了,跑也能跑的名正言顺。

赵瑗如果能够抵挡,到时候自己再回来不迟享受战果不迟。如果万一不能抵挡,皇帝还是自己的。

再说赵瑗这些年一直很孝顺,也非常的听话,又有才能,吃苦他去,享乐自己来,真是绝对的好选择。

而如果完颜亮一直不动,太子之位并不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赵构主意已定之后,便深觉自己的想法乃是两全其美的办法,省的天天被完颜亮指着鼻子骂的心理堵的慌。

为了挽回自己慌忙逃窜的面子,赵构在宣布立赵瑗为太子之后,又昭告自己要御驾亲征。

这件事情也可谓一举多得,现在金兵已退,自己前去巡边,不会有任何危险。而且带上赵瑗,还能够让他认识军中诸将,万一有事也能够多担待一点。并且“御驾亲征”四个字,说出去也好听。

赵构心意已决,在春三月的时候,便带着已经立为太子的赵瑗,开始了巡边。各处的官员都要接驾,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他先是去了淮东、淮西两处,见到了此次对金兵作战中,表现突出的一名叫做李虎臣的将领,当得知李虎臣以前是在萧山手下做事,并且带领的是萧山遗留下来的兵丁时,赵构也不由的来了兴趣,想要亲自去看一看这位数年没见过的,惹自己不高兴了很久的故人了。

赵构在两淮地区呆了约莫半个月后,御驾再起,浩浩荡荡顺江而上,沿路看尽两岸风景,等御舟停泊之时,赵构或上岸享受当地官员的供奉,或坐在船上垂钓江中,倒把个“御驾亲征”搞得悠闲无比。

相比之下,赵瑗就要忙很多,他不仅要亲自照顾赵构的饮食起居,还要和当地的官员见面,又要每天将赵构的行程,生活,甚至吃了些什么都写上信,寄回临安给韦太后,以免老人家担心。

赵构转了一圈,看了看风景,抑郁的心情好了不少,也长胖了些,赵瑗倒是变得瘦了。

当赵构的御驾抵达鄂州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中旬,鄂州的守将李道带着女儿李凤娘亲自前来接驾,赵瑗一直听说李凤娘的大名,直到此时,才见到真人。

李凤娘今年已经八岁,俨然是个美人胚子,然而她见到赵构之后,却说了一句话让赵构心情大为不好:“若是当年岳爷爷不死,完颜亮怎敢南下?”

李道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居然在这个时候掉链子,赵构猛然变色,也不好当场发怒,只是闷闷不语,不想再呆在鄂州,更加不想再绕道去信阳,便直接北上,前去襄阳看望多年不见的爱将刘锜去了。

赵瑗劝说道:“陛下已经到了此处,众人都已经见过,却独独不去见此次围魏救赵,立下大功的定远将军萧山,恐怕有些不妥吧。”

赵构道:“朕身体不适,已经升了他的官阶,又有什么不妥的?以为什么人都是能够从六品升为五品吗?”

六品到五品是官员的一个坎,五品以下没有参朝资格,低级官员。五品以上却拥有了觐见皇帝的资格,可以继续往上升。有许多人一辈子都卡在六品到五品这个坎上过不去。况且萧山之前的是从六品,到六品之后还有个从五品,之后才是五品武将。这一下算是连跳两级,赵构这样做,也算得上对萧山战功的极大肯定了。

赵瑗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赵构不耐烦道:“你如今也是太子了,当为朕分忧,信阳地方小,你就代朕前去抚慰好了。”

赵瑗心中深觉不妥,赵构这简直是太故意了,可他想要开口劝阻的时候,却有些神差鬼使的说出了另外的话:“儿臣自当为官家分忧,也不用太多人去,就带几个亲兵前去就是。”

赵构点了点头,当夜便启程前往襄阳去了。

李道有些心境胆颤的拉着赵瑗:“太子殿下,小女无知,臣已经教训过了,还请殿下在官家面前多多美言……哎,也是教导无方。”

赵瑗微微的笑了笑,道:“小孩子家童言无忌,李统制不必过于担忧。”

当晚赵瑗在鄂州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的时候,他便带着人,前往信阳方向出发了。

这一路他并不如赵构那样招摇,也未通知路过的州县官府,只住在当地的驿站中,他越靠近信阳一分,心中便雀跃了一分。

一年前他被收为皇子,萧山不在;前些天他被立为太子,萧山依旧不在。赵瑗内心隐隐的兴奋却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倾述,还必须表现出恭谨之色。

可这种伪装,却不需要在萧山的面前做。一想到即将有人能够跟自己分享快乐和胜利,赵瑗的嘴角就不由的露出了微笑,连跟他一道出来的太监甘昪都说:“殿下这两天心情很好呢!”

赵瑗一愣,马上露出严肃的神色,可当无人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那个人,一年多都没有见过,现在是什么样子呢?如果他知道,自己前去看他,会不会很高兴?

赵瑗抵达信阳军地界的时候,是当天中午。他本来想要悄然无声的前去给萧山一个惊喜,这一路的行踪都刻意隐瞒,岂料他刚抵达信阳地界,还未进城,便被暗哨逮了个正着。

赵瑗有些不悦暗哨把自己当做奸细对待,便道:“我是你们萧将军的朋友,你带我去见他,他就知道的。”

却不料充当暗哨的士兵毫不含糊:“萧将军说过,凡是有可疑的人,不论是谁,都不能放过!你若真的是将军的朋友,等见将军后,小人给你赔罪!但现在要按照规矩来,来人,给我捆了!”

赵瑗尚未开口辩驳,几个士兵便一拥而上,他要是动手,当然能够赢,但赵瑗并不愿意和萧山的部属发生任何冲突,也制止了自己手下随行的几名侍卫的反抗,五六个人束手就擒,是像犯人一般,被压到萧山的营中。

他走到信阳城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这里和别处见过的地方不同了,在街上巡逻的军队,步伐整齐,精神抖擞,身上都有着一股雄赳赳的气概,就连临安城的殿前司亲卫都不能相比。

他还想多看两眼的时候,即刻就被押送的士兵呵斥:“不准乱看,来人,把他的眼睛蒙上!”

萧山原本正在营中整理战报,已有自己派到江北的奸细说过,完颜亮正在囤积粮草,大肆伐木,到处抓壮丁,必有异动。他正琢磨着准备怎么写折子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亲兵通报:“启禀将军,抓到几个可疑的奸细!”

萧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不是说了,不要随便抓,看见可疑的盯着他么?”

门外的士兵声音有些犹豫:“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奸细,还要将军亲自过目。”

萧山将自己写到一半的折子收好,坐正了,道:“带进来!”

亲兵在帐外掀开帘子,两名亲兵押着三四个人进来。

旁边几个跟班都被五花大绑,为首的一人却只是被绑了双手,眼睛上被蒙着黑色的布条。

萧山一看见这幅景象,心中就剧烈的跳动了起来。押送赵瑗的士兵道:“将军,这个人自称是将军的朋友,前来我们信阳的时候就鬼鬼祟祟,进城之后又东张西望打探军情,小人便将他绑了送过来。”

萧山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早已知道消息,赵构直接去了襄阳,没来这里,却万万想不到,赵瑗竟然会只身前来找自己。

赵瑗自己没说出身份,萧山也不便当众揭穿,便道:“把其它几个呆下去,好好招待。”

帐中的士兵大喝一声:“是!”脸上露出一股凶悍之色,显然是准备皮鞭大棒的拷问口供了。

萧山一见手下人的神情,便明白他们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忙解释道,“是好吃好喝的招待。”

押送赵瑗的士兵一愣,随即知道自己恐怕办错了什么事情,不敢多说,带着剩下的几个人离开了,帐中仅剩下萧山和赵瑗两人。

萧山走上前去,他刚刚早就已经按捺不住,此刻周围再无一人的时候,他很想趁着赵瑗被绑不能反抗,前去吻上一下,但赵瑗的嘴角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冷酷,最后冷冷的问道:“萧山,你还打算把我捆多久?”

97、今天迟到的更新

赵瑗冷冷的问道:“萧山,你还打算把我捆多久?”

萧山赶紧把自己的各种遐想全部打消,手忙脚乱的上前,把捆住赵瑗双手的麻绳解开,又伸手去将蒙在赵瑗眼睛上的黑布扯掉。

当赵瑗的眼睛睁开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位身穿铁甲,肩披红色披风,腰悬长剑的年轻将军。

萧山身上,一股遮掩不住的凌厉杀气铺面而来,和停留在那年正旦烟花下的影子,全然不同。虽然是同样的容貌,同样的表情,但身上再也没有半点那个时候青涩的影子,这是一个上过战场,真正经历过残酷战争,手刃过无数敌人的将领,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气息。

虽然萧山的眉梢眼角,都洋溢着笑容,但他身上,那种血的气味,却怎么也化不开了。

在经过一年多的思念,现在这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赵瑗的眼睛有些不愿意离开面前的这个人。他看得见,萧山的面颊上,有着一道细细的疤痕,虽然已经愈合了很久,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但赵瑗却感到一阵心疼。

就在赵瑗望着萧山的时候,萧山亦看着赵瑗。

这些天在京城发生的事情,萧山早就知道了,赵瑗的脸上有着风霜之色,但双眼却变得更加深邃和沉静,虽然穿着普通的灰色袍子,神情温和,可那种上位者才有的气度,也显露无疑。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两人都变了,可那种心动的感觉,却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强烈。

萧山看见赵瑗的手腕处,被勒出的数道红痕,他很想伸手过去,在上面揉一揉,但却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赵瑗身上这种略带威严的气质时,却根本不敢动上分毫。

萧山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道歉:“他们不知道是殿下来了,多有得罪,我等会儿去骂他们!”

赵瑗微微的笑了笑:“不必了,我是代官家前来探望你的,顺便看看城中的部署如何。”

萧山看见赵瑗的笑容,觉得整个人都好像在云端一样,他忙走到门口处,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赵瑗的到来,让萧山处于一种近乎亢奋的状态,他领着赵瑗在城中四处的转,带他去城中四壁观看,给他一一讲解,甚至每一个部下的名字都讲给赵瑗听。又给他看自己在完颜亮退了之后赶造出来的若干单梢炮,将所有的军士都召集起来,命他们在演武场上操练。在见到赵瑗观看操练的时候露出的满意的表情后,萧山更加振奋,亲自下场,给赵瑗表演骑射。

因为赵瑗来的仓促,中午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好东西吃,下午萧山就骑马去了郊外,打了两只野兔来给赵瑗打牙祭,晚上的时候又特意命人去把知州张孝祥叫来,介绍给赵瑗认识。

赵瑗在京城的时候,已经见过这位状元郎,萧山本来不怎么喝酒,今晚为了陪赵瑗,也喝了两大碗。晚饭过后他就亲自去收拾赵瑗的住处,害怕自己的军营简陋,赵瑗住的不舒服,就让张孝祥去把府衙中的上房让出来,又亲手去把晒了一下午的薄被给赵瑗抱来,帮他铺床。

即便如此,萧山还是觉得信阳府衙太简陋了,天黑了依旧出城,去城外扯了许多鲜花,用净瓶装了陈设在赵瑗的房间中。

赵瑗就站在一旁,看着萧山进进出出,一会儿搬书案,一会儿摆鲜花,一会儿又烧热水。赵瑗自己并没有这么多讲究,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萧山做这些的时候,心中涌起一股甜蜜的感觉,根本不想劝阻,就只是歪着头享受。

有些不明就里的士兵,看着自家的将军今天高度亢奋,都在私下打探:“来的那位公子是什么人啊?将军竟然比娶媳妇还兴奋?”

早年跟随萧山一齐来信阳的亲兵认得赵瑗,神秘一笑:“大人物,比将军的媳妇重要多了。伍校尉,你说是不是?”

伍峦一直不怎么喜欢跟人说话,平时也非常的沉默,现在变得更加沉默,听见有人询问也不开口,只是转身返回自己的院中,静静的磨着常年跟随自己的铁剑。

等到赵瑗的房间已经完全都收拾好了,萧山还不肯离去,又抱来一大堆活血化瘀的药膏,呼啦一下子摆在赵瑗的面前。

“殿下,你手腕的淤青用这个好。”萧山从那一堆中挑出一瓶,又丢开,再挑出一瓶,“这个要更好一点。”

“要是疼的话,还能用这个。”萧山手上拿了四五瓶药膏,献宝似地捧到赵瑗面前。

赵瑗笑了笑,伸出自己的双手。手腕处的淤青早就消散了,没有半点疤痕,在烛光下犹如白玉一般光洁。

萧山讷讷的把自己抱来的那些伤药都收好,见赵瑗坐在书案前,目光却看向房中书架上的纸张时,又赶忙去把纸张拿过来,在赵瑗面前铺好,从笔筒中摸了一只笔,笔上的毛都掉了不少,他又半夜跑到张孝祥那里,抢了对方的一只上好狼毫,返回的时候,看见赵瑗已经在拿着那只秃笔写东西了。

萧山就跑过去站在赵瑗身边给他磨墨,磨一会儿之后就去给赵瑗添茶水,动作迅速快捷,搞得站在门外准备伺候赵瑗的太监甘昪连手也插不上。

甘昪见状,不由的和门外的侍卫感叹:“萧将军这伺候的,比我这个当太监的都殷勤。”

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传到了房中,萧山脸上微红,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身离开,转了一圈后看到甘昪在给赵瑗送宵夜,又厚着脸皮抢了赵瑗贴身太监的活,端了糕点进去给赵瑗吃。

赵瑗实在忍不住了,道:“别忙活了,你也累了这大半天,快点回去歇息吧。”

萧山慌忙摇头:“不累,一点都不累。”

赵瑗叹了一口气:“你现在不同往日,身为主将,更是朝廷命官,做这些阉人做的事情有失身份,被你手下的人看到了未免有失威信。”

萧山这才恋恋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跑到赵瑗房门外等着。

甘昪深深觉得自己的饭碗恐怕要被萧山抢了,道:“萧将军,殿下还没起床呢,你等天亮了再来吧。”

萧山也不肯,就在原地等着,好容易听到房中的动静,见到甘昪端着水盆进去给赵瑗洗漱,心中恨不得自己也化身为阉党中的一员,进去帮赵瑗洗脸。

第二天萧山又带着赵瑗出城,去自己巡逻的地方转悠,这一天他总算是稍稍的缓过劲来,没头一天那么夸张了,却还是在赵瑗多看了两眼河边的芦苇时,他又无法自控的跳下马,去把河边的芦苇拔了一大捆,给捆到了赵瑗的房中。

等到了赵瑗睡下,看见甘昪在给赵瑗洗衣服的时候,他必须用极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自己不要去当着手下一群亲兵的面,去给赵瑗洗袜子。

赵瑗在信阳呆了约莫有三四天的样子,萧山每天都陪伴在他身旁,听他讲京城发生的事情,也讲一些自己和金人交战的情形。当听说赵构是被钱塘江海潮吓得半夜逃跑的时候,萧山就一个劲的说赵构不是;当听说赵瑗弹压城中百姓,稳定局势的时候,又和一个小孩子一样拍手叫好;等到赵瑗脸上露出微笑,讲到自己被立为太子时,萧山就陪着赵瑗一起傻笑。

直到第五天的时候,张孝祥也看不下去萧山这几天不干正事,光顾着哄赵瑗开心,做一些佞幸之臣的标准事项了。等到萧山去给赵瑗烧洗澡水的时候,张孝祥见周围没什么人,忍不住问道:“萧将军,前些天探子回报,说完颜亮似乎有异动,你不是说要亲自过去看看情况的么,准备什么时候去?”

萧山一面用扇子扇火,希望水快一点热,一面道:“后天吧,今天出去的时候我见殿下看见路边的野物跃跃欲试,我明天陪他去打猎,后天去。”

张孝祥简直忍无可忍,一把夺过萧山手中的扇子,怒道:“萧将军,你这马匹拍的太过火了,往常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忠正耿直的人,没想到竟然谄媚至此!是他高兴重要,还是敌情重要?”

萧山想也不想,便道:“当然是敌情重要,所以我说后天去。”说话间水已经开了,萧山就用袖子裹住水壶的柄,准备提到赵瑗房中。

张孝祥冷笑道:“你没听见旁人怎么笑话你么?说你都赶上殿下身边的太监了。”

萧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甘昪把水提到赵瑗的房中,张孝祥道:“明天你必须去,一个朝廷命官,竟然帮他铺床叠被,像什么话?别说他现在还不是皇帝,就算是,你也太不成体统了!”

萧山心中略微有些纠结,天人交战后,终于点头:“好!我想一想,都带谁去比较好。”

张孝祥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刚想要开口说话,忽然听得背后一个声音响起:“你要去哪里?”

两人一齐回头,看见赵瑗就在不远处,也不知道刚刚两人说的话有没有被他听见,张孝祥有些怒意的瞪了萧山一眼,对着赵瑗行了个礼后,便转身告辞。

萧山道:“前些天探子来报,说是完颜亮似乎有所异动,但情况并不是很准确,我打算带几个人,亲自过去一趟。”

赵瑗吃了一惊:“你亲自过界?万一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萧山点头:“正是因为危险,所以才要亲自过去,弄清楚情况。”

赵瑗点了点头,脸上却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阿猫,我从未到过江北,明天一起过去……”

赵瑗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萧山打断:“绝对不行!殿下身系国家安危,不能乱跑,万一出点事情,我就算是死个一万次也难当其罪。”

赵瑗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萧山的脸上,便露出不可违拗的神色。这种神色赵瑗从未见过,但那种不容商量,绝不能妥协的意味非常的明显,甚至还带上了些杀气。

赵瑗过了一会儿,道:“那好吧,你大概要多久回来?”

萧山想了想,道:“快的话两天,慢的话就三四天,殿下……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要前去襄阳见官家?”

赵瑗也觉得自己在信阳恐怕呆的时间有点久了,但他一时半会儿并不想就这样离开,便道:“我等你回来,你放心的过去,不要急着回来,多呆几天也没事。”

萧山点头,当晚便命伍峦暂代城中军事,第二天一早,就挑选了两三名武艺高强的亲兵跟随自己过界。

这本来是秘密行动,不方便给任何人知道的,萧山很想去给赵瑗道别,但最终还是觉得这次的行动更加重要,天亮的时候,就化装成了流民,偷偷的过界了。

萧山离去后,赵瑗登时觉得似乎空了一块,他在城中呆着,又从张孝祥的口中,听了一遍当日萧山和金人交战的情形。

在听说萧山竟然身负多出创伤的时候,有一处伤口还靠近心脏,差点没命的时候,赵瑗有些坐不住了。他从没有在萧山哪里听说过这些事情,纵有再大的危险,萧山也不过是淡淡的一笔带过,根本不多讲,说的都是些军中趣事。

赵瑗每天落日的时候,都前去宋金边界处等待萧山,然而每天都是空手而归,等到第四天的时候,萧山还没回来。这已经超过了他当初所说的“慢”了。

赵构也同时命人传信过来,让赵瑗去襄阳,见一见老将刘錡。

赵瑗将赵构的信默默的扣下,第五天的时候,一大早便等在宋金交界处的山口。太阳一点点的升起,又一点点的落下,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甘昪在一旁劝道:“殿下,萧将军看来今天是不会回来了,殿下还是应该及早赶去襄阳比较好。”

赵瑗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动身”

甘昪领命而去,赵瑗却也不肯离去,依旧策马在山口处等着。

夕阳将整个山谷都染成了橘黄的颜色,正是春四月间,山花开的遍野都是,放眼望去,满山的杜鹃尤为绚烂。

忽的,三个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出现在远处的旷野上,赵瑗看的清楚,那正是萧山!

他心中一跳,想要策马前去的时候,却看到在那两个影子身后,跟着数十骑金兵。

两个影子在旷野上飞速的奔跑着,赵瑗记得萧山过去的时候是没有骑马的,但是现在他却已经骑马归来,定然是中途出了变故。

赵瑗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长剑,唰的一声拔出,想也没想,策马冲了过去。

片刻间,萧山已经和另外的两个人策马奔入山谷口,他身后的十多名追兵在入口处犹豫了片刻,便也策马追了过来。

萧山万万没想到赵瑗竟然会在这里,心中又急又怒:“你不在城中,来这里做什么?”

赵瑗没有说话,将自己手中的剑递到了萧山的手中。

剑柄上还有着体温,萧山已经跑了一天一夜,觉得疲惫至极,却在这一刻,精神大振,忽然勒住马,调转马头,朝着身后的追兵大声道:“这里已经是大宋地界,你们还要追,不怕坏了和议吗?”

那十多名金兵厉声道:“你果然是奸细!说,是什么人派来的,信阳的萧山,襄阳的刘錡,还是赵构?”

萧山忽然嘻嘻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话音未落,他的身子忽然伏下,随手在路边的草丛中一捞,一柄铁枪就到了他的手中,原来他早就将兵器藏在了这里。

赵瑗的剑,又回到了他自己的手中,这一刻,两人并肩,他心中竟没有半点的紧张,反而有着即将搏斗的兴奋。

太阳一点点的落下,山谷的橘黄色,渐渐的变成了血红色,萧山的神情,忽然变得狰狞,手中的长枪猛然出手,快似一条银龙一般,只是噗的一声,一名追至面前的金兵胸前便被刺穿,枪头竟直刺破他的铠甲,从他身体的另一侧露了出来。

萧山的声音亦变得森然,带着浓浓的杀气:“既然追过了界,就是侵犯我疆土,全部给杀了!”

他身边的两名亲兵大声喝了一声,三人一起追出,呼号声从他们的口中发出,狰狞可怖。

夜幕拉了下来,月亮高悬在天边,赵瑗跟在萧山身边,亦听从萧山的命令。

当敌人的血溅到他身上的时候,他的鼻端,闻到了血腥。

他往日只听说过金兵凶悍,亦听说过萧山和这些人拼杀。但这时候,是他第一次见到。不是没有过这种时候,当年九凰山大雪之中遇伏,两人背靠着背,共同作战。

然而这时候和那时候全然不一样,这些人不是刺客,而是征战的士兵,招式并不诡异,却更加的凶悍。

十多名金兵团团将萧山、赵瑗几人围住,萧山双目圆瞪,手中长枪挥动,每出一招,必杀一人,片刻过后,十多名金兵,就被杀得只剩下六人,开始慌忙逃窜。

萧山也不去追,只是从一旁的马背上取出弓,又摸出一旁箭袋中的羽箭,看见那几名金兵已经奔出了宋界后,便张满铁弓,嗖嗖嗖的三箭射出,正中三名金兵的后背。

他身边的两名亲兵也在同一时刻张弓搭箭,各自射杀一名金兵,却还有一名金兵兀自逃窜,萧山心中暗叫可惜,正准备追过去的时候,忽然一箭从自己耳边擦过,带着风声,快若流星,不偏不倚,正中最后一名奔逃的金兵。

萧山回头,赵瑗正缓缓的放下弓箭。虽然已经隔了很长时间,尽管赵瑗越来越忙,但他的武艺,却从未落下过。

萧山即刻奔出,去把已经四处逃窜的敌人的马匹牵了回来,四个人身上都满是血污,可爽朗的笑声却传了出来:“这次收获不小,竟然搞到了十六匹战马!”

赵瑗早就知道萧山现在所有的战马,都是从金人那里缴获的,他自己手中也牵了一匹,低头看那匹马的时候,那马正在打着喷嚏。

赵瑗忍不住笑了起来,萧山却皱着眉头看他,过了一会儿低声道:“你身上都是血,这样回去恐怕不太好。”

赵瑗随口道:“刚刚来的时候看见路上有小溪,去洗干净不就行了?”

萧山点了点头,对自己旁边的两名亲兵道:“你们带着马匹先回去,将情况给知军大人说清楚,我等会就回去。”

另外两名亲兵答了一声是,刚带着马匹走出两步,萧山忽然在后面叫道:“不要对他说在这里遇到别人的事情。”

他口中的别人,自然是赵瑗。

赵瑗代表天子前来慰问,却弄得满身是血,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这传了出去可是非常的不妙。

两名亲兵领命而去,萧山和赵瑗两人并辔而行,朝着溪水的方向走去。

直到这个时候,萧山才来得及和赵瑗说上两句私下的话:“殿下怎么跑这里来了,多危险!”

赵瑗浑不在意:“我见你这么多天都没回来,所以过来等你的。”

语气轻描淡写,但听到萧山的耳中,却有些惊心动魄。

赵瑗继续问道:“你在金国,探听到了什么?”

萧山跳下马,将自己的枪插入地上,道:“完颜亮应该已经知道了官家就在附近,只怕是情况有点不妙,他正在调集兵马,似乎是要往襄阳的方向去。”

赵瑗已经开始在脱自己外套,白色的中衣领子上也有血迹。

萧山道:“把衣服给我,两个人一起洗快一点。”

赵瑗便丢了一件外套给萧山,又将中衣脱下,把领子浸在水中搓。

萧山蹲在岸边,用力的搓着赵瑗的衣服,偶尔一扭头,就能看到赵瑗穿着单薄的亵衣,领口处有些滑落,露出里面的胸膛。

98、今天的更新

萧山偶尔一扭头,就能看见赵瑗穿着单薄的亵衣,领口处有些滑落,露出里面的胸膛。

两人片刻之后便已经将衣服洗干净,萧山将赵瑗的外套搭在一旁的树枝上晾开,又开始洗自己的枪。

赵瑗等着衣服干,晚上有点冷,他抱着自己的胳膊,问道:“这东西你也要洗?”

萧山点头:“这是我平时藏在边界路上,以备不时之需的。上面的血腥味不洗干净,要被野狗偷走。”

他一面说一面朝着赵瑗看去,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你头发上是什么?”

赵瑗有些茫然,萧山起身,月光下看的不怎么明白,他就凑近了一点,血腥味从赵瑗的头发中传出。

萧山道:“你得把头发也洗了,等等,这里是什么?”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朝着赵瑗脸上摸去。赵瑗打开他的手,自己摸了一把,脸上也有血。

赵瑗便又散开头发,溪水却很低,他不走到河中央,根本难以低头洗到。

萧山便让他将鞋子脱了,裤腿卷起来,拉着他走到没膝盖溪中,道:“你弯下腰,我帮你洗。免得你身上也弄湿了。”

赵瑗忙道:“不用了,自己来就行。”

萧山道:“别争了,这样快一点,回去晚了张孝祥问起来麻烦的很。”

赵瑗微微抬眼:“你竟然怕他?”

萧山无奈的看着赵瑗:“殿下别害我被骂行么?他是我上司,顶头上司的那种,我可不敢得罪他。”

赵瑗便笑了笑,乖乖的弯下腰,将头皮浸在水中。

萧山站在赵瑗对面,害怕把赵瑗的衣服弄湿了,半弯着腰,小心的帮他洗头发。

赵瑗的头发又柔又顺,萧山的手指插入期间,即刻就被缠绕住,他和赵瑗隔得很近,看得见赵瑗后颈的一段白皙秀美脖子。

萧山觉得自己的手有些不稳了起来,他不敢多看,用手撩起水,将赵瑗头发的血污洗净。

等赵瑗直起身的时候,他双手抓着湿漉漉的头发朝着岸边走去,正在发愁拿什么东西把头发擦干。

萧山便将自己的外套脱了,想要拿中衣给赵瑗擦头发,但中衣上又是水又是血,他只得把中衣也丢在一边,将自己贴身的衣服脱了下来,递给赵瑗,道:“不是很干净,但勉强能用。”

赵瑗接过萧山递来的衣服,拿着蹭头发,他一面蹭一面朝着萧山看去,却只一眼,就有些难以挪开自己的视线。

萧山刚刚下河的时候没有赵瑗那样小心,也没脱衣服,裤子都被浸湿了大半,然而现在,他上半身赤裸,露出矫健的身姿来。

让赵瑗略微有些意外的是,萧山身上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种肌肉壮汉的情形,反而显得十分协调,肌肉虽然分明,但却没有高高的隆起,腰腹处线条紧致,八块腹肌在月下也非常的清晰,往下收拢,没入腰带中。

这并不能够吸引赵瑗的目光,让他难以挪开目光的,是萧山胸口处的那一处创伤。

时间久了,创口早就长好了,但里面翻出的肉却和周围黝黑色皮肤全然不同,显得十分突兀。伤口就在左胸,离心脏不过一指的位置,如果稍有偏差,这个人现在恐怕就已经不能够站在自己面前了。

萧山被赵瑗的这种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却开始有点翻腾,他笑道:“殿下老这么看着我做甚?”

赵瑗忽然问道:“疼不疼?”

萧山一愣,他顺着赵瑗的目光朝着自己看去,这才发现,原来对方不是在看自己的身材。

萧山道:“当时很疼的,现在早就好了。”

赵瑗微微的垂下眼,心里有着一丝莫名的情绪划过。

萧山走上了一步,低声道:“你不信的话,可以摸一摸,已经好了。”

赵瑗猛然抬眼,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两人都很明了。

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忽然暧昧了起来,萧山静静的看着赵瑗:“我当时很疼的时候,就想,如果你……如果你……”萧山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无耻,说不下去了,下意识的舔了舔自己的唇。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赵瑗轻轻的伏下了身,温暖的唇,轻轻的印在早已合拢的伤口上。

这感觉犹如电击,直抵萧山的心底,让他这些天压了又压的东西,在这一刻猛然爆发。

他猛地将赵瑗抱拢,深深的吻了上去。

赵瑗的唇又湿又软,当萧山将自己日思夜想的唇含在口中的时候,他觉得浑身的血脉都在爆炸。

他轻轻的舔舐着,用力的吮吸着,轻易的就撬开了赵瑗的唇,舌深入其中,长驱直入,将对方的舌缠绕。

赵瑗被这样的热情吻亲的有些双腿发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中发芽,膨胀,当两人的唇舌交缠的时候,他猛然发现,这竟也是自己想要的。

噗通一声,萧山和赵瑗一同栽倒在溪水中,刚刚小心不要弄湿的衣服现在已经全部湿透,在这样一个花香四溢的春夜,赵瑗紧紧的抱着萧山,回应着他。

在唇偶尔分开的时刻,萧山看得见,在自己怀里的人衣衫都被浸湿,脸上还带着水珠,两人的脚都被浸在溪水中,赵瑗白色的亵衣上也沾满了泥土。

萧山低头,吻住了赵瑗的脖子,肆意的吮吸着,他能够感觉到,赵瑗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而他的气息,却带着一丝混乱。

萧山的手将赵瑗些微有些敞开的领口彻底的扯开,月色下,对方胸前的两点茱萸呈现出粉红的颜色,上面还带着水珠,胸膛并不像他想想的那样瘦弱,结实的肌肉匀称美丽,萧山的手摸着赵瑗的后背,肌肤下面,甚至可以摸到肌肉的纹理。

他的吻缓缓的往下移,耳垂,脖子,锁骨,最后含住了对方胸前的那一点。

赵瑗的身子猛然一颤,一声几乎难以察觉的哼声从他的鼻腔中发出,萧山尽情的吮吸着,另一只手,已经摸上了赵瑗的后腰。

两人的下身都紧紧的贴在一起,那处的滚烫坚硬,透过裤子准确无误的传达给了对方,萧山的声音有些颤抖:“瑗瑗,你硬了。你喜欢我,你是喜欢我的!”

赵瑗的眼神却有些纠结,在一个男人的亲吻下,自己竟然能够感到快乐和兴奋,竟然还有了这么丢脸的反应。可是,当赵瑗的双眼,看向萧山的双眸时,萧山的双眼满是爱恋,满满的,已经四处满溢。

在这样的时候,赵瑗的心中,竟然有了一丝颤抖的心动,他轻轻的伸出手,抱住萧山的后背,萧山的后背宽阔,此刻已经是滚烫。

萧山从未做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样,即便是对方已经抱住了自己,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够更紧的贴紧对方,两人的滚烫撞到了一起,双方都感觉到一阵尴尬,然而尴尬之余,却有着一阵化不开的甜蜜的感觉。

赵瑗低声道:“你是不是不会?我来教你。嗯,你转过身去,我尽量轻点,不会弄疼你……”说话间,语气已经带着一丝颤抖,显然也有些激动。

萧山有些愤恨的道:“不用!”说罢,强行将赵瑗按在身下,猛一抬头,却没来由的觉得脊背一凉。

远处的草丛中微微的晃了晃。

萧山窝火之极,怒喝:“什么人,滚出来!”

一个身影慢慢的走上前来,萧山身子往下一缩,将赵瑗拉到自己身后,挡住他露在水面上的脑袋。

来的人神色平静,月色下穿戴整齐,牛皮甲暗哑,不是别人,正是伍峦。

伍峦对着萧山行了个礼,道:“张知军听说将军回来了,等了半晌没见到人,属下不放心,就出来找一找。将军怎么半夜在这里洗澡?”

萧山没好气的道:“管你屁事,我爱在哪里洗澡还要通报你知道么?”

伍峦的目光落在一旁的两匹马上,树枝上晾的衣服看起来似乎不像是萧山的。

萧山见伍峦的目光中带着询问,心中更加焦躁,怒骂道:“你还不走?让你看守信阳你半夜到处乱跑,快点滚回去!”

伍峦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随即闭嘴,朝着萧山行了个礼,转身而去,心中却有着一种难言的苦涩之感:萧山平时从不打骂士兵,对自己也十分的温厚,被这样骂是头一遭。两匹马,两个人的衣衫,他和谁在一起?这不是自己该过问的事情,可为什么心中似乎有着疼痛的感觉?

伍峦非常想转回去偷偷的看个明白,却终究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等到周围再也没有半个人后,萧山转过身,看着赵瑗。

赵瑗亦静静的看着他,刚刚的旖旎被人打断,这时候再也没了兴致,更多的东西,在刚刚来不及想的事情,渐渐的浮上了水面。

萧山不可能像赵瑗的妃嫔那样,甚至不能够像他的男宠那样光明正大。

而赵瑗,也不可能像萧山的妻子那样照顾他,甚至连同床共枕都困难。

这样的关系,是不能够见人的,否则刚刚赵瑗何必躲起来?两个人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这样内容。

萧山不介意自己一辈子生活在暗影之中,被人恶意揣测,他看向赵瑗,赵瑗的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温柔,这种眼神让他心醉,甘愿一头栽进去。

萧山轻轻的伸出手,握住赵瑗的手,两人的十根手指头相交,握在了一起。

赵瑗愣愣的看着萧山,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道:“你刚刚不用发那么大脾气,会让部下寒心,等会回去了记得去安慰一下他。”

萧山点了点头:“以后不会的。不早了,回去吧……”

两人一起走上岸来,赵瑗将湿掉的亵衣拧干,胡乱擦了擦身上,也没穿,只套了已经干透了的中衣和略微带着点湿气的外袍。

这里离信阳城并不算远,两人牵着马,缓缓的在路上走着,萧山走了两步后便伸手提了提赵瑗的脖子。刚刚并没有发现,但是现在借着天上的明月,却看得见他脖子处有自己的吻痕。

赵瑗忽然道:“你是不是很懊悔?”

萧山停下脚步:“哪怕你是一时新鲜,或者只是想玩玩,但我都是认真的。不论是以前的瑗瑗,后来的普安郡王,现在的太子殿下,还是以后的皇帝陛下,我都是对你认真的。”

赵瑗默默的不说话,萧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道:“如果是找男宠的话行,没腻的话就先用着吧,如果你将来不喜欢了,我……大不了把我丢冷宫呗,我……我能接受。”

赵瑗回过头来,望着萧山,数次开口,又数次闭上,最后说了一个字:“好。”

这个“好”字让萧山郁闷了很长时间,他本以为赵瑗会说什么话来安慰自己,没想到最后只是认同了自己的意见。

萧山回到城中的时候有些垂头丧气,他先去了张孝祥处,把在金国打探出来的情况说了,让张孝祥赶紧通知赵构,及早的回临安,别大张旗鼓的到处瞎跑了,仗都打完了,他还御驾亲征个什么?

等到从张孝祥那里出来之后,他又回到自己房中,将赵瑗的亵衣给他洗好,晾在自己院中。

夏天的夜晚凉风习习,用不上半个时辰衣服就完全干透了。萧山用布包将赵瑗的衣服包好,想要去还给他,等到了赵瑗的住处,才知道赵瑗已经睡下了。

他又自己回来,在转角处,却冷不丁碰到了伍峦。

萧山在心中衡量了片刻,道:“你跟我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今天是萧山有生以来最丢脸的一天,心上人在怀里,他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做。他不想这种丢脸的事情,再有第二次。另外,似乎自己那个时候被伍峦撞破,过于恼羞成怒口不择言了些,他还记得赵瑗的交代,别让部下寒了心。

道歉外加讨教经验,一起办了。

99、第一更

道歉外加讨教经验,一起办了。

伍峦沉默的跟着萧山走入他的房中,他看的出来萧山的脚步带着雀跃,也知道萧山是和太子殿下一起回城的。

似乎一切都已经明了,尽管这根本和自己无关,但不知道为什么,伍峦的心中有着一丝钝痛。

萧山却没有丝毫的察觉,他随意的坐在房中,并且招呼伍峦也坐。

伍峦站着行礼:“将军有什么事情?”

萧山想了想,决定还是先道歉比较好,这样能够容易拉近距离:“今天,那个你忽然出现,我不是针对你发脾气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伍峦声音平静:“是属下做事莽撞了。”

萧山觉得今天伍峦有点怪,或许是自己有点怪的原因,心虚的人看什么都会脱离其原本的样貌。

萧山笑了笑,尽量露出对待朋友的随意,但说出的话却完全是上级对下级的语气:“最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听张知军说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做事都十分谨慎,有你这样的副手,让我省心不少。我已经向朝廷上表,相信过一段时间,你的晋升令就会下来。”

萧山以为伍峦会露出喜悦的神色,往日他听到这种消息,都会裂开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但今日他只是躬身道:“都是属下该做的,不敢邀功。”

萧山觉得这谈话有些进行不下去了,但自己想问的事情,却根本没有问到半点,这样放人走,他不甘心。萧山又不着边际的说了半天的话,什么你今天吃了没有啊,这几天睡得好不好啊,城里的哪个妹子比较漂亮啊,伍峦都静静的听着,只有萧山明确发问的时候,他才简短的回答。

最后萧山终于把心一横,问道:“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就是,那个,你知道那个怎么做吗?”

伍峦不解:“哪个?”

萧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应该有过经验吧……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想问问,你不愿说就算了……大家好兄弟之间说说闲话而已。”

伍峦不开口,萧山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找他问这个问题,还不如去城中找个小倌回来问问,这恐怕是伍峦最不愿意提的事情,自己今天真是有点昏头了。

正在萧山准备放弃的时候,伍峦忽然开口:“将军是问,男人和男人之间,该怎么好么?”

萧山点了点头,为了显露出男人之间讨论这种话题的亲热,还伸手拍了拍伍峦的肩膀,刻意的笑道:“嗯,不过就是问问,咱们过几天去玩玩,我请客。”

伍峦微微扭头,就看得见萧山的脸近在咫尺,却又变得那样远。

他一直以为,萧山很反感这些事情,但现在他只是明白了,对方不过是不喜欢自己而已。

伍峦不露声色的微微扭了扭肩膀,离萧山远了一些,深深的埋着头:“将军不是睡过男人么?这种事情还要问属下?”

萧山一愣,心中有着一种十分别扭的感觉。他想了半晌,终于想起来伍峦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他张开口想要解释,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伍峦语气平淡:“我只做过小倌,每次接客前,都要把后面洗干净,那地方和女人的完全不同,进去的时候会很疼,所以要用药膏润滑之后,才能进入……”

伍峦似乎在诉说一件和自己全然不相干的事情一般,从怎么涂药,到怎么扩张,到事后的清洗,都缓缓的说着,最后,他闭上了嘴,目光落在萧山的脸上,有着一丝寥落。

萧山忽然变得很心虚起来,他根本不敢和伍峦的目光相碰,做下面的那个听起来很麻烦,很疼的样子,怪不得赵瑗不愿意。可一想到,自己能够帮心上人做哪些事情的话,萧山又忍不住血液全部涌上大脑。

却不料伍峦忽然道:“那个人是谁?”

“什么?”萧山一愣,不明白伍峦说这句话的意思。

伍峦缓缓的道:“将军曾经对我说过,这种事情,不是男人该做的。当建功立业,名垂千古,而不是作为男人胯-下的玩物。我想,大概是有人让将军改变了主意吧。”

萧山别过头去:“我就是随便问问罢了,你别多想。”

伍峦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那个人如果很爱很爱将军的话,是不会让将军做这种事情的,不是么?”

萧山的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滑过一些画面,往日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但现在却全部都有了细节,他发现自己不能往深入了想,否则很难控制自己现在不冲到赵瑗的房间里去。至于伍峦后面说的什么,他竟根本没听到。

伍峦微微的咬了唇,油灯下他看的清楚,萧山的思绪显然已经飞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伍峦深深的行了一个礼,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而出。萧山则盯着油灯,火焰中出现了赵瑗的影子,溪边的那个人,双眸微闭,睫毛还在轻轻的抖动,似乎在等待着自己一般,如果自己帮他上药,给他……

萧山一头栽倒在床上,有些懊恼的抱着枕头:“不能再想了,不然五姑娘都无法满足我了!”

伍峦走出萧山的小院时,脚步有些自己也不能想象的沉重。夜间的风有些温暖,带着青草和花香的味道,本该是一个让人沉醉的美好春夜,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不到半点美好。

神差鬼使的,伍峦并没有如往常一般会到自己的房中,而是去了另一个和自己房间相反的方向。

信阳的府衙并不奢华,尽管赵瑗的住处被萧山精心打理过,但依旧和他的王府没有办法相比。

赵瑗已经睡下了,他今天经过一场厮杀,已经颇为疲倦,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快的进入梦乡,但却没想到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却依旧无法入睡。

他闭上眼,眼前来回晃荡的,都是萧山的影子。

那个人在马上杀敌的英姿,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紧紧拥抱着自己的时候,传来的热度,都让赵瑗有些无法忘记。

尽管只是分离了不到一个时辰,但赵瑗发现自己很想见到萧山。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从未想要和什么人这样的近亲过。

当想到萧山居然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时,赵瑗的嘴角不禁微微的翘起:那个人,真是个笨蛋,傻的可爱,却又让人心动。

却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是太监甘昪的:“殿下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赵瑗忽的从床上坐起,心有些跳的厉害:是萧山来找自己了么?

赵瑗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平静:“还没有睡,让他进来吧!”

甘昪答了一声是,然后将门推开,门外走进来的人让赵瑗觉得很意外,不是萧山,而是萧山的副将伍峦。

赵瑗觉得有些尴尬,他只穿着亵衣,并没有披上外套。此刻开始一边穿衣服一边笑道:“伍校尉,怎么是你?”

伍峦躬身道:“有点事情想同殿下说,打扰了殿下歇息,罪该万死。”

赵瑗今天的心情很好,随意挥了挥手,笑道:“无妨,是金人的事情么?怎么不去找萧将军?”

伍峦道:“是一点私事。”

赵瑗便觉得更加意外了,他之前只和伍峦打过几个照面,此刻朝伍峦看去的时候,觉得他有些眼熟,似乎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是想不起来了。

赵瑗穿戴整齐,又命甘昪上了茶之后,便请伍峦坐下,温言道:“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伍峦却没有坐,只是朝着赵瑗深深的行了个礼,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今天末将前去找萧将军,那个人……那个人虽然躲在他身后,但应该是殿下吧?”

赵瑗一愣,万万没想到伍峦今天会来问自己这个,在一瞬间,他心中涌起一股怒气,随即压下,声音也变得淡淡的:“伍校尉深夜至此,就是来说这个?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伍峦将头埋得更低了,赵瑗注意到伍峦的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

伍峦咬着唇,过了半晌,道:“末将和殿下见过的。”

赵瑗微微挑眉,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要说这样一句。

伍峦的声音有些低,但说出的话却十分的清晰:“很早之前,我曾经干过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后来依旧不知错,在从宣城回镇江的路上,曾经去萧将军的营中自荐枕席,被殿下撞见过。”

赵瑗一愣,细细的打量伍峦,他的身上依稀有着一点当年的影子,但气质却全然不同了。

过了半晌,赵瑗才道:“原来那天的人是你……嗯……你……”赵瑗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甚至有了一种错觉,自己在和一个小倌抢萧山。这种错觉让他心中微微有些失落,更多的却是烦躁。

伍峦没敢抬头去看赵瑗,依旧低着头道:“当日将军把我骂了一通,他说:‘这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男子汉当建功立业,而不是成为其他男人的胯-下玩物’,我想他不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

赵瑗有点糊涂了,问道:“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言。我并不清楚这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伍峦缓缓的跪下,对着赵瑗叩头:“殿下生来富贵,拥有一切,想要谁就能够要谁。萧将军有今日,都是拿命换来的,求殿下不要让他沦为男宠,被后人唾骂看不起。到时候,不论他有再大的功勋,旁人只消说一句这是靠屁股换来的,他终身都无法抬头。”

赵瑗沉默,过了一会儿道:“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你先起来。”说出的话有些无力。

伍峦却并没有起身,道:“我曾经做过那样的人,知道被人白眼是个什么滋味。幸得将军教诲,才能够挺直腰板从新做人。今日这番话,必然会让殿下勃然大怒,殿下有令,萧将军不敢不从,但……但……请殿下三思。”

赵瑗沉默着,没有说话,伍峦亦跪在地上,头深深的埋着,亦没有再说话。

气氛变得沉默而凝重,过了半晌,赵瑗才道:“知道你的意思了,不早了,你早些去歇着吧。”

伍峦起身,朝着赵瑗深深的行了一个礼,转身而出。

赵瑗有些失神的看着伍峦离去的背影,他竟然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倌,竟然常年跟在萧山身边。

可是萧山这个笨蛋——他竟然什么都不会。

赵瑗的心中有着一丝说不清楚的触动,萧山的话再次回荡在他的耳边。

“我是认真的,哪怕你只是玩玩,我也是认真的。”

“如果是找男宠也没什么,如果你将来不喜欢了,把我丢到冷宫,我也能够接受。”

当时听到萧山的这番话的时候,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但现在细细想来,却又有着一丝缠绕不去的情意。

他不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他是认真的。他想要建功立业,想要实现抱负,他应该不想和自己扯上那种关系,但……他对自己是认真的。

赵瑗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看着房中萧山扯来的芦苇,在穿堂的夜风中,芦苇立在竹筒做成的花瓶中微微摆动。

自己的确拥有很多,将来可能还会拥有更多。

但决不是如伍峦所说,想要谁就能够要谁。情爱这种事情,对于一个想要成为帝王的人,本身就是不合适的。可有些事情,却并不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一些明知道不合适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会去想。

赵瑗呆呆的坐在房中,低声喃喃:“我好像也认真了,怎么办?”

100、第二更

赵瑗低声喃喃:“我也是认真的,怎么办?”

他这句话散入夜风之中,消失在灯烛之下,没有任何人听到,更加没有人知道答案。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萧山犹豫了很久,还是去找赵瑗,等他起床。

但让萧山非常惊诧的是,赵瑗准备出发前去襄阳了,即日起程。

萧山马上劝阻,希望赵瑗不要前去,因为根据他得到的消息,完颜亮恐怕有围攻襄阳的打算,这一路非常危险,万一赵瑗在襄阳城被围,后果难以想象。他希望赵瑗能够在信阳多留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赵瑗拉着自己的马缰,眼中露出坚定的神情:“官家在襄阳城,他让我过去。或许会有危险,但我必须去。已经在这里耽误了很长时间,不能再多留了。”

萧山看着赵瑗,这个时候正是清晨,但赵瑗的眼底有着淤青,显然并没有睡好。他的中衣领口虽然紧紧的贴着脖子,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但萧山知道,在领口之下,是自己留下的吻痕。

赵瑗露出了一个微笑:“这种时候,我不能不去。你也不用再送了,总是要分别的。”

话尽管这样说,但萧山还是将他送出信阳城二十里,才恋恋不舍的回来。

直到赵瑗离开之后,萧山才发现,日子竟然有些过的困难了起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害怕寂寞的人,可他现在总算是明白,思念一个人又见不到他时,寂寞便会将自己紧紧的缠绕。

只是过了一天的时间,萧山竟觉得比一年还要漫长,整天他都有些无精打采,按照惯例巡查完边境的时候,他便一个人闷闷的在房中。

晚上的时间被无限的拉长,实在是太难熬的时候,他便独自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信阳城的夜间并没有宵禁,一些店铺依旧关着门,萧山一个人漫无目的的乱转,目光忽然被街边的一个小贩所吸引了。

那个小贩摆着一堆廉价的玉器,成色并不好,只是在那些玉器中间,有着一个十分奇怪的玉环。

玉环有萧山的手掌那么大,中间的大孔和普通的玉环也不一样,孔的边缘比玉环的边缘略高,微微的凸起。

萧山将那枚玉环拿起,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

商贩见是萧山,便非常热情的解说:“这种叫做瑗,中间有大孔,是取天圆地方的意思,天子礼器。两个人相握,互相援引的意思。”

即便是一块普通的玉璧,萧山将它握在手中的时候,都会觉得心中有些温暖。他想也没想,便将这块玉瑗买了下来,放在胸前。

夜晚睡觉的时候,萧山觉得比前一天安心,只是同样的一个字,都能让他焦躁的心情,平复不少。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赵瑗离开第五天的时候,他收到了消息。完颜亮竟然对襄阳发起了进攻!

萧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吃饭,饭碗啪的掉在地上,摔成粉碎,他第一次有六神无主的感觉,想也不想就立刻起身,召集军队,准备前去救援襄阳。

知军张孝祥及时拦住了他:“萧将军,稍安勿躁。襄阳城坚固无比,城中粮草充足,且又有老将刘琦和精于战事的陈规坐镇,抵挡半年都不是问题。我等还是好好驻守本地为上策!”

萧山脑袋稍稍的清醒,可身体还是不能够做出正确的反应,依旧在穿战袍,提铁枪。

张孝祥拦住萧山准备去召集军队的马,盯着萧山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若真有危险,陛下会昭告天下兵马前去勤王。现在你无诏而动,论军法当处于极刑!”

萧山的脚步终于停滞了下来,他命令部队及时待命,并且加固城池,随时准备战斗。

果不出所料,完颜亮亦派了一部分兵力前来攻打信阳,希望能够组拦住救援襄阳的军队。

第三天夜里的时候,萧山在张孝祥的府上,收到了一名襄阳城士兵传来的密信。

那名士兵将密信封在蜡丸之中,是半夜锥城而出,将蜡丸藏在发中躲避追捕,一路赶到信阳来的。

萧山捏开蜡丸,其中的密信以皇帝手札的形式,要求周围的州府派兵去救。

萧山认得那笔迹,虽然有赵构的御押,可却是赵瑗亲笔所写,他再也坐不住了。

张孝祥沉吟片刻,道:“襄阳城恐怕出了变故,向来皇帝手札,没有人代笔的道理,为什么会是太子殿下的笔迹?”

萧山也摇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更加担心赵瑗的安慰,尽管他知道最好的办法是在信阳城按兵不动,拖住完颜亮的军队,但他还是决定亲自带兵前去襄阳城。

张孝祥苦劝无用,不论他说襄阳城坚守如何没有问题,都不能改变萧山的主意。

最后张孝祥只得叹了一口气:“一千兵马你不能够全部带走,不然信阳城难保。”

萧山点头:“我实在担心,去看看就回来,这一年缴获的战马加上我们以前有的,也有一百匹。我就带一百个人前行!”

萧山是半夜接到消息的,他策马出城的时候,天也没亮。城外的金兵游骑并不多,萧山带的人少,机动性更强,几乎是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就已经奔出了信阳地界。

他带着身后的一百骑兵一路疾驰,在快要抵达襄阳城的时候,担心会遇到战斗,特意用了之前准备的黄豆喂马,还在附近的村庄中弄了不少鸡蛋,将黄豆和鸡蛋搅拌在一起,将马喂好。

稍作歇息过后,萧山便在黄昏十分再次朝着襄阳城出发。他来过襄阳城几次,知道这里城池坚固,城中储备丰厚,守城的大将刘锜也绝非等闲之辈,尽管知道襄阳城不会有危险,但心中还是担心的要命。

襄阳城两面环山,正处在中原南下的交通要冲之处,萧山在抵达离襄阳城约莫五十里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厮杀之声。

他朝着身后的骑兵打了个手势,众人都纷纷张弓搭箭拿出武器,准备随时战斗。

两名探子先行,片刻之后便策马归来:“将军,是一小群人被金人围攻,眼看着要撑不住了,救不救?”

萧山眉头微蹙,什么人这个时候出城?还跟金人交上了手?

“金人有多少?”

“被围攻的约莫只有三四十人,金兵足足有三倍之众。”

萧山策马在前,冲过一个土包,站在山顶上便看得清楚。

果然是一群宋军在被金人围攻,对方正在死战,三四十名宋军将一个身穿褐色袍子的人围在中间,因为天色有些昏暗,萧山看不清那人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那一小队宋军之中,忽然有一名头发花白的士兵策马而出,张弓搭箭,射死了不少金兵,借着快要落下去的夕阳,萧山看得清楚,那名年老的士兵身上已经中了不少箭,腿也被人砍断了一跳,饶是如此,却依旧酣战不休,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镇守襄阳的大将刘锜。

刘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这种打扮?萧山来不及去想,他朝着自己身后的士兵大声下令:“儿郎们,准备出击!”

呼喝声中,百名铁骑从山坡上冲下,势如破竹,迅速的插入金人的队伍之中。

先前被围的宋军惊喜的大叫:“来了救兵,救兵来了!”

萧山再一次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一旦上了战场,整个人就已经不属于自己。

他带着自己身后的士兵来回冲杀,大声呼喝,奋力的拼杀,凶猛暴戾尽数彰显。

两边内外合围,先前被围的宋军很快的突破了金人的包围圈,和萧山的队伍合成一队,然后加入了战斗中。

在经过半个时辰的厮杀后,金人迅速的退却,萧山手下的士兵还要去追,萧山即刻制止了他们:“我们人少,现在不是追的时候!快救伤员,尽快的赶到襄阳城才是上策!”

萧山这个时候才下马,他回头的时候,看到一个人的影子矗立在黑暗之中,是断了一条腿的刘锜,他的面前扎满了羽箭,身后抵着一柄长枪,人已经死了。

在刘锜的身边,是一个身穿褐色袍子的人,在抱着刘锜的尸体痛哭。

萧山走了过去,道:“哭什么,赶快把刘相公的尸体运回去,晚了金兵过来,收尸都不能!”

那身穿褐色袍子的人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泪,看着萧山。

萧山一瞬间呆住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赵构!

“陛下!你怎么会在这里?”萧山差点惊叫。

赵构将刘锜的尸体抱了起来,泣不成声:“是朕害了你……是朕害了你。”

萧山赶紧让人上前,把刘锜的尸首搬上马,然后对赵构道:“官家是要去哪里?”

赵构几乎有点站立不稳,需要萧山扶着他才能上马。当萧山将马缰递给赵构的时候,他才开口:“听闻金兵来了,朕是要走的,刘锜劝朕不要走,现在悔不当初没听他的话,非但没有成功逃离,反而害得他死在此处。”

萧山的心差点跳出了嗓子眼,刘锜为了护送赵构逃跑,出了襄阳城,城中现在只剩下一个叫做陈规的文官驻守。襄阳城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那赵瑗呢,他在什么地方?

萧山来不及多想,只是道:“现在夜已经深了,外面有金兵的游骑,还是先回襄阳城在做打算吧!”

赵构此刻全然没有了他在临安的威风,对萧山的提议并无半点的反对,只是道:“今日若非萧爱卿前来,朕就要落入金人之手,你救驾有功,朕不会亏待你!”

萧山根本没心思理会赵构的絮叨,只是问道:“官家在这里……那……那太子殿下在哪里?”

赵构一愣,似乎对萧山问的这个问题表示十分的疑惑:“瑗瑗?他当然是在襄阳城了!”

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萧山终于放下心来,赵构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惊吓,萧山耐着性子安慰了他几句之后,终于在其它士兵的口中得知襄阳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赵构在襄阳城的时候,便已经得到了周围有金兵游骑的消息,当时不以为意。等到赵瑗抵达,告诉了赵构的情形时,赵构再也坐不住,决意要跑了。

刘锜赵瑗等人都是苦劝:先前要走,时机倒是好,现在金兵不日就要抵达襄阳,城外危险,还是留在城内好。

可是赵构却害怕当年靖康之事重演,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意出城逃跑。

刘锜无奈,只有亲自带兵护送,岂料完颜亮似乎早就在等着这一天,襄阳城没有受到什么攻击,反而是埋伏了大部队在外面阻截赵构。

刘锜带人在城外和金人大战了两天一夜,终于力竭而亡,所带的一千士卒也死得死跑的跑,若非萧山及时赶到,赵构就要真的被金兵抓走,去和他大哥做伴了。

萧山听到自己竟无意间救了赵构,真是懊悔不已,早知道那些人中间有这家伙,根本就该绕道走!

萧山带着赵构从南门进城,城中诸将和军士在见到刘锜尸体的时候都失声痛哭,当年刘锜在颖昌和金兀术大战,破其铁浮图和拐子马,威名赫赫。但却没想到竟然会死在这样的情况下。

赵构亦垂泪,当着众人的面哭了数声。

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萧山一进城就想要打探赵瑗的消息,但却不好表现的太过急迫,他等了半晌,正准备发问的时候,忽然见到身材微胖的襄阳府知府陈规朝着自己走来,道:“萧将军稍等,陛下即刻就到。”

萧山狐疑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赵构,又看了看这位襄阳知府陈规,道:“你刚刚说什么?陛下就在此啊!”

101、禅位

萧山狐疑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赵构,有看了看这位襄阳知府陈规,道:“你刚刚说什么?陛下就在此啊!”

陈规这才朝着赵构看去,吓了一跳,朝着赵构走进了两步,附在他耳朵上低声说话。

萧山一头雾水,他绝不相信刚刚是陈规的口误,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问题。但这一肚子的疑惑,也不方便在这个时候问旁人,他只能在旁边等着。

刘錡的尸首被运回襄阳府衙,大多数士兵已经听说刘錡战死,都围在襄阳府衙外不肯离去,哭嚎声震天响。萧山见陈规正在和赵构说些什么,襄阳府的侍卫也都各自混乱,他只能将自己带来的人临时警戒在府衙外。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萧山就看见赵瑗朝着自己这边走来,他本想要同赵瑗说两句话,尚未开口便听见赵瑗道:“有事情一会儿再说。”说毕赵瑗就走入了府衙。

萧山在外面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样子,府衙外的形势已经有些难以弹压了,有许多士兵都开始坐在府衙外的大街上,而不去守卫城池,并且在私下议论刘錡之死。

萧山也不知道陈规,赵瑗和赵构在里面商量些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忽然见到陈规和赵瑗走了出来,陈规一直在和赵瑗说些什么,而赵瑗神色坚定,不停的摇头在否定陈规的意见。

萧山想要走上前去问一问,却见到赵构身边的太监冯益出来,对着萧山行了个礼,道:“萧将军,官家召见。”

萧山满腹狐疑,随着太监冯益朝着赵构所在的正厅走去。

赵构正皱着眉头,背着手在厅中转来转去,见到萧山来了之后也没停下,只是让周围的人都出去。

最后一名太监退出厅中,将厅门合上。

直到房中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赵构才开口:“萧爱卿,你这次救驾,大功一件,朕不会忘记你的。”

萧山只得口头谦虚几句,应付过去之后赵构又道:“不过还有一件事情,现在看来只有你才能办了。”

萧山躬身道:“陛下请讲,臣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赵构点了点头,道:“刘錡镇守襄阳这几年,中外将士都对他十分崇敬。却没想到他竟会战死沙场,虽说为将者本该如此,但一些愚民却无法领会。你刚刚一直在外面,也看到外面的情形了,如果不给个说法,那些士兵恐怕会临时生变。”

萧山道:“这个容易,陛下出去亲率六军,为刘将军报仇,定能够弹压形势,鼓舞士气,击破完颜亮。”

赵构一呆,然后慌忙摇头:“朕若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国家危矣。”

萧山心想:你就是怕死胆小,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看样子赵构心中差不多已经有了主意,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而已。

萧山道:“臣愚钝,请陛下教诲。”

赵构在厅中又转了一个圈子,背着手道:“十多年前,朕也经历过这种情况,当时处理不当,引来兵变,以至于朕被囚禁了足足两个月之久,若非三大将救驾,朕命呜呼。”

萧山知道赵构所说的是什么事情,还是在金兵南下的初年,因为赵构自己倒行逆施,搞得身边的禁卫军叛乱,逼迫赵构退位,把他尚未满周岁的儿子扶上了帝位,实则叛军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赵构忽然这样说,萧山隐隐的明白赵构是什么意思了,但他不好接这种话头,只有等着赵构说。

赵构等了半晌也不见萧山开口,只得自己说:“现在刘錡战死,完颜亮围城,形势危急。朕……朕也是行事有所偏颇,才害得刘錡身亡,如果没有一个让人满意的交代,势必会往事重演。如果万一真的激起兵变,朕和瑗瑗都要被困在城中,谁也走不了。为了大局考虑,朕想要下罪己诏,暂时退位,让太子接替。等度过大劫,再作它想。”

萧山听到赵构亲口说出这话,先是心中一喜,然而听到“暂时退位”四个字,眉头却微微的蹙了起来。

这家伙果然是想把担子丢给赵瑗,等事情过了之后,享乐又自己上。

赵构见萧山不说话,便开始极力的说服他:“太子名声一向很好,他若在此危难之际登基,必然能够弹压城中形势。新君登位,众人皆抱有幻想,必然会努力作战。朕思来想去,这才是完全之策。”还有更加深层的内容赵构也没说,他心中盘算的是:万一完颜亮攻破城池,要抓皇帝也是抓赵瑗,自己好歹能够趁乱跑一跑,不会引起太大的目标。

赵构见萧山一直不说话,便问道:“萧爱卿,你以为呢?”

萧山想了想,道:“恐怕太子不会愿意,并非是他不愿解救君父危难,而是恐怕他心中认为这是乘人之危,窃取大宝。若是太子殿下不愿意,也没办法。”

赵构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萧卿果然深知太子为人,朕刚刚已经同他说过了,他宁死不肯。朕……哎,朕当时出城的时候,为了保密,命他假冒朕,也没见他这样推三阻四的。”

萧山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刚刚进城的时候,陈规会说“陛下稍后就到”,原来是赵构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让赵瑗假冒自己,自己则趁机逃跑。

现在逃跑不成,又回到了襄阳城,赵瑗自然是不肯再这样假冒下去,那也太名不正言不顺了。

萧山道:“现在陛下已回城,太子殿下当然是和陛下同生共死,也不用再假冒了。”

赵构摇头叹息,道:“朕说了那么多,怎么你还没听明白呢?你和瑗瑗一直关系很好,你们年纪差不多大,同龄人更好说话一些,你去劝劝他。朕禅位与他,也算得上是让他为朕分忧的意思,你不论用什么方法,总是要劝动他!”

说毕,赵构一挥袖子,完结了谈话,不给萧山任何反驳的机会。

萧山只得躬身道:“臣,遵旨。”

从厅中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萧山捉摸着赵瑗的情况,这个时候登基显然不是什么好时机。赵构出来的匆忙,手续肯定不全,连新皇帝祭天祷告四方的礼仪都不能够做。而且城中形势危急,也没时间给他做这些新帝登基的仪式,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之极。

况且赵构还在城中,即便是赵瑗登基,赵构也会成为幕后主手,想要办什么事情都会有所牵制。更加让人不好想的是,听赵构话里的意思,等到完颜亮兵退,两人抵达临安的时候,赵瑗还要把皇帝的位置让出来还给赵构。这种坑爹不讨好的事情,谁愿意去做?

何况此刻是赵构极力去劝赵瑗登基,但襄阳城外的人并不了解情况,大多数只会以为赵瑗是挟虏邀君,对于赵瑗的名声也会是一个极大的折损。

总之,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接受赵构的禅让登基为帝,百害而无一利,赵瑗要是愿意才见鬼了。

但赵构的命令不能不去照做,萧山在院中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赵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萧山将自己的衣服整了整,这才来到赵瑗的房外,躬身道:“殿下,臣有要事求见。”

赵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也有些低沉:“进来吧。”

即刻便有小太监出来给萧山开门,萧山看了一圈,注意到常年跟在赵瑗身边的太监甘昪不在这里,心中稍稍有些惊讶。

他走入房中,其间的太监没等赵瑗说话便退了出来,将房门关好。他和赵瑗也不过就七八天没有见面,但现在萧山看见赵瑗坐在房中的椅子上没精打采的样子时,竟觉得似乎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一般。

他上前一步,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你……还好吧?”

赵瑗姿势没有动,只是抬了抬眼,朝着萧山看去。

萧山有一种想把赵瑗搂在怀里狠狠的揉一番的冲动,但心里有些纠结,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

却不料赵瑗朝着他招了招手,道:“过来。”

萧山便走了过去,赵瑗伸出手来,轻轻的握住萧山的手。

这个动作让萧山不再犹豫,他站在赵瑗身边,伸手搂住了赵瑗,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腰上。

谁也没提襄阳城中的变故,两个人只是维持这个姿势,静静的呆着。

萧山低声道:“怎么才几天,你就瘦了这么多?”

赵瑗露出一个微笑,抬头看着萧山:“没想到你会来,一开始听说你来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但现在见到你后,觉得好很多。”

萧山低头,轻轻的吻了吻赵瑗的唇,他本来只是打算蜻蜓点水便罢,没想到赵瑗的反应竟有些激烈。

萧山缓缓的蹲下身子,半跪在地上,和赵瑗接吻。

在唇舌交缠的那一刻,萧山觉得自己一直有些躁动的内心平静了很多。他们互相含着对方的唇,轻轻的吮吸着,良久之后才分开。

赵瑗伸手,轻轻的摸着萧山鬓边的发,低声道:“你也瘦了许多,天也不早了,你早点去歇息吧。”

萧山觉得今天的赵瑗格外的温柔,他不肯就这样离去,只是摇头:“不累,我想坐在你身边。”

赵瑗点了点头,也没再赶萧山回去,过了一会儿道:“阿猫,我不想当皇帝。”

萧山一愣,赵瑗道:“是官家让你来劝我的吧?”

萧山点了点头,道:“这个时候登基并不是什么好事,我没打算劝你。就是……就是想来看看你,这些天一直没见到你,心里很想你。”

赵瑗的嘴角微微的扬了扬,看着萧山:“我也很想你。”

萧山觉得这辈子听到的最好听的话莫过于此,他心中涌起一股冲动,现在就把赵瑗抱在怀里,温柔的对待他,但显然现在并不是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

隔了一会儿,萧山道:“估计用不了多久,完颜亮就会知道官家还在城中,必然会大举进攻。现在刘相公没了,到处一团糟,你打算怎么办?”

赵瑗道:“我刚刚已经和陈知府商量过了,城中粮草充足,兵马强壮,别说支持个把月,就是半年也没问题。现在是春季,马上就是酷暑,金人不习惯炎热,盛夏之时我军四处勤王的兵马应该能够到来,金人退兵不是问题。”

萧山道:“退了之后还会来,官家现在这个样子,长此以往绝非善事。”

赵瑗微微扭头,看着萧山的双眼:“所以你其实心中还是希望我现在登基?官家就在城中,我若现在答应,等到金兵退却,回到临安之后,会有很大的麻烦。”

萧山道:“殿下不论怎么决定,我都支持。”说毕,过了一会儿又道:“其实我心中的确是希望殿下能够早日登基,重振河山。拖得越久,对大宋越不利。秦桧已经死了这么长时间,可朝政没有任何改变,甚至比他死之前还要糟糕。金人退却固然不是什么问题,但我担心的是金兵再次前来,朝廷依旧没有任何准备,恐怕那时候会引来更大的祸乱。况且,即便是金兵不来,照此下去,收复河山恐怕要等到下辈子了。”

赵瑗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有想过,只是心中很难决定。”

萧山道:“其实也并非全无好处,若此战得胜,殿下威望势必高涨,如果能够让官家的禅位文书昭告天下,过个一两月,金兵退却后,他也难以改口了。”

赵瑗不语,这件事情的确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难题,弊大于利。

萧山见赵瑗拿不定主意,便道:“现在外面有些乱,官家不肯出去见人,殿下若也长时间在这里,恐怕不是很妙。”

赵瑗点头,道:“是,你随我一同去见官家吧,还是劝说他亲率六军为上策。当对他阐明利弊,想来官家应该能够明白。”

萧山便站起身,刚刚蹲得有些久了,腿都发麻,走路的时候姿势有些僵硬。

两人一同前去赵构房中,赵构正在吃东西,见到萧山和赵瑗同来,心中一喜,对萧山笑道:“朕就知道,你不会辜负朕所望。”说毕,又对赵瑗道:“瑗瑗,马上准备一下,朕这便下令禅让。”

赵瑗缓缓跪下,道:“儿臣并不敢做这样的事情,还请陛下改变心意,从长计议。”

赵构一愣,随即脸上有了怒色,转而看向萧山,训斥道:“你怎么办事的?”

赵瑗道:“不关他的事,陛下此刻退位,必然会引来中外震惊,形势只能够更乱,临安朝廷恐怕一时之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若是引来更大的灾祸,到时候悔之不及。”

赵构听到了赵瑗这句话,便展颜道:“这个容易,此事只在襄阳城知道,别处不通告便是。”

赵瑗和萧山都是十分的讶异,赵瑗不方便说话,萧山开口道:“这种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到时候金人拿着陛下的退位诏书四处招摇,不是要引起更大的祸乱吗?若陛下执意退位,当将其中缘由彰告天下得知,好安民心。”

赵构沉吟不语,房中没有声音的时候,便听见了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

赵构道:“你们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萧山和赵瑗早就听见外面的哗乱之声了,之前还只是普通的吵嚷,此刻隐隐有了兵器相撞的声音,显然是有些士兵控制不住,开始了武装冲突。

赵构的神色有些焦急:“瑗瑗你不肯替朕分忧,那也罢了,拼争襄阳城不要,也要想办法赶回去。城内比城外还要危险,萧山你带上自己的兵马,护送朕离城再说。”

萧山一愣,这赵构是要让自己重演刘錡的老路了!

他回头看着赵瑗,又看看赵构,城外完颜亮定然早就有埋伏,如果赵构再跑,自己死一百次也绝不能保护他的安全,况且如果赵构真的这个时候要跑,必然会引起众人更大的愤怒,自己能不能带着赵构安全离开襄阳城都是问题。

却就在此刻,赵瑗忽然挺直了身子,对着赵构道:“阿爹若执意如此,儿臣愿为君父分忧。萧山现在不能走,且不说外面士兵哗变,就算是没有,他也无法带着百余人护送阿爹安全离开。”

赵构万万想不到赵瑗先前坚持不肯,此刻却会忽然改变主意,他追问了一句:“当真?”

赵瑗躬身:“儿臣当为父分忧。现在天色已暗,官家是准备现在就对外面哗变的士兵通告,还是等到明天?”

赵构终于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忙道:“就现在,让外面的士兵不要闹了。瑗瑗你随朕一同出去吧!”

赵瑗站起身,便跟在赵构的身后,萧山紧紧的跟着赵瑗,低声问:“你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赵瑗回头看了萧山一眼,咬了唇,过了一会儿,用着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若不答应,你就要去送死……我……不想看见你就这样死了。”

102、今天的二更

赵瑗用着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虽不愿意,可……可也不愿看你去送死啊。”

赵瑗的声音太小了,萧山根本没听清,问道:“什么?”

赵瑗瞪了萧山一眼,也不愿再重复第二遍了。

赵构,赵瑗,萧山,以及知府陈规,和城中其它的大小官员一起陪同赵构,来到府衙前,萧山所带来的一百余名士兵,手持长枪警戒在外,赵构亲眼见到一名士兵被另外愤怒的士兵砍了一刀,肩膀上还在流血都不还手,忍不住赞叹道:“萧卿,朕往日只听说你作战勇猛,没想到你带出来的兵竟有纪律。”

萧山心中腹诽:你这不废话么?

他当即也顾不得这样多,刘錡死后,城中将领也乱成一团,更有些对赵构心怀不满,纵容手下闹事,此刻没有一个愿意出来弹压形势,赵构只躲在众人身后不肯冒头,赵瑗马上就要接替皇位显然也不适合出去。他便上前一步,大声道:“金人就在城外,尔等食朝廷俸禄,不去上阵杀敌,却要来难为自己兄弟,是什么道理?”

襄阳城士兵认得萧山的人并不多,只以为他是赵构身边的走狗,根本不搭理他,甚至有人还在辱骂萧山,“滚你奶奶的蛋!”

萧山厉声道:“吾冒死将刘相公的尸首从金人手中抢回来,却不想竟让他见到死后这种哗变!早知如此,倒不如让金人夺取,以免他死不瞑目!”

这句话一说,众人即刻安静下来,有被萧山救回来的士兵趁机向它人低语:“这是信阳的守将萧山萧将军。”

便有人高声朝着萧山叫道:“萧将军,相公死的冤枉!朝廷只顾自己,却不管我们的死活,并非要闹事哗变,我等只是想讨个说法!”

萧山转头,看着赵构,躬身道:“陛下。”

赵构双腿有些哆嗦,陈规在他背后推了他一把,赵构只得上前,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刘錡之死,最为痛心的就是朕。他跟随朕多年,却因朕之失策而战死,真是闻者落泪。”说道这里的时候,赵构终于挤出几滴眼泪,换来了众人的安静。

赵构顿了一顿,环顾周围,府衙前的广场上,站满了士兵,各个神情悲愤。刘錡是怎么死的,早就有人传开了,此刻即便是赵构如此说又垂泪,依旧难以平息众怒。

赵构亦看到了这个情况,机会稍纵即逝,他清了清嗓子,道:“朕在位多年,自知失德。今日刘卿战死,朕心悲痛,无心担当大任,决定禅位于太子,自己闭门思过,不再过问它事。”

喧哗声顿时大起,赵构回头道:“瑗瑗,你过来。”

赵瑗走了上去,跪在赵构面前,向着赵构叩拜。

赵构将自己所带的冕冠取下,双手捧着,给赵瑗戴上,将他拉起来,道:“老朽年迈,心中又悲痛,实在是无力应付金人。日后之事,就要劳烦你了。”

赵瑗缓缓的起身,朝着赵构行礼,岂料一个礼尚未行完,赵构便匆匆的道:“实在是因为刘錡之死,心中悲痛,我先走了。”说毕便慌不迭的跑到了后院,再也不肯出来。

众人万万想不到,这就是赵构禅让的礼仪,全然好似儿戏,大家都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萧山见状,率先单膝跪下,朝着赵瑗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规等人也被赵构搞懵了,此刻反应过来,也跟着一起叩拜。

府衙外的军士这些天都听从赵瑗的安排,此刻见他接替了皇位,虽然觉得儿戏仓促,但也都觉得比赵构好多了,也都纷纷下拜。

吾皇万岁万万岁,这呼喊声一声比一声大,赵构躲在自己的房中,听到这震天的呼喊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有在自己十九岁那年,赵宋皇室尽数被抓,自己在危难之中登基,发誓要夺回故土的时候,才听到过这样的呼喊。

现在,这种呼喊声又出现了,但却不是对着自己。他原本以为自己不在乎,但是在这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充满了他的内心。

不知过了多久,呼喊声才渐渐的停止,赵瑗虚抬双手,朗声道:“平身吧。”

依旧是萧山率先站起来,赵瑗现在已经是皇帝,虽然仪式仓促,也很不正规,礼部的官员都没有一个,但说出的话已经是圣旨,不能违抗,也不想违抗。

众人亦跟着缓缓的站起身,赵瑗道:“金人围城并不可怕,襄阳城坚固无比,粮草充足,各处大军正在往襄阳调派,完颜亮此次趁虚而来,准备仓促必然不能持久。诸君各司其位,万众一心,定能够破敌制胜。刘相公的尸首就地安葬,等金人退兵,襄阳转危为安之后,再行大葬。其余诸将,各领所部人马回原地驻守,不得私自乱走。萧卿,陈卿,你们二人随我来。”

赵瑗安排得当,不大片刻众多军士便已经散去,但他刚刚登基,尚且不习惯自称“朕”,一时也没改过来。

三人再次回到府衙中,赵构坐在正位上,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见到赵瑗来了也没动。

赵瑗便上前道:“阿爹,他们已经散了,不用再担心了。”

赵构点了点头,也没说自己要走,赵瑗自然不好刚刚登基商量事情就绕过赵构。萧山和陈规也不好开口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事情。

赵构首先道:“朕刚刚想了……老朽刚刚想了很长时间,现在刘錡死了,城中群龙无首,当找个可靠的人弹压众人!”他也没习惯自己当太上皇,说了一半才想起来还是应该给赵瑗面子,生生的将一个“朕”字改成了“老朽”。

陈规道:“太上皇此言极是,但刘錡手下两位大将许清、阎充互相不服,曹成虽征战多年,但才能有限,恐怕也难以担当大任。若是万一处理不当,将帅不和是大忌。”

赵构点头,他的目光就不停的在萧山身上扫来扫去,萧山被赵构看的浑身发毛,朝着赵瑗看去,只见赵瑗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赵构隔了一会儿,道:“萧山,你现在是什么职位?”

萧山道:“回太上官家,臣现为五品定远将军,信阳军正将。”

赵构道:“你先前救驾有功,当升一级,为四品忠武将军,又夺回刘錡尸首,且拥立新帝,又是大功一件。你本不在襄阳,与他们也没有什么瓜葛,朕看让你暂代刘錡,充任襄阳镇抚使正合适。”

萧山吓了一跳,万万想不到赵构来这么一发。自己显然是赵构口中的可靠之人,可这样越级连跳,恐怕会引来其余人的不满,那时候不是更难说话?

萧山道:“这……臣无功,不敢就任。”

赵构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老朽那日被围,你曾来救,见你用兵作战有度,倒是个人才。就这么定了,朕的眼光不会错,当年岳……”说道这里赵构止住话头,他是很不愿提及岳飞的。襄阳本来就是以前岳飞的防区,如果岳飞在,他根本不用吓得到处跑。

但话一出口,人人都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收回去也来不及了,便道:“岳飞也是朕越级提拔,没见处什么篓子。萧卿只要以后别想他那样,谋逆叛国违诏抗旨就行了。”

萧山,赵瑗和陈规三人内心都是捏了一把汗,赵构这个弯子转的竟然能够自然,当真是坐久了皇帝脸皮厚的可以。

萧山听到赵构这样说,刚想要答应下来,忽然想起一事,便道:“臣不敢私下妄为,如陛下有命,臣当万死不辞。”

赵构刚要看口说“没问题,我看好你”,却忽然意识到,萧山口中的陛下根本不是自己!

赵瑗刚刚一直没说话,此刻才终于开口:“萧山,你自己多加小心。遇事要谦虚谨慎,多听听城中其它三位将领的意见。”

萧山点头道:“是!”

赵构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只觉得自己给萧山升官,怎么萧山不来向自己表忠心,却跑去和赵瑗套近乎?

他皱着眉头看着赵瑗,用着责备的口气道:“萧卿现是国家重臣,你岂可直呼其名姓?没半点做官家的样子!”说毕,又对着萧山露出温和的笑容,问道:“萧卿家可有字么?”

萧山道:“家父是商人,不怎么读书,臣常年在军中,也不讲究这个,还没有。”

赵构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用武的地方,道:“即是这样,老朽赐你一个。你单名一个山,前朝孟郊曾有诗云:‘山中人自正,路险心亦平。’,你现在受命于危难之际,当人正心平,比能够化险为夷,就叫萧正平吧。”

萧山心中暗骂:这都什么难听的名字,坑爹呢这是!但还是行礼谢恩:“谢太上官家赐字。”

赵构见了之后,便颇为满意的点头,又问道:“如今城中局势如此,完颜亮十万大军围城,卿等有什么号的建议,快些破敌方为上策。”

萧山实在是难以忍受赵构退位了还要不停的在这里指手画脚,他和陈规对望了一眼,道:“太上官家,臣初到城中,并不太了解具体的事宜,准备让陈知府带着四处看看,和军中诸将相见过后,在做商议。”

萧山知道自己只要说出要去城楼巡视,赵构肯定会马上放人,便故意如此说。

果不其然,赵构一听说便忙不迭的道:“这才是办事的样子,你们去吧!”

萧山刚准备走,便听见赵瑗道:“阿爹,儿子也想去看看,有什么事情也好回来讲给您听。”

赵构想了想,赵瑗在这里表现的越好,意味着自己越安全,虽然心里不太高兴他去和陈规萧山走的太近,但权衡之下,便也道:“你新登基,正该去四壁抚慰诸将士,快去快回。”

三人跟赵构纠缠了一顿之后终于离开,走出赵构所在的房间时顿觉一阵神清气爽,赵瑗首先道:“襄阳城虽然城高不易攻破,但也不能当真被困个一年半载,不然天子被困于此,天下必然大乱,势必会让本就主动的完颜亮更加占据主动地位。”

萧山和陈规都点头称是,萧山道:“陛下当真要去巡视城楼?那里恐怕有些危险。”

赵瑗微笑的看着萧山,道:“新帝登基,总要做出些样子,不然如何鼓舞士气?陈知府,劳烦你去将城中剩下的三位将领找来,朕也有话对他们说。”

陈规走后,赵瑗身边就跟着萧山一人了,两名太监遥遥的跟在两人身后,两人前方是一队侍卫带路,萧山稍稍落后赵瑗半步,以示恭敬。

赵瑗有些不太习惯,扭过头来,道:“你走那么远做什么,过来,这样说话多不方便。”

萧山道:“陛下新近登基,臣若不守礼仪,其余人等恐怕亦跟着不遵守,这样便难以建立陛下威信。”

赵瑗露出些微惆怅的神色,过了一会儿点头道:“那就这样吧。你是从信阳过来的,可曾收到勤王诏书?”

萧山道:“本来一听说消息就要赶过来,但是没有诏书不敢乱动。现在陛下已经登基,是否要重新昭告天下,再次召集诸军前来勤王?”

赵瑗微微蹙眉,看了萧山一会儿,道:“不急在这一时做的如此明显,落人话柄。”赵瑗显然是在考虑这样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自己登基,将赵构钉死在太上皇的位置上会引起不好的影响。赵构这是在襄阳,兵将并不熟悉,若是回到临安,恐怕就会是另外一说了。

萧山道:“也不是别的意思,就是担心这消息与其让完颜亮去宣扬惹得人心惶惶,倒不如陛下自己去说。”

赵瑗沉吟片刻,道:“你说的不错,这件事情稍后再说,你看,陈知府他们来了。”

萧山朝着赵瑗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在陈规身后,跟着三名将领,这三人萧山都见过,身材微胖的是许清,瘦高的是阎充,满脸凶悍之色的是曹成。

三人来到跟前,都对赵瑗行了君臣之礼,听到赵瑗要巡视四壁,便也提出了许多建议,又命人去烧了不少热汤,好让赵瑗亲手把热汤递给守城的将士以做激励。

一行人一边走,萧山一边发问,又了解到城中的兵工厂中,硝石和硫磺充足,粮食也囤积的足够半年之用时,心中稍安。

三人都对赵瑗说,襄阳城守个半年不成问题,让赵瑗安心留下。显然这三人是害怕赵瑗跟他老子学,也会临阵脱逃。

赵瑗微微笑了笑,看向萧山。

萧山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守城虽然不是问题,但赵瑗作为宋帝,不能够长期被困在这里,皇帝长期不在京城,而且是事发突然的被困不能回去,肯定会引发大面积的恐慌,地方上也会跟着作乱。

如果到时候流民四起,乱兵横行,临安城乱成一团,就算是襄阳城再坚固也没用了。

三人听了萧山希望速战速决的意愿以后,都纷纷摇头,三人虽然知道萧山出兵金境的战绩,也知道他勇猛,但襄阳城外的金兵绝非上一次可比拟,襄阳守军不过一万,完颜亮摆明了不抓到赵构不罢休,或许现在是要抓赵瑗,但以一万之众,依仗城池抵抗十万金兵倒是有可能。但如果想要击退他们,还要速战速决,无异于痴人说梦。

萧山道:“也不是不可能,我刚刚瞧见城中兵器监,有许多武器尚未制造完成,如果稍加改进,原料又充足的话,不是问题。”

三位将领都不以为意,唯有陈规精神一震,问道:“萧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山道:“我早年曾经学习过一些火器的制作和配置,记忆中的火器比现在威力强大的多。而且见到襄阳城还有突火枪和火炮,如果运用得当,可以使这些东西发挥十倍以上的威力,打完颜亮一个措手不及!”

103、加更

说毕,便当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城中的兵器监制作工艺和信阳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不仅能够制造新式火药,还能够铸铁,制造箭矢和枪支。现在宋朝所用的火药比例配方和后世威力巨大的黑火药尚有不同,只需要稍加改进,其爆破力便能够大上十倍。萧山虽然没深入的学过兵器制造,但是作为基本训练,拆卸枪支弹药,制作简单的雷管,炮石,手雷等物倒不在话下。

军士学院培训出来的一些优秀人才,甚至能够用汽油,可乐罐等物,制造出杀伤力极大的炸药和兵器,萧山以前是低级军官,根本接触不到这些武器制造,且现在的技术条件根本不可能开采石油等化工原料,用简单的物品制作烈性炸药虽然不可能,但利用好襄阳城中的一切,却能够让他大展身手。

其余三位将领平时都只注重带兵打仗,上阵杀敌,演练阵法,至于兵器改进则很少过问,倒是陈规对这方面颇有研究,听到萧山说的头头是道,也不仅点头,道:“既然如此,何妨一试?”

赵瑗一直在一旁听着,偶尔发出一些自己的疑问,他知道萧山往日读书的时候都是和自己一起的,听到萧山说什么自己师傅所教云云,不由的露出诧异的目光,但也没去揭穿。

赵瑗倒是没有急着去宣布让萧山暂时接替城中军事,因为萧山并没有任何功绩就要抢别人的饭碗,会让其余三将更加不满,他也想看看萧山倒底有什么本事令城中三将折服。

直到三日后,城中的兵器监在萧山的指导下制出了第一枚古怪的兵器时,赵瑗才和陈规,许清、阎充、曹成三人同去观看,赵构也在赵瑗那里听说了此事,亦跑来围观。

萧山不太愿意在城中搞这么大的动静,首先因为不知道城里有没有完颜亮的探子,如果被探听了去让完颜亮有了准备就麻烦了;其次城中场所也不好,空旷之处爆破不会伤及无辜,而城中居民甚多,未免扰民。

但现在城外并不安全,总不能拖着众人一起出城跑外面去,还没等东西出来,就让完颜亮给一锅端了。

制造出来的东西萧山有绝对的信心,没有任何问题。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东西了,但其余的人不给他们看到威力是不行的。

萧山只有选在白天,一条相对空旷的场地,找了个理由将周围的百姓全部圈走,这才从篮子里拿出自己所做的东西——一枚手榴弹。

手雷使用起来要更加方便,也更加安全,但手榴弹的成本低,威力更大,并且便于制造和投掷。

萧山命众人都远远的站开,自己握住弹柄。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扔过这东西了,此刻拿在手中,心里不由的升起了一阵感慨。

萧山将弹柄的拉环咬开,停了一秒钟之后,才丢了出去。这也是他多年训练出来的习惯,丢出去早固然安全,但很容易被敌人又抓着丢回来。往日军事演习的时候就有敌人丢到面前的手榴弹又被萧山抓着丢了回去的。

这等待是为了保证抵达地面就爆炸,不给任何人以任何机会。

萧山一丢出去,立刻就条件反射性的卧倒,尽管萧山事前再三声明看见自己丢出去所有人就要卧倒,可周围的五人却根本没那个觉悟,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东西从空中划过一条弧线之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一声震天巨响,滚热的气浪袭来,大地都被震的颤动,被炸开的尘土亦到处飞扬,抢入肺部,赵构大声的咳嗽起来。

片刻过后,烟雾消散,萧山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道:“卧倒必须迅速,这东西的爆破范围足足三十步,非常危险,幸好外层的弹壳用的是陶制的,威力很小,若是铁质的话,今天恐怕就有人要流血了。”

赵构显然被镇住了,隔了半晌才上前,去看爆破地点,地面上有着一个盆大的坑,陶片也在爆裂的过程中全部碎了,但还是能够看到一些碎片扎在一旁的树干上和墙壁上,甚至还有一片削断了一根儿臂粗的树枝,掉落的树枝跌在地上,树叶千疮百孔。

其余三位将领也跟着上前,萧山走在最后面,都被这样巨大的火器威力所震住了。

萧山道:“城中最多只能做这么大的演习了,再大的话会很危险,说不定要出人命的。”

陈规想了想,道:“萧将军,用这种武器的人,膂力一定要很大才行吧?”

萧山道:“基本要求是要能够投掷出去六十步,最好是能够百步之外。还要经过严格训练,不然很容易伤到自己。”

陈规咂舌,过了一会儿道:“这还不过是一颗小小的丸子,若是做成别的东西……”

萧山道:“我见城中有突火枪,是用在马上的。可以稍微改进,做步兵之用。马上填塞弹药太麻烦,而且受天气的限制很多,一遇到下雨天就没用了。最好是能够用铁或者钢造成管子。”

赵构摇头:“襄阳城显然是不可能,临安的兵器监将来说不定能够试一试。”

萧山笑了笑:“能够回到临安再说吧。此种武器相应的是要挖铸工事,壕沟等物,襄阳城外山丘颇多,倒也很方便。”

一直没有说话,低头沉思的赵瑗此刻缓缓的开口,道:“训练人手不是短时间能够成功的。旷野交战这用处也不算太大,便利在于攻城。萧卿,你打算怎么对付城外的十万金军?”

萧山道:“可以尝试用这种火器装备步兵方阵,加以训练,威慑敌人,趁敌不备的时候,骑兵出击。”

赵瑗沉吟半晌,道:“这需要有懂行的将领来训练指挥。”他说到这里,环顾了一下另外三位将领,道:“这里只有萧卿懂得训练指挥,就由他暂时接替刘相公,统领城中军事,诸位以为如何?”

许清,曹成等三人见赵瑗迟迟不开口关于让谁接替刘錡的事情,心中早就在打小九九了,此刻见赵瑗忽然开口,也没什么反驳的理由,便道:“臣等遵旨。”

直到此刻,赵瑗才对陈规使了个眼色,道:“萧山接旨。”

陈规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展开,一板一眼的念道:“朕久闻萧卿忠孝仁勇,发勤王诏书,卿首先率兵救援,救驾太上皇有功,升为四品忠勇将军。令卿暂代襄阳指挥使,卿当奋力效忠,以报国恩。”

萧山万万没想到赵瑗会挑这个时候宣旨,他伸出双手,接过圣旨,沉声道:“臣接旨,当上报君恩,下思百姓黎民,不负陛下厚望。”

赵瑗点了点头,示意萧山起身,众人就此回去。

萧山经过了众人首肯,便按照自己记忆中的内容,又和陈规商讨过后,制作出了许多武器样本。城中工匠水平有限,萧山显然不可能造出一挺机关枪来,但一些管型大炮,装置在城楼上的瞄准器等物,却能够依样画葫芦出来。

因为时隔的有些久,他也记不太清楚了,便将自己的想法讲出来给陈规听,有时候是陈规帮其完善,有时候却是城中的工匠自行帮其完善,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已经制出了三门管状铁炮,将城中的铁也用的差不多了。

他又挑选了一百多名膂力强劲的士兵进行训练投掷,又教他们如何寻找掩体,如何跳弹坑在旷野之中保护自己。这种作战和平时士兵进行的训练全然不一样,但好在他们的身体素质都好,不过是技巧训练而已。

光靠这些临时赶造出来的火器显然还不能够克敌制胜,城中的其余三位将领,还要配合萧山进行冲击训练和步兵方阵的演练。

赵瑗亦昭告天下,以新帝的名义发布勤王诏书,诏令天下前来勤王。

四处州县的屯驻大军,在收到勤王诏书之后,都领兵出发,鄂州的李道,镇江的邵宏渊,建康的王彦等,都朝着襄阳出发,兵力渐渐的汇集聚拢。

为了出其不意,一举得胜,彻底的打消完颜亮的气焰,萧山所训练的军队和他所制造的武器,在这个把月中根本没有用过。

赵构心中十分惶恐,曾经数次来问萧山:“正平,你可有把握?”

萧山一开始非常的不习惯自己的字,但被叫的多了之后也慢慢的适应了过来,他知道赵构心中想的什么,便道:“放心,即便不能击退金兵,护送太上皇会临安绰绰有余。”

赵构这才稍稍放心,却还是很不安,近乎是每天都要把萧山喊去,问金兵攻城的情况,在听到金兵今日差点爬上城楼,明天几乎攻破城门的时候,赵构脸色都变了。

赵瑗这些天吃住都几乎和萧山在一起,两人没什么单独相处的时间,即便有也都是讨论战事,以及商定反攻的时间。

虽然赵瑗被围困在城中,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但可想而知,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在襄阳城未围一个半月后,各处的勤王兵马都已经聚集信阳,足足有十万之众,不少是趁机想要建功立业,也有一些是出来扫荡百姓的,但总算没出什么乱子。

根据信阳城张孝祥送来的消息,一切准备就绪,只待襄阳城反攻,周围的勤王兵马便会马上配合。

赵构亲自占卜,算了个好日子,三日后可以一战。

但萧山并不打算听赵构的鬼话,夜晚的时候他和陈规坐在城头,看着漫天繁星的时候,陈规道:“三天后恐怕会有雨。到时候大雨下来,火器恐怕不会便利。拖得更久只会不利,今夜倒是个好天气。”

萧山亦看了看天,月亮有些发毛,但还算明晰。今晚天气显然不错,但明天就难说了。

完颜亮攻城月余,每天都变换不同的方法,最近已经有些失去了最初的热情,变得单调起来。今天白天才经过一场血战,城墙上还有着暗红的血迹,夜晚萧山只是偶尔出兵骚扰,很少大规模作战。

萧山心中有些打鼓,夜晚作战很不利,但相对的,敌人会更加不利。

萧山和陈规两人坐在城楼说话的时候,赵瑗就一直站在他的身后,等听到两人准备今夜就动手时,忽然开口:“萧山,你要亲自去么?”

萧山猛一回头,他原先只以为是个普通的士兵在自己身后,等看到是赵瑗的时候吓了一跳,慌忙从城墙上跳下,道:“怎么是陛下?”

赵瑗没回答,只是道:“你跟朕来。”说毕便转身朝着城楼走去。

萧山满腹狐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陈规,他有些担心自己的行动会遭到赵瑗的阻止,陈规耸了耸肩,自己坐在城墙上吹风。

城楼内有着站岗守卫的士兵,见到赵瑗来了都躬身行礼,却并不出声,以防惊动别人。

城楼有两层,赵瑗带着萧山登上第二层,将在第二层看守的士兵赶了下去。

萧山实在是不知道赵瑗究竟要做什么,他问道:“陛下要说什么?”

赵瑗猛然回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躁:“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不要称呼我陛下了。”

萧山不知道赵瑗为什么语气变得有些不善,他仔细回想,自己似乎没做过什么得罪冒犯赵瑗的事情,而且因为很忙,他这些天很少和赵瑗私下里呆在一起,就更谈不上自己说错什么话或者做错了什么事了。

赵瑗静静的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道:“我刚刚听到你们商量的事情了。城楼上会用那些新造出来的管状大炮轰炸,我虽然没见过其威力,但……但那天你第一次用这种新东西的时候,只是那么小小的一块,就能杀伤方圆三十步。这大炮的威力,肯定更大。”

萧山不解,道:“那是当然的,有效范围应该能够上百步,不然如何震慑金兵?殿下是担心大炮失灵么?这个我已经和陈知府以及城中的工匠商讨过多次,计算检查过很多次,不会有误。”

萧山见赵瑗还是眉头不展,便又宽慰道:“其实不灵也没关系,各处勤王兵马已到,用火器不过是想快些解决战斗,万一不成也不至于落败,最多就是拖上两个月罢了。现在已经五月,有些金兵已经受不了热了,等到七月金兵也绝对忍受不住的。”

赵瑗有些恼怒:“你连我到底在担心什么都不知道么?”

萧山茫然:“不是担心这个?那是在担心回到临安之后的事情了么……唔……”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赵瑗猛的扭头,狠狠的吻住了他。

萧山先是一愣,他还没想明白赵瑗为什么会忽然主动的吻自己,但也不用想那么多了,他伸手回抱住赵瑗,深深的吻住对方。

赵瑗带着一丝恼怒,一开始还狠狠的咬了萧山的唇一下,然而随着萧山的回吻,他变得渐渐的温顺起来,亦环抱着萧山的腰,鼻腔中发出一声叹息。

过了许久,两人分开,萧山还在发懵,赵瑗低声道:“我不是担心别的,我只是……只是在担心你。笨死了!”

萧山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一阵狂喜将他包围,他原以为赵瑗那天晚上不过是一时兴起,特别是赵瑗登基称帝之后,他都不怎么敢去骚扰对方,也没时间和心情去骚扰对方。

但现在,赵瑗的这种行为,无异于告诉萧山:我愿意跟你好,我心里有你。

萧山不由自主的将赵瑗紧紧的抱住,甚至还转了一个圈子,勒得赵瑗差点背过气去。

这是赵瑗第一次表白心声,萧山听到这句话,觉得哪怕就是去送死,也值了。

“这一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战都要危险。尽管你说你会躲避炮弹,但……但……”

萧山呆呆的看着赵瑗,赵瑗目光中的担心之色表露无遗,其中有着更多的话没法说出口。萧山道:“我不怕死!”

赵瑗缓缓的伸出手,摸着萧山脸颊的那一道几乎看不出痕迹的伤疤,猛地将他拉近自己:“我怕!活着回来,因为……我喜欢你。”

两人再次吻在了一起,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但是却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体带来的温度,贴紧的身体虽然同时起了变化,双方却没有进一步往下的意思。

片刻之后萧山首先松开手,朝着赵瑗缓缓的单膝跪下,拉起赵瑗的一只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了吻,用自己的方式对赵瑗表示忠诚:“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活着回来,得胜回来!”

城楼中是静静陈设的武器火炮,城墙上是来回巡逻的士兵,城外,则是完颜亮的十万大军。

夜已深,风未止,一场大战,即将展开。

104、山羊

夜已深,而一场大战,即将展开。

赵瑗站在城楼上往下看,萧山带着他所训练出来的三百士兵,正在等候着自己的命令。

他们跟随萧山一齐,都单膝跪在地上,发誓向自己的君王效忠。

赵瑗身上的血亦在沸腾,这是他第一次命令属于自己的部队前去作战。他不由的握紧了藏在袖子中的手,简短的说出了自己的命令:“得胜归来,平安归来!”

城门在夜色中缓缓的打开,每名士兵的身上,都带了十二枚手榴弹,背负长弓,腰悬重剑。为了轻便起见,所有人都穿着纸甲,萧山也不例外。

长长的队伍悄无声息的走出城门,迅速的隐没在城外的山丘之中。

在这些特种士兵之后,则是城中的四百名骑兵,半个时辰后,这些骑兵开始冲出城门,朝着金人的大营出发。他们的任务,就是前去引来金兵,将其精锐骑兵引到萧山所埋伏的山谷中。

在这些人都出去之后,便是曹成所带领的步兵方阵,伺机待发。

这是一场全然不同于以往的战斗,静谧的夜色之中,赵瑗站在城楼上静静的等待着。而数不清的火炮,正朝着城楼的方向运送,源源不断。

战斗在一个时辰之后打响。

四百轻骑兵突袭敌营,金人在片刻的混乱之后,完颜亮便亲率六军,开始了追击。

夜色下,滚滚的烟尘包围了整个城池,在城楼上指挥的陈规手心亦紧张的冒汗,萧山的埋伏并没有动,黑夜中的厮杀,是铁与血的碰撞,不同颜色的信号灯此起彼伏,完颜亮的兵力也在不断的加入到战斗中来。

天色快亮的时候,城楼上的火炮发出了一声震天巨响。

赵构躲在襄阳府衙,府衙亦被震得颤抖,城中的百姓都得到了严令,闭门不出,赵构只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府衙房顶的瓦片亦跌落在地,撞击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然而这声音和炮火的轰鸣声相比,却变得比蚊子的轻哼还要轻,几乎都听不见了。

火炮第一次在金人的骑兵阵中开花,爆破范围足足有一百多米,弹片四处飞溅,射杀范围更加远。数不清的马匹中弹,跌落在地,城外的士兵方阵忽然变换,分散开来,十人一组,跳入弹坑,随着炮火的轰鸣,那些人在借助弹坑的掩护躲避炮弹的碎片,并且用脚蹬开硬弩朝着敌人射击,嗖嗖的箭矢之声根本听不见,甚至连金人的号角声都变得模糊起来。

完颜亮身边的号令兵在这种轰鸣之下,已经无法准确的传递主帅的命令,想要退兵,但鸣金之声早已隐没在炮火的轰鸣之声中。

这种火炮的威力彻底的震慑了金人,完颜亮慌忙退兵逃跑。

然而这个时候,预先埋伏在城外的萧山所部,开始出击了。

没有扎麻刀,没有冲击和怒吼,每一名士兵只是按照之前的训练,填充突火枪的火药,然后瞄准射击。等看到有敌人聚集的地方,便会扔出一颗手榴弹。

金人从未有过面对这种火器的训练,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该趴下躲避弹片,一时之间,血肉横飞,满目疮痍,残肢伤口不再有鲜血冒出,许多士兵都惊恐的看着自己被炸断的手臂或大腿,大声的惨叫。

后方的步兵方阵亦跟了上来,曹成所带的骑兵不再做冲杀之用,而是作为两翼的掩护,将那些试图逃跑的金兵杀死,将其围困在核心。

萧山一挥手,身边的传令兵取出了他新制的铜号。

冲锋号在千百年前的大地上响起,嘹亮的声音宛如雷声隐隐中长龙的呼啸之声,每个人都听的一清二楚。萧山第一个跳出了藏身的山谷,他身后的士兵亦跟着跳了出来。

这个时候已经没法在用填塞火药的突火枪,都取出长弓,一边迅速的跑动,一边射出箭矢。

城楼上的炮兵借助炮口所安装的瞄准器开炮,每当看见城楼上的火光闪动,所有的步兵便会即刻卧倒,停止冲锋,然后便有炮声响起,弹片飞溅。

火力网不算密集,比之后世的战争不可同日而语,但现在漫天的火炮和四处飞溅的弹片,却足够让所有的人心惊胆颤。

金人用来驰骋天下的骑兵,此刻成了最大的攻击目标,每当炮响,必然会有数十骑伤亡。完颜亮到了现在,终于看出了门道,下令让骑兵分散,并且尽可能的下马匍匐躲避弹片,但他的号令声音,只能在炮声轰鸣的间隔时间才能发出。

一些靠近城楼的金兵由于没有任何准备,大多数人都只觉得双耳嗡嗡只叫,根本听不到任何命令,好似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炮火持续了一个时辰之后,才渐渐的停了下来,萧山再次传令,所有的士兵都取出预先塞在耳朵中的棉花,开始了冷兵器的厮杀。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后,完颜亮的攻城武器终于缓缓的赶到了战场,然而抛石机尚未架好,便被宋军城楼的炮火尽数轰烂。火焰在战场的后方腾空而起,犹如地狱烈火。

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完颜亮十万精兵,送去大半,在死士的掩护下,只身逃跑。剩下的金兵纷纷丢弃武器,跪坐在地上,双手抱在脑后,示意自己投降。

这是前所未有过的大胜!

当赵构听闻宋军大捷的时候,一开始还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看见成串的金兵俘虏被绳子串着进入城中的时候,他才惊喜万分的在太监侍卫的拥簇下,赶到城门口。

赵构急匆匆的登上城楼,朝外眺望。远处的树木还在燃烧,城外的荒野上,横七竖八的满是尸体,打扫战场的士兵抬回来的伤员不停的哀嚎,那些人身上的铁甲都被弹片刺穿。往日刀枪不入的铠甲,在萧山所制造的新式武器前,比破布还不如。

赵构心中又是兴奋又是害怕,他一转眼,变看见赵瑗等待城门口出,正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赵构快步走下城楼,对着赵瑗眉开眼笑:“真没有想到,萧正平这一战经能够有如此的威力!”

身为新帝,登基之后便有这样一场胜利的赵瑗,应该是此刻最高兴的人,然而他的眉头却随着抬进来的伤病,变得越来越紧,最后竟不能自控的拉着人便问:“萧将军呢?他人呢?”

躺在担架上的伤病茫然摇头:“不知道,打起来的时候到处都是尘土,根本看不到将军。”

赵瑗朝着城外奔去,赵构在他身后叫到:“瑗瑗,回来,外面危险!”

赵瑗充耳不闻,一路疾奔,冲到倒在地上的士兵身边的时候,不待他身旁的侍卫太监动手,便自己去将那些人翻过来。

不是萧山,不是他。

赵瑗的心越来越沉,夕阳如血,月亮已经和太阳出现在同一片天空,将天空变的一半蓝,一半红。

地面上早就被炸弹炸的坑坑包包,赵瑗脚下不稳,跌倒了又爬起来,身上的袍子早已沾满了尘土。

猛地,他的目光落在前方,一位身穿身穿布衣的青年身上,那人面朝地下,身上的衣服被炮火烧燃大半,露在外面的腿有着被灼伤的痕迹。

赵瑗冲上去,将那人翻过来。

萧山熟悉的面庞突兀的出现在赵瑗的眼前,他脸上满是灰尘,额头有着已经凝固的血迹,双目禁闭,已经昏死了过去。

赵瑗扑到萧山身上,将他的上半身抱起,大声吼叫:“萧山,萧山!你活过来,活过来!”

萧山根本没有任何反映,赵瑗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果这个人没了,即便赢得了这场战争,也毫无意义。

赵瑗的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士兵,担架正在往这边运送,赵瑗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作为帝王的尊严,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一名医官上前,将赵瑗拖开,伸手去探了探萧山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搏,最后伏在萧山的胸口,听他的心跳。

片刻之后,医官直起身,大声道:“快,把萧将军抬回去,还没死!”

担架上前,周围的士兵七手八脚的将萧山抬上担架,赵瑗紧紧的跟在担架身旁,握着萧山垂在担架外的手,一刻也不肯放松。

萧山被抬回了府衙他自己的房间,医官进进出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处伤病的痛苦呻吟声不断的传来。

这一战固然杀伤了金人,使得完颜亮当夜便迅速的退兵,但宋军的损伤亦不少。

往日的刀伤箭伤都好医治,然而这一次,弹片飞入人的体内,却无法取出来。

又不少受伤的士兵,因为无法得到即时妥善的治疗,死在这个胜利的夜晚。

赵瑗知道此刻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去探望那些伤病,安慰他们,鼓励他们。但他做不到这些,只是守在萧山的床前。

尽管医官已经说过,萧山没有受到致命的创伤,只是力竭昏迷过去了,赵瑗还是无法将自己的脚步移到别处。赵构也一直在赵瑗的身旁,此刻见了,忍不住道:“瑗瑗,爹知道你担心萧山,但你是皇帝,还是该去其它的地方看一下,这里我来帮你看着。”

赵瑗抬头,他已经在竭力的控制,让自己不要过于失态,但赵构还是看到了他通红的双眼。

赵瑗的声音也有些哽咽:“阿爹,已经胜了,让我任性一次吧!”

赵构有些想不通,即便是赵瑗再担忧萧山,对臣子再关心,这表现也有些太失态了。他因为得胜,心情好了不少,劝了赵瑗几次,却根本劝不动,便道:“好吧,我代你去看望其它的伤兵。”

赵瑗充耳不闻,赵构走出门去,回头去看时,赵瑗依旧紧紧的握着萧山的手,一动不动的坐在萧山的床前。赵构眉头微蹙,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卧房中,一灯如豆,在周围再也没有半个人的时候,赵瑗轻轻的将自己握着萧山的手转了转,两人十指相交,脉搏的跳动顺着指尖传到赵瑗的心底。似乎只有这样,赵瑗才能够感受到一点点的安心。

片刻之后,便有太监进来,端了热汤,赵瑗就松开萧山的手,只是轻轻的将他额头落下的发拢到脑后,一瞬也不眨的盯着萧山的脸。

萧山的嘴唇干裂,眼睛却在不停的跳动,赵瑗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做梦,还是身上的伤口疼得难受。他在萧山的耳边不停的低声呼唤:“阿猫,萧山,阿猫……”

一声低微的哼声从萧山的鼻腔中发出,赵瑗浑身精神一震,紧紧的抓住萧山的手。

那双紧闭了多时的眼睛终于缓缓的睁开,目光一开始还有些茫然,随即便定格到了赵瑗的脸上。

赵瑗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你醒了……”

一旁的太监甘昪趁机上前,对着萧山道:“将军你终于醒了,陛下都快担心死了,他一直坐在这里,动都没动过!”

赵瑗眉头微蹙,看向甘昪,低声呵斥:“出去!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甘昪便知趣的退了出去,将一旁的医官也叫了出去,又将房门关上。

萧山的目光,落在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活着回来了,得胜回来了!”

赵瑗用力的点头,两人对望片刻,萧山忽然手上用力,便将赵瑗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赵瑗微微抬眼,两人的气息纠缠,呼吸和心跳之声,都能够听的清楚。

萧山狠狠的吻住赵瑗,撬开他的唇齿,在其中攻城略地。赵瑗前所未有的柔顺,任由萧山索取,并且轻轻的伸出手,将他也抱住。

这个动作引得萧山猛然翻身,将赵瑗彻底的拖到床上,疯狂的吻好似暴雨一般的落下,从眉间到唇边,从唇边到耳垂,然后慢慢的下滑。

萧山的气息急促,带着一丝野蛮,将赵瑗的外袍扯掉。

赵瑗开始挣扎,气息有些不平:“你……身上还有……还有伤……”

萧山用腿将赵瑗的身体压住,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瑗瑗,我爱你……”

没有再多的解释,萧山的手已经摸到了赵瑗的腰带,只是微一犹豫,便将其扯掉。

赵瑗有些急了,声音带着压抑:“你住手!”

萧山干脆的用唇封住了赵瑗的话,将手伸了进去。

在两人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赵瑗忽然停止了挣扎,他愣愣的看着萧山,萧山亦看着赵瑗。

赵瑗低声道:“你不是真的想……”

萧山点了点头,伸手去摸自己床头柜子里藏的一盒药膏,手有些急切,砰的一声,床头的那盏灯杯萧山打翻在地,火光亮了一亮之后,便熄灭了。

黑暗中,萧山摸索出药膏,吻着赵瑗的耳垂,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我屁股上有伤,只有委屈你了……”

赵瑗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他没有说话,更没有出声,因为害怕只要一开口,便会发出不堪的哼声。

萧山将赵瑗拉近自己,两人紧紧的贴合在一起,隔着裤子,已经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坚硬。

萧山的手有些哆嗦,抹黑将赵瑗的裤子褪了下来,在他的唇碰到赵瑗肌肤的一瞬,他忍不住的亲吻,对方身上的味道并没有香气,但却干净。

萧山的吻落在了对方的小腹上,然后慢慢的下滑,在碰到那弹跳起来的硬物时,萧山觉得浑身的血全部都涌到了下身,差点射出来。

赵瑗的身体绷得紧紧的,黑暗中没有半点声音,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气声。

萧山察觉到了对方的紧张,开始温柔的抚摸对方。粗糙的手,猛的握住了正在渐渐涨大的赵瑗。

一声极低极低的闷哼声,从赵瑗的鼻腔中发出,萧山吻住赵瑗的唇,另一只手缓缓的上下滑动。

赵瑗想要将萧山推开,但手上却根本无力,只是低声道:“别,别这样……”

萧山含混的嗯了一声,他此刻正握着赵瑗的顶端,指腹在马眼处打圈,引得赵瑗浑身不停的轻颤,顶端吐出了大量的粘液。

萧山低声道:“抱着我……”

赵瑗伸出手,搂住萧山的脖子。

萧山将赵瑗紧紧夹住的双腿分开,手趁机挤了进去。

他原本还准备用药膏,但此刻手上满是粘液,根本用不着。

当萧山的手指伸进去的时候,赵瑗的身体猛然的弓起,低低的叫了一声。

萧山低声问:“疼?”

赵瑗摇头,黑暗之中萧山根本看不清赵瑗的动作,只能低声的安慰:“我会轻点的,会很小心。你放松……”

赵瑗的身体慢慢展开,萧山的手指在其中扩张,只是在里面轻轻的转个圈,就能够感受到四壁被温暖包围的紧密,这种感觉差点让萧山呻吟出声,他将自己的身体稍稍的离开了赵瑗一点,害怕还没进去就先射了会被耻笑。

再转了两圈之后,萧山觉得赵瑗的身体越来越热,喷出的气息尽数吐在自己的脖子上,他的忍耐,到这时已经抵达尽头。

萧山伸手扶住自己早已硬的发疼的利刃,低在对方的门户上,腰部用力,往前一送。

有什么东西似乎被撕裂了,赵瑗疼得忍不住叫了出来,声音只在喉咙中的时候,就被萧山捂住。

萧山的手背被赵瑗咬的生疼,滚热的血顺着手背的伤口流下,而疼痛的刺激,使得肠道内壁急速的收缩,萧山觉得自己被一团火热包围,紧紧的包围,神志在这一刻全部丧失。

他开始动了起来,先开始还是慢慢的抽送,然而随着每一次的动作,挤开的内壁又会紧紧的包围缠绕上来,仿佛永远不会分离一般。萧山有些难以自控的,用力的进出起来。

随着每一次的进出,有什么东西在萧山的心里滋生,他不停的吻着赵瑗,不停的在他的耳边低声表白:“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赵瑗低沉的哼声,带着痛苦,从他的鼻腔发出。

萧山一开始以为是赵瑗忍耐不住的呻吟,然而过了片刻,才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偶尔的装上赵瑗的坚硬,但现在……

萧山伸手摸了一下,那里已经完全软了,萧山用脸去蹭赵瑗的脸,发现他的脸上有着流下的泪。

萧山吓了一跳:“瑗瑗……我……”

赵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疼……”

萧山将赵瑗紧紧的抱在怀中,不停的吻去他因为疼而落下的泪,不敢再动半下。

赵瑗轻轻的伸出手,将萧山的手拉到自己的下面,让其握住。

萧山声音中有着一丝愧疚:“我……我太想你了……”

他温柔的抚摸对方,轻轻的撸动着,又不停的吻着赵瑗。片刻之后,他终于感觉到对方又渐渐的硬了起来。萧山不敢再过分粗鲁,他控制着自己的腰,轻轻的动着,在里面摸索着。

当他经过一点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怀中的赵瑗肌肉猛的紧绷。萧山低声道:“疼?”

赵瑗的声音中有着一丝难耐:“不是……”

那声音的尾部带着颤抖,有着回勾,将萧山的三魂七魄尽数勾走。萧山开始大动起来,每当路过那一点的时候,就会压低身体,用力的碾过。

赵瑗的身体越绷越紧,随着萧山的每一次碾压,他难以忍耐的一口狠狠的咬上萧山的肩头。

萧山狠命的贯穿赵瑗的身体,只觉得对方里面一阵痉挛,他早已忍耐多时的东西此刻再也无法忍耐,尽数的喷射而出。

赵瑗浑身一个哆嗦,低低的哼了一声,萧山以为他射了,去摸的时候,才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自己那么尽兴。萧山缓缓的抽身出来,低下头,含住赵瑗的前端。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做的认真,赵瑗开始发出低哼声,萧山便干的更加卖力。

一股浓稠的粘液,尽数的冲到了萧山的喉中,有些腥臭,甚至有些想让人反胃,但这一些,萧山觉得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

赵瑗低声道:“你……你不嫌脏么?”

萧山认真摇头,双眼在黑夜中闪闪发光:“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愿意做……送死也好,做这些也好,只要你喜欢……”

赵瑗的心中涌起一阵暖意,萧山张开臂膀,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在这一刻,两人的心脏只隔着皮肤,跳动都能够互相感受到,心前所未有的靠近。

先前的哪些不安,担心,猜忌,尽数消除,只剩下空气中化不开的甜蜜。

105、赵瑗番外

在最初见的日子里,赵瑗做梦也想不到最后两人会变成这种关系。

到底是什么时候对这个人开始动心的?赵瑗已经回忆不起来了,或许是在王府那些日夜相处的时间,或许是萧山一本正经的背着手,对自己进行严酷训练的时候,也或许是那个夜晚,为了掩藏萧山的行踪,让他躲在自己床上,对方做出大胆举动的时候。

第一次两人生死并肩,在九凰山的漫天大雪中,面对数倍敌人,难以逃生的时候,赵瑗看着在一旁握剑杀敌的萧山,心中默默的对自己说:若是能活着走下山,我必定不再疑心你,必定将你当作最亲密的战友,永不相负。

但随即而来的事情却变得突兀起来,新婚之夜本该是甜蜜又兴奋的时刻,但是当赵瑗搂着怀中的女人时,眼前出现的却是不该出现的人的影子。

怎么会想起他来?赵瑗问自己,但是找不到答案,他只知道,当自己听说生父过世的消息时,心中却不知为何,隐隐的有了一丝高兴。实在是不孝之极,赵瑗在心中这样骂自己,虽然很小就离开了生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心中那一丝挥之不去的庆幸太不应该出现了?

赵瑗用力的摇头,穿上自己的鞋袜,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竟然想见到萧山。

“秦山呢?让他出来,赔我进宫面圣!”

然而得到的消息却让赵瑗心惊,竟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的影子,在冲出寝阁的那一刻,在前去寻找萧山的路上,赵瑗终于明白,自己心中那不孝之极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了——可以不用再继续洞房。人人都说洞房花烛夜,是人最快乐幸福的时光,可自己为什么却想要逃避?

赵瑗的内心涌起一股对妻子的愧疚之意,这不是一个丈夫该有的想法。

他的心中七上八下,知道确认一件事情之后,便变的低沉起来——这个人,必须要离开临安,或许很长很长的时间,都不会再见他了。

赵瑗在京城并没有呆多久,就在秦桧的弹劾下,离开了临安,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

秀洲地处出海口,他几乎每天,都会前去海边,看着海浪一次又一次的扑上沙滩又褪去,心中那个人的影子,随着时间的流逝,样貌渐渐的有些模糊,可有些东西,却渐渐的清晰起来。

我想要见到他!赵瑗第一次心中有了这样明晰的想法,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在镇江城外的荒郊野店,那个人一身劲装,骑在马背上的身姿突兀的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时候,赵瑗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萧山,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英武挺拔。

心在这一刻不自觉的跳动了起来,只觉得雀跃,守孝三年以来的种种愁思和烦恼,在这一刻尽数的消散。跟随萧山一路前去平叛,看见那个人在战争的洗礼中一点点的成长,特别是在夜晚的时候,那个人的双眼看着自己久久不远挪动半点地方的时候,赵瑗忽然发现,自己喜欢被他这样的看着,虽然有些无礼,但却带着真挚的情感。

暧昧在攻破宣城的夜晚,抵达到了极致。

那个人明显没有醉,但他的手却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手掌有着粗糙的纹路,这样的动作非常的不妥,应该呵斥,应该拒绝。但似乎神差鬼使的,赵瑗竟开口答应了他的邀请——随他一同前去镇江。

这似乎是一种诱惑,明知是陷阱,也会让人忍不住往下跳的诱惑。

在往回走的每一天,赵瑗的心中都有两个人在不停的争吵,一个说当回家,一个说去看看又有何妨。

当听到幼子被送回来的消息时,赵瑗心底的那两个人依旧在争吵,他前去萧山的帐中,想要问问对方的意见。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不堪的画面,浑身赤裸的少年勾着那人的脖子,正在送上自己鲜红的唇。

愤怒,奇怪的是面对这幅场景,前所未有过的愤怒铺天盖地的将赵瑗掩埋,赵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先前的犹豫一扫而空,归家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变得急切起来。

看到萧山赶来,焦急的神色,语无伦次的解释,甚至是强硬的姿态让自己不准离开,赵瑗的心中有着一丝痛快,或许就是想看到对方在意自己,把自己放在比任何人都重要的地方。

可是一想到,这样的人,居然在行军路上公然和其它的男人混在一起,赵瑗的心中就涌起一股怒意,说的话也有些不经过大脑:“你给我记清楚了,王爷的衣服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拉扯的,你是召妓还是叙旧和我无关,但若再敢对我无礼,饶不了你!”

这几乎是赵瑗从小到大说出的最重的话了,可对方非但没有退却,还硬缠了上来。心中的愤怒在两人肢体碰撞的一刻再也难以忍耐,似乎只有用拳头才能宣泄自己心里的烦闷和焦躁。

然而当赵瑗被萧山压制在身下的时候,他看到了对方眼中露出的猛兽一般的目光,里面不仅有着焦急和恼怒,还带着欲望,一种让人害怕的眼神。

下一秒,对方的吻就霸道的袭来,在那一刹那,赵瑗的脑袋有着一片空白,甚至还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片刻的空白过后,就是更加的愤怒,他开始挣扎,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往日在王府中两人交手,平分秋色的局面已经不复存在。他挣扎的越厉害,对方就越猛烈,似乎在证明什么一般。

这算得上赵瑗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却没想到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呈现,在对方的吻中,似乎感受到了萧山的心情,那种急切的辩白,被误会的焦躁,以及隐藏了很久的情意。

特别是当萧山看着自己的眼睛,掷地有声的说出那句话:“这是我这辈子,不上辈子加这辈子,第一次吻人。”赵瑗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但这种关系,让他无法接受,他害怕如果自己态度稍软,对方会做出更加难堪的举动。

在萧山松开赵瑗的片刻,赵瑗毫不犹豫的狠狠出手,扇了对方两个耳光。

清脆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赵瑗转身而去,在离开的瞬间,赵瑗忽然意识到,这个人,在自己心里,已经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回到秀洲的日子赵瑗有些心神不宁,幼子却能够让他的心得到一丝安慰,当赵瑗抱着孩子的时候,便会给他讲一些故事。直到有一天,小小的孩子突然发问:“爹,萧山是谁啊?是不是长得很漂亮,他会不会是我的继母?”赵瑗被幼子的这句话呛到了,用力的咳嗽了起来,奇怪的发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是个男的。”赵愉的小脑袋不解:“男的就不能当我的继母了吗?你这些天说的最多的就是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比画上的仙女还漂亮?”

赵瑗猛然惊醒,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觉间,处处的提到这个人吗?

直到萧山登门拜访的时候,赵瑗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似乎自己真的是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心中的阴郁全部扫空。这是一段根本不该发生的感情,将他扼杀在萌芽之中才是最好的选择。

背对着萧山,赵瑗希望能给自己找出最好的理由:“萧山,我很看好你,所以不希望你走错半步。”这句话,既是说给对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为了他好,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能够发生。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越来越想念对方,在秀洲的时候是这样,在临安的时候也是这样。正旦之夜的烟火漫天,在那样一个静谧的夜晚,赵瑗在面对萧山的热情时,发现自己心里的防线一点点的崩溃。

直到在信阳城的那个晚上,两人在溪边的亲密举动,赵瑗终于发现,其实,自己一直拒绝的不是萧山,而是自己。决心是在伍峦来找自己的时候下定的,伍峦说的话,其中的道理赵瑗早就知道,但那一刻,他剖开自己的心,发现这个人,已经在心底生根发芽,再也斩断不去。

他到底是哪里好?赵瑗看着躺在面前,因为力竭而昏迷的萧山,心中不停的问自己:长得不够好看,性格不够讨喜,动作也不够温柔,除了作战勇猛不怕死之外,似乎是浑身上下全无是处,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让自己心动,不忍心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在萧山将赵瑗拉入怀中的那一刹那,当两人接吻的那一瞬间,赵瑗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到来。他没打算去躲避,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人又如何躲避命运呢?

“瑗瑗,我屁股上有伤,就委屈你了……”

赵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微抬眼,黑暗中根本看不到对方的神情,也不知道对方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的这句谎话。医官刚刚给萧山治伤的时候,自己就在旁边,他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太深,只是在大腿后侧有着一片灼伤,但……或许对于刚刚得胜归来,又在鬼门关转过一圈的将军,稍稍的纵容也无伤大雅。

赵瑗的耳边响起伍峦的那句话:求殿下不要让萧将军沦为男宠。

这样的姿势,对方应该算不上男宠了吧?

做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极致欢愉,疼,除了疼还是疼,可赵瑗却舍不得推开和自己合在一起的那个人,只有当两人紧紧的接触,互相交融的时候,他的心中却感到了和身体相反的感觉,那是甜蜜和安心的感觉。

“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愿意做,不论是去送死,还是做这些……”

赵瑗的手摸着萧山的唇,对方的唇边还有着自己的体液,那种事情赵瑗不是不知道,但是却全然没想到,为了让自己高兴,往常从不肯低头的人,竟会做这些。

赵瑗伸手,将萧山抱住,内心的涟漪一圈圈的散开,对方温柔的吻着自己,低声的情话都让人沉醉,尽管在一无是处上又加上了一条“动作粗鲁笨拙,不会取悦于人”,但斩不断的青丝已经将两个人紧紧的缠绕,包围。

106、玫瑰膏

先前曾经存在过的那些不安,担心,猜疑尽数的消除,只剩下空气中化不开的甜蜜。

两人就这样抱着,萧山近乎是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将赵瑗死死的箍在怀中,似乎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够让自己沸腾的血液稍稍的冷却。

他曾经听说,男人做过之后会觉得疲倦,觉得没有激情,但他现在却全然感觉不到半点疲倦,只觉得满胸腔都被爱意涨满,怀里的人就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珍宝,没有之一。

萧山低声道:“瑗瑗,我爱你!”

赵瑗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你刚刚说了很多遍了。”

“可是我觉得不够,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

“那你说吧,我听着。”

萧山从来没有想到过,前世所看过的那些肉麻的情话,用在此时此刻竟能够如此准确的表达心意,赵瑗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躺在萧山的怀中,安静的听他絮絮叨叨。

可是絮絮叨叨似乎并不能够让萧山满足,他开始动手动脚,然后下面便又有些抬头的样子。

萧山将自己的身体离赵瑗远了一点,因为赵瑗并没有这方面的反应,他试探性的问:“能不能点灯?我怕刚刚把你弄伤了……”

赵瑗不吭声,于是萧山便起身,他在黑暗中呆了很长时间,已经习惯了黑夜。

他走到床下,将油灯摸了出来,里面的油都泼到了地上,已经无法点燃了。

萧山又摸索着将柜子里的蜡烛拿出来,点燃一支放在床头。

房间中有了微弱的灯光,萧山有些迫不及待的朝着赵瑗看去,只见赵瑗靠在床头,薄被随意的搭在他的腰间,房中的衣服裤子丢了满床,被弄得皱皱巴巴,而赵瑗的上半身赤裸,青丝垂落在肩头,面若桃花,眉眼含春,正在看着自己。

只这一眼,就让萧山刚刚已经极力压制的血液又全部的涌向了下身,他当着赵瑗的面猛然的涨大,利刃粗若儿臂,上面还有着青筋环绕,末尾处的毛上,还粘着白色的粘液。

萧山心中十分的不好意思,拿手捂住下面,见赵瑗还在看,便转过身去,有些恼羞成怒:“别看了,怪不好意思的……”

赵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屁股上哪里有伤?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这可是欺君之罪。”

萧山有些懊恼的挠了挠脑袋,赶紧找了条裤子穿上,草草的系了腰带,这才坐回床前。但即便是坐下了,也能够看到他支起的帐篷有些威武。

萧山满脸通红,道:“我……我被你看了,也想看你……”

赵瑗微微挑眉,萧山忙解释:“不是……是我担心你伤了,而且我听说那东西要弄出来,不然要肚子疼的……”赵瑗却一动不动,萧山深深吸了口气,厚着脸皮上前,用尽量温柔的声音道:“转过身去,只是看一下,又不做什么……”

赵瑗却还是不动,却连脖子根都红透了,萧山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得见他身上被自己留下的深浅不一的欢爱的痕迹,心中一阵冲动,只想就这样按住再来三百回合。他见赵瑗不动,便上前去掀开了被子,将赵瑗翻过去。赵瑗也没挣扎,只是柔顺的任其摆弄。

萧山的目光落在刚刚自己进出的地方,挺翘结实的臀出现在他的眼前,而臀缝中的那处,粉色的肉翻在外面,血迹尚未凝固,一些暧昧不明的液体还在缓缓的从里面流出。

果然,还是把他弄伤了,一定很疼。萧山只要一想到自己后边被弄成这个样子,就觉得浑身一阵寒噤,他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是这样,宁愿忍着也不会乱来。

赵瑗的头埋在枕头中,根本不敢抬起,只是闷声问道:“有没有受伤?那个时候我觉得有点疼……”

萧山的吻落在赵瑗的伤处,赵瑗猛然转身,将他推开,声音中带着懊恼,脸上红的好像煮熟的虾子:“你做什么!?”

萧山心痛得不得了,将赵瑗轻轻的抱住:“我该死……我……我只顾自己舒服,没想到你会这么疼……瑗瑗你,你心里是不是很讨厌我?”

赵瑗瞪了萧山一眼,萧山赶紧环顾房中,先前给他擦洗伤口用的毛巾和铜盆都在,盆中的水都是换的干净的,他很想去外面让人烧一桶热水来,但害怕动静弄得太大,只能作罢。

萧山将毛巾打湿,轻轻的擦拭着外面,又用手伸进去,在伸进去的那一刻,赵瑗的眉头紧紧的蹙到了一起,咬着唇,萧山忍了又忍,但还是没忍住吻了上去。

里面的粘液在手指的转动中缓缓的流出,又被清洗干净,萧山拿出房中常备的金疮药,将其尽数的涂抹在里里外外。

弄好这一切之后,赵瑗的眼光微移,已经看到了萧山所穿的薄裤几乎已经被撑破,前端已经湿了一大片,显然是已经在极力压制原始的本能冲动。

赵瑗低声道:“你很想么?”

萧山用力的摇头,他虽然很想,但却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再碰赵瑗,只是将他抱紧,拿鼻子不停的蹭他的发。赵瑗的发端传来淡淡的味道,让萧山十分沉迷。

两人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瑗才猛然开口:“我……不能留在这里过夜……”

萧山点了点头,帮赵瑗穿衣服,里衣,中衣,外衣。赵瑗今天穿的是一套常服,绯色的外袍上用暗哑的金线绣着团龙,显得他的脸在烛光下更加的白皙秀美。

等穿好衣服后,萧山将自己房中被弄脏的床单裹了一团,塞到自己柜中,又拿出一套干净的被单铺上,正准备送赵瑗出去的时候,赵瑗道:“你今天……力竭昏迷了大半天,刚醒来又……”说道这里他的脸上微红,随即恢复正常,“你肯定也很累了,早些歇着吧,我明天来看你。”

萧山看着赵瑗离去的背影,心中忽然觉得异常的失落,这口气,这内容,分明就是一个皇帝宠幸过妃嫔之后该说的内容。

萧山将房门带上,只稍一犹豫,便朝着赵瑗追去,内心有一个声音在狂喊:我不要做一个被皇帝宠幸过后就会被丢到一边的失宠妃嫔……

萧山的脚步声有些沉重,他跑起来的时候大腿上的伤口扯得他疼痛无比,但还是咬牙跑了过去。

赵瑗走出两步,回过头来就看见萧山一瘸一拐的朝着自己跑来,便带了责备的语气,道:“你走路都这个样子,好好躺着把伤养好。”

萧山用力的摇头,内心飞快的想理由:“我要去看看那些受伤的战士,作为主帅,这是必须的!”

赵瑗有些无奈,点了点头,伸手扶住萧山,走出院外。

院外也没别人,只有赵瑗的贴身太监甘昪候着,赵瑗道:“萧将军受伤了,走路不方便,去弄个担架来,让他趴着跟朕走。”

萧山看见甘昪朝自己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带着点会心一笑的意思。

甘昪去了片刻,便带回来两个抬担架的士兵,萧山尽管内心十分不情愿,但每走一步大腿处的确火辣辣的疼,刚刚做的时候只顾着激动,根本没感觉,现在出来被夜风一吹,就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在收缩。他在赵瑗略带威胁的目光下乖乖的躺在了担架上,被两个士兵抬着向其余伤病的住处走去。

半路上甘昪一直跟在萧山身边,见周围没人注意,便悄悄的朝着萧山笑道:“萧将军圣眷正浓,日后必然飞黄腾达,到时候可别忘了奴婢的好处啊!”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瓶东西塞到了萧山手中。

萧山趴在担架上打开瓶子,只闻到里面的膏药状的东西带着玫瑰的香味,不是别的,竟是男男之间专用的玫瑰膏……

他心中郁闷无比,抬头去看赵瑗,也不知道这是赵瑗的授意,还是甘昪这个死太监自己瞎琢磨赶上来拍马屁的。

赵瑗却根本没有看他,只是走在前面,脚步不算太快,动作偶尔有些别扭,萧山心中默默的想:早知道这太监身上有这东西,也不会弄得那么惨烈了。

夜中街道上不断的遇到行人和士兵,有些人在抱着自己残疾的亲人哭泣,有些人却在高谈阔论今天的胜利,无一例外的,是当所有人看到赵瑗和萧山时,都纷纷起身行礼,用着他们发自内心的声音呼喊:“万岁!万岁!”

萧山和赵瑗一行人,就是在这种哭泣和欢呼声中,来到伤病所在的大帐的。

赵构还在那里,正坐着同周围的几个士兵说话,那些士兵对着赵构,脸上也露出了恭敬无比的神色,不是对皇帝权威的惧怕,而是发自内心的敬爱。

赵构似乎很享受这种气氛,脸上露出微笑,对周围的马屁十分受用。这种被人爱戴的感觉好极了,在一瞬间,赵构甚至觉得这场战役是自己亲率六军前去厮杀得来的。

然而这种情况被赵瑗和萧山的到来彻底的打破,帐中躺着不下三四百名重度伤残的士兵,帐外也聚集了上千受了轻伤的士兵,见到赵瑗来了,都齐声高呼:“陛下来了,陛下来了!”

甚至有些在帐内躺在床上哼哼的士兵,此刻也挣扎的坐起来,想要爬到帐外去。有些实在无法动弹的伤员,也纷纷伸直了脖子,朝外翘望。

这种情形比赵构到来的时候热烈了十倍不止,在听到那些士兵从内心中发出的欢呼之后,赵构终于认识到:赵瑗的威望,已经超过了自己,至少,在襄阳城中,已经远远的超过了自己。

107、登基

赵构终于认识到:赵瑗的威望,已经超过了自己。至少,在襄阳城中,已经远远的超过了自己。

萧山到了这里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趴在担架上了,他执意下来,便有士兵上前将他扶住。

赵瑗走在萧山前面,他一路走,神色就一路变得凝重。

伤病的哀嚎声,断断续续的传到了他的耳中,还有一些得不到治疗的伤兵在不断的死去,被抬出去。但这个时候,作为首领,是绝不能流露出半点不该流露的情绪。

赵瑗的脸上带着振奋的神情,对于这些伤兵做了一番鼓励,并且又挨个的去问候。

萧山却没有如赵瑗那样去给这些伤兵亲侍汤药,这是皇帝在收买人心,自己只要当装饰就好。

赵瑗在这里停留了一阵之后便离开了,赵构也觉得自己在这里呆的没什么意思,况且已经到了半夜,他振奋了大半夜也困了。

等到赵瑗和赵构一走,营房中的士兵也不会再刻意忍耐,断断续续的痛苦的呻吟声便充斥着萧山的耳朵。

现代战争所需要的不光光是武器,相配套的后勤,医疗等都要跟上。

萧山看见明明有些士兵如果能够得到救治,哪怕是一针青霉素就能够解决的问题,现在却不得不放弃的在这里等死的时候,心中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呆了一会儿之后,只觉得倦意上涌,从他房中到这里,还需要走很长时间,他正准备就地歇息一会儿的时候,外面有人通报:“萧将军,陛下召见。”

萧山便又被人抬着,前去了城中襄阳城的府衙。

陈规,曹成,许清,阎充等人都在这里,萧山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们半夜里来究竟有些什么事情。

陈规首先开口:“陛下不必担忧,我军虽然伤的多,金人一定伤的更多!必不敢再来。”

赵瑗点了点头,道:“完颜亮一时半会是不敢再冒然进攻的,朕已经派了探子去查探金军动向了。朕担心的是,现在天气炎热,这些伤兵和尸体不做妥善处理的话,会爆发大面积的瘟疫,那就更加麻烦了。朕也问过医官了,似乎对于这种创伤,并无什么好的救治办法,伤掉一个,差不多也就是死了。如果这样下去,新式武器固然厉害,但兵力会很快的枯竭。”

众人都沉默不说话,很多人的救治需要做手术,但现在,并没有会做手术的人,萧山也不懂。他只知道消炎药,酒精之类的东西,以及一些急救的方法。至于这种大规模的需要医护人员并且需要相关的专业知识,并不是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赵瑗看向萧山:“萧卿,你怎么看?”

这是赵瑗第一次对他用这个称呼,他朝着赵瑗看去,刚刚还在自己怀中的人,现在端坐高位,脸上找不到半丝波澜。

萧山道:“臣以为,要大批的训练相关的医官,召集天下大夫,送到京师太医院进行培训。至于现在的这些人,只能够……听天由命了。”

这个答案大家都知道,未免心情变得有些沉重起来了。

陈规道:“此刻酷暑,若是万一有疫情爆发,陛下和太上皇在这里太危险了。现在襄阳已经解围,各处勤王兵马追击金人,想必金人短时间内不敢再犯疆土。还请陛下和太上皇早日赶回临安。”

赵瑗点了点头,看着萧山:“你留在襄阳也没什么用了,这里的事情交给陈规,你还回信阳驻守吧。”

岂料赵瑗话音未落,忽的从内厅转出一个人来,不是别个,正是赵构。

赵构也不去管其它人的惊诧,只是对赵瑗道:“萧山不能走,这次回京城,一路上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老朽看就让他护送圣驾回京正好。”

萧山和赵瑗听到赵构这句话都是吃了一惊,其余的几位也不便参与这个问题的讨论,都闭上嘴巴。

赵瑗看了萧山一会儿,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也没说。

萧山道:“臣愿送陛下回京。”

赵构欣喜道:“如此最好,萧山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走!”

赵构在襄阳呆了一两个月,现在金兵已经退了,他是打死也不想再在这种地方待下去了,越快离开越好。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赵瑗又将陈规留下,商讨了一些城中善后的事情,以及给伤亡将士的抚恤之后,不觉天已经亮了。

萧山回去的时候坚持不要让人抬,赵瑗不再一旁,没人敢去忤逆他的意思,况且他的住处离府衙也不远,他回到房中之后,便命自己的亲兵去弄了两大缸冷水,自己去把柜子里藏的脏床单等拖出来,一个人在那里哼哧哼哧的洗被单。

当他将洗干净的被单晾在院子里的时候,有些惆怅的看着那些没有任何痕迹的床单,赵瑗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吧……

萧山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赵构派来的太监叫醒,并且将他拖走。

赵构来的时候大张旗鼓,每到一处当地的官员都出来迎接,这次回去的时候却十分的低调,径直赶到江边,坐了船顺江而下,并不停留。

萧山在船上的时候,不由的会摸出那瓶玫瑰膏,赵瑗也来看过他几次,但每次身旁都跟着有太监侍卫,想要私下说两句话都十分的困难。

大船顺流而下,五六天之后便抵达了长江的出海口,又绕过长江三角洲,在临安城外下船,直回城中。

城中的百官早就听说了这次襄阳被围,也知道了赵瑗已经登基,都在城外迎接,见到赵瑗的时候,都山呼万岁,赵瑗面色自如,赵构脸上却有些发青。

回到宫中后,韦太后又是责备赵构,又是拉着他看了一圈,等到发现儿子安然无恙之后,便问道:“官家当真退位了?”

赵构对于这件事情有些郁闷,他含混的嗯了一声,明天是要上朝的,是赵瑗去还是自己去?这是个问题!

殿前司的杨存忠这次没有跟赵构前去“御驾亲征”,此刻见赵构平安归来,亦问了这个问题。

赵构道:“萧山就在城中,这一次襄阳大捷,大多都是他的功劳,你带几个人,把他稳住。朕去跟瑗瑗商量一下!”他用了“朕”这个词,杨存忠就明白“稳住”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

赵构在交代完一切后,便来到赵瑗的府邸,赵瑗依旧住在原来的地方,听见赵构来了就急忙出来迎接。

赵构先是假惺惺的说了一番这次能够从襄阳脱险如何不易之后,便切入正题:“瑗瑗,明日早朝是大朝会,你准备怎么办?”

赵瑗道:“当日阿爹禅位,是被逼不得已。如今已经平安抵达京城,儿臣当听从君父之言。明日大朝会,向众臣说明一切便是。”

赵构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觉得儿子没白疼,也没白养。

只是让赵构怎么也想不到的是,第二天的大朝会,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顺利。

当赵瑗身穿东宫朝服,说要还位于赵构的时候,得到了许多主战派大臣的极力反对。

陈俊卿首先出列,道:“陛下已经在襄阳登基,榜文昭告天下,岂可如此儿戏?陛下以孝为先,臣等却不敢遵从。”

他这样一说,便有一大批主战派的官员纷纷跪倒:“陛下登基便有襄阳大捷,使得我大宋扬眉吐气,天下皆知,岂可反复?”

赵构给自己的亲信使眼色,汤思退等人便出来帮赵构讲话。

朝廷上一时吵扰声乱哄哄的,甚至还有些脾气火爆的官员要撸袖子打人。

赵构只得宣布退朝,但主战派的官员并不肯退,直到赵瑗说退朝的时候,陈俊卿,史浩等一批赵瑗的亲信忽然住口,朝着赵瑗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赵构郁闷无比,回到宫中,对吴皇后道:“早知有今日之事,真是悔不当初!”

吴皇后正在整理赵瑗写给她的信件,自从赵构离京,赵瑗每天都给太后和皇后写信报平安,甚至连赵构吃什么穿什么都写了。吴皇后指着赵瑗写回来的满满一箱子信件道:“官家又无子,百年之后还不是要传给瑗瑗。现在借坡下驴,禅位与他,他会心存感激。如果官家这样出尔反尔,恐怕将来引起积怨,就不好了!”

赵构有些生气,怒道:“难道朕就找不来个接替的?非得是他?”

吴皇后看了赵构一眼,淡淡的道:“现找的未必能够比得上建王殿下好,况且襄阳一战,官家在襄阳城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京城大小官员听说瑗瑗登基,又有大胜,都欢欣不已。官家若是不想禅位,总不能不奖反罚吧?新收的养子将来能胜得过建王么?就算是官家肯,未必瑗瑗肯,就算是瑗瑗肯,未必群臣百官就肯了。”

赵构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瞟了吴皇后一眼,道:“你最近倒是老帮着瑗瑗。”

吴皇后微微笑了笑,没再多说话。

赵构从吴皇后出来,想了半晌又把杨存忠叫来,问道:“杨相公,你怎么看?”

杨存忠道:“若是能顺利就好,若是建王殿下万一有心,此刻他必然能够一呼百应。且官家退位诏书已经昭告天下,他现在可是名正言顺!到时候真出什么事情,宫中的侍卫恐怕都不可靠!”

赵构愣住了,他万万想不到跟随自己大半辈子忠心耿耿的杨存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早就被孤立了。

赵构有些郁闷的出宫去走,却不料在宫外,街边的小儿都在拍着手唱着儿歌,讲述赵瑗如何受命于危难之际,大败金人。

这件事情足足脱了有半个月之久,赵构一直不愿意就这样退位,但他能找到的支持者,除了汤思退、万俟思这种先前跟着秦桧混,没什么实权又名声极臭的人外,根本再找不出半个有实力有威望的人来支持自己。

赵构很郁闷的去韦太后处,韦太后拉着赵构的手叹了一口气:“官家还记得当年靖康之事否?当年金兵围城,你爹慌忙将皇位传给你大哥,自己跑了。后来他回来后,也想要再登帝位,结果搞的天怒人怨,父子结仇,几乎是被软禁在宫中。现在瑗瑗尚且没有这样的意思,你当初就不该禅位,现在已经天下皆知,又要反悔,是嫌被人骂的还不够吗?”

赵构说不出半句话来,半晌终于道:“太后不是一直不太喜欢瑗瑗么?”

韦太后道:“这孩子孝顺,又有才能,老妇没觉得什么不好。你常年说官家难做,现在有人做了,你做个逍遥自在的太上皇,岂不好?你自己想一想,如果你们两个真的闹起来,那些手握兵权的将领,会帮谁?当日追随你的四位大将都死了,秦桧若在时,恐怕也还有得回转,但他也死了。”

赵构终于开始思念起秦桧的好处来了,但大局已经如此,甚至大多数官员看见他的时候都称呼“太上官家”,事情早就难以回转,就如同吴皇后说的那样,即便是赵瑗没意见,其它的大臣也不愿意!

在五日后的大朝会的时候,礼部的官员再一次上表,说当日在襄阳新帝登基,礼仪不全,虽然新帝已经登基多日,但应当重新拜过宗庙,正式做登基大典。

赵瑗和赵构都没有坐正位龙椅,赵构到此时,才说:“正当如此,着礼部挑个好日子,当正式行禅让之礼。”

众臣听到赵构这句话,终于算是松了口气,都纷纷下跪:太上皇英明。

礼部官员挑了半天,终于挑了一个吉日,十日之后便举行大典。

赵构有些担心:龙袍恐怕未必能够准备好吧?结果礼部官员的回答让他差点吐出一口血:自从听闻陛下登基,皇后便令我等赶制冕冠,早已做好,只等备用。

赵构有些怒气冲冲的回去找吴皇后算账,岂料吴皇后道:“官家,妾看等瑗瑗登基后,搬入秦桧的府邸倒是不错,皇宫一直有些潮湿,住的并不舒服。”

赵构一挥袖子,将皇宫中自己平时喜爱的陈设全部搬到了秦桧府上,连带他自己门外的一株树也不例外,命人挖了搬过去,赵瑗又派人将赵构遗漏掉的玉枕、湖州狼毫等物也给送了去。赵构只觉得自己内伤吐血不已。

登基大典的前一天,天空一直十分阴沉,甚至在傍晚的时候还下了一场暴雨,赵构看着天色,喃喃道:“明天天气恐怕不太好。”

然而让他非常郁闷的是,第二天早晨太阳便出来了,晴空万里,天空中一丝云彩也没有。

赵构身穿冕冠,坐在大殿的龙椅上,身边的太监显示宣读了他的罪己诏后,有宣读他的禅位诏书。赵瑗亦身穿新制的冕冠服,跪地殿下,三次推让过后,便上前接过诏书。

赵构坐在龙椅上,说出当皇帝的最后一句话:“太祖誓碑本是秘密,现在已经天下皆知,朕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吧!”

赵瑗恭敬道:“是!”

赵构缓缓的站起身,朝北而拜,道:“一,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行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赵瑗便跪下,跟着赵构发誓。

赵构接着道:“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说完这句话后,赵构又道:“当年朕仓促登基,不知有太祖誓碑,误杀太学生欧阳澈和陈东,现在想来,依旧如芒在背。”

赵瑗便道:“赵氏七世孙赵瑗立誓,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

赵构点了点头,缓缓的说出最后一条:“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赵瑗早就知道内容,听到赵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依旧微微一怔,然后神色郑重道:“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赵构看着赵瑗,微微的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太极殿,坐上马车,朝着自己的新住处——秦桧的府邸,现已经改名为麟德宫的住处走去。

赵瑗在后恭送,此刻天忽然来了一阵暴雨,大雨滂沱之中,赵瑗撑着一柄伞,帮赵构遮住大雨。

赵构回头,见到赵瑗浑身都淋得湿透,心中总算是有了点安慰,道:“你回去吧,还要拜祭宗庙,圜丘祭天,若是病了可不好。”

赵瑗充耳不闻,执意淋雨将赵构送到麟德宫,他身后的臣子见皇帝如此,也不敢怠慢,都跟在其后,浩浩荡荡的走了一条街之后,终于抵达麟德宫。

当赵构的脚步跨进麟德宫的那一刻,暴雨忽然停止,太阳又冒出了头。

众人都纷纷私语,赵构终于道:“此乃天意,官家回去吧。”

赵瑗朝着赵构深深的拜了两拜,穿着湿漉漉的龙袍回到正殿,换过衣服之后,车架便朝着城南的圜丘驶去。

赵瑗身穿黑色的冕服,上绘日月山河十二华章,头戴十二冕旒的冕冠,火红的蔽膝好似天边的红霞织成一般。

他立于圜丘中央,朝着苍天下跪祭拜,朝中百官亦跟着下拜。萧山在跪下后,又偷偷的抬头,朝着远处的赵瑗看了一眼。

赵瑗神情肃然,帝王的华章之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威严。他的目光看着天际的云层,似乎要穿破苍穹一般。

萧山又悄悄的四处看了一看,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么多年,如今赵瑗已经贵为天子,但他的身边,竟然没有皇后。

第三卷·天欲堕·完
第四卷:赖以拄其间

108、立后

如今,赵瑗已经贵为天子,但他的身边,竟然没有皇后。

一天的大典结束后,已经是黄昏时分,众多官员都已经散去,各自回家,还有少数几名被赵瑗留了下来。

作为王府教习官出身,现在又在朝中任要职的陈俊卿和史浩自然是留下的对象,虞允文自从科举高中之后官运一直不错,现在已经是御史中丞,也被留下,还有一名颇为年轻的他不怎么熟悉的叫做龙大渊的官员也被留了下来,另外宰相陈康柏也在。萧山看了看周围的几人,发现自己是被留下来的唯一的武将。

这些人都是拥护赵瑗上台的主要人员,大部分主张对金用兵,除了史浩之外,没有超过四十岁的,这种局面,显然是皇帝有事情要和大家商量,或许是一些重要的大事,但手握京师兵权的杨存忠没有在这里,反而是自己,这种安排是否有些不妥?

萧山正在心中默默的嘀咕时,赵瑗便已经换了常服出来了。

他身上穿的是褐色的团龙袍,脚下踩着黑色皮靴,靴子的前方翘起,将他的袍子下摆正好勾住,不至于随着他的步伐到处乱摆。头上并没有带冠,只是用着一条黄色的金带将发束起,显得十分简洁。

萧山也注意到,崇政殿中的书案上,赵构平日喜欢的那方白玉镇纸和银色的熏香炉没有了,书案旁绘制着美女团扇图的花瓶也不知去向。殿中少了这些东西,使得本就有些破旧的宫殿,显得有些简朴。

赵瑗走过来后便坐在正位上,众人朝着赵瑗行礼过后,赵瑗便开口道:“今日诏诸位前来,是为了完颜亮之事,他虽已退兵,但朕观其南下之心不死,当及早防范为好。萧卿曾经在襄阳和完颜亮交过手,所以将他找来旁听。”

萧山就知道以现在自己的资格,根本不能够参与朝中这些文臣首领的议事。

赵瑗继续道:“朕刚登基,年纪又轻,恐行事又不周之处,各种事物千头万绪,还想听听诸位卿家的意见。”

史浩首先开口,他是赵瑗身边最老资格的文臣,赵瑗立嗣登基他多有出力,年纪也最大,听见赵瑗说完,便道:“臣以为,陛下登基,当先修身养性,君正则国平,如今太上官家入住麟德宫,陛下当以孝道为先,定期去问候,为天下子民做表率。”

赵瑗点头,表示自己虚心接受意见。

陈俊卿便也跟着开口,道:“金人不足为惧,陛下当加固长江沿岸防线,号令将士训练,有备无患。”

赵瑗也表示对于这一条意见虚心接受,其余众人又说了不少,但无非都是些修身养性,轻摇减负之事,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措施和主张。

唯有虞允文道:“臣一时间尚未能考虑周全,待它日再行上表。”

萧山一直没开口,看着其它人说话,新出现的龙大渊长相清俊,身材修长,上前道:“陛下已经登基,当择日加封亲属和秀王,以及定皇后之位。”

萧山心中则在暗暗的琢磨,是不是应该把京城兵器监的工匠找来,让人大批的生产新式武器,开采国境内的矿藏,还有医疗和后勤队伍的建设要跟上。

他正在自己低头琢磨的时候,便听见赵瑗道:“今日众人都累了,明日上朝再议吧。”

众人朝着赵瑗行礼后,便鱼贯而出,萧山刚走出两步,便被赵瑗叫住:“萧卿家留步,朕有点事情想问你。”

萧山便停下了脚步,朝着赵瑗躬身行礼。

赵瑗看了他半晌,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萧山很想跟赵瑗说几句私下的话,但他一抬头,便看见殿中还有着侍御史等着,起居注的起居舍人亦拿着笔在记录,太监宫女侍立两侧,留下来的单独谈话,也不是真正只有两个人。

萧山想起来以前赵瑗还是当皇子的时候,想要单独的见赵构一面有多么难。

皇帝的一举一动,甚至连吃饭睡觉上厕所,都要被记录在案,作为国史的原始资料。在这种情况下,君臣之间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清晰的横在了两人中间。

萧山不敢有丝毫失礼之处,道:“臣打算等京城的事情完结后,便返回信阳。信阳知军张孝祥也写信来说过,让臣尽快的回去。”

赵瑗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惆怅,过了片刻道:“信阳一带,完颜亮两次吃亏在哪里,且防御坚固,他不一定会从哪里下手,朕想将你调动淮西去,你觉得怎么样?”

萧山微微愣了愣,他先前在淮西,好容易训练起了一支拉得出去的队伍,却被调走。现在在信阳,又耗费大力气,兵将熟识了,又要再次被调走。

萧山也知道这是朝廷的惯例,兵将分离,为了防止武将掌权,但这种调动方法,实在是不利于建立起一支强大的能够随心指挥的军队。

萧山发现自己如果一开口,就会说根本不该自己说的话,要被起居舍人或者殿中侍御史记录了去,传到枢密院的大人们耳中,又会是麻烦,便道:“臣遵旨。”

赵瑗看着萧山,数次张口,但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道:“嗯,没什么事情了,你下去吧。”

萧山告退而出,赵瑗亦沐浴更衣,回到自己的寝宫歇息。

寝宫是赵构以前住的地方,装饰和陈设大部分已经被赵构带走,唯有一些皇帝专用的东西还留着,太监在一旁上前,问道:“陛下今日要去哪位娘娘处歇息?”

赵瑗开始仔细琢磨自己后宫的女人,先前韦太后给的夏氏病重,其余的……没有其余的人了。

赵瑗摇了摇头,独自一人躺在宽大的龙床上,床铺都是新换过的整理干净,十分的软和,虽然是夏天的夜里,也不算热,应该是十分舒适的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半夜的时候赵瑗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无比的想见萧山。但半夜显然是不能够诏他入宫的,即便是诏他入宫,也只能是在众人的围观下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

他披上衣服,走出殿外,殿外是漫天繁星,一道朱红色的宫墙将他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一连三日,赵瑗都独自歇息,等到第四天的时候,已经升级为太后的吴皇后终于从太监的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皇帝缺少妃嫔,夜夜独眠,难以入睡。

当天早晨的时候,赵瑗过去探望赵构,陪着赵构用了早餐以后,又看了赵构新纳的美人歌舞。吴皇后趁机道:“皇帝后宫只有一位妃嫔,也太不像话了,往日当皇子尚且没什么,现在做了皇帝,还是这样未免惹人笑话。”

赵构大手一挥:“瑗瑗,看上谁尽管挑,爹送给你几个美貌的。”

赵瑗只得道:“儿子初登大宝,没心思想这些事情,缓一缓再说吧。”

赵构对于儿子的这个回答感到有些意外,劝说道:“当年老朽还在江北的时候,金人战事纷乱,身边也有三四位夫人,做官家不单单要操心国事,还要延续后嗣,皇后你打算立谁?这件事情可不能缓!”

赵瑗顾左右而言它:“萧山……”

赵构露出一副惊诧的神情,盯着赵瑗。赵瑗接着道:“萧山原本在京城有住处的,但后来因为秦桧乱国,便没了地方住,儿臣在想,他在襄阳立下大功,是否该在京城赏他一处宅子,以示朝廷对功臣的嘉奖之意。”

吴太后抿嘴笑道:“官家心系国家大事固然是好,但这种事情交给礼部的官员去安排就行了。既然你不喜欢夏氏,她如今又多病,跟了你这么多年也没见有喜,恐怕以后也不成了。听说原先在你府中的一名叫做谢仪的宫女颇得你喜爱,哀家也见过她几次,应对得体又有妇德,若是官家不喜欢她,也可以再找别的。这件事情不能够再拖了,皇帝登基却没有皇后,不像个样子。”

赵瑗实在是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谈论下去,便马上又转移了话题,从麟德宫出来的时候,吴太后又将自己身边的两位得力的宫女硬塞给了赵瑗。

赵瑗本以为以后几日上朝的时候,能够商讨一些如何应付金人的事情,岂料大臣们众口一词,都认为皇后的事情才是当前最大的事情,其它的一切事情都要往后靠。

赵瑗有些烦闷,叫了户部的官员清点国库,又去查看历来的开支,发现这些年来的税收,几乎十有八九都充作了军费,最近几年因为完颜亮的骚扰,更是出现了赤字。

赵瑗忍不住叹道:“如今士大夫多是清谈,不耻与庶务,长此下去,绝非国家幸事。”

一句话尚未说完,便听到有太监通传,说是萧山求见。

赵瑗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近黄昏,却不知道萧山这个时候来做什么。但,能见到他总比不见的好。

萧山是和虞允文一起来的,这让赵瑗有些诧异,虞允文在过了数日之后,终于把自己的想法上表给赵瑗,提出当前国事十项迫在眉睫的事情。

第一项就是要增加想办法增加财政收入,开源节流。

第二项则是广开恩科,选拔人才。

接下来又有加强军备,防患边事等内容,其中写的也比较详尽,甚至连改良朝中士大夫空好清谈,不干实事的事情都有,赵瑗看的练练点头,和虞允文商讨到半夜。

萧山则一直在外殿等候,他来的时候都没有吃东西,原本以为赵瑗会先见自己,但没想到和虞允文都说了大半晌的话,直到天完全黑了以后,虞允文才出来,让萧山进去。

萧山进去的时候,赵瑗正在翻看虞允文等其余大臣的奏章,神情十分认真,萧山轻轻的咳了一声,赵瑗猛然抬起头来,却没说话。

隔了半晌,赵瑗才道:“萧卿用过晚膳了吗?”

萧山觉得自己跑来讨吃食似乎有些不好,便道:“吃过了。”

赵瑗纠结了半晌,又道:“朕还没有吃,忙了这大半晌,有些饿了,萧卿陪着吃一点吧。”

一旁记录起居注的舍人便忙拿出笔,记录:上赐宴忠武将军萧山。

赵瑗说完这话,便站起身来,朝外走去,萧山便跟在他身边,两人走在最前面,太监宫女等跟在其后约莫五米开外的距离。

从赵瑗登基直到现在,两人才算是有了一点单独说话的机会,但一时之间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赵瑗首先开口,道:“朕新登基,以前的名字不太合适,想要取个新名字,你说叫什么好?”

萧山想也不想,便道:“以前的名字挺好,为什么忽然想要改新的?”

赵瑗看了萧山一会儿,也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自顾自的道:“在东宫的时候太上皇赐名玮,是珍奇贵重的美玉之意,但朕并不想当一块好看的美玉。自登基之后,查看国库情形,又接触到了以前一些不曾接触的东西,只觉得现在每走一步,都要谨慎行事,稍有偏差,便会让国家变得混乱。慎字怎么样?”

萧山便忽然想起来,赵昚两个字,是当年自己前去宣城平乱的时候,给赵瑗起的别名,他说:“为什么要改成这个名字?”

赵瑗隔了一会儿,停下脚步道:“很想念当时的时光。”

萧山扭头,看着赵瑗,赵瑗的目光停留在远处池子中的荷花上,远处的灯光将他的面目映得朦胧,萧山很想伸手将赵瑗抱在怀里,更想去吻他,但五步开外的地方就是一群太监宫女提着灯笼。

萧山道:“臣……也很想念。”

赵瑗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花厅,里面正在摆设饭菜,赵瑗问道:“你离开信阳之后,谁可接任,想好了没?”

萧山道:“伍峦吧,他跟随我多年,毕较放心他。”赵瑗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道:“他们都劝我立皇后,我却不知道该找谁来好。不论是哪位女子,终究是要辜负她的。”

萧山也知道最近这几天,闹得最凶的就是这件事情,他一想到终日和赵瑗睡在一起的,将会是另外的人,心中就止不住的醋意上涌。

赵瑗见萧山不说话,便忽然问道:“你喜欢谁?”

萧山想也不想,便道:“喜欢你。”声音略微有些大,被一旁的起居舍人听见,于是起居注上便多了一句:上与忠武将军萧山交谈甚久,山言辞颇为无礼,上念其功勋,恕之。

赵瑗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在袖子中的手微微抖了抖,最重趋于平静,只是道:“朕饿了,一起吃一点东西吧。”

两人便在花厅的桌前坐下,萧山注意到食物摆放的并不多,只有四盘菜,和赵构平日吃的山珍海味有着天壤之别。

他早就饿了半晌,现在见到有吃的,就不顾左右的狼吞虎咽起来,赵瑗只是微微动了动筷子便放下了,又有一旁的宫女不断的给萧山添饭,管他吃饱。

吃完了之后萧山想要说正事,赵瑗却又拉着他转了一圈,才回到崇政殿,摆出要秉烛夜谈的姿态,萧山从怀中摸出自己所写的厚厚一叠折子,赵瑗也没看,只是道:“看来萧卿有很多话要说,今日天色已晚,就留在宫里详谈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瞟到起居舍人又在记录,他便站起身,在殿中转了一圈,眼睛朝着起居舍人所写的东西瞟去,看见上面多了一条:上留宿外臣忠武将军萧山。

赵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改口道:“天色已晚,外臣不便留宿宫中,你先回去吧,折子朕会认真看过,明日在详谈。”

萧山只得起身,对赵瑗行礼后便朝着外面走去,走出两步却看见宫女谢仪赶了过来,对着自己笑道:“萧将军,现在天晚,正门已经合上了,陛下让奴婢带将军从侧门出去。”

萧山便跟在谢仪身后,谢仪走上两步便又回头笑道:“将军圣眷颇浓呢,往日在王府的时候,陛下就常常念叨将军,现在更是不同一般。”

萧山讷讷的笑了两声,也没答话,谢仪将萧山引到侧门处,笑道:“奴婢只能送到这里了,还请将军见谅。”

萧山点了点头便转身而出,等到他离开皇宫的时候,便见到朱红色的侧门也渐渐的合拢,将他彻底隔离在外。萧山抬头看天,天上一轮明月,不知道这月亮,是否也能够照到赵瑗心头。

赵瑗返回宫中的时候,换了衣衫,躺下之后,便打开萧山所写的折子,很厚的一叠,上面还标注了目录,目录上写的其中的约莫二十多条建议,有武将调动的,有兵器改进的,有训练士兵的,有请求建立后勤军队的,还有召集天下大夫培训治疗外伤的,林林总总,不一而尽。

字依旧写的不怎么好,但都工整清晰,没有半点涂抹的痕迹,赵瑗将其举到胸前,随手翻开,却不料其中掉出一枚玉瑗来,正跌落在其心口。玉瑗做工有些粗糙,玉质也不算太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赵瑗将其握在掌心,有些凉。

他将玉瑗低到灯下仔细查看,发现在内壁刻着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痕迹的小字:瑗。

这个字和萧山所写折子的字迹完全相同,刀法生疏,是他自己刻上去的。

赵瑗心念微动,起身找了一根红绳子,穿过玉瑗中间的环打了个结,将其挂在自己的胸口。这东西本是作为配饰用,挂在胸口的时候,凸出的边缘变得有些膈人,可不知道为什么,赵瑗却觉得夜间有这东西陪伴,便会不再寂寞。

半夜的时候赵瑗醒来,发现周围十分空旷,周围的帘幕重重,将他隔离在了一个单独的空间中,黑暗中赵瑗忽然发现直到今日,自己才深切的明白了一件事情。

往日,他只是理智上知道,一旦陷入这种感情之后,今后的生活会变成煎熬。但现在,他从心底里尝到了这种滋味。

他有些再也睡不着了,披着衣服起身,一旁的值夜太监甘昪提着灯笼,跟在他的身后。

赵瑗信步而行,在后宫中转了一圈,走到一处简陋的偏房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声,是女子和人交欢的声音。

赵瑗停下了脚步,很犹豫是不是要进去,一旁的甘昪则没有半分犹豫,一脚踹开房门,冲入房中,厉声喝道:“是谁?好大的胆子,尽然敢在宫里做这样的事情!”

里面传来女子的哭泣声和苦苦的哀求声,赵瑗听到声音有些耳熟,便走了进去,甘昪将灯笼抬到那女子的脸旁,映出一个熟悉的面孔。

不是别人,正是谢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上半身赤裸,头发有些散乱,双眼中不停的滴下泪来。

赵瑗发现自己撞见了这样的事情,也并不怎么从内心中感到愤怒,只是平静的问:“还有一个是谁?”

谢仪跪在地上不停的朝赵瑗磕头:“陛下饶命,陛下开恩,奴婢再不敢了。”

赵瑗只是道:“外间侍卫现在不该留在后宫,依律当罚。”

谢仪只是苦苦哀求,甘昪却不管那么多,走上前去,将另外一个躲在被子中的人揪出来,拖到赵瑗面前。

然而当赵瑗看清“奸夫”的身体时,不由的愣住了,那不是奸夫,而是一个女人。

109、明了

然而当赵瑗看清“奸夫”的身体时,不由的愣住了,那是一个女人。

这种事情在后宫很多,不仅完颜亮的后宫中此事已经传遍,就连韦太后和她当年的好友乔贵妃之间的事情,赵瑗也略有耳闻,但却想不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怎么处理,是个问题。

赵构的爹是:爱妃何罪之有?快些起来。

完颜亮是:这两个女人朕都睡过,现在大家一起睡吧。

赵瑗半晌没有任何表示,两个女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求饶都不敢。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赵瑗才扭头对甘昪道:“你们两个出去!”甘昪就丢了件衣服给另外一个女人穿上,将她带了出去,在隔壁的一处空房看管着。

谢仪的肩膀依旧在颤抖,夏夜本不冷,她却不停的拿手搓着自己的胳膊,显然是害怕之极。

赵瑗道:“你去把衣服穿好,朕有事情要问你。”谢仪连忙磕头,又跑去哆哆嗦嗦的把衣衫裙子全部穿好,复又跪倒赵瑗面前。

赵瑗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谢仪吭声,便道:“你不坦白,是准备让朕用刑吗?”

谢仪又磕了两个头,这才断断续续的说了出来。这宫女本是赵构以前留下的,两个人眉目传情约有半年,只是因为宫禁森严,不敢有丝毫逾越。今天是第一次,就被赵瑗抓了个正着。

谢仪说完,叩头恳求道:“奴婢自知犯了大罪,还请陛下看在奴婢服侍陛下多年,一直勤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请陛下放过她,只罚奴婢。”

赵瑗不置可否,忽然问道:“你跟着朕也有十多年了吧,在王府的时候,朕的宫女太监,也一直是你在管,做事情还算得体,万万想不到你今日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谢仪不停的磕头求饶,赵瑗也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谢仪惊恐不定的看着赵瑗离去的身影,细细的琢磨赵瑗的那句话,也不知道他究竟会怎么处罚自己。

赵瑗走出房间之后,便将甘昪叫了过来。刚刚甘昪已经帮赵瑗审问过另外一个女人了,那人所说的话和谢仪说的一样,看来两人没有说谎。

甘昪小心翼翼的跟在赵瑗身边,自从赵瑗在襄阳登基,这位昔日的王爷就变得越来越神秘莫测起来,甘昪也不敢随便揣测上意,只等着赵瑗下达命令。

但他跟了赵瑗整整一夜,也没听到赵瑗准备对这件事情怎么处理。

谢仪和那位姓李的宫女更是惊疑不定,李姓宫女建议两人干脆逃跑好了,谢仪却念着旧主,不肯出逃。

谢仪这样提心吊胆的过了四五天,一日黄昏十分忽然有宫中的女官前来,送给她不少的金银珠宝,又赐了两套新衣。谢仪看了看,那些衣服是宫妃穿的,不知道赵瑗为什么会赐给自己。

然而事情终于在第六天早朝的时候明了过来了,赵瑗直接命人拟旨,立谢仪为后。

这道旨意在早朝的时候毫无征兆的被甘昪宣读了出来,众位大臣都是纷纷私语,史浩首先反对:谢娘子出身寒微,恐怕难以担当国母之任。

其余大臣一看史浩都反对了,正准备也跟着出来反对的时候,赵瑗淡淡的道:朕意已决,君无戏言,此乃朕之家事,卿等不必多言。

一干上朝的大臣便将目光投向站在班次中间位置的萧山,希望这位新进得宠,又和皇帝有交情的将军能够改变皇帝的主意。

萧山却好似全然没看见一样,只是低着头,什么都不说。

直到下朝的时候,萧山才终于按捺不住,也不管赵瑗身边的宫女太监侍卫等人,上前道:“陛下请留步,臣有要事启奏。”

赵瑗知道萧山想要问什么,但他并不太想把别人的隐私说出去,便道:“卿要说什么,朕心中有数,不必多言。”

萧山却不肯罢休,执意不肯离去,赵瑗只得命周围的人都出去。起居郎不失时机的记录:上留山密谈。

殿中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萧山才抬起自己的头,他竭力在克制自己的感情,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心中竟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可阻止的话并没有办法说出口,赵瑗首先开口:“朕觉得皇后的人选她最合适,这件事情也没法再拖下去了。”

萧山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喜欢她么?”

赵瑗有些呆呆的看着萧山,道:“我喜欢你。”

萧山猛然上前,将赵瑗拉到自己怀里,不顾赵瑗的反对,吻了下去。

赵瑗一开始有些抗拒,但片刻过后,便回应了起来,两人在大殿中拥吻,萧山直到觉得自己吻的没有遗憾了之后,才放开赵瑗,看着他的眼睛:“不论怎样,我的心不会变。”

赵瑗的嘴角微微上翘,唇被萧山吻得略微有些发肿,上面还带着水光,只这个笑容,就引得萧山想要将他就地正法。萧山的呼吸开始粗重了起来,身体也渐渐的起了变化,赵瑗显然也察觉到了,稍稍后退了半步,道:“你今天留下来的时间有些长了,早些回去吧,若再逗留,恐怕会有不好的流言。”

萧山心中涌起一股怒意,上前一步,将赵瑗的手腕抓住,道:“你其实很不愿意是不是,何必找那么多借口?”

赵瑗盯着萧山的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将萧山的手掰开。萧山颓然的松开手,却不料赵瑗并没有将他的手放开,只是将他的手拉着,犹豫了半晌,终于将他的手拉到了自己也挺立的地方,略微嗔怒的看了萧山一眼,道:“现在你该信我并没有骗你了吧……”

萧山只觉得一阵热血涌上大脑,将赵瑗紧紧的抱在怀中,不停的吻着他,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歇,绕过对方的下袍,直接伸了进去。

赵瑗用力的按住萧山的手,声音也有些颤抖:“别这样……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山要极力的克制,才能够让自己稍稍的恢复理智,赵瑗将萧山的手拉了出来,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道:“不早了,你该回去。”

萧山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整的不举,可他也不敢真的就进一步,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希望自己能够快点恢复正常。

两人就静静的坐在殿中,直到所有的情绪都平复了之后,萧山才起身道:“陛下的大婚,臣不想参加,恳请明天便去淮西赴任。”

赵瑗也没挽留,只是点头表示应允。

大殿的门被再一次拉开,太监宫女侍卫鱼贯而入,萧山朝着赵瑗躬身行礼:臣告退。

他的影子被暑天的太阳照的有些干枯,小小的一团,缩在脚边。赵瑗目送着萧山离开,心里一个声音在默默的说着:我不是怕流言,而是怕有了这种流言,你再也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

立后大典被定在一个月之后,谢仪在听说自己被立为皇后以后,有两三天都不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曾经一段时间疑心赵瑗是不是喜欢自己,可赵瑗平日却根本不怎么来看她,即便是留下她单独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半点对待爱人的样子。

只是在某一天,赵瑗换上一套淡褐色的常服时,谢仪才忽然想起来,似乎是三四年前,在王府的别院,赵瑗也是穿着这个颜色的衣服,那天在他的身边,还站着另外的男人,那人从小和赵瑗一起长大,同吃同住,近来人人都说那人圣眷正浓前途无量。

可是谢仪记得清楚,那天她看见两个人所站的位置,似乎很近,过于近了。

在这一刻,谢仪似乎明白了什么,赵瑗到底为什么会忽然立自己为后。

110、辛弃疾

萧山离开京城以后,先是去信阳地界交割防务,张孝祥对于萧山的高升表示很高兴,并且和他喝了个尽兴而归,但让萧山有些奇怪的是,此次最应该高兴的伍峦,却似乎有些精神不振,闷闷不乐。

萧山差不多是被抬回自己房中的,他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赵瑗的立后大典,一路上不断有人议论这位新皇后人品样貌,一定是非常得赵瑗宠爱,才会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宫女忽然飞上枝头,母仪天下。

这种议论萧山听在耳中,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可他也不可能跳出来说什么,在接风送别宴上,说完正事后,谈话的内容就便成了这种京城八卦。

张孝祥有些好奇:“萧将军,你以前在普安郡王府当过差,这位新皇后你应该见过吧?”

萧山有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黄汤,不大一会儿就双眼朦胧起来。张孝祥见萧山有了醉意,便劝道:“正平兄,你醉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和所有喝醉了的人一样,萧山大着舌头执意反驳:“我没醉,怎么害怕我把你喝穷了吗?”

又是两坛酒下肚,萧山已经烂醉如泥,只会横着走,斜着走,就是不会顺着路走了。

伍峦要去送萧山回去,萧山一把将上来扶住自己的伍峦推开,有些懊恼的道:“不用你多事,我自己回去!”

结果却只是找到了自己的院子门,根本没找到自己的床,就睡在了院子的地上。

半夜的时候萧山酒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衣服鞋袜全部换过了,躺在干净舒适的床上,房中一灯如豆,伍峦坐在自己身边。

萧山有些意外,从床上坐起:“是你把我弄回来的?”

伍峦没有说话,萧山觉得房中气氛有些沉闷,倦意又袭来,也懒得去理会他了,倒在床上准备继续昏睡,过了一会儿去发现伍峦还没有离开,便道:“我没事了,你自己回去睡吧。以后信阳城就交给你,加强戒备,勤于练兵,不要荒疏了。”

伍峦去根本没离开,没有没脑的问了一句:“将军得偿心愿否?”

“什么?”萧山莫名其妙,“被调去建康?我更喜欢呆在这里,毕竟经营多年,放弃实在是可惜,所以才让你接替我。可能过一段时间朝廷就会有一些武器送到,也可能会把你们叫回去训练……”

伍峦道:“那天将军曾经问我,男人和男人之间该怎么做,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萧山完全不知道伍峦的脑袋是怎么长的,现在会问这个,可他更加不想回答这种私人的问题,便道:“这和你无关吧?再说我那天就是随便问问,也没打算做什么。”

“所以现在将军很伤心么?”伍峦并不打算避开这个话题,“陛下立后,将军似乎有些难过的样子。”

萧山有些恼羞成怒,被人戳穿了心事很不高兴,他起身就把伍峦揪住,想要将他揪出门外,却不料伍峦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好抓,萧山宿醉醒来,手上也没用太大的力气,竟被对方挣脱了。

伍峦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那个红色瓷瓶:“这是宫中的东西,我刚刚帮你换衣服的时候发现的,并非有意打探将军的私事。”

萧山彻底怒了,一巴掌拍在桌上:“滚!”

伍峦却并不滚,反而伸手将被夜风吹开的房门关上:“我会比他做的好,至少我不会娶妻,惹你难过伤心。”萧山猛然听到这句话,愣在当地,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伍峦说的是什么意思。

萧山有些烦躁:“我对你没兴趣,今晚的话当我从来没听过,你也不要有这方面的想法,不可能的。”他本以为话说道这个份上,伍峦会知难而退的离开,却没想到伍峦竟然上前一步,试图去拉萧山的胳膊。

这个动作彻底的激怒了萧山,他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姓伍的,非要老子揍你,你才肯滚是不是?”

伍峦微微抬着头,看着萧山,眼中流露出的情绪没有丝毫的掩饰:“我宁愿挨揍,也想知道为什么。”

萧山二话不说,上前揪住伍峦的衣领,钵盂大的拳头提起,举在半空中,想要落下的时候,却看见伍峦紧紧的闭着眼,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萧山维持这个动作很长时间,伍峦的泪一点点的流了下来,他始终咬着牙,不肯后退半步。

萧山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提在半空中的拳头缓缓的松开,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没有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他,不论他怎样,我还是喜欢他。我明早就要走了,很长时间不会再见到你,不要临走闹些不愉快。”

伍峦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末将知道……”

萧山这才发现,伍峦这数个月不见,消瘦了很多,下巴尖的似乎能够戳伤人。这样一闹,他的睡意也完全没有了,隔了半晌,萧山才道:“被你搅了好梦,反正睡不着,一起出去转一圈吧。”

萧山披起衣服,伍峦跟在他身后,两人并没有说话,就在黑夜中的街道上漫步,不觉就走到城墙边。

两人上了城楼,萧山看着远处,黑乎乎的一片,无限空旷。隔了一会儿,萧山道:“我走后,你遇到事情不要盲动,多和张知军商量。”

伍峦点头答应,萧山又道:“城中的炮石不多,记得要多准备一些。”

两人一个说,一个点头,伍峦几乎一直都没说话,萧山见他神情委顿,虽然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可自己也爱莫能助。在城墙上站了大半夜后,东方的天际就开始慢慢的变蓝,太阳升起来了。

万丈霞光在这一刻从天际射出,将两人身上的铠甲照亮,伍峦微微扭头,就能够看到萧山的面容,英俊刚毅,这容貌在自己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可自己不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再靠近一点。对方能够接受的,只是作为战友的自己,能给的,也只能是友情,不会有更多。

伍峦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点的收缩,有些疼,他的眼睛亦被这霞光刺得有些疼,却不肯挪开自己的视线。萧山感觉到伍峦在看自己,他一开始的时候觉得暴怒,焦躁,想要打人,但最终却下不去手。他叹了口气,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你说的那些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也不要再提了。我不想和你弄成老死不相往来。”

伍峦感到了一阵窒息,他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听到萧山亲口说出的时候,却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是,末将遵命。”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伍峦终于躬身朝着萧山行礼,“将军该出发了。”

萧山从信阳出发,顺江而下,十多天之后便已经抵达了建康。

建康为六朝古都,面对大江,背靠重山,可攻可守,是长江沿线的重要军事要塞,也是经济枢纽。赵瑗将他调到这里来,可见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

建康府以前的统兵官年迈退休,萧山新到任上,一切都不熟悉,先开始是清查了一下归自己管的人数,这不清查不要紧,一清查心中只砰砰直跳。

建康府统制麾下的屯驻大军,足足有一万人。如果按照现在编制,已经相当于一个师了。

萧山从来没有统帅过这么多人,自然也不敢怠慢,先是熟悉情况就用了大半个月,又要熟悉自己的副手和底下的将领,人人都知道萧山襄阳之事,虽然他现在只是四品武将,比之先前的二品统制要差了几个级别,却也都不敢怠慢。

在来到建康过了一个月后,萧山就去见了附近镇江府以前自己所统帅过的士兵一次,李虎臣、周宏、金胜见萧山归来,都十分高兴。萧山觉得周宏也算是个奇葩了,常常兵溃,却没有受到过朝廷的半点责罚,反而一直稳稳的呆在镇江。当然那只是赵构在位的时候,如今换成了赵瑗,恐怕这情况会有改变了。

在淮西一带熟悉了三个月后,萧山又给朝廷上了一封折子,将地方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详细的写了下来,江淮吃空饷的情况很严重,朝廷记录的兵丁应有十万人,但是萧山查下来发现不足四万,足足六万人的粮饷都被将各级将领贪了。

萧山没打算在这里搞反腐倡廉,这种事情要赵瑗动手,他只是根据当地的情况,提出要加固城池,训练兵丁,屯田补给等。期间赵瑗也派过几个人过来,都是兵器监的工匠,萧山和他们谈了很长时间,将自己能够想到的有用的兵器都说了出来,有很多细节自己也想不起来,毕竟他不是搞武器制造的,只能依靠这些工匠去改进。

针对南宋缺马,难以抵抗金国骑兵的情况,萧山希望能够将军队的建制稍作改进,近代军队的骑兵数量并不多,都是掩护侧翼或者侦查用,主要还是靠步兵和炮兵。宋军本有的远程射击武器如突火枪,神臂弓等都不错,有效射程可达到上百步,和后世的手枪类似。

冶炼工业并不发达,但是萧山记得明代就有了管状大炮,他在襄阳城的时候也曾经做出来过三个。现在有了京城兵器监的支持,萧山希望他们能够制作出来随军推行的大炮,如果有了能够便于移动的大炮,那么组建炮兵就有可能。

这样混合兵种的组建,如果运用的好,足可以对抗金人的骑兵。

在半年后,赵瑗送来第一批新研制的军火,当然不可能有步枪冲锋枪之类,但却有了萧山梦寐以求的类似迫击炮的东西,攻城利器。

还有一批手榴弹,土火枪等物,萧山根据武器的变化,从新调整了各个兵种的配置,并且增加了步兵的投雷和射击训练,又将建康府现有的八百骑兵从冲锋改为掩护侧翼。

南宋水师一向比较强大,这也是金人数次南下皆不成功的原因,萧山看到那些四五层楼高的战舰,以及各种铁皮船,运兵船以及斥候船等,心中颇为激动,水师除了建康一带,还有以前岳飞所部的李宝所率领的海舟,经过改进,已经有部分大型战舰上安装了管型大炮,成为了炮船。

这一切的改装和研发,都是绝对机密,必须严防被完颜亮盗版了去。萧山命人严加看管长江一带的防线,遇到有可疑人员立刻驱除,决不能允许他们靠近屯兵练兵之处。并且在赵瑗的支持下,派出了大量间谍,前往江北打探消息。

萧山在江淮一带忙的不亦乐乎,赵瑗在京城也没闲着,他自从赵构下台以后,就开始着手新的人事布置,罢免了主和派的官员汤思退等人,并且将当时名望甚高,已经赋闲在家已久的前宰相张浚请了回来,又大力的提拔主战派的陈康柏,陈俊卿,虞允文等人。并且广开恩科,招纳人才,考核全国官员,缩减支出,并培植自己的势力。

萧山派出去的奸细活动频繁,有的被完颜亮抓住,有的却弄回了消息。眨眼间一年过去,又到盛夏,这日萧山正在查看这个月的练兵记录的时候,忽然收到消息,抓到了可疑的奸细!

这些天因为萧山查的严,本着宁可错伤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他已经处理过十多个奸细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萧山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命人带进来。

被带到营中的人和往常一样,双手被缚,头上罩了头罩,萧山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来人是两个,一个五大三粗,身材彪悍,皮肤黝黑,是个中年汉子,另外一个却只有十三四岁,虽然长的高,却因为在发育期,显得有些单薄。

萧山照例问道:“叫什么名字,过来做什么?”

那个中年汉子却答非所问,虽然头上带着头罩,但声音却有两分熟悉:“萧山,你是不是就是那个秦家油铺的萧山?”

萧山的身世并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也多,萧山不以为意:“是!”

那个中年汉子便激动起来,语调也变了:“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张志雄啊!”

萧山开始努力的回忆,名字有点熟,声音也有点熟,但张志雄是谁?

张志雄身边的少年有些不太高兴的开口:“张大哥,跟他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还以为南边有英雄,原来是个连人都不敢见的懦夫!”

萧山并没有被少年的话说激怒,他只是挥了挥手,营中侍立在两旁的士兵便上前,将张志雄的头罩摘了下来。

萧山一看到张志雄的脸,就登时呆住了,张志雄咧着嘴朝萧山呵呵的笑。

两人对视了三秒钟,萧山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张志雄面前,摇着他的肩膀:“三哥!是你!”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山年幼的时候在京城油铺里所认识的油铺中的伙计张三!当年张三离开临安北上,渡江之后就再也没有半点音讯,临走的时候两人商量名字,张三改名张志雄,现在故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萧山心中激动不已,忙上前给他松绑,又请他坐下,招呼人看茶。

萧山营中的侍卫一见状,就知道自己抓了萧统制的朋友,便也上前,七手八脚将跟着张志雄一同前来的那个少年松开。

那少年松绑后却并不坐,只是四处张望查看,脸上一股勃勃英气。

萧山指着那少年问道:“三哥,这是……你儿子?”

张志雄哈哈大笑起来:“我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儿子?这位是我新认识的小朋友,我在江北山东一带占山为王,趁机杀些金人出气,有一次下山遇到这个小朋友,他说听闻我的名声,要跟我上山。他在山上住了两个月后,我们就听说了建康府的统制叫做萧山,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就过来瞧瞧,果然是你啊!”

萧山和张志雄握手而笑,张志雄招呼那个少年:“来,过来,我给你介绍认识一下,这一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萧山。”那少年就对着萧山上下打量。

张志雄又指着那少年道:“他的祖父辛赞,现在是开封府的知府。”

萧山脸色微变,开封府现在是金人的地盘,开封府的知府,那不就是金人的官吏么?而且看起来官职还不小,这个少年恐怕是有些猫腻。

张志雄却没有察觉到萧山心中所想,接着说:“他的祖父虽然是金朝的官,但这个小朋友却志向不凡,想要回复河山,是个好样的!”

萧山朝着那个少年看去,与此同时,少年也在打量萧山。

萧山开口:“这位小朋友怎么称呼?”

少年昂首挺胸:“在下姓辛,名弃疾,见过萧统制。”

萧山在心中默默的念了一边少年的名字——辛弃疾,辛弃疾!!

这可是萧山在小学就知道的名人了,小时候考试他的诗词可是不少,萧山随口就能背上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辛弃疾歪着脑袋看萧山,隔了一会儿说:“你想要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倒是不错,可你这么年轻,哪里来的白头发?词不达意。”

萧山哈哈大笑起来,今天一下来来了两个朋友,实在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他当即设宴款待,只不过他平时和士兵同吃同住,用度都是一样,现在来了客人,款待也拿不出什么山珍海味,不过是打来的野兔,江里钓起来的鱼,以及一些白菜地瓜之类的时蔬。

萧山和张志雄叙说别情,吃的不算多,辛弃疾时不时插嘴,听到萧山干掉秦桧的时候一边拍手叫好,一边往嘴巴里塞兔腿,十分爽快。

等到酒席撤去的时候,张志雄才说:“这次前来,可不单单是认亲,我们在金国,打探到了一些消息,所以赶着过来报信的。”萧山的探子也打探到了一些金国的异动,这说起来都是机密的事情了,萧山看了辛弃疾一眼,虽然这个人历史上大大有名,可现在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害怕他口风不紧,泄露了出去。

张志雄看到了萧山的眼神,道:“这也是我这次带他来的目的,有些消息还是他打探来的。”

萧山正色道:“请讲。”

张志雄叹了口气,看了辛弃疾一眼,辛弃疾就开口将自己得到的消息缓缓的说了出来。他的祖父是开封府的知府,能够知道的也比萧山派去的探子要知道的多一些。

原来完颜亮近日下令征调全国各地的所有工匠,大造战船,以增强金朝一直处于劣势的水师;并且规定各路猛安谋克凡25岁以上50岁一下男子,一律编入军籍;督促各路总兵府制造兵器,其费用分摊百姓承担;并且强行预征五年的赋税,充作军用。

还着令辛赞加紧修建开封的宫殿,似乎是有意将开封定位新都。按照开封宫殿修建的工期,秋九月就会完工,完颜亮必然迁都南下。

这一次完颜亮挑选了对金兵作战有利的时间动手,恐怕是要决心南下了。

萧山在张志雄这里,又印证了自己所得到的消息,他掰着指头算了算,历史上完颜亮大举南下的时候赵瑗已经三十六岁,现在看这架势,似乎又有一些什么东西被自己的蝴蝶翅膀扇的乱七八糟了。

萧山所不知的是,完颜亮自从上次在襄阳吃了大亏之后,回去便咬牙切齿外加心惊胆颤,派人多方进入襄阳城打探,虽然没有弄到什么机密,却也知道了那些杀伤自己厉害的武器,是萧山临时赶制的。

这个临时赶制四个字,让完颜亮彻夜难眠。临时赶造就这么厉害,如果给了南宋喘息的机会,让他们大规模的生产制造,岂不是自己要江山不保?

完颜亮坐不住了,先前的试探性攻击激起了他彻底动手的欲望,越快动手越好!

萧山和张志雄辛弃疾说完,又问他们准备怎么办,张志雄现在占山为王,队伍有两三千之众,可谓声势浩大。张志雄的意思是自己回去,等到打起来的时候,自己带人联络中原各处义军,骚扰完颜亮的后方。

萧山觉得这个做法倒是很不错,张志雄在萧山这里呆了三天之后便要回去,因为对方有正事要办,自己也不变过于挽留,他只是邀请辛弃疾多玩儿两天。这个少年豪爽大方,又雄心勃勃,很对自己的胃口。

岂料辛弃疾听说张志雄要回去,也要跟着一起回去:“我要跟张大哥走,他去哪里我去哪里!”

张志雄伸手摸了摸辛弃疾的脑袋,对萧山道:“他这次跟我出来的也够久了,他家的大人恐怕要四处去找他,弃疾年纪小,不便离家太久。”

萧山便命人送两人过江,回头又给赵瑗写信,并且也写上了自己的推测:“若无意外,今年秋天,完颜亮恐怕要大举南下,陛下当早做准备。”

赵瑗收到萧山的信后,亦从其它的将领和前去金国的使臣那里,收到了这个消息,完颜亮南下只是时间问题,而自己则应该及早备战,给他一个迎头痛击。

赵瑗在一天早朝的时候,和众臣说出了自己的意思,历代南朝,建都之处都选择建康,不仅因为其是军事经济重城,还因为其攻防一体的独特优势,并且靠近前线,更够对前线的战况做出迅速的反应。是当恢复中原的意思。而临安地处南边,靠近出海口,建都于此纯粹是赵构为了逃跑方便。现在完颜亮准备南侵,并且想要迁都靠近前线的开封,自己也有意前去建康驻跸,金人不灭,誓不归还。

这个意见得到了大多数朝臣的赞同,特别是恢复官职,现任枢密使,已经五十多岁的张浚更是大力支持。有人赞同就必然会有人反对,赵构听说赵瑗居然要在金国还没动的时候想要迁都建康,肺都快急肿了。

赵瑗前去建康,必然会带走大臣和军队,那自己在临安岂不是危险?如果自己跟他一起去建康,想都别想,更加危险!

和赵构意见其它大臣并不能影响赵瑗的决定,但有一个人,却让赵瑗觉得非常为难。

反对赵瑗迁都的人中,史浩是反对的最激烈的,比赵构还要激烈:“陛下若迁都建康,就无退路,前年太上官家御驾亲征,沿路花费巨大,亏空到现在才勉强补上。且建康宫殿简陋,众臣前去住在何处?重新修建还是住在府衙?陛下前去建康,大军驻跸,太上官家搬是不搬?若搬又是一大笔话费,不搬的话,也要派兵守临安。若是不派兵,完颜亮直破临安,太上官家,太后,太皇太后又该怎么办?”

一系列的问题并没有能够让赵瑗改变自己的想法,他坚持不松口,并且已经派张浚先去建康府,腾出一些房屋和住处了。

赵构见劝说没用,急的跳脚骂也没用,连赵瑗平时尊敬的丞相史浩劝说都不能改变赵瑗的心意,急的天天在家里怒骂。

病急乱投医之中,赵构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个人或许能够劝动赵瑗改变主意。他当即亲自写信,洋洋洒洒十几页,命人快马加鞭给萧山送去。

萧山接到赵构的信时候,实在是纳闷的很,他在建康,并不太清楚临安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赵构的十几页信,翻来覆去都是在讲述当年自己当皇帝的时候,对萧山怎么照顾,现在又对萧山如何思念。有些用词肉麻至极,搞的萧山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十几页信纸下来,赵构对自己的上述内容总结:“马上回京一趟,一个人回来,越快越好,再不回来就要出大事了!”

萧山莫名其妙,但最近也有些事情要跟赵瑗商量,两人老是写信并不太方便,于是便上了一封折子,恳请能够让自己回京一趟。

折子马上就批复了下来,萧山将自己手上的事情交给副统制打理,自己一骑回京。

他本来是准备回来先见赵瑗,岂料他的马刚到城门口,便被赵构截了去。

赵构麟德宫的太监四五个都在城门外等候萧山,一见他来便拥了上来:“萧统制,太上官家等你多时了。早已备好酒菜,日日盼望。”

萧山这些天总算是听到了些风声,知道赵瑗准备迁都建康,他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高兴,赵瑗迁都建康,就意味着自己每天都能够见到他了。但随即细细一想,又觉得有很多不妥,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赵构半路把自己截了过去,竟然是说这件事情。

赵构这两年只顾自己享受,也不管那些烦心的朝政,儿子又三天两头的过来问安陪伴,生活过得非常滋润,比他在皇帝位上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萧山开门见山:“太上官家诏臣前来,不知有何事要交代?”

赵构叹了一口气,拉过萧山的手做亲热状:“老朽是有件事情,想让你去做。他一向最听你的劝,老朽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才能够劝动他了。”

萧山被赵构的亲热搞的有些不能适应:“太上官家想让臣劝说陛下做什么事情?”

赵构摇头:“是不要做什么事情,你在建康也去了一年了,应该知道那里是什么情况,官家想要建都建康,简直是异想天开!”

萧山道:“现在的确不是很适合,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而且完颜亮一旦打来,建康也太危险了。”

赵构听到萧山这番话,简直就像是见到了知己一般,用力的拍着萧山的肩膀:“正平,劝说官家这件事情,就交在你身上了!办好这件事,老朽必有重赏!”

萧山背后冒出冷汗,赵构也不再留他,亲自派人送他前去皇宫。

萧山走在路上的时候,心就开始有些不规则的跳了起来,整整一年,没有见过赵瑗了。这一年,他有没有变化,是胖了还是受了,过的开不开心呢?

萧山等在赵瑗办公的崇政殿外,有小太监进去通传。

片刻之后,里面便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着建康统制官,四品忠武将军萧山觐见!

111、野炮

片刻之后,里面便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着建康统制官四品忠武将军萧山觐见!”

萧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入殿中,向赵瑗躬身行礼:“臣见过陛下。”

上面的人声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语调平稳:“平身。”

萧山缓缓抬起自己的头,朝着坐在龙椅上的赵瑗看去。对方穿的是皇帝常朝所用的通天冠绛纱袍。黑色的帽子上缀着青白色的串珠,帽边的两根带子柔顺的垂下,黄色玉石所做的耳听正在他的耳边轻轻的晃动。红色的纱袍上用金线绣着云龙的图案,白色的中衣领子将他的脖子围住,映衬得他的面色白皙红润。赵瑗的双眼平视着萧山,嘴角微微翘起,雍容华贵之极。

这副打扮萧山从未见过,红袍穿在有些男人身上,未免显得有些女气,或者穿在一些彪形大汉身上,有些滑稽可笑,但用在赵瑗身上,却是妥帖适合不过。他一时之间看呆了,眼睛都忘记眨了。

赵瑗从御座上站起,对着萧山微笑:“朕有一年没见你了,萧卿风采依旧。”

萧山亦笑了起来,尽管知道他下面说的话会被起居郎记录下来,但还是笑道:“臣倒是常常见到陛下,只不过梦中的人和面前的人比起来,逊色不少。”

赵瑗的脸上微微的红了红,在萧山面前五步开外的位置停下:“这次回来多留些日子再走,朕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萧山躬身:“臣遵旨。但凡陛下有令,臣不敢不从。”

赵瑗的眼中滑过一丝狡黠的神色,一向沉稳的他稍有这种表情,看的萧山心中一阵狂跳,呼吸也有些急促了起来。

赵瑗便问萧山这一年来的情况,因为旁边有人跟着,萧山也只是说些军中的情况,只是讨论公事,可一双眼睛却好似长了根一样一直落在赵瑗身上。

赵瑗将今日尚未批阅完的折子丢开,邀请萧山前去游园,皇宫并不大,也没什么好逛的,赵瑗便换了一套常服,策马和萧山并肩而行,前去西湖边的聚景园。萧山看见赵瑗案头的折子都堆得和小山似的,很担心他这么跟自己出去一天,回来后要忙到半夜,便道:“陛下似乎还有公务尚未处理完,臣也不急在一时,等一等无妨的。”

赵瑗微微扬了扬眉:“这些事情每天都很多,日日如此。萧卿可不是每天都能在朕身边。”

萧山也就知情识趣的不再多说,随着赵瑗一起出行。

虽说是微服出巡,但两人身后的侍卫太监还是跟了一大群,起居郎倒是没有跟来,只是记录了:上幸聚景园,忠武将军萧山作陪。

一行人从城中南边的清波门而出,门外就是西园南门,内有会芳殿、瀛春堂、揽远堂、芳华亭等近二十座殿堂亭榭,萧山见到亭宇的匾额都是赵瑗提的字,便笑道:“陛下还有心情做这些?”

赵瑗笑了笑:“太上皇喜欢过来,便让人将这里重新整饰了一翻,朕平时来到来的少。”

萧山步入园中,只见垂柳依依,鲜花绕堤,开凿了人工河道,引西湖之水入内,树下芳草鲜美,河道上还有两座石桥,幽静之中,又带着生气。

偶尔有太监宫女路过,便朝着赵瑗曲膝行礼,赵瑗今天看起来心情非常好,拉着萧山观花玩水,笑语晏晏。萧山觉得这个时候不该说煞风景的话,却没想到赵瑗自己提出来了:“此处虽美,但朕却想去建康。”

萧山不得不煞风景的道:“今日臣刚回京,就被太上官家叫了去,也说到此事。”

赵瑗笑嘻嘻的看着萧山:“朕知道他说些什么,不过萧卿肯定不会反对的,是么?”

萧山道:“臣和太上官家一个意思,陛下现在去建康,恐怕不是什么好时候。”

赵瑗脸上的笑容便收了起来,萧山把自己的理由说了出来:第一就是建康没有给赵瑗住的地方;第二靠近前线,也非常危险;第三搬家搬来搬去,劳师动众耗费钱粮。

赵瑗听了萧山说的话,只是沉默不语,萧山说一条,赵瑗的笑容便收了一份,等到萧山全部说完,赵瑗脸上的笑容就再也看不见了。

萧山道:“臣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赵瑗道:“已经到了晌午,萧卿还未用饭吧?”萧山道:“臣收到兵器监所制作的武器,似乎有些地方不尽人意,下午准备去看看,路上随便买个炊饼吃就行了。”

赵瑗脸上就变得更加难看了,他盯着萧山看了一会儿,道:“朕还以为你会支持朕的想法,没想到你竟然和太上皇一个论调。”

萧山赔笑道:“太上官家的顾虑也有些道理。”

赵瑗哼了一声,负手而行,也没了游园的兴致,径直出了聚景园,萧山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两人不多时便来到当日埋葬张宪岳云尸骨的柳树下。赵瑗停下脚步,语气有些不善的对周围的太监侍卫道:“你们都退下!”

太监侍卫不敢不听皇帝的话,都远远的走开,在周围环成了一个圈子。

赵瑗见自己说的话周围的人再也听不道时,便不用再顾忌,指着当年的埋骨之处道:“朕自从当年和你将两位将军的尸骨埋下,没有一日不想要重新安葬忠良。建康怎么没地方住,无非就是宫殿不够华美,住处不够妥帖罢了!再说完颜亮能够亲率六军南侵,朕难道会怕了他,在你心里,朕是胆小怕事的人?”

萧山注意到赵瑗当了一年的皇帝,说话之间再也不会不小心说成“我”,都是用的“朕”。

萧山道:“臣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建康真的太危险了。况且陛下要迁都的话,朝中大臣也要跟着一起搬,他们的家眷都在临安……”

赵瑗打断萧山的话,道:“当年拓跋珪迁都,遭遇的困难更大,朕绝不会因为事情难办就妥协!”

萧山见赵瑗态度坚决,并非是一时半刻能够劝说的动的,正想要开口说话,赵瑗道:“你下午要去军器监?朕要和你同去!”

萧山笑了笑,赵瑗这口气有些像在赌气。

赵瑗瞪了萧山一眼,不满道:“笑什么笑?”

萧山先前并不怎么敢和赵瑗开玩笑,因为对方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但现在这语气却有点像打情骂俏,他便笑道:“看见陛下心里高兴就笑了,虽然是天子,总不能让人笑也不准吧?陛下也未免略跋扈了些。”

赵瑗含嗔瞪了萧山一眼,搞的萧山犹如身在云端,飘飘乎不知其身在何处。

萧山虽然自己说在路上买两个炊饼吃就行了,但还是被赵瑗挽留下来,在院中吃了一顿才离开,萧山注意到面前摆的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赵瑗爱吃的却是一样都没有。

两人吃过午饭,便一同前往军器监,军器监的规模比建康的要大很多,上百名铁匠在打造铁甲弓箭,又有十多名在那里琢磨火器,高而巨大的熔炉占地足足有上百平米,萧山就站在铁炉边对赵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制造火器所需要的矿石大多在金国境内,如果两边拼矿产的话,南宋一定拼不过,而且研发武器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大规模的运用更是需要时间来磨合。完颜亮来势凶猛,恐怕只顾着攀升科技会略有不足,最好是全民动员,广招兵将入伍。

赵瑗说道这个问题的时候,眉头便拧到了一起,道:“登基以来,才知历年税收,根本够不上军费开支,要是再招人,钱就很吃紧了。可如果兵将不足,恐怕也难以抵挡金人的百万大军。朕总不能学完颜亮杀鸡取卵,预征五年的赋税吧。”

萧山道:“现在军中多有空饷,十分严重。陛下若想中兴,头一件要紧的事情,就是清查这些空饷,肯定能够省下一大笔。全民动员也不一定是要广收赋税,主要还是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陛下为何而战,全力支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人出人。唯有全国上下一心,才有可能取得军事上胜利的时候,趁胜追击。”

赵瑗点了点头,他日夜想的都是这件事情,只是到了细节处,却偏偏有许多东西无法施行。就比如说全民动员,赵瑗已经下了多封诏书,可那些诏书抵达地方上的时候,影响并不大。查军官贪污军饷的事情也必须要做,但因为涉及的人很多,害怕牵涉面太广,非但没有取到预期的效果,反而会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只有找到个合适的时机做这种事情。

萧山和赵瑗两人就这些问题,在兵器监说了半晌,两人出来的时候,天色已黑,萧山因为没有地方住,准备去驿馆,却被赵瑗拦住。

赵瑗道:“以前的秦家油铺,自从秦老爹走了之后就被别人占了。朕知道你回来没有地方住,便派人将那处买了来,带你去看看?”

萧山点头,一行人便又折向离皇宫不远的油铺,萧山见到外面依旧挑出一个招子,只是以前的那个大大的“秦”字换成了“萧”字。

门虚掩着,萧山推开门,不由的吃了一惊。

他记得那天离开临安的时候,里面已经一团乱,后来被别家占了以后,里面的陈设全部都变了,但现在,竟然一切都又恢复了原样。外间的店铺上有着一排油桶,一个看门的仆人见到众人来了就赶忙站起来行礼。

萧山见到这幅场景,恍惚便似自己养父坐在此处给人打油的样子。他也有差不多半年没见过秦重和王美娘了,不是他不想去看望二老,只是一去就要被提到婚事的问题,让他十分头疼,不知该如何作答。

萧山穿过外铺,进入院中,院中的梧桐树现在又长粗了不少,上面还挂着自己以前用来练习引体向上的木棍,墙角边摆着一个昔日常年用来爬墙用的矮凳。

萧山走到自己的房中,衣柜被铺都无二样,他虽然在这里住了没几天,但是见到和往常一般的陈设,心中还是非常感动。他回头去看赵瑗,赵瑗就站在他身后,笑盈盈的看着他:“我想你大概会比较喜欢幼时的陈设,所以依照记忆中的模样弄了一套,也不知道像不像。”

萧山缓缓的走到门边,伸手将门关上了,点头道:“很喜欢,难为你用心了。”

房门一关,房中就只剩下两个人,床头的一盏油灯并不太亮,一圈圈昏黄的光晕散开,将整个房间都笼罩在光晕之下。

赵瑗直到这个时候,才肆无忌惮的看着萧山,胸脯有些起伏。

萧山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靠着门,张开自己的双臂,赵瑗走上前,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

萧山直到抱住赵瑗的时候,才感觉他清减了不少,让人魂牵梦萦的人就在怀中,一年的相思在此刻尽数爆发了出来,两人就在门后接吻。

良久分开,唇边的银线却未断,萧山低声叹息:“瑗瑗,我想你……”

赵瑗便又吻了上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也想你,这一年,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萧山拖着赵瑗便朝床上走去,这一年他更是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两人紧紧的抱住,一刻也舍不得分开。

萧山有些急切的想要解开赵瑗的衣服,却被赵瑗按住,赵瑗微微喘息:“不要把衣服弄乱了……”

萧山便将赵瑗的腰捞起,将他身上所穿的袍子撩了起来,把他的裤子扒到了膝盖处,自己也不便脱衣服,只是褪了裤子,胡乱亲了亲,便迫不及待的将已经硬的发疼的硬物捅了进去。

赵瑗低低的哼了一声,神情有些扭曲,萧山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急切了。他将随身所带的甘昪送的玫瑰膏取了出来,剜出一大坨,尽数涂抹在了赵瑗的后穴中,等觉得对方里面渐渐的湿润了以后,便挺身进去,动作起来。

两人都没坐到床上,赵瑗的手扶着桌子,站在房中,萧山从背后紧紧的抱着他,却只两三下,就丢了。

赵瑗的前面依旧挺着,很显然没有得到任何满足。萧山便用手帮他弄,又和他接吻。

赵瑗很快就射了出来,回头对萧山笑道:“你也太快了吧?”

萧山被他这一句话搞的又硬了起来,他狠狠的在赵瑗唇上咬了一口:“刚刚太激动了,一年都没做过,哪里忍得住?要不你再试试,这次保证你求饶……”

他一边说,手就一边朝着赵瑗摸去,赵瑗脸上满是潮红,却赶紧按住萧山的手:“不……不要了……马上宫门就要关上,我不行……”

萧山觉得自己搞的有些像偷情似得,前一次做的时候,瞎摸黑。这一次倒是有点亮光,可……也怪自己定力不够。他终于忍不住道:“今晚留下吧,一晚上不会去,难道还怕翻天不成?”

赵瑗的目光中有些犹豫,他也憋了一年,刚刚那点根本不够,但却不能不回去了。

赵瑗看着萧山,轻轻的吻了吻他:“阿猫,我如果去了建康,就可以天天见到你了。”

萧山一愣,没想到赵瑗居然在这个时候会提这种事情。他有些纠结的松开手:“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执意要去建康吧?”

赵瑗摇头:“当然不是,主要是因为建康地处前线,有什么事情朝廷能够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皇帝亲自到前线督战,将士必然会百倍用力。”隔了一会儿,赵瑗又低声道:“我也很想你……一举多得的事情,为什么不好?”

萧山本来是想要劝说赵瑗的,但现在却被赵瑗劝服。他点了点头:“你既然心意已决,不论怎样,我都会站到你这边!迁都不是太妥当,可以御驾亲征。”

赵瑗笑了笑:“我本来就没想迁都,真要迁,也是迁去汴京城!只不过是这样说,到时候稍稍松口一点,朝中阻力会小些。”

萧山有些无奈的看着赵瑗,赵瑗已经在提自己的裤子了。

萧山也拿了房中的帕子自己胡乱擦了擦,道:“曾经有个人说过,国人是讲折中的,比如你要在墙上开一扇窗,众人定会反对,若你主张将那堵墙整个拆掉,则众人也许会主动提出先开一扇窗。”

赵瑗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萧山临出门的时候,发现赵瑗的袍子下半边还是被自己揉皱了,便伸手去将他的袍子扯平,又送赵瑗离开。

萧山家离皇宫并不远,两人也没骑马,在街上缓缓的走着,一众侍卫跟在他们身后。行不多时,便已经抵达了宫门,萧山有些恋恋不舍,一直目送到赵瑗的身影消失在宫禁深处,这才返回。

等他回到自己油铺的时候,才发现整个铺中,赵瑗只给他安排了一个粗使仆人,偌大的院子便有些空荡荡起来。

他拉开自己的房门,里面欢愉的味道尚未散去,油灯也依旧明灭。

萧山躺在自己的床上,想要回味一下刚刚的情形,却发现,刚刚赵瑗不过在自己房中只呆了十多分钟而已。看来自己连赵瑗的妃嫔都够不上,至多算得上一个野炮而已……

112、御驾亲征

萧山这才发现,刚刚赵瑗不过在自己房中只带了十多分钟而已。看来自己连赵瑗的妃嫔都够不上,至多算一个野炮……

他就这么胡乱的睡了过去,第二天适逢五天一次的朝会,赵瑗将自己要迁都的想法再一次提了出来,史浩为首的保守派坚决反对,而陈俊卿虞允文为首的激进派却坚决支持。

赵瑗也不用多说话,只在上面看着两边互相激烈辩论就好。

正在下面保守派要占据上峰的时候,赵瑗看向萧山,道:“萧卿家,你从建康而来,有没有什么最新的消息?”

萧山躬身,按照两人昨晚商议好的内容奏道:“启禀陛下,新消息倒是没有什么,只不过臣得到了完颜亮写的一首诗。”说着,他从怀中掏出昨夜写好的折子,递了上去。

执事太监甘昪下来,将萧山的折子接过,赵瑗也没看,干脆的道:“念!”

甘昪便一板一眼的念道:“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赵瑗拍案而起,神色带着一丝愤怒:“众卿都听到了吧,完颜亮根本不是要解决边界纠纷,这分明是想灭我大宋。朕被逼至此,别无选择,只能背水一战!迁都之事,不必再议!朕心意已决,当于完颜亮一决雌雄!”

史浩等人都慌忙跪下:“陛下且不可义气用事,三思啊!”

赵瑗佯怒道:“如何三思?朕倒想三思,可完颜亮却容不得朕三思!”

史浩叩头谏道:“此一战关系重大,陛下亲临前线,必然能鼓舞三军士气。只是迁都确实难办……”

赵瑗打断史浩的话:“即便是迁都一时不成,朕也准备御驾亲征,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不用多!”

史浩见赵瑗肯退步,知道这就是皇帝的底线了,只得道:“若是陛下执意如此,老臣……老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赵瑗在心底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史浩肯松口,其它人就好办多了,陈俊卿等人趁机出列,根本不给反对这任何反驳的呼声,就开始讨论御驾亲征的细节问题了。

萧山看着赵瑗,脸上露出了不可察觉的微笑,赵瑗亦朝着萧山看来,嘴角微扬。

等到朝臣议论告一段落的时候,赵瑗便提出了为岳飞平反之事。这件事情非常顺利,既然皇帝都要御驾亲征了,搞搞前期的宣传是必然的。

赵瑗便下旨寻访岳飞的后人,将其远在南边流放的妻子儿女下诏,让其回京。又张出皇榜,寻访岳飞失踪的尸体。

当年岳飞遇害后,看守他的狱卒不忍其尸骨受损,便将其偷出,埋在大理寺的树下,此刻皇榜悬赏,那名狱卒的儿子便前来揭榜,重新挖掘岳飞的尸体下葬。岳飞尸体出土的时候,肉身不腐,宛若生时,身旁别无它物,唯有一枚白玉环。

岳云张宪的尸体亦在其后被挖掘出来,这两人的尸体隔了这么多年,都已经被虫蚁所食,仅留下两具白骨。只是让人奇怪的是,那两具白骨口中各含着一枚玉扳指,令人称奇。

挖掘尸体的那天,赵瑗和萧山都在现场,当年两人埋骨,到今天已经整整十一年,萧山上前,将两枚做记号用的玉扳指收回,紧紧的攥在手中。赵瑗的眼眶微红,亲自主持岳飞父子和张宪的葬礼,就安葬在西湖边的栖霞岭处,上香祷告:“愿忠武在天之灵,保佑大宋。”

群臣亦跟着鞠躬行礼,萧山也在其中。

后世的岳云张宪墓都是衣冠冢,而这一次,却有了真人的尸骨。

一切都在改变,历史的车轮已经偏离的原本的轨迹,越驶越远,走向不可知的未来。

在赵瑗的这一系列行动中,反应最大的就是赵构。赵构现在快要郁闷而死了,当初赵瑗当皇子,当太子的时候,都一直是个听话的乖宝宝。赵构原本以为他登基之后,依旧会是一个听爹话的好孩子,岂料赵瑗刚登基的那个把月还是很听话的,赵构说的都一一照办,但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现在赵瑗却越来越不听话,虽然平日里请安探望一样不少,但一旦赵构说到对金政策的时候,赵瑗不是顾左右而言它,就是软底硬抗,现在更是变本加厉,赵构连跳脚叫骂寻死觅活都不管用了。

当听说赵瑗已经绝对抛下自己要御驾亲征的时候,赵构彻底的坐不住了,当初他之所以肯退位,完全是指望儿子能够保存半壁江山,自己好享清福。可现在一切事情的发展,完全朝着他所期望的相反的方向去的。

当赵构打听到张宪岳云出土的时候,口中所含玉扳指的样式时,多年前的往事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一年赵瑗还刚刚十六岁,正式岳云张宪被腰斩于市的时候,赵瑗当天晚上回来的非常晚,而且手上有一枚常带的玉扳指不翼而飞。赵构本来都已经忘记这件事情了,可现在细细想来,终于恍然大悟——这个养子原来是早有预谋的,十六年前就有预谋,装作一副乖宝宝的样子隐忍不发,直到自己手握大权,便一发不可收拾。

赵构心中是又急又气,不论赵瑗这一战是胜是负,都是一件对自己非常不妙的事情。胜了,赵瑗的威望将无人能够撼动,自己说的话将会连一个屁也不值;败了就会更加糟糕,完颜亮提兵南下,自己又要逃跑不说,还会更加狼狈。赵构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也非常不想折腾。

他开始或公开,或秘密的联络朝中反对亲征的保守派,议和派,并且开始考虑废帝的问题。

赵构这一切的活动,当然瞒不过赵瑗的耳目,太上皇要见几个官员,没道理不让他见。如果战胜,那么一切好说,如果失败,必然会万劫不复。

因为给岳飞平反一事,父子两个已经彻底翻脸。更不用赵构听说赵瑗居然启用自己最讨厌的张浚了。赵构在一天赵瑗上朝的时候,大摇大摆的来到崇政殿,直斥赵瑗:想要对金国用兵,等到自己百年之后再想吧!

赵瑗当时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敷衍过赵构之后,又和颜悦色的将其送走,当时萧山也在,见到赵瑗态度暧昧,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等到周围人不多的时候,萧山有些担心的问:“太上官家如此,陛下打算怎么办呢?”

赵瑗过了半晌,颇有深意的道:“国事为重。”算是彻底的表明态度,赵构哪怕就是现在上吊自杀,自己绝不会为之所动。

赵瑗开始着手朝中的人事调动,他首先将陈俊卿调派去了建康,协助已经在那里的张浚安排相关事宜,又将赵构的铁杆亲信杨存忠封王,夺了他的三衙长官之职位,换成了自己的亲信余漠,命余漠呆在临安,如果有变,该动手时就动手。又将虞允文留下,安排临安的一些琐碎事宜,让其管理各地送上来的税收和监督各处的粮草运送。

安排好这一切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月,江北的消息也已经传了过来,完颜亮签军六十万,号称百万,兵分三路,分别从关陕,荆襄,和淮西三路南下。

关陕和荆襄地区非别由金国的另外两位大将率领,而完颜亮则迁都汴梁,亲率东路军,抵达淮西。

赵瑗昭告天下,讨伐完颜亮的倒行逆施,并且将朝中主战派的官员和保守派的重要官员史浩带走,前去建康,御驾亲征。

原先驻跸临安保卫京城的约莫三万军队,赵瑗带走了一万,留下了两万。虽然他知道赵构可能会有一些动作,但给他留下的官员都是一些搞后勤的,又有虞允文和余漠两人坐镇,赵构就算是有什么行动,也难以有大气候。

御驾出发的时候,由萧山统帅京城带走的一万御林军,队伍浩浩荡荡的开赴建康。

这一次出发,和赵构上次的“御驾亲征”全然不同,临安的百姓在皇帝出宫的时候纷纷驻足观看,有些年轻人不胜向往,觉得这个新上台的皇帝比老皇帝有志气多了。却也有一些人在心中默默的叹息:皇帝这是要抛弃临安了?万一金兵打来,我们的商铺,财产怎么办?

萧山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开路,清晨的朝阳照射在他的身上,显得分外夺目,赵瑗没有坐车,亦全身戎装,策马而行。没有人知道这一次大战最后的结果,甚至连“先知”萧山也不能。

历史上,完颜亮在这里南侵中被自己的人杀死,毙于江中,南侵失败,金国有小尧舜之称的一带明君完颜雍上台,宋金再次陷入胶鬲对峙的局面。

但是这一次,完颜亮上台时间并不算太长,倒行逆施还未到极致,他手下的将领尚未对他痛恨入骨,内部叛乱的情形不见得会出现。而历史上接替完颜亮的完颜雍,现在三十一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目前为东京留守,其妻乌林荅氏尚未被完颜亮觊觎美貌而侮辱自杀,完颜雍和完颜亮的关系并未抵达冰点,是不是会在完颜亮南征的时候废帝自立还是两说。

金国发兵六十万,南宋所组织起来抵挡的兵力尚且不到二十万,这一场大战的结果到底如何,难以预料。

御驾一路上并未去过多的骚扰当地的官府,甚至在途中为了尽快抵达临安,赵瑗亦将这次出发的队伍分为三股,让其策马急行,半个月后,御驾抵达建康,前前后后抵达建康城的官员,都出城迎接,萧山亦下马,命队伍分列两侧,在山呼万岁的呼喊声中,赵瑗正式抵达建康城。

建康的情况比赵瑗想象中的要糟糕。赵构在二十多年前曾经来这里暂时住过一段时间,当时张浚为丞相,城中也经过金兵的洗劫,没有宫殿,所办公的房间地面上甚至还是土地。

这一次虽然比上次好一点,但和临安的皇宫相比却差的太远,赵瑗住在临安府衙,办公和住宿的地方都在一起,他并未带后宫女眷同行,太监也只带了几个负责日常事物的,新来的官员很多都住在临时租下的房间内,当日抵达后,赵瑗来不及更换衣服,便召集众人,询问前线的情况。

完颜亮已经率军抵达对岸的泗洲,并且旗开得胜,占了泗州城,城中原本驻守的军士都丢盔弃甲而逃,渡过长江,抵达了建康,镇江这些地方,索性赵瑗来的即时,这些前线溃散下来的兵将又重新的聚集起来,两军隔着大江安营扎寨,赵瑗登上建康的城楼,甚至能够看得到对岸的完颜亮营寨连绵不断,好似一条巨大的蟒蛇一般,盘踞在对岸,黑暗中对岸的火把甚至照亮了江面,江面上来往的斥候船不绝,有敌人前来打探消息的,也有宋军派去打探情况的,时常会在江中相遇发生摩擦。一夜之间,甚至能够发生短促的战斗十多次不止。

随着赵瑗的到来,宋军也在不断的从各地调派兵力,集中于此。

大战一触即发。

113、第一更争辩

赵瑗登基之后,即改年号为隆兴,隆兴2年秋九月望日,驻守建康的萧山所部在当天早上的一次小规模冲突中,抓获了五名签军俘虏,稍加审问后,便得知建康府对面完颜亮所派兵力并不多,不足万余人。

那完颜亮的六十万大军准备怎么调派,其战略意图又是什么?

赵瑗的面前摊着各处送来的战报,枢密使兼都督中外军事张浚、宰相陈康柏、参知政事史浩、同知枢密院事张焘、建康府统制萧山、以及新任的御史王十朋和帅本部兵马赶到的京湖制置使成闵等人,围在赵瑗旁边,共同参详。

张浚是历经了靖康之变,后又主持过多场战役,并且在宋金交战初期,曾经江山督师的文官首领,今年五十七岁,是赵瑗上台后将其启用的。此刻他首先开口道:“根据近日战报,完颜亮麾下两大将分别帅军西上东下,其意图已经十分明显,无非是因为建康府江面宽阔,守备森严,不易攻破。故此想要从上游的采石和下游的瓜洲同时强渡,准备合击建康。”

他的这个看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采石瓜洲两处是长江下游两处重要的渡口,从这里渡过长江可谓是历来北边南下的首选。

赵瑗道:“依张相公所见,我军当如何迎战为好?”

张浚不加思索道:“完颜亮前些日子占了泗州,大量战船都聚集在洪泽湖一带,想必其是要准备顺流而下进入长江,兵贵在抢占先机,臣以为不如出骑兵渡江,进入洪泽湖,趁其战舰尚未出发,便将其一击摧毁。”

萧山在一开始听张浚说的时候,还在心中默默的点头,觉得其分析准确,但听到后面的应对方法,特别是最后一句“渡江北上,进入洪泽湖”的时候,眉头便不由的微蹙。他朝周围的人看了看,只见除了御史王十朋以外,其它人的脸上都有些不以为然的颜色。

萧山心中觉得这个提议有些不妥,但并未吭声,心想既然这么多人都觉得有些不太妥当,总归是有人要出来反驳的,自己犯不着一上来就和这位统领军事的大都督唱反调。

果然,早年和张浚合作过多次的大将成闵首先开口,语气有些迟疑:“张相公,洪泽虽是金人屯兵训水师之处,但其守备必然森严,如果冒然前行,是不是有些不妥?”

张浚朝着成闵看了一眼,毫不客气的问:“有什么不妥?吾统帅中外军事,此时和陛下商议战略部署,岂有你说话的份?”

成闵便闭嘴不说话了,陈康柏亦开口:“张相公,金兵善陆战,如果派兵渡江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如果要去千里奔袭,会不会……”

张浚尚未等陈康柏说完,便打断他的话,道:“吾当年督师江上时,你还是个奶娃。汝可曾和金兵交过手,打过仗?”

陈康柏也不说话了,只是向史浩使眼色。史浩朝着张浚看了一眼后,就转头去看萧山,一个劲的向萧山使眼色。

张浚显然也看到史浩的动作了,便朝着萧山道:“听说萧将军在襄阳曾经大败完颜亮,定然有点本事。萧将军认为呢?”

萧山早就听说张浚脾气刚烈,喜欢刚愎自用,现在一见,才觉得这位主战派的首领虽然民望高,但有些具体的军事方针并不怎么符合实际。他本不想当面和张浚起冲突,但现在对方既然点名问道自己,也躲不过,便尽量用商量的语气道:“末将以为,张相公再考虑考虑吧。”

张浚便有些不高兴起来,问道:“考虑什么?”

萧山道:“其一,我军优势在于水军,若是渡过长江千里奔袭,肯定是要用骑兵的,水军优势便难以施展;其二,洪泽一带州县尽数被金兵占领,周围也没有可以依凭的据点,奇兵进退有些困难;其三,完颜亮既然将赶制的战舰都放在洪泽湖,守备必然森严,能不能得手还是一说,万一能够得手,军队撤退也有困难,若是到时候完颜亮派人围堵,恐怕要损失惨重。其四……”

张浚在听到萧山说让自己考虑的时候,脸色就已经不是太好了,等到萧山说出一二三,还要准备说四的时候,张浚就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寒着脸问道:“依萧将军看来,这场仗是打不得了?”

萧山道:“末将以为当三思而后行!”

张浚猛然拉下脸来:“不用三思了,萧将军怕死的话,现在就向完颜亮递表请和好了!他百万大军见到萧将军的求和书,必然后退不敢南犯,还打什么?”

萧山被张浚一顿抢白,心情也不是很好,但看着赵瑗在,而张浚又是赵瑗上台之后特意请出来,便压着心中的不满,道:“末将不是这个意思,金人和我大宋有不共戴天之仇,现又犯疆土,怎能退让?末将的意思是,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张浚甩袖道:“那依萧将军说,该当如何从长计议?”

萧山见周围这么多人都不和张浚去争辩,自然是其它人都或对其不满,或怕他厉害,自己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无奈已经上了阵,中途败退可是不行,况且张浚的建议也的确不是很妥当,便道:“依末将之见,当以几之长,攻敌之短。我军目前不善陆战,水军倒是可以和完颜亮一较长短,到不如引起入江,大江之上我军尽可发挥优势,且从洪泽入江的水路复杂,金人初来也不一定熟悉,可以趁机攻击,必然事半功倍。”

张浚却根本不听,只是盯着萧山,冷笑数声:“这分明是害怕和敌人交战的退避之策!什么从长计议,根本就是畏敌投降!”

萧山被张浚连番斥责,心中也渐渐有气,说出的话口气便不免加重了几分:“张相公要拿着我军去白白送死,这才是为完颜亮南侵扫平障碍!”

张浚呵的笑了一声,将萧山上下打量数眼,道:“我听说萧将军以前不姓萧,姓秦,是秦老贼的儿子!后来秦贼事发,才忙不迭的改了姓,真是无耻之极,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秦贼说什么议和蓄积国力,弄得天下民不聊生,现在秦将军又说什么诱敌深入,是要将建康和陛下,送到完颜亮手中才甘心吧!”

萧山被张浚一句话刺痛心窝,不由的怒喝道:“你胡说什么!陛下在此,当年的是非曲直,自由官家评判!”

张浚反唇相讥:“不就是仗着早年托了秦贼的关系在王府当侍读,才青云直上么?襄阳一战皆是因为刘錡相公经营多时,你钻了空子占了便宜,才侥幸获胜,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吗?别说是你,就是岳飞在此,也当听我部署!”

萧山一时不忿,冲上前去就像把张浚抓住揍一顿,张浚冷笑:“来人!此处是枢密院商议军事,岂容武官乱政?给我拿下!”

一旁的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把萧山叉出去。赵瑗本来一直在听两人争辩,此刻见争辩竟然便成了吵架,即将要演化成为斗殴,终于忍不住开口:“都闭嘴!吵来吵去成什么样子?商议国事岂容流氓地痞街头斗殴一般?”

萧山强压住心中怒气,对着赵瑗躬身道:“臣知错了,请陛下恕罪。”

赵瑗对张浚温言道:“张相公,出兵洪泽一事,还需慢慢商议。”他知道张浚脾气火爆,也不希望两人就此弄僵,希望能够私下里慢慢回转,岂料张浚将头上的官帽摘下,放在案上,决然道:“臣不能同秦贼之子同朝议事!秦贼祸国,其子却因为陛下包庇纵容,目无尊长。若秦贼余党不去,臣宁愿辞官归田!”

赵瑗万万想不到张浚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因为锐意北伐收复故土,一上台便启用张浚,民间呼声高涨,岂能够让他在这个时候离去而动摇士气?

赵瑗忙朝着萧山使了个眼色,道:“萧卿,你先下去!”

萧山朝着张浚行了个礼:“张相公,末将一片肺腑之言,还望相公三思。”说毕,便退出殿外。

张浚这才怒意稍息,对赵瑗道:“陛下,此人仗着陛下宠爱,便阻挠抗金之事,实在是和秦桧一丘之貉,当远离小人。”

赵瑗道:“萧山的事情以后再说,刚刚张相公的提议朕也知道了,容朕衡量片刻。张相公是国之栋梁,此时金兵南下气势汹汹,当不可再轻易言去。”

张浚见赵瑗并不答应自己的要求,他也不太清楚赵瑗的脾气,不知道是不是像赵构那样没什么主见容易被人摆弄,心中很担心他被萧山蛊惑了,但也不好在赵瑗明显说了自己要考虑之后还赖着不走,便朝赵瑗行了个礼,转身离去了。

其余的诸人见到开没开战这里就先吵上了,皇帝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向,便也跟着离去了,史浩走在最后,赵瑗等众人都出去后,便叫住史浩,道:“史师傅请留步。”

史浩便留了下来,对赵瑗道:“陛下不必过于担忧,张相公也是一心为国,只是和萧将军意见有偏差而已,并无根本分歧。”

赵瑗点了点头,道:“萧山不是个能够受气的,张浚脾气又大,这事情朕不是很好出面去劝说张浚,免得让他认为朕包庇纵容王府旧臣,寒了他的心。史卿你办事老成,去劝劝张相公,朕也觉得冒然出兵洪泽不是很妥当。”

史浩答了声是后,便出了殿,他却没有先去张浚的都督府,却先去萧山处,安抚了萧山一通,又道:“张相公一直以来力主抗金民间呼声甚高,陛下新近登基便有完颜亮大肆南侵,若是此刻君臣因为一些事情起了间隙恐怕不太好,萧将军你尽量容忍吧。”

萧山自然明白期间的道理,点头答应了后,史浩便朝着张浚处走去。

张浚之处已经聚集了一堆他往昔的旧友,多是些抗战激进派的官员,都分分叫嚷打过长江去,活捉完颜亮,一举收复燕云。张浚见史浩来了,颇为讶异,问道:“史相公来此有何贵干?”

史浩笑嘻嘻的道:“下官是过来探望都督,金兵来势汹汹,恐怕难以对付。”

张浚挑眉道:“我曾经听说,在临安的时候,史大人就曾有此言论,说什么金兵可怕,我大宋不堪一击,当拱手称臣方为上策,是也不是?陛下欲亲征,史打人还搬出太上皇力图阻挠抗金大业,不知来此有甚好探望的!”

史浩讨了个没趣,心中有些郁闷,但还是记得赵瑗的交代,依旧笑道:“都督此言诧异,只是今日出兵洪泽之事,还当从长计议。”

张浚便拉下脸来,怒道:“秦贼在时,你不知节操为何物,与他同朝为官,现在还有脸来商议抗金之事?”

史浩脾气再好,也不禁有些生气,道:“张都督一把年纪了,脾气和当年也是一样啊!不知道当年富平之战,张都督是不是也这样威风,致使关陕之地尽数丢失,沦为金人之手!”

富平之败是张浚心中的痛处,当年赵构派他都督关陕,他只身前去抗击金兵,在富平一代和金兵遭遇,关陕当地的名将曲端和他作战意见不合,张浚一意孤行,最后导致富平战败,关陕尽丢,他却迁怒于曲端身上,斩了曲端,致使当地兵将叛乱,差点被金兵攻入四川。

因为此事,张浚曾一度被罢官,一年后才再度被提拔上来。

富平之败导致宋军丧失了重要战略地位,是扎在张浚心头的一根硬刺,谁提他跟谁急,现在史浩这样说,无异于等于踩了张浚的尾巴,张浚恼羞成怒,怒斥道:“即便是兵败,也是为国家竭力一战!比你依附秦桧屈辱求荣好多了!”

史浩道:“我劝都督说话的时候多多三思。若说其秦贼,当初将其举荐给太上官家的人是都督你吧!”

张浚拍案而起,指着史浩怒斥:“滚!此等无耻小人,不配同我说话!”

114、第二更定论

史浩当然不会就此滚,还欲开口,便听到外面有人通传:“张都督,统制官萧山求见。”

张浚不是很想见萧山,他身旁的御史王十朋劝道:“都督,萧山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不好闹的太僵了。”

张浚沉吟不语,宰相陈康柏也道:“张相公,萧山虽然年轻,出身也不怎么好,但是襄阳血战立下大功,能够使得完颜亮对其退避三舍,算是有些本事。”

张浚在心中衡量一番,他此次奉命督师,最担心就是地下骄兵悍将不听招呼误了大事,所以不容忍任何人挑战其权威。但当真和萧山弄僵了也不是很好,毕竟如果他在皇帝面前吹吹耳旁风自己也有些吃不消。衡量过后张浚便道:“让他进来吧。”

萧山走入张浚的府邸,见除了赵瑗外,众多文臣基本都在这里,便向张浚行礼道:“末将刚刚对张相公出言无状,多有得罪,特来请罪。”

张浚嗯了一声,道:“都是为了国事,吵几句也没什么,萧将军坐吧。”

萧山并未当真去坐,他看了看史浩的脸色,发现史浩的脸色不是很好,想也想得到肯定是在张浚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但这种情况下的确不好跟张浚完全闹翻,便笑道:“张相公面前,末将不敢坐。”

张浚见萧山对自己态度还算不错,也主动服软,口气也不那么生硬了,和萧山退让了几句,萧山便坐在下首。张浚首先道:“刚刚在御前,萧将军反对出兵洪泽,说了那么多,但细细想来,那些困难都不是困难。”

萧山洗耳恭听。张浚在厅中踱步,道:“其一,洪泽周围,虽然都被金兵所占,但其一项是我大宋的地盘,其间百姓肯定心向朝廷;其二,我军也可水陆并进,逆流而上,攻入洪泽;其三,即便是完颜亮守备森严,我军只需出动压倒他的优势兵力,也未必不能一战。”

萧山见张浚和自己讨论,也坚持自己的观点:“前些年秦贼倒行逆施,近来因为备战,税收又有加重,边境之地百姓是否心向朝廷还两说,即便是心向朝廷,一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恐怕难以派上用场;我军水军虽然稍胜金兵,但逆流仰攻却不占据地利优势,胜负未知。所以末将建议,若张相公执意要攻打洪泽捣毁完颜亮的战舰,不如少派些兵力,出其不意,速战速决,或许有些许胜算。”

两人说来说去,依旧是各持己见,火药味又渐渐的浓了起来。

被张浚提拔起来的御史王十朋皱眉道:“枢密院讨论军事,武官……武官在这里似乎不太符合祖制吧。”

张浚也不想和萧山再度争辩,他往日指挥,除了曲端和他吵过以外,旁人跟他吵的少,基本上都是枢密院定了打哪里,具体怎么打再丢给武官。张浚也觉得根本没必要在打哪里这个问题上跟萧山这种武官辩论,便道:“这事情不是萧将军该操心的,你只管秣兵历马,准备好了听号令就是。”

萧山坐不住了,站起来道:“兵事不问武官,不看具体情况,盲目做一些决定,也必然是错误的决定!”

张浚见萧山又开始驳自己的面子,异常恼怒,不悦道:“萧将军当知道当年曲端一事吧?他不听号令,导致富平之败,斩首以正军法!萧将军难道是准备效仿当年的曲端吗?”

萧山见张浚搬出这件事来威胁自己,冷笑了一声,针锋相对:“当日是太上官家远在临安,才容你私自做主斩杀大将。富平之败究竟是谁的责任,大家心里都清楚!”

吵架再次升级,张浚厉声道:“你以为你有官家包庇,我便不敢动你么?别说是你一个曲曲四品武官,就是当年手握十万兵马的岳飞,我让他向东,他也不敢向西!”

萧山脾气也上来了,宋朝武将地位底下,他也不介意被文官管着,但却不容被人这样肆意轻视侮辱,当即怒道:“若非你当年撺掇太上官家,坏了岳少保北伐大计,现在金国早就灭了,还有什么完颜亮南侵?”

张浚被萧山气的浑身发抖,史浩一个劲的去拉萧山,希望他不要把两个人的矛盾搞的一再升级,但萧山根本没有理会,直盯着张浚,丝毫不肯退让。

张浚也怒视着萧山,两人怒视片刻,众人都赶紧劝架,张浚哼了一声,甩袖道:“你以为襄阳侥幸击退完颜亮,就能够在此战中再次侥幸获胜么?等着瞧吧!”

萧山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转身道:“那末将就拭目以待,张相公旗开得胜了!”

张浚被萧山这句话彻底的激怒了,厉声道:“萧山,站住!”

萧山停下脚步,张浚道:“好,你刚刚说,若是要进军洪泽,当派小股灵活兵力,前去骚扰?那本都督就依你所言,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了!你率本部千人,前去奇袭洪泽,若是得胜归来,我向你赔礼道歉;若是战败而归,莫怪军法无情!”

萧山也不说话,朝着张浚行了个礼,转身而出。

史浩急的直跺脚,连连叹气,朝着萧山追了去。留在张浚府邸的众位官员都劝道:“张相公何必和一个粗鄙武官置气?他们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懂什么?”

张浚微微昂头,心中却有计较,自己正要震慑诸军示威,萧山却偏偏撞到自己的枪口上来,活该枪打出头鸟。张浚道:“年少无知,吃了亏就知道了!诸位不必担心,到时候他铩羽而归,我会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手下留情的。”

史浩急追萧山而去,萧山脚下不停,史浩在后面连着叫了三声萧山才停下脚步,刚刚在张浚哪里他的脸色还不算难看,但现在一张脸简直不用化装就能直接去当黑白无常了。

史浩跺脚道:“你说你,你干嘛要和他赌气?”萧山是王府伴读,史浩也当过一段时间他的老师,急了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

萧山道:“我没有赌气,我只是在想怎么把损失减到最小!现在宋军本来就兵力不足,金兵在北岸,如果真要渡江,说实话随处可渡!如果真的依照张相公所说,去派优势兵力前去袭击洪泽,一旦战败,后果不堪设想!”

史浩一愣:“随处可渡?”

萧山心中有些烦闷,点头道:“是,当年……不,是我想金人现在要选择合适渡口的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不怎么得人心,如果当真得民心天命在身,别说是战舰了,就算是在对岸赶造木筏子,都能够百万雄师过大江。”萧山说这一段的时候,不由的就想起解放战争来,GM党在对岸架着大炮轰炸,也敌不过对岸tg四百万大军用木筏子过江作战。他一想到这个场景,就觉得此次在淮河都丢了的情况下守住长江实在太难,兵力不够沿岸防守,如果再送去一部分,基本就是败局已定了。

史浩道:“张相公想不通,可以慢慢的说服他,也不用非要如此。”

萧山道:“平时当然可以拖,但是现在金兵可容不得我们拖。再说,他就算是要送兵,能少送一点就少送一点吧。前去洪泽也不是一丝胜算都没有,实在是胜算太少。我见他意志甚坚,恐怕难以用一半的言语说服他,只有在尽量少损失的情况下,希望他能够多听听意见。”

史浩想了想,目前也的确没有什么更好的调和办法了,张浚让萧山带少量兵力前去,而萧山肯去,也算是各退让一步了。但这件事情私下商议并没用,皇帝在这里,决不可能绕过赵瑗。

张浚当即就去找了赵瑗,将自己的作战意图全部说了。派萧山前去偷袭金人后方,骚扰敌人,而大部队也同时渡江,到北岸去,双线开战。赵瑗沉吟许久,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涌上他的心头,他考虑的事情要比萧山和张浚更多一些,不仅是这一次的胜败,而且还有胜了之后如何应对,败了之后又如何应对。完颜亮的兵力现在已经分别往采石瓜洲两处调动,准备合击建康,这两处必然要派重兵把守的,建康江面上江心还有一座孤岛,名八卦岛,上亦有驻军和水师,八卦岛离本北岸不过二三十步的江面,从此渡江北上,应援采石瓜洲两处也是上策。

上午已经否认了张浚的提议一次,现在他的提议已经有所改进,并无太大的不妥之处。如果又被全盘否定,朝中必然流言四起,特别是临安的赵构,肯定会伺机而动,主和派势力必然大涨,更加难以处理。

唯一不好的是,萧山的任务,过于艰巨,过于危险了。

张浚见赵瑗一直蹙眉不语,手指不停的轮流敲打桌面,便问道:“陛下若是觉得没什么不妥,臣就下令给各处兵将了。”

赵瑗终于忍不住问道:“萧山深入敌境,只带一千人马,未免过于危险了。”他终究还是心疼。

张浚道:“作战岂有不危险的?文谏死,武战死,死的其所,这是他的荣光,况且也是他的意思。”

赵瑗点了点头,道:“你先下去吧,朕考虑后就给你答复。”

在张浚走了之后,赵瑗便马上召见萧山,问道:“萧卿,你只带一千人马过江,实在是太过危险了。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萧山想了想,摇头否定了赵瑗的话:“没有马,只有人!”

赵瑗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你说什么?”萧山左右看了看,道:“事关机密,请陛下遣退左右。”

御史王十朋尚在赵瑗身侧,听到萧山的这个要求,不觉皱了皱眉头,萧山这意思,是说自己也不可靠?

赵瑗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将门关好,萧山这才道:“陛下不用过于担心,我带人趁夜偷渡,一千人各自走路,抵达洪泽后聚集,发起突然袭击。”

赵瑗原本还以为萧山有什么完全之策,却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冒险,连马都不用,如果一旦得手,恐怕连回来也困难。赵瑗对于张浚的做法也有些生气,他这个安排,似乎有些公报私仇了,但萧山和张浚不合,他不好在这个关节上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只得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要渡江了,张相公那边,朕去说他。”

萧山有些无奈的看着赵瑗,摇头道:“臣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找陛下出面,一个还没断奶的孩子,会让张相公更看不起。况且臣也已经想好了,这次前去,所带的都是平时我训练好的特种士兵,行动隐蔽,撤退的话,如果南边万一没路,也可以前去山东。陛下还记得张志雄否?他去年的时候曾经来找过臣,那时就已经有两三千之众,今年完颜亮四处征调民夫,横征暴敛,不少百姓都过不下去,短短半年时间,已经有了万余众。可以借道他处,从海路归来,也不会耽误太多时日。”

赵瑗心中有些不好受,过了一会儿道:“也怪这些年,朝中英才凋敝,新上来的人资历威信都不够,只能委任张浚。”萧山看了赵瑗一会儿,意味深长的道:“陛下御驾亲征,当亲率六军,从善如流固然是好,但……”

赵瑗沉默不语,过了一会他缓缓的抬起头,目光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你说的不错!”

萧山躬身:“时间不早了,臣还要去准备,就此告辞。”

赵瑗猛然伸手,握住萧山的手:“你若一战得胜,朕说话也会更有底气。万事小心,多多保重。”

萧山笑了笑,猛然拉过赵瑗:“臣若得胜归来,陛下可要重重的赏赐臣。”赵瑗脸上微微红了红,道:“行,你去吧!”

115、第一根水底

萧山笑了笑,手上用力,将赵瑗拉到自己的怀里:“臣若得胜归来,陛下可要重重的赏赐臣。”

赵瑗脸上微红了红,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过了一会才道:“行,你去吧!”

萧山转身而出,当夜便召集了自己这一年所训练出来的最出类拔萃的士兵,一千人聚集在江边,都身着便装,剃了头发,萧山也不例外。他站在江岸上,迎风而立,神情严肃:“这次出去,非常危险,每个人的遗书都写好了吗?”

一千名士兵静静的站在江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举起右臂,在空中握成拳头,同时划下,上千人动作整齐的像是一个人所做出的一般,没有分毫误差,用着最简洁的动作,向着他们的首领和国家,做出干脆利落的回答:“死而后已!”

张浚,赵瑗等人亦前来相送,见到如此严整的军容,不由动容,低声喃喃:“老夫统兵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队伍。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当剃头的。”

王十朋道:“要去金兵的地盘,不剃头不就等于当活靶子么?这些士兵在剃头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真乃猛士。”

萧山再次下令:“检查装备!”

又是整齐划一的动作,士兵们的双手有节奏的摸向自己的腰间,腰间每个人携带者一枚朝廷赶制出来专用的防水手雷。又是一齐弯下腰,每人的靴子中都配备了短剑和匕首,用来肉搏之用,上千个人,同时完成同十多个动作,竟然依旧整齐划一。

这一次张浚已经不是低声喃喃自语了,他已经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没错,他的确领兵多年,也见识过朝廷各处的兵丁,大多都是散漫混乱,即便是一些骁勇善战之辈,也没有这样的纪律和服从。

史浩也是第一次见到萧山带兵,他们平时只是听说其善战,但从未见过萧山所部训练,更不用说这种行动了,此刻史浩忍不住叹道:“若是我大宋所有军队,都能如此,何愁金人不灭!”

赵瑗的嘴角微微的勾起笑容,双眼看着萧山,脸上却浮现出一股自豪的神色。这些人虽然身穿便服,但却比军人更加军人。“我要的,就是这样的军队!”赵瑗的心中默默的想着。

夜色之中,萧山所挑选出来的一千好手,坐上运兵船,在江中央处跳下水中,悄无声息的游过对岸,一条条黑影,迅速的上了江对岸的陆地。

按照事先的计划,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注意,这一千人十人为一队,每队在小队长的安排下,选择不同的道路朝着洪泽湖的方向前进,五日之后,便会抵达洪泽湖附近,在趁夜发起突袭。

而张浚等人,也会在江南岸,五日之后,同一时刻,发起大规模的攻击,再次登陆北岸。

萧山也跟随着一名小队长从陆路而行,他江心跳入水中游泳,等到寅时敌人防备最薄弱的时候登上岸。这一千人平时经过各种严格的训练,包括伪装潜行等,登陆的时候,金人的巡逻兵不过离他们二十步的距离,都没有能够发现,他们迅速的绕过江边,进入江对岸的旷野之中。

等到天明的时候,已经离金人扎营的地方远了,江南河道交错,这些人就在一处一人多高的芦苇中歇息。歇息了两个时辰后,再次出发,途径月塘、大仪、赤岸等地,只见这些村落已经人烟荒芜,房屋倒闭,仅剩下一些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坐在屋檐下神色漠然。

萧山身边有一名士兵不忿道:“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还来过这里,这里的老乡都很多,家家炊烟,现在竟成了这个样子!”

萧山的鞋帮有些松了,他一边扎裤腿,一边说:“走路的时候小心些,不要被金兵撞到,不然会被拉去当壮丁!这里的百姓,十有八九都被完颜亮抢走了。”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惆怅和哀愁即刻变为了对金人的仇恨。暂作歇息后,日夜行进,五天之后,终于抵达了洪泽湖一带。

洪泽湖的南边就是高邮湖,两个湖靠的甚进,完颜亮的大部分战舰都在分散在这两处,湖边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任何人想要接近湖,只要在百步之内就会被射杀。

萧山在这里等到约莫半天的时间,其它的小队也陆陆续续的赶到了,萧山清点了一下人数,出来的时候是一千人,聚集的时候依旧是一千人,一个都没少!

萧山对于这个结果非常的满意,深入敌境,为时五天,没有被发现,没有走散。

举起人了之后,便开始研究如何破敌完成任务了。

萧山在白天的时候已经把整个周围的金人情况都摸清楚了,两湖之间有着水道相连,完颜亮在这里足足布置了一万军队看守,还不算上水师,如果算上水师和后勤,足足有十万之众。两湖中的大船有一百艘,小型的冲锋艇有两百多,运兵船则有一百多艘,所喜的是有所的侦察船都被完颜亮拖到了长江口处来往侦查。洪泽湖的船只稍微多一点,差不多有三百余。高邮湖的不到一百艘。

这里的船只让萧山觉得有些意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多,他原本预计大小船只应该不下上千,现在却只四百多。但守军比萧山估计的多,比他估计的足足多出一倍。

想要在这么多的守军中顺利的完成任务,全身而退,决不是一件能够轻易办到的事情。

众人潜伏在草丛中,派了十多名侦探员去查探各处兵力布置情况,以选择最佳突破地点。

太阳已经渐渐西沉,就在萧山积极准备的时候,金人水师营寨中,大将耶律元宜亦收到了奸细送来的一份消息。

耶律元宜本来是契丹人,金国灭了契丹之后,他被赐姓完颜,善骑射。完颜亮篡位后将原本做符宝郎的耶律元宜提拔为兵部尚书。此次完颜亮南征,自己统帅三十二路军马,却留他在此处,赶制战舰,择日进兵江山。

耶律元宜面前摊开的是一份秘密情报,根据可靠消息,五天前,南宋原本驻建康的军队中,有一千人不知踪影,和这些人一起消失的,还有一个叫做萧山的将领。

耶律元宜又看到了其它各处的探宝,最近这两天,似乎有一些人在境内活动,但人数和其目的并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对方似乎都是青壮年。

这两条消息合拢在一起,似乎已经能够有些眉目了。耶律元宜站起身,对方不过消失了一千人,或许是逃兵也说不定,自己多虑了?

此处驻守军队十万之众,一千人是觉不敢来。再说,一千人行动需要时日甚多,这才不过过了五天,而这消息送到自己手上,也不过才一天而已。对方即便是想有什么动作,也决不会这么快。

耶律元宜心中暗暗的分析着,虽然他不认为自己这里会出什么状况,但小心一点总是好的。他是契丹人,在金国也不怎么受待见,若非自己善于骑射本领过硬又通水师,完颜亮不会重用自己。想到这里,耶律元宜站起身,对周围的人下令道:“把巡逻的人加派一倍,这两天恐怕会不大太平。”

左右问道:“是现在就传令下去,还是明天?”

耶律元宜想了想,道:“现在已经晚了,明天开始吧!”

却在此时,有军士前来通报:“将军,去征兵的回来了,这次收获不少,足足抓了有六百多!”

耶律元宜满心都是如何开通河道顺利进驻长江的事情,对于抓到的壮丁也不怎么关心,只是胡乱点了点头便道:“知道了,把他们先关起来,明早再做处理。”

吩咐好这一切后,耶律元宜就上床入睡了,心里在暗暗的盘算,再有三四天,前面搁浅的河道就挖通了,那个时候水陆并进,必然能够拿下长江。

耶律元宜渐渐的沉入梦乡,却被一阵闷雷声惊醒,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自顾自的道:“九月都秋天了,还打闷雷真是奇怪。”然而朦胧之意未去,忽然有军士前来通报:“将军,不好了,宋军偷袭!”

耶律元宜吓了一跳,忙起身披甲,一面系铁甲一面问道:“对方多少人?”

前来通报的军士面露茫然之色:“不……不知道……”

“什么时候来的?”

“不……不知道……”

“怎么进来的?”

“不……不知道……”

“废物,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将军恕罪,我等是听到湖中似乎闷雷之声,才知道……宋军偷袭,他们,他们派人潜水炸船!”

一句话差点让耶律元宜昏了过去,他提起自己的重剑,疾步朝着湖边奔去。

只见黑乎乎的湖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木板,还有些在燃烧,到处乱成一团,而那些赶造出来的战舰,却大部分成了破碎的木板,还有一些正在缓缓的下沉,船上的士兵纷纷跳水逃生,到处都是噗通之声,好像下锅的饺子一般。

耶律元宜心中一紧,即刻大声下令:“敌人来的不多,应该还在湖中,给我沿岸防守,务必诛杀殆尽!”

残阳如血,萧山派出的四五名尖兵已经回来了。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敌强我弱,只能智取,何况还有两个湖?

萧山派了三百多人前去下游的高邮湖,今晚四更时分行动。自己则和剩下的六百余人在洪泽湖探测。

他先看好了地形,然后便派了五名士兵前去,摸掉了金人的暗哨后,那五人便换上金人的衣服。

若是人少,可以尽数伪装成金人,但六百多人并不是小数目,如何蒙混过关顺利的潜入湖中,还是一个问题。但这个问题的解决却顺利的出乎萧山的意料,也多亏了完颜亮的帮忙。

完颜亮在当地到处抓民夫充作兵丁,不派他们去打仗,只是让他们做些后勤工作,通常都是一个士兵串着一两百民夫,今天的时间有点晚了,但还不算太晚。

萧山等人本来就是民夫打扮,又一直赶路,根本不需要再进行任何化装就活灵活现。六百多人在这里伪装成被抓来的民夫,在三五个“金兵”的皮鞭吆喝和斥责声中,大摇大摆的进了金营。

沿路有伪军询问,用的都是汉话,那些驱赶“民夫”的“金兵”装作语言不通根本不去理会,亦偶尔有金人前来问话,这些“金兵”便用女真语回答,口音不是太地道的时候,就会骂骂咧咧上几句,抱怨完颜亮南征搞的自己连家乡话都不会说了。

一下子抓到了八九百壮丁,这可是个大消息,当即金人千夫长便将此收获汇报给了耶律元宜,但并未引起耶律元宜的足够重视,只是让把这些民夫先关起来,等明天再来处置。

当夜萧山等人饱饱的吃了一顿招待民夫的窝头咸菜后,静静的等待着。

月上中天,而洪泽湖近在咫尺。四更时分,约定两湖一起动手的时间到了。萧山轻易的干掉了派来看守他们的守卫,急速的奔入湖中。

壮丁逃跑了这件事情马上就传出了消息,但当发现壮丁逃跑的这个人还在路上给头儿赶去报信的时候,萧山已经带着人,潜入湖水中,身负手雷,朝着湖中的战舰游去了。

他这次因为目的是要炸毁战舰,所带的都是从小在江中长大的好手,而且要求行动统一,同时动手,动手完后必然会有一个时间的混乱,可以趁机溜走。但至于在戒备森严的金营,这些并未带任何拼杀武器的士兵能不能顺利的溜走,则要看他们自身的素质了。

萧山在湖中踩水而行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了当年西湖上,自己也曾经跟人这样生死相搏过来着。一想到那个人的影子,萧山就感觉到似乎有一股电流从自己的心底出发,流转全身,直至百骸一般。

夜色下,湖面黑乎乎的,一切平静,从船上朝湖面看去,似乎看不出下面又什么人在动作。

一千人在湖中散开,小船只需要一个人负责,大船则分配五个人负责,只一炷香的功夫不到,所有的战舰都已经被水下的部队包围。

他们没有定时炸弹,只能不停的训练在水底安放手雷的时间以及在那短短的拉掉铜丝,硫酸烧破蜡纸的时间内,迅速的游开。

呼,萧山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再次潜入湖中,这次离的近了,所有的动作必须一气呵成,不能够有半点迟滞,否则,连带炸死的也会是自己。

他吸气,潜水,摸到船弦,然后用钩子勾住船底,将两枚手雷安放在其上,拉开卡环,迅速的游开。

他和另外五个人一组,在他游开离船约十多米远的时候,轰的震天巨响发出了。

同时安装在船底的五颗手雷一起爆炸,水浪将他掀出老远,还有一块木板被炸的四处乱飞,差点砸到他头上。

身边被炸死的鱼迅速的浮到了湖面上,于此同时,轰轰的响声不断,整个湖面上在同一时刻被完全炸开,好像煮沸的水一般。

萧山在拼命的踩水,刚刚巨大的水压差点碾碎他的胸腔,此刻他的肺部还在隐隐作痛,但是这个时候他回过头来,看到湖面上,数百艘船同时起火,烈焰蒸腾,无数金兵纷纷跳水逃生,小型的铁皮船,运兵船等已经被炸的四处飞溅,而一艘艘大船则在缓缓的沉没,中央形成一个又一个漩涡,蔚为壮观。

同一时刻,萧山在湖面上朝着南方看去,只见远远的天际忽的一下子被照亮,高邮湖的人也得手了!

萧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着实现勘测好的撤退路线游去,然而他尚未上岸,便听到有个将军模样的人大声呼喝:“他们来的人不多,给我统统抓住了,一个都不准放走!”

一队金兵迅速的集结到了洪泽湖上下游的出口处,将萧山理想的退路给截断了。

这是他预料到的最糟糕的情况,没想到少数金兵加大量的伪军居然反应这么迅速。那么,只能够在这里,拼死一战,逃出性命了

116、第二根仇人见面

金兵很快的就组织了起来,纷纷朝着湖面上放箭,一时间箭如雨下,好在众人都在水中,所来的也都是一些江中好手,熟识水性,能够借着水的阻力躲避。

但这样下去,自己人的力气终究会用尽,而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萧山开始在水底琢磨定时炸弹的事情了,不过那玩意儿太过高科,自己是搞不来的。

此刻四面八方的宋军士兵也慢慢的聚拢到了萧山周围,金人已经开始在派人下水,还有一些尚未被炸毁的小型船只也在湖面上穿梭来往,这些小型船只比岸上那些金兵的箭威力要大得多,不多时萧山这边已经有十多人中箭了。

怎么办?难道真的死在这里么?

萧山在水中发出口令:“抢他们的船!”

他身边的军士迅速的分散开来,十人一组,抢去小船,或有些人躲在炸毁的木板下,用力踩水,来挡箭矢,可这样子并不能上岸,上岸就会被杀死!

但如果不上岸,最终也是一个死字。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万全之策,只能够拼出血路。

有宋军即刻抢到了小船,将穿上的金兵拖下水中杀死,十多名宋军不敢上船,只能依靠船为盾牌,用手推小船,用脚踩水,朝着岸边靠近。

但这样的话,究竟这些人会在哪里登陆就会变得无比明显,又有更多的人抢了船聚拢了过来,萧山看着聚集在自己周围的十多条小船,无数的木板,还有脸上露出狰狞之色的士兵,果断下令:“如今之计,只能够用这些引开金兵的注意力,金兵必然聚集兵力等候我等登陆,然后全部射杀。谁不怕死的,愿意跟我来引开金兵,给大伙冲出去留条活路?”

众位士兵在水中齐声大叫:“我等愿为大宋赴死!”

“大宋!大宋!”

萧山道:“这次出来的,都是家中有兄弟,不用给父母养老送终的。现在,有妻子儿女的,家里不缺钱的,二十五岁以下的从另外一边走!我需要五十人来伪装,想要捞一笔抚恤费的,尚未立过任何战功的留下!”

足足有两百人都聚集在萧山身边不肯走,萧山见到其中一些人并不符合自己的要求,只得强行下令:“若不离开,军法处置!”

五百余名士兵在水中朝着萧山深深行礼,朝着相反的方向游去。

萧山对着剩下来的人大声道:“今天唯有死战,才能给我们的队友赢得一线生机。诸位,做好殉国的准备了吗?”

五十多条汉子齐声高呼:“大宋!”

“大宋!”“大宋!”

这种简短而有节奏的口号,极大的鼓舞了留下来的士兵,也完全吸引了金兵的注意力,更加重要的是,这种制造出来的混乱,给了撤退的大部分人是个极好的掩护。

“大宋!”“大宋!”一声声的呼喊声犹如战鼓,敲响在湖面上,众人奋力踩水,有十多名士兵又在小船和木板周围,将不断飘散的木板聚集起来,用来伪装成原先的样子。

五十米,二十米,十米!

猛地,这些人从水中忽的站了起来,手持浮板作为盾牌,朝着岸上迅速的冲了过去。

萧山一马当先,他急速冲刺,然后迎面便抢了一个金兵的大刀,挥舞开来,金兵迅速的将这些人包围,肉搏拼杀起来。

耶律元宜站在岸上,见到出来的人少,心中一动,马上道:“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快派大批人马往对岸去!”

却就在此时,他身旁一名经历过襄阳血战的士兵咦了一声,惊叫出来,用手指着远方:“将军,快看,那个好像是宋军的镇江军统制萧山!”

耶律元宜吃了一惊,不可置信:“你看清楚了?”

那金兵指着已经杀出一条血路,身上中箭的萧山,道:“是,就是他!我记得他,在清楚没有了,除了他,没人能够连杀十多名金兵还能抢到马!”

耶律元宜心中飞转,萧山的职位可不低,这种宋军武将,绝不可能不顾自身安危,为了掩护别人的安危而冲在最前面。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次他只带了少数人混入了民夫的队伍!

根本没有什么调虎离山,这就是一头猛虎,一头又肥又大的猛虎。

耶律元宜朝着已经在向对岸集结的军队大声下令:“都回来!给我活捉宋军统制官萧山!”

萧山和他周围的十多名士兵已经抢到了马,五十多人仅有这十多人生还,他们没有穿铠甲,更加没有任何防护,全凭着平时严酷的训练和高超的武艺在这时逃生,本来已经杀出重围。正要奔逃的时候,却没想到更多的军队朝着这边聚集。

萧山双手抖动马缰,双腿紧紧的夹着马肚子,身体尽量伏低,贴在马背上,路过一名金兵的时候,抢过其手中的一杆红缨枪,在马背上抖动开来,一马当先,杀掉拦路的二十多名金兵,朝着营寨门口冲去。

营寨门迅速的合上,萧山催动坐下的马匹,他身边的宋军紧紧的跟在他身后,却又不断的有人中箭跌落下马。

眼看着营寨门就要合上,萧山一拉马缰,马四蹄腾空跃起,从正在缓缓关闭的寨门处冲了出去。他身后仅有五名宋军跟了上来,其余的尽数被拦截在金营中,被乱刀杀死。

萧山回头看去,只见到宋军的头颅一个个被挂在了营寨门上,而寨门再次大开,上千骑从里面追了出来。

跟着萧山一齐逃命出来的士兵问:“将军,朝哪里跑?”

萧山想也不想:“东面!哪里有自己人!”

身后的追兵紧紧相逼,萧山疾驰一天一夜,他抢的马终于支持不住,口吐白沫,倒地身亡。

追兵逼了上来,迅速的合围,萧山在心中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一昼夜疾驰五六百里,却还是要丧命于此了。

却就在这是,忽然从东面山上冲下来一支队伍,各个兵强马壮,手持大刀,迎着金兵赶了上去。

萧山认得带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见过,曾经去建康府做客的十四岁的少年辛弃疾。

辛弃疾带着人从山中冲出,和金兵厮杀在了一起,又是一昼夜的拼杀,金兵终于退回,萧山这个时候才能够和辛弃疾说上一句话:“怎么是你来的?”

辛弃疾血战一昼夜没有休息也丝毫不见任何困顿,见萧山发问,便笑道:“张大哥收到你的消息后,就派人在附近接应,但等了几天都没消息,我正好也在山上,就顺路过来了!”

萧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辛弃疾的脑袋,他来的太是时候了。只不知道那剩下的五百多人逃出去没有,一想到此事,便也有些担心。但这个时候再担心,也不可能回金营去看了,只得作罢。

萧山带着逃出来的五个人跟辛弃疾上山,在半路上便碰见了张志雄,张志雄正在整装待发,召集人马,准备下山趁机和完颜亮死磕。

两人相见,都是分外高兴,互相拥抱大笑了好久,又讲述了此次偷袭的经过,张志雄道:“你来的正好,我准备带人下山,去抄完颜亮的后路,我们一起杀回去!”

萧山忙制止了张志雄的这个想法,完颜亮此刻尚未和宋军全面交战,这个时候动手,恐怕非但不能够对完颜亮起到毁灭性打击,反而会折损好不容易发展出来的力量。

萧山也带来了赵瑗的口信,加张志雄为山东招讨使。

当然只是个口信,并没有什么诏书,更别提官服了。萧山此次出行任务,非常危险,身上带什么东西都不合适,万一诏书落到金人手中,恐怕完颜亮第一个要来剿灭的就是张志雄了。

尽管如此,张志雄还是非常高兴,将萧山留下,命山寨中的大夫给他们重新包扎好伤口,又招待了饮宴一番,萧山见辛弃疾一直留在山上,不免有些担忧,道:“你家在汴京,一直留在这里恐怕不是很妥当吧!”

辛弃疾手一挥:“我祖父督造汴梁宫殿不力,已经被完颜亮罢官,父亲让我上山,好早日收复河山!”

萧山等五人在山上逗留了十多天,等到身上的伤都养好之后,才准备顺着海路走。

他从山东境内出海的时候,乘坐的是张志雄找来的一条可靠渔船,然而在几人在渔船上却发现,完颜亮还有大批的海船,足足两三千艘在山东一带,似乎浩浩荡荡的准备出海。其意图不知道是准备攻击长江出海口处的秀洲,还是准备顺海而下,攻击福建一带,直取临安。

萧山认为这个消息非常重要,他坐的渔船小巧,走的快,不过十多天便已经抵达秀洲,到了秀州后萧山命另外五个人先行回去,自己则快马加鞭,朝着临安方向跑去。

如果完颜亮打的注意是海陆攻击临安,从福建一带登陆的话,那宋朝的腹地就危险了,这个消息也来不及赶到建康,再有建康发命令给临安了,还是直接去临安找虞允文的好。

萧山赶到临安马不停蹄,直奔虞允文处,虞允文现在已经住在宫中的议事堂,忙的不可开交,正在弄粮草给赵瑗,见到萧山来了,非常吃惊,等到听到萧山送回来的消息后,更加吃惊。

他马上下令给驻守在海州的水军统领李宝,命其做好开战准备,又将这个消息送给赵瑗。

虞允文的这些行动或许可以瞒过别人,但却无法瞒过一个人——赵构。

赵构自从赵瑗御驾亲征后,每天都提心吊胆,这个太上皇当的比他当皇帝的时候还要关心国家大事,逼着虞允文将前线的战报送来给他看。

当看到又是张浚主持前线战事的时候,赵构就觉得大事不妙,还是在临安更加安全。

可现在,得知完颜亮居然派海船南下,准备攻打临安,并且很可能得手的时候,赵构坐不住了,觉得建康似乎要稍微安全一点,毕竟从哪里跑四川要方便些。

萧山被赵构叫去,赵构开门见山的提出自己的要求:“正平,老朽有些思念瑗瑗了,你也要回临安,老朽要和你同去!”

萧山哪里知道赵构的心思,他开始担心赵构去了会添乱,但当听赵构说这次轻装简行,就是去看一眼儿子就会来的时候,终于经不起他的软磨硬泡,点头同意:“既然如此,臣当护送太上官家。”

两人带着赵构的上百侍从,从临安出发,一路北上,在路上的时候,赵构每天都不停的四处打听前线的情况,当得知张浚这次出击,竟然获得了胜利,成功渡过北岸,杀了一回金兵后,赵构便有些郁闷起来。

萧山对于赵构和张浚早年的过节只是知道一二,期间内情并不是太清楚,也不好多问,只是快马加鞭不停赶路。

在萧山离开建康去执行任务的二十八天后,萧山再一次的进入了建康城。

赵瑗在第十天的时候,就从成功返回的八百多人口中,知道了此次行动非常顺利,但萧山却为了掩护众人逃脱,自己当了靶子,生死未卜。

张浚在萧山炸毁战船的同时,也派大将成闵渡江,但情况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完颜亮的重兵并不在对岸,只是杀获了一些签军,抓到的真正金兵不过几十个。

但饶是如此,张浚为了扩大影响鼓舞士气,硬是把小胜吹成大胜,希望能够借此战来调动全国民众的抗金热情和信心。

赵瑗一方面要部署采石瓜洲两处渡口的兵力,又要操心朝政事物,却不论他在干什么的时候,心中来来回回的都是萧山。

他到底在哪里?活着还是已经没了?

在无人的夜中,赵瑗一想到当初因为自己的犹豫使得萧山身处险境,就觉得内疚自责不已,直到今日,太监甘弁不顾众臣尚在上朝,僭越通报:“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张浚见不得这些太监乱政插口,在这种时候出现,想也不想就呵斥道:“陛下正在处理朝政大事,阉人岂可随意打扰,成……”

赵瑗打断张浚的话,看着甘弁:“讲!”这个“讲”字说的斩钉截铁,不容回转。

甘昪喜道:“萧将军回来了!”

赵瑗猛然站起,一句话也没说,便朝着门外奔去。

门外空无一人,甘昪跟在赵瑗身后,道:“刚刚由南门进城,马上就到。”

赵瑗朝着南门处奔去,街道上,那人身穿银色铠甲,头戴铁盔,策马缓缓的走在路上,脸上的神情依旧和往日一样,只是嘴唇的轮廓却无端的变得刚毅了许多。

萧山猛然扭头,目光就落在了赵瑗的身上,他慌忙下马,刚要行礼,却被赵瑗上前一步紧紧的抱住:“阿猫,你……回来就好!”

萧山见周围不少兵丁都朝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有些不太好意思,低低的咳了一声,小声道:“陛下,有人看着。”

赵瑗并不松手:“怕什么?你捣毁金人四百余艘战舰,得胜归来,朕就算是再把你抱上一个时辰,也不算失礼!”

萧山心中一阵暖流涌过,赵瑗抱他,固然可以解释为皇帝对于立功臣子的恩赏,可他却不敢去抱赵瑗——这是逾越。

隔了一会儿后,萧山小声道:“太上皇也来了……”

赵瑗嗯了一声,缓缓的松开自己的手,他也看到萧山背后的马车了,里面坐的是谁并不难猜。

赵瑗走上前去,将帘子掀开,双手将赵构扶了出来:“孩儿不知阿爹来了,太过怠慢,还请太上官家不要介意。”

赵构心中有些不满,他刚刚看到赵瑗对萧山那是真心实意的欢喜和欢迎,不过对自己嘛……

赵构眼睛一晃,就看到张浚也在侧,却没跟他打招呼。

张浚主动上前:“臣见过太上官家。”

赵构将张浚上下瞟了一眼,也没答话,就此扬长而去。

117、暧昧

张浚主动上前行礼:“臣见过太上官家。”

赵构将张浚上下打量了一眼,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就此扬长而去。

赵瑗便紧紧的跟在赵构身后,虽说他现在是皇帝,可“孝”一字荒废不得,特别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萧山和张浚等人也跟在赵瑗身后,迎着赵构前往建康府衙。张浚扭头对萧山道:“萧将军这次前去辛苦了,怎么却不直接回来,反而转到了临安?”

萧山便将自己的理由对张浚说了一遍,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符合规矩,只不过事有轻重缓急,诸将都聚集在建康,少了自己一个也没太大的关系,并且他相信张浚在安排大战的时候,根本不会把自己安排进去——对方估计在作战部署的时候,把自己当死人对待的。

一行人来到建康府衙,此处早有众多官员等候,因为府衙狭小,往日衙役们站的位置此刻都已经被大臣们所占据,众人见到赵构和萧山一齐前来,都是吃了一惊,纷纷向赵构行礼。

赵构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众人是在商议战争时宜了,但这里的众多大臣并不以自己为尊,只是说些场面上的话,却根本不讨论任何正事。

赵瑗因为今天赵构到来,本想跟萧山说两句私心话的机会也没了,他将赵构引入后院,安排赵构饮食起居,赵构又拉着他说些别情。

赵瑗两父子在后院的时候,建康府的府衙却是另外一番情形。

张浚因皇帝不在,一些事情不好在府衙处理,便带着众人来到自己的都督府,升堂办事。

首先有同知枢密院事张焘道:“都督,刚刚得到的消息,完颜亮率兵在建康上游的采石矶强行渡江。”

张浚点了点头,道:“勿担忧,本官已经派成闵率本部兵马驻防于此,不会有失。不过有另外一件事情,今天非正军法不可!”

众人都茫然相顾,不知是何事,张浚道:“自古以来,军令如山,当赏罚分明。萧将军此次出去,捣毁金人战舰,当赏!”

萧山忙道:“都是将士用命,奋勇杀敌,才有洪泽湖之胜。恳请都督赏赐随山一同前去的一千名士兵。”

张浚点头,当即便下了封赏,此次前去的兵丁全部转为效用军士,俸禄加了一倍,却忽的话锋一转,口气森然:“但萧山完成任务后,却不及时归来,反而一路游山玩水,四处闲逛,视国家军纪如同无物,离规定返回的日子足足迟了二十天。国家危难,将士在前线奋力厮杀,他身为建康府统制,却只顾自己玩乐,实在是可恶至极。依照军法,当杖五十以儆效尤!”

这句话一说,萧山一愣,在场的众臣也都愕然,当即便有张浚都督府的卫兵要上来架了萧山出去行刑,被赶来的史浩厉声喝止:“事情不问清楚,就乱用刑法,未免让臣子寒心,众将士不服!萧山,将前去洪泽的事情,一一说来!若有人想要趁机冤枉你公报私仇,老夫当上报陛下,还你公道!”

萧山面向众人,将自己从出发到湖心大战,然后如何独身逃出金营,绕道山东,得到了金人即将从海路南下的消息,又为什么要赶回临安一一说了,史浩点头道:“原来是赶回去报信,并非如张都督所说的一路游山玩水,这件事情就这样了,不可随意乱用刑法。”

张浚却根本不依不饶,上前一步,直视萧山:“萧将军,你敢回答我几个问题么?当日同你一同从海陆归来的尚有五人,为什么不让他们去报信?赶回去报信,一去一来十天也足够,为何逗留足足二十天之久?太上皇本在临安,你却将其带到建康,使其深入陷阱,又是何居心?吾等在前线杀敌,死伤无数,你却为了逃避交战,故意逗留,不正军法,何以服众?来人,拖下去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张浚都督府的卫兵见张浚发怒,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对萧山行礼:“萧统制,多有得罪了!”说着便要上前去架萧山的胳膊。

萧山将那些卫兵一瞪,浑身的杀气凛然而至,那些卫兵脚下微微一滞,萧山转头看着张浚,森然道:“吾乃朝廷命官,四品武将,若是要用刑,陛下尚在建康,严肃军法也当启禀陛下,你岂可私自殴打朝廷命官?”

张浚拍的一掌拍在桌子上,豁然而起:“你以为有官家庇佑,就能够无法无天了么?本官奉皇命都督诸君,若有不听号令着,可先斩后奏!你藐视上官,不服管教,罪加一等!来人,拖出去杖一百!”

史浩等其余诸人慌忙上前拦住,都劝道:“都督息怒,萧山刚立大功,便要杖责,未免动摇军心。”

张浚冷笑了一声:“立下的功本都督已经赏过了,有功必赏,有过也须罚!若都似他这样目无军纪,何以服众?”

众人还要再劝,萧山盯着张浚:“张都督好威风,既然如此,山甘愿受罚!”

士兵上前,将萧山压了出去,在都督府外的军营中,召集诸军,要在众人面前示威行刑。

赵瑗正在房中安顿赵构,忽然见到史浩疾步而来,不觉起身问道:“史相公有何急事?”

史浩看了赵瑗身边的赵构一眼,知道这话一说肯定会让赵构抓住把柄趁机发作,但事态紧急,如果萧山真的被杖责一百,恐怕连命都会没了。他一咬牙,道:“陛下,不好了,张都督责怪萧将军回来晚了,说有违军纪,当杖责一百。”

赵瑗心中一紧,想也不想就朝着军营赶去。史浩跟在赵瑗身后,却被赵构叫住。赵构意味深长的对史浩道:“到底怎么回事,史相公细细说来,给老朽听一听。”

赵瑗尚未赶到军营的时候,沿路上又已经遇到五六个赶来报信的了,有的是萧山的部下,有的是普通的士兵,还有朝中的大臣。他先前听说的时候,还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严重,但在路上遇到越来越多赶来报信的人时,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他一路疾行,赶到军营中,只见营中的空地上已经围满了人,那些士兵都愤然的盯着中央被围起来的地方,还有两百多名士兵也被绑了起来,正捆在烈日之下暴晒。众人见赵瑗来了,都纷纷让开一条路,赵瑗疾步朝着众人让开的路走去,路的尽头,是一个趴在板凳上,浑身精光,血肉横开的人。

那人两旁各站着一名卫兵,正手举刑杖,作势还要打。

赵瑗上前伸手拦在萧山身前,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面喝问,一面低头去看萧山,只见萧山的唇都已经被咬破了,他原先所带的头盔此刻也被摘了下来,头发都已经散开,多是短发,并未遮住他的脸。萧山脸色发白,眉毛拧在一起,正怒视着不远处的张浚。

张浚见赵瑗来了责问,面无惧色,走上前来对赵瑗行礼:“陛下!”

赵瑗肺都要气炸了,说出的话毫不客气:“张浚,这怎么回事?”

张浚道:“建康府统制官,路上故意拖延时日,视军令为儿戏,臣正在执行军法,还请陛下后退!”

赵瑗一指旁边那些被捆起来的两百多士兵,厉声道:“那这些人呢?又是怎么回事?张相公,你做事不要太过分!”

张浚昂然道:“这些人是萧山部属,不停号令,企图扰乱臣执行军法,抓起来以儆效尤,小惩大诫!”

赵瑗喝道:“都给朕放了!朕在建康,用此大刑,竟绕过朕私自行事,张相公你胆子大得很呐!”

张浚道:“臣是担心陛下偏袒萧山,未免有失公允。臣江北一战,皆因萧山不能即时赶到,导致未能歼灭完颜亮,我朝律例,违诏三日不出兵当斩!臣念及萧山此次有功,故从轻发落,杖一百!”

赵瑗刚想要开口怒斥张浚,却在此刻,人群中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张相公的威风不减当年啊!这么大年纪了,火气还是这么大,难道想要再次来一个阵前斩曲端吗?”

张浚听见有人提到旧事,刚想要发作,朝着说话的人看去,却不料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赵构。

张浚可以和任何人硬抗,却不能和这个已经退位了的太上皇硬来,只得道:“太上官家何时来的?”

赵构嘿嘿的笑了两声:“违诏三日不出兵当斩不错,但老朽却不知道官家什么时候给萧山下过这样的诏书?张相公你不是矫诏的吧?”

张浚憋着一肚子火,赵构如果是皇帝,倒是可以跟他吵两句,也能够赢得一个诤谏的名声。可他现在是太上皇,对太上皇不敬,不论从什么方面都说不过去。

张浚只得道:“臣不敢,但萧山确实延误时日,陛下在此,当由陛下公断,太上官家一路奔波疲惫不堪,还是回去歇息吧!”

赵构被张浚这么一说,劈头盖脸的骂道:“张浚,你竟敢这样同老朽说话!当年富平战败,后来又有淮西兵变,如今金人就在江北,你乱用刑罚,到底是何居心?”说毕,便转向赵瑗,道:“陛下休要信他妄言,什么击破金兵克敌制胜,根本就是拿着国家名器当做人情,好给他自己脸上贴金!陛下若不罢黜此贼,军心难平!”

张浚从未被赵构这样当面驳面子过,老脸上一时通红,随即愤然道:“既然太上官家如此说,臣无能无德,甘愿让贤!”

赵瑗快要被赵构和张浚烦死了,他一扭头又看见萧山已经昏迷了过去,不欲理会二人,对左右道:“把萧将军抬回去,找太医来!”

众人赶紧上前,将萧山七手八脚的抬了回去,又去讲绑住的那两百多名士兵松绑放了,一堆人围着萧山,将其送到房中。

这边赵构和张浚还在纠缠不休,这个说要辞官,那个说你早就该滚蛋了,赵瑗对赵构道:“太上官家先回去歇息吧!这里的事情朕自会处理。”

赵构看见张浚已经在取官帽了,忙不迭的道:“萧山千里赶回去给老朽报信,又一路护送老朽前来建康,却无端被责。官家要是还任用张浚,老朽这就过江,前去金人军中,早些干净!省的将来城破被人抓走,有失颜面!”

张浚还要说什么,赵瑗厉声喝道:“张相公,你非要陷朕于不孝之中,才肯干休吗?”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张浚也承担不起,只得转身走了。

赵瑗皱眉看着赵构:“阿爹,回去吧,众臣面前闹成这个样子,很好么?”

赵构也不再说什么话了,只是道:“你送老朽回去!”

赵瑗点头,和赵构同行,赵构一路上不住劝道:“瑗瑗,老朽听说渡江作战已有小胜,当是议和的最佳时机。”

赵瑗道:“完颜亮虎视眈眈,金人和我大宋有血海深仇,朕不能同敌人握手言欢!”

赵构道:“你看看张浚,就这样怎么打?今天萧山的教训还不够么?这还是只是开始,依老朽看,见好就收,别太过分了,省的将来连立足之地都没有!这人气量狭小,只追名利,主战的官员各个如此,若你还执迷不悔,将来必追悔莫及!”

赵瑗并未答话,见已经到了建康府衙,便说:“阿爹先回去,朕去探望一下萧山,免得他心中不快!”

赵构嘿嘿的笑了两声,在赵瑗背后道:“若再打下去,就是有十个萧山,也都没了!”

赵瑗充耳不闻,带着两名太监径直朝着萧山的住处走去。

萧山的住处,房内房外都围满了军士,见到赵瑗来了,都纷纷拉住赵瑗垂泪道:“陛下,萧将军这一顿打挨得冤枉!”

“陛下要为我等做主啊!”

“我等在金人处奋力作战,回来却得到此等待遇,实在是让人心寒!”

“陛下不可放过那个老匹夫!”

赵瑗挥了挥手,命众人退下,走到了萧山房中。

只见萧山双眼微闭,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被子退到腰间,身上的血迹早就被清洗干净了,脊背上却满是青紫。三四名太医围在他身边,号脉的号脉,开药的开药,还有的正在给他上药。

赵瑗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问道:“怎么样了?”

太医上前答道:“都是些皮外伤,并未动到筋骨,静养半个月就没事了!”

赵瑗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朕有话要同萧将军说。”

几名太医也鱼贯而出,房中仅剩下萧山和赵瑗两人。赵瑗轻轻的揭开萧山的被子,看见他从臀到股,没有一处完好之处,屁股都被打开了花。

赵瑗那手轻轻戳了一戳萧山的伤口,萧山闭着眼睛浑身一个寒噤。

赵瑗道:“别装昏迷了,快点睁眼!”

萧山便睁开眼,笑道:“陛下怎知道我在装?”

赵瑗也不回答,幽幽的看着萧山,过了一会儿问道:“还疼不疼?”

萧山用力点头,神情夸张:“快要疼死了!”赵瑗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唇,却听萧山笑嘻嘻道:“不过你帮我上药的话,就不疼了。”

赵瑗伸手摸了摸萧山的头发:“阿猫,委屈你了。这件事情,朕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萧山挑了挑眉毛,拉住赵瑗的手:“这件事情先不管,我临出发的时候,你说过要是我得胜回来,会重重的赏赐我的,说话算话吗?”

赵瑗看见萧山还有力气说笑,只觉得心痛如绞,他用力点头:“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不会小气!”

萧山将赵瑗的手放到唇边:“亲一下!”

赵瑗脸上微红,却还是俯下身子,在萧山的唇上轻轻的吻了一下。萧山嘟囔道:“这就是陛下说的重重吗?君无戏言啊!”

赵瑗有些羞恼,伸手朝着萧山光溜溜且开花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这下够重了吗?”

萧山疼得哀嚎起来,赵瑗这一巴掌可不轻,他有些不太乐意:“这叫赏赐?”

赵瑗瞪了萧山一眼:“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果嫌不够重,可以再来几下!”

萧山抱着赵瑗的腰呜呜了两声:“陛下,臣知错了……”

赵瑗本来过来的时候,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担忧,但被萧山这样诨插科打的一闹,心中的难过不由的减轻了几分,温言道:“别动,乖乖的躺着,我给你涂药!”

萧山就枕着赵瑗的腿,赵瑗从一旁的案头拿过太医的药,剜了一坨朝着萧山的伤处抹去,他下手很轻,但还是能够感觉到触碰到对方伤口时,对方抱着自己腰的手会不自觉的收紧。

赵瑗低声道:“我治不了你,可有人给你了一顿板子,以后不敢了吧?”

萧山没回答,过了一会儿道:“你别太难过,其实那些人下手都有分寸,不怎么疼的。”

赵瑗低低的嗯了一声,察觉到萧山抱着自己腰的手有些不老实的在乱摸,便道:“手老实点,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想什么呢?”

萧山抬头去看赵瑗,之间赵瑗神情专注的正在给自己上药,却好似不忍见到这种惨状,用牙齿咬着唇。

萧山笑道:“你都在摸我,我为什么不能摸你?”一面说,一面隔着衣服,将手缓缓的往下滑。

赵瑗有些发怒:“住手!”

萧山并不住手,反而得寸进尺的更往下了一些,低声道:“陛下,你干事不认真啊!都有反应了……”

赵瑗想要起身,但一动萧山就叫的夸张,只能坐着不动,一边忍受萧山的骚扰,一边给对方上药。

等到臀股都涂完了药,赵瑗实在是没忍住,重重的在他屁股上用力的甩了一巴掌以泄愤,萧山这次却没有叫出声,只是愣愣的看着赵瑗。

赵瑗道:“看来你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

萧山猛地拉过赵瑗,自己翻过身来:“有事……”

赵瑗闭了眼,萧山缓缓的将他的手拉到自己已经勃-起的地方,唇凑到赵瑗的耳边:“陛下是过来安慰臣子的吧?可不能只干了一半就走……”

赵瑗脸上微红,他的手已经摸到了对方勃然怒发,却不好睁眼,此刻正是白天,窗户虽然关着,但光线并不弱。

萧山见到赵瑗双目微闭,脸上嫣红,嘴唇紧抿,心中只觉得瘙痒难耐,仗着胆子道:“这可是你弄成这样的,不能不管啊!”

赵瑗的声音几不可闻:“你……背上一处好的都没有,动一动都困难,别有的没得乱想!”

萧山含着赵瑗的耳垂,开始轻轻的亲吻挑拨起来:“我喜欢被你摸……”

赵瑗的身体微微颤抖,微微睁眼,双眼中满是水汽,看的萧山当时就想把他按住,肆意妄为一番。

赵瑗用力的甩开萧山企图深入到自己裤子中的手,有些纠结为难:“不……不行……我等会还要骑马……”

萧山唔了一声,放开赵瑗,自己趴到了床上,扭过头去,这种时时刻刻会爆发,却又要时时刻刻憋着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只能用力压着,不去看赵瑗会让自己稍微好受一点。

赵瑗以为萧山生气了,他叫了萧山一声,对方没理他。

赵瑗道:“你……要不我帮你吧……”

萧山浑身一个激灵,完全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回头看赵瑗,赵瑗脖子根都红了,微微咬着唇,手往萧山的下面伸去。

在被对方握住的那一刻,萧山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出来,对方很有技巧,轻捻慢挑,比自己弄的舒服多了。

萧山微微的弓起身,好让赵瑗的手动的更方便一些,他的双腿几乎跨坐在赵瑗身上,而只要一低头,就能够看见赵瑗的一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萧山以这种略微奇怪的姿势和赵瑗接吻,深深的,重重的,也不再客气,打手伸到了赵瑗的衣服内,肆意的揉搓起来。

“瑗瑗,你真好!”在对方帮他手-淫的时候,萧山抱着赵瑗,将他压在床上,不住的吻着他,“我现在要感谢张都督了!”

萧山拉开赵瑗握着自己的手,伸手褪下赵瑗的裤子,对方硬挺的阳-物跳了出来,两人的东西贴到了一起,萧山伸手抓住两人的东西,上下撸动起来。

赵瑗伸手搂住萧山的脖子,不住的喘息。对方的手火热,那物和自己的摩擦之间,上面的血管脉络都能感受的到。

两人唇舌交缠,腹股间已经被渗出的液体弄得滑腻一片,萧山的手猛然加快,两人一齐射了出来,白浊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等到两人把下身清理干净的时候,赵瑗发现萧山身上的棒伤创口又崩裂了,还有血在往外冒。

只得再次帮他涂好,涂到一半的时候就被萧山拉住,对方又硬了。

赵瑗皱眉:“你都伤成这样了,还一次一次的不满足?”

萧山用力的点头:“只要是你,不论多少次,都不满足。瑗瑗……帮帮我,你的爱将正难受呢……”

于是创口再崩裂,三四次以后,萧山总算是老实了,但赵瑗帮他臀部上药的时候,他还是颤颤巍巍的又立了起来。

赵瑗哭丧着脸:“刚刚太医帮你上药,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这样?”

萧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精力,明明上一次已经觉得力气耗尽,但只要对方一碰他,他就难以自控血脉喷张。

赵瑗道:“不能再帮你了,不然你明天该一病不起了!”

萧山有些不甘心,去摸赵瑗,对方很安静,没有任何勃发的迹象。他也只能作罢,总不能老拉着赵瑗给自己打手枪,虽然这滋味比自己来要妙上百倍,可一次弄多了,恐怕下次这种要求就不能得到满足了。

萧山将自己的身体埋在床内,用脑袋枕着自己的手,控制自己不要再去拉赵瑗了。

赵瑗便拉过薄被给萧山盖好,又帮他把头发梳理整齐。

萧山的头发因为剃过一次,时隔一个月也才能长成个板寸,萧山自己觉得没什么,他上辈子就一直是这个发型,但赵瑗却心中有些难过,抱着他的脑袋,在短短的发上轻轻吻了吻:“阿猫,别担心,会长出来的。”

萧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拉过赵瑗的手塞到自己的下巴处,用来当枕头,歪着脑袋去看赵瑗:“今晚就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赵瑗去看窗外的阳光,他来的时候是正午,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内心有些纠结,过了片刻道:“我还有事情,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了……”

萧山神色有些黯然,却没阻止,点点头道:“好!”

118、揽权

赵瑗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房间内地板上的太阳被窗户划出整齐的格子,有一格正好落在萧山的枕头,光束中有着灰尘在跳舞,对方双眼中对于自己的渴望和眷慕尚未来得及收回。赵瑗只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美好,看了一会儿道:“我晚上过来看你。”

萧山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随意的趴在床上,目送赵瑗离开。

赵瑗离开萧山住处后,便径直朝着建康府衙走去,他离开萧山房间的时候脸上本来是带了笑容,但是越往建康府衙走,脸上的笑容便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他坐在临时赶制的御座上,神色变得肃然威严:“传张都督来见朕!”

张浚早就听说皇帝去探望萧山去了,并且在其房中呆了一整个下午,他知道今天自己把皇帝身边的红人打了肯定要被斥责,但张浚心中丝毫不担心这一点:关于萧山被打一事他可以和赵瑗据理力争,这次的较量只要胜利了,以后自己说的话,没人敢不听——皇帝都要让我三分,更可况其它人呢?

张浚整顿衣冠,身穿绯红色的朝服,带了黑色的长脚官帽,朝着临时设的崇政殿走去。

出乎张浚意料之外的,殿中侍立的不仅仅有自己,还有其它的一些文官武将,看这架势,赵瑗是准备在众人面前好好的跟自己秋后算账?

张浚心中不以为然:一个小毛孩子怎会是自己这种纵横官场多年的老臣的对手?只要记得这次再也不要觐见秦桧这种吃里爬外的白眼狼就行。

张浚走进殿中,向赵瑗行礼:“臣见过陛下。”

赵瑗点了点头,声音平稳:“张卿平身,朕找你来,是想要仔细的了解一下采石矶处的布置!”

这倒是完全出乎张浚的意料之外了,他根本没想到赵瑗全然不提萧山的事情,既然他不提,那自己也不用提了。

于是张浚上前一步,指着大殿中挂的地图,缓缓开始了他的叙述,从地形情况到兵力布置,都一一说了,张浚在说的时候,赵瑗便会打断他的话,提出一些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

比如张浚说:率军攻打采石矶的应该是完颜亮,还有耶律元宜和其它的几名将领。

赵瑗便会问:其它几名将领是那些人?其父母妻子是什么情况?

又比如当张浚在说已经调派成闵本部前去驻守时,赵瑗就会问:副将,偏将,部将,队将分别是谁?

张浚觉得自己的话常常被打断,有些很不高兴,但对方是皇帝,自己只能忍着,等到张浚说完,赵瑗先是对其夸奖了一番,忽然话锋一转,道:“朕听说大部分战报,都是直接送都督府?从明天开始,无论大小,都送到朕这里来,朕要亲自过目处理。”口气不容辩驳,完全不给张浚任何反对的机会。

但张浚还是抓住赵瑗说话停顿的空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陛下日理万机,有些过于细节的地方,臣处理就够了。

赵瑗缓缓的扭头,盯着张浚的双眼,并没有开口,这个动作让张浚有点猜不透皇帝的心思,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往日赵构当皇帝的时候都是如此,况且皇帝事情的确很多,一些小事情也不用拿来烦他。

赵瑗足足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才道:“朕御驾亲征,并不是做做样子。初一登基便遇到完颜亮南侵,说是危机,也是个好的锻炼机会,让朕可以多多的接触战事,为将来的北伐做准备。以后不论什么事情,只要是调派人数超过五百,务必要先向朕汇报。”他的这个要求,势必会把他搞的更加忙碌,但这也是一个将大权揽在手中的机会,而不是让下面的人看着自己新登基便存了轻视之心。

张浚觉得皇帝有些多事,但赵瑗并未就此罢手,接着道:“凡是六品以上的武官,奖赏或惩罚,也必须报与朕知,经宰执商议后下旨处理,以正视听。任何人不得自私做主。”

张浚微微张口,还没说话,便听见赵瑗口气严厉:“就如今日萧山的事情,他犯了错,当依照圣旨从事,无圣旨任何人不得任意妄为!如今正在朝廷用兵之际,外临大敌,此等事情更要慎重处理,以免酿成祸事。”

张浚觉得有些用力用不到地方的感觉,赵瑗完全没有去跟他纠缠对于萧山问题的处理对错,反而是将矛头指向他私自处理的事情上,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张浚躬身道:“臣知错了。萧将军被打一事,臣也觉得略有不妥,不过当时一心想要严肃军纪,并未考虑……”

赵瑗和颜悦色道:“朕并未说过张相公处理有何不妥,他私自逗留,本就该罚。只是以后若有类似的事情,需请圣旨方可施行!”

张浚觉得这个新皇帝不是太好对付,往日在赵构手下办事的时候,多半是自己一坚持一强硬,赵构就会屈服,先斩后奏也没什么。但现在,他抬头去看赵瑗的神色,赵瑗脸色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没有半点可以商量的余地。

张浚躬身行礼:“臣遵旨!”

赵瑗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就到这里吧,张相公,把近日的战报全部送到这里来,朕要细细查看,了解情况。”

众人鱼贯而出,片刻之后张浚便带着两个卫兵返回,抱来了重重两堆战报,放到了赵瑗面前。

赵瑗也没多说话,示意卫兵将东西放下,张浚走出门外的时候,他提拔起来的御史王十朋赶上来上道:“张都督,陛下似乎对你很不满的样子,恐怕不是太妙啊!”

张浚看了远处还亮着灯的赵瑗办公住所一眼,微微笑了笑,道:“不满也不敢拿我怎样,新帝登基风头正盛,等看战报日夜看的眼花的时候,就不会这样事事亲为,必然会放权给人的。”

赵瑗一一的翻看各处上来的战报,深深的觉得有些头疼。一天便有这两座小山这么多,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看完的,强撑着看完的话,一天也别想做其它的事情了。

赵瑗想了想,吩咐身边的太监:“去把这些战报抬到萧山处!”

甘昪愣了一愣,但也不敢多问,招来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将战报装在竹筐中,抬了出去。

萧山今天劳累之极,赵瑗一走他就睡着了,对方说的今天晚上回来看他的事情也没当真,正睡的香的时候,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不大一会儿,自己房中就堆了两筐战报。萧山勉强起身,问道:“甘大人,这是?”

甘昪尚未回答,门外赵瑗的声音便响起:“你们都下去吧!朕有事情要和萧统制商量。”

太监们在腹中暗暗的猜测,赵瑗已经站到了萧山房中。

萧山有些吃惊的看着赵瑗:“陛下这是?”他伸手指了指堆在自己床前的两筐东西。

赵瑗道:“朕说了今晚要过来看你的,事情多办不完,干脆搬过来干。”

赵瑗一面说,便一面在萧山的床头坐下,自己去将房中的油灯灯芯挑了挑,认真的看战报。

萧山就趴在赵瑗的大腿上趁机吃点豆腐。

赵瑗也没过多的在意萧山的逾越行为,对方太过分的时候,他便伸手打:“老实点!”

萧山看到赵瑗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了,战报却只看了一小半,便忍不住道:“这些东西陛下要亲自看,一夜也看不完,为什么不多找几个人来帮忙?”

赵瑗嗯了一声,继续翻战报,偶尔开口询问:“李阳是什么人?”

萧山道:“是镇江府统制邵宏渊属下金胜部将手下的一个队将,陛下怎么连他也要过问。”

赵瑗道:“今天干了一件蠢事,现在心里正懊悔呢,别问了。”

萧山当然不肯放弃,追着问,赵瑗便将今天自己对张浚提的要求说了一遍,最后无奈的摇头:“我看这些东西,张相公也不见得都看了,没想到有这么多。”

萧山笑嘻嘻的道:“陛下想要亲自过问还不容易,臣有个简单的办法。这东西一个人哪里看得完,每日的战报送到陛下这里来,命人照着抄录两份,发给下面的人。到时候随便抽查不就行了?”

赵瑗道:“朕是担心,有些事情会疏漏过去。”

萧山忍着疼从床上爬起来,去帮赵瑗翻战报,草草看了一眼就分堆放好。

赵瑗便明白萧山的意思了,金人消息的放一边,自己人交战的放一边,粮草问题放一边,军队内部问题的又放一边。枢密使有四五个之多,分别来看,自己抽查就好。既方便互相之间讨论问题,也方便万一哪里出了问题,只要到时候找负责的人就好,免得向以前那样权责不明,出了事情互相推诿。

两人很快就把东西分门别类的弄好了,金人消息和己方军事动态并不算太多,赵瑗便按照日子挑最近的看。

萧山枕在赵瑗的腿上,见到他舔唇的时候,就给他喂水喝。瞧见赵瑗拿战报凑近油灯的时候,就伸手去把油灯灯芯挑亮。

一个时辰不到,赵瑗便将自己想看的要紧东西看完了,至于稍微后一点的粮草和军队内部纷争吵架则丢到了一边。他看战报的时候尚且不觉得又多累,此刻东西一看完,就两眼有点冒金星,本想靠着床头眯眼睛歇一会,没想到一闭眼睛就睡了过去。

萧山微微抬头,看见赵瑗脸色有些发白,靠着自己的床头,双眸紧闭,唇角也耷拉着。萧山伸手去摸赵瑗身上,发现他似乎又瘦了一些,有点心疼。

当皇帝的好处半点没享受到,反而烦恼操心全都尝了。

他忍着自己身上的疼,去把赵瑗的靴子脱了,去将他的身体放平,使他能够睡的更舒服一点。

赵瑗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抱自己,平时他早就惊醒了,但现在在萧山房中,心想大不了给他吃点豆腐,还是满足睡眠要紧。

但萧山并没有去吃赵瑗的豆腐,反而是将自己的小床都让给了他,自己起身跪坐在床边,看了睡梦中的赵瑗半晌,轻轻的在他的唇角吻了一吻。

赵瑗猛的睁眼,眼中还有着一丝茫然,却并没有躲避萧山的吻,反而是微微的张开唇迎接着。

但这个动作只是持续了不到一秒钟便马上便成了别的,赵瑗用力的将萧山推开,从床上坐起,眼中尽是清明:“不早了,朕要回去了。你不用太操心,好好养伤。”

然而一句话未完,忽然听见门外有人通传:“陛下,不好了,打起来了!”

赵瑗一愣,微微蹙眉,根据刚刚自己看的战报来说,并没有激烈到半夜都要打仗的地步。他心中也不怎么慌张,声音平稳:“进来,出了什么事情?”

走进来的是主管粮草的户部尚书陈俊卿,他前去建康府府衙找赵瑗,听说皇帝半夜居然在臣子的房中,心中已然觉得有些不妥,此刻进门,便看见赵瑗坐在萧山床边,靴子也没穿,光着脚。而萧山则跪坐在床上,上身赤裸,薄被滑到腰部,下面估计也是赤裸。

陈俊卿在赵瑗当皇子的时候,在他府上当过一段时间的王府教习官,曾经听说赵瑗和萧山关系很好,但如今这架势看来,恐怕不单单是“很好”两个字能够形容的。皇帝半夜在一个浑身赤裸的臣子的床上,萧山这家伙看起来虽然不像有姿色媚上的,可眼前的情形是——萧山这五大三粗的将领在勾引皇帝?而自己打扰了皇帝正准备提枪上阵的雅兴?

119、清洗

陈俊卿暗自琢磨明天该上表劝谏此事,但现在却管不了这些,因为有更紧急的事情在等着他。

赵瑗看到陈俊卿的眼神,就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大意了,尽量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什么事情?哪里什么人打起来了?”

陈俊卿就站在门口,并不进来,躬身道:“池州都统制李显忠所部昨日进驻建康城中,因为粮草缺少,和邵统制手下的副将周宏发生冲突,双方为了抢粮草各不相让,士兵在外面打起来了,臣来的时候已经死了十多个,伤了上百人了。”

赵瑗心中一惊,因为近日调动大批兵力聚集健康一带,粮草笨啦就不够用,前两天他已经叮嘱过张浚主意此事,就是怕因为这个事情各处部队起冲突,当时张浚胸脯拍的响亮保证说不会出事,但没想到才过了一天,就因为这个事情自己内部先内讧了起来。这事情可大可小,但如果粮草一时分配处置不公,势必会引起更多的将领有样学样,别说去打完颜亮,就是自己人为了抢粮草分配也能白耗一半去!

赵瑗心中虽然十分恼火和不安,但脸上并未显露出来,他点了点头,语气平静:“知道了,你先去找张相公,让他前去安抚双方,朕随后就到!”

陈俊卿见皇帝居然没有马上跟自己走,便十分不满的瞪了萧山一眼,退了出去。

等到陈俊卿一走,房中只剩下萧山时,赵瑗也绷不住了,一张脸前一刻还白如美玉,下一秒就立刻成了煮熟的龙虾,连脖子根处都是通红,赵瑗亦十分不满的瞪了萧山一眼,弯腰去穿自己的靴子。

萧山见到赵瑗弯腰,完美的曲线尽数呈现在自己面前,想起当日的销魂,不觉魂飞天外。直等到赵瑗靴子都穿好了准备往外走的时候,萧山才回神过来,赶紧在床上找自己的衣服,胡乱裹了一裹。赵瑗皱眉道:“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跟着去干嘛?”

萧山已经在忍着疼穿外套了,他赤脚走在地上去拿自己的腰带,每一步都有些哆嗦,赵瑗看不过去伸手去把萧山的腰带从衣柜上拿了下来,帮他把里衣整理好,发现对方的裤带也没系,又伸手去帮他系裤带。

萧山低头看赵瑗帮自己整理衣衫,觉得十分享受,心神荡漾不能自已。

赵瑗一边动手,一边骂道:“这都能兴奋,我看你干脆也别叫阿猫了,改名公狗得了!”萧山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支帐篷了,马上转移话题:“那个,周宏和我有些交情,他前来建康府讨要粮草,现在出了事,我去或许能够劝说一二。”

赵瑗这才想起来萧山当年去宣城剿匪回来的路上,曾经和周宏、金胜还有虞允文四人结拜过,他去倒是能够化解矛盾,便也没再多阻止,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个“好”字,给他扎上腰带。

萧山弯腰准备穿鞋子,但一弯腰背部的创口就被挣的生疼,他尝试着弯了两下,都没成功,赵瑗便蹲下身道:“抬起脚,我帮你穿!”

萧山可不敢喊皇帝蹲在自己面前给自己穿鞋子,便推脱道:“我自己来就行了,哪里能让你干这些呢?”

赵瑗皱眉道:“你磨叽什么,晚去一会儿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事情!”

萧山心中天人交战,赵瑗蹲下他就会想到那方面的事情,特别是对方还时不时的抬头看他,更弄得萧山心中意淫不能自抑,赵瑗正在帮他套靴子的时候,门忽的被人一下子撞开,史浩闯了进来。

萧山和赵瑗都是同时一呆,史浩也呆住了,但马上反应过来,呵斥道:“萧统制,你做什么!”

赵瑗道:“朕的东西掉了,捡东西。”他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手上的玉扳指褪了下来放在地上。

史浩上前一步,恶狠狠的瞪了萧山一眼,将赵瑗扶起,严厉的斥责萧山:“岂能让陛下弯腰捡东西,你是死人吗?”

萧山赶紧蹲下给赵瑗捡他刚刚丢到自己脚下的玉扳指,赵瑗注意到萧山的肩膀因为这个动作在疼得微微发抖,额头上也冒出汗珠,心疼不已,却不好再去帮他了。

萧山将玉扳指双手奉到赵瑗面前:“臣失礼,还请陛下恕罪。”

赵瑗嗯了一声,接过玉扳指,转身出去道:“朕在外面等你。”

萧山躬身目送赵瑗出去,又自己哆哆嗦嗦的穿另外一只靴子。

门外史浩对赵瑗尊尊教诲:“陛下,君臣之礼不可废,虽是小事,却也不可以天子之尊,在臣子面前躬身屈膝。”

赵瑗胡乱敷衍:“朕知道,萧山受伤行动不便,故此偶尔为之,下不为例。”

史浩还要继续劝谏,赵瑗见他张口便马上抢先一步转移话题:“史卿家来有什么急事?”

史浩道:“李显忠部和周宏所部因为粮草一事起了冲突,特赶来禀报。”

赵瑗点了点头,和史浩扯别的事情,两人在门外等了片刻,萧山终于衣冠整齐的出来了,走路的时候神情有些扭曲。

赵瑗注意到他所穿的袍子最上面的系带被系了个死疙瘩,等到三人带着一群人朝着出事的城南赶去,周围没什么人注意的时候,赵瑗在马背上低身对萧山附耳道:“刚刚蹭我身上动手动脚的时候没见手这么笨。”

萧山茫然不知所指,赵瑗瞪了他一眼:“外袍最后一根带子,是死疙瘩!”

赵瑗骑马萧山走路,本来行动就很困难,萧山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的屁股又裂开了一次,这个时候就满头大汗的忍着疼和自己衣服上的死疙瘩纠缠。

一行人来到城南的时候,已经是乱成一片,原本捆好的干草此刻被散了一地,一袋袋的粮食丢在粮库四周,还有不少袋子被扯落了口子,白花花的大米混在泥土里面,更不用提一些面粉了,基本上已经没用了。

两边的军士各持火把,李显忠和周宏相互对峙,看着手下的人殴斗抢东西也不制止。

赵瑗一见到这幅场景,心中就火冒三丈,一挥手,殿前司的禁军即刻出动,将两边人马隔离开来,赵瑗缓缓策马走到中间的隔离带内,厉声道:“这怎么回事?”

李显忠和周宏见赵瑗来了,赶紧上前一步行礼,周宏首先道:“启禀陛下,这是分给我镇江府的粮草,李将军非要来抢!我等只是保护自己的口粮而已。”

李显忠不甘落后,道:“启禀陛下,这批粮草曾经在他镇江府过的时候,被金人拦截了去,是我部死了十多个兄弟才夺回来的,明明只有五千担,他却非说有一万担,请陛下明鉴。”

赵瑗皱眉,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跟这两人分辨公道,只是下令:“此事明日再说,先派人将粮草收拾整齐收入库中。周将军属镇江府,让镇江府统制邵宏渊前来见朕!”

李显忠是成名多年的老将,周宏却不过是个六品武将而已,两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而周宏的上司邵宏渊则和李显忠是同一时期的将领,不相上下,到时候不论责罚谁,双方也不至于太过不满。

由于赵瑗的到来,一场抢粮食的冲突很快就平息了下去,两位将领也各回各处,赵瑗给萧山使了个眼色,萧山便朝着周宏走去,跟他一同回营,顺便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周宏走了一路,便跟萧山抱怨了一路:萧老弟你现在圣宠正浓,又驻守天子脚下,自然没人敢卡你的粮草,但哥哥这个常年不受待见的就倒霉了。朝廷说好的三万担粮食,各处盘剥,到手的只有一万担不说,遇到友军还要被抢走。你是我们镇江府出来的人,这事儿上可要帮着老队伍说话。

萧山安慰了周宏几句,忽然问道:“一万担粮食也够吃了,也不至于跑来弄得出人命吧?”

周宏朝着萧山炸了眨眼,意味深长的道:“够那些当兵的吃倒是不错,可是不够我们吃啊!”

萧山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准备将这些克扣下来的粮草拿去市面上卖掉好赚钱,平常这些将领发财的机会不多,但是到了战时,克扣粮草的,克扣俸禄的,克扣朝廷激赏的,累积下来能够发一笔不小的财,李显忠此举显然是挡了周宏的财路。

萧山试探道:“是邵统制派你来抢的?”

周宏嘿嘿一笑,拍着萧山的肩膀:“兄弟你不是明知故问吗?邵统制不开口,我这个六品武将,怎么敢去惹李相公?”

萧山点了点头,了然于胸,和周宏又说了两句后便借口告辞,径直朝着赵瑗所在的建康府衙走去。

其余官员尚在处理粮草殴斗等善后事宜,赵瑗处并没旁人,仅有两名太监在侧。赵瑗见萧山来了,便将两名太监赶了出去,问道:“你觉得,今天这事儿怎么处理比较好?”

萧山道:“陛下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不是么?不然刚刚不会让臣前去问周宏。”

赵瑗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道:“心里的确已经有了想法,但下不定决心。”

萧山道:“不论陛下怎么决定,臣都支持。”

赵瑗坐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心中一直在权衡利弊。这次大战,引发的以前不怎么突出的问题,渐渐浮上了水面。文臣百官就不用说了,军中粮饷的贪污亏空,则是重中之重。平时无事的时候,将领吃空饷,贪粮草虽也有害,但并不如战时害处这样大,现在打量军队抵达长江沿线驻防,这个问题就日益的凸显了出来。特别是在这种军士人数日益增多,国库空虚,粮食奇缺的时候,大部分将领依旧按照惯例贪污军饷,借此发财。

此次李显忠和邵宏渊两部因为粮草的事情发生矛盾,处理起来可大可小,往小了去,双方安抚平息了就行,往大了去,可以借题发挥,肃查军中空饷贪污现象。

虽然不可能完全杜绝全国上下的这种事情,但趁机发难,查明各处军部人数,吃空饷的情况倒是能够一举消除。

只不过这种现象存在多年,牵涉人数众多,如果真要彻查,势必会引起大批将领不满,完颜亮就在对岸,如果他趁机挑拨拉拢的话,会很麻烦。但如果放过这个机会,完颜亮也在对岸,这样的军队很难在战时拼死用命,更多的士兵选择的是逃溃。

萧山所部作战勇猛,不单单是他平时训练有素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从不克扣士兵粮饷,朝廷的赏赐能够完全到位的原因。

不论怎么做,都会有一定的风险,赵瑗有些难以抉择。

萧山见赵瑗半晌都不说话,忽然道:“陛下,你相信一支军队缺吃少穿却能够远征万里却不溃散么?”

赵瑗想也不想就摇头:“不相信。”

萧山道:“那支军队因为某些原因,必须远征万里,翻过夹金山,走过荒无人烟的草地,前面有敌人围堵,后面有敌人追缴,每个人只有口粮,没有俸禄,但作战从来勇猛,决没有人怕死胆怯。”

赵瑗笑道:“编故事编个靠谱点的。”

萧山道:“臣从不妄言。坚定的信念是支持这支军队的一个原因,现在完颜亮南侵,我军为了保卫国土,夺回旧疆,这就是一个极好的信念。而其不至溃散且越战越勇的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军中财务透明,官兵一致,没吃的大家一起没吃的,士兵对长官绝无怨言,觉得是为了自己的信念在奋斗,所以甘愿饿肚子也要达成信念。如今完颜亮来势虽然凶猛,但大多不过是签军,真正的精锐不过八千人,若是我军过江交战或许会有些困难,但依凭长江天险,一定可以与之相抗。不必担心某些手段过于激烈而丢掉长江。这次的事情是个好机会,哪怕有些损失,也会将内部整顿一翻,风气清明。若是陛下只想守住长江,大可不必动干戈。但若是想要北伐成功,却来不得半点侥幸和冒险,清肃内部的事情迟早都要做,晚不如早。”

赵瑗沉吟不语,他心中也在权衡。

萧山也不再多说话,静静的站在他身边。

殿中的蜡烛一点点的变短,最后终于燃尽,赵瑗就坐在黑暗之中。

等到第一缕光线通过厅堂中的窗户射入房中时,赵瑗豁然起身:“朕不甘偏安一隅,誓必北伐,夺回旧疆!”

120、整肃

等到第一缕光线通过厅堂中的窗户射入房中时,赵瑗豁然起身:“朕不甘偏安一隅,誓必北伐,夺回旧疆!”

萧山便知道赵瑗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具体操作的事情不用再多说,赵瑗自会派人去办。

萧山躬身行礼:“既如此,那臣先行告退。”

赵瑗点头:“好,你下去吧!”

第二天的朝会萧山没有参加,他一夜没睡,身上又被张浚打的厉害,上午的时候就在自己房中补眠。

然而当天朝会上发生的事情,晚上的时候就传到了萧山的耳朵中。

赵瑗先是召集宰相枢密议事,大殿门关着,没人知道赵瑗说了些什么,只是听到殿中争吵不断,从清晨一直吵到下午,殿门才开。随即圣旨便下来了,赵瑗挑选了十名御史,五人一组,前去李显忠和邵宏渊部调查粮草一事。而建康城的兵丁,兵饷和粮草一事,则以陈俊卿为首,宰执亲自过问。

依旧是甘昪前来偷偷把这个消息送给萧山的,并且还对萧山道:“萧统制,你是不知道,今天朝议正好是奴婢当差在一旁侍奉,陛下说要查军饷的时候,张相公矛头直指你呢!”

萧山道:“我不怕他来查。”

甘昪神秘兮兮的靠近萧山的耳朵:“他哪里是说你吃空饷?是说你昨日整天和陛下在一起,妄进谗言,媚上惑主,要动摇我宋军根本,是个奸佞之徒,要驱除朝中永不录用。”

萧山也知道自己昨天晚上一整夜都和赵瑗呆在殿中的事情肯定会被人知道,别的不说,起居郎就不会忘记记录。但却怎么也想不到张浚竟然会这样攻击自己。

萧山道:“不怕他说。”

甘昪笑了笑,道:“当时的情况精彩极了,张相公说,他不能和此等奸佞同朝共事,若陛下不将你驱除朝廷,他就要辞官归田。”

萧山心中腹诽:这帮文官怎么整天就会这一套?都没有些新鲜的花样,只是不知道赵瑗什么反应。

甘昪笑道:“陛下当即勃然大怒,将张相公狠狠的骂了一顿!”萧山愕然:“那他一定走了……可不能让他走!”

甘昪对着萧山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陛下说,如今国难当头,身为朝廷命官,被骂两句就要辞官威胁,根本不是什么有骨气的忠直之臣,简直就是金贼帮凶,和汉奸卖国贼无异,从此往后,任何人除非遭御史弹劾,不得提出辞官,引咎辞职也不行,当由陛下着众臣商议,论罪处罚,自己只能认错,等待上面处理结果,不能够稍不顺心就丢帽子不干。”

萧山这才放下心来,张浚本就是以辞官为威胁,赵瑗强硬根本不吃这一套,非但不吃这一套,还严令以后不准再来这一套,张浚自然是不肯走的。

看来赵瑗想了一夜,是决心雷霆手段了。

只不过,萧山上下打量了一翻甘昪,这消息不是他一个太监能够四处传播的吧?这个太监似乎有些不太遵守做太监的本分,看样子有点想往童贯刘瑾之类的方向靠啊。

甘昪却不知道萧山在想什么,只是笑道:“奴婢跟了陛下十几年,从未见过陛下今日这样严厉过,萧将军功不可没啊。”

萧山知道甘昪在想什么,很显然对方是想跟自己拉近关系,才过来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本来对方给自己送了消息,应该重礼感谢的,不过他转念一想,便对甘昪笑道:“多谢甘大人相告,本该重谢,只不过现在我也正处风头浪尖,不太方便,只有日后重谢了。”

甘昪笑道:“萧将军说哪里话来着,奴婢不求别的,只求将军在陛下面前帮着说两句好话,就已经感激将军不尽了。你我内外相援,才能更好的伺候陛下不是?”

萧山笑着答应了,将甘昪送出房中,眉头却渐渐的拧到了一起,最后微微的叹了口气:自己要被奸佞拉入伙了么?

第二天的时候赵瑗前来探望萧山,谈话之间,那天朝议的事情也从赵瑗口中知道了,不过两个人说出来的重点略有不同,甘昪侧重赵瑗如何痛斥张浚,张浚最后又怎么灰头土脸的向皇帝认错。而赵瑗则侧重的是朝中几位众臣,竟有一半反对此事,自己如何费口舌去说动他们。

萧山道:“陛下这些事情,臣早就知道了。”

赵瑗略微吃惊:“你如何得知的?”

萧山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是甘昪当天过来告诉我的。”他想以此来探测赵瑗的态度,本以为赵瑗听了这话后会警觉,但不料赵瑗只是笑着道:“他跟了我多年,倒是会见风使舵,脑筋转的挺快。”看样子甘昪这个马屁正拍到了赵瑗的心口上,让他舒服的很。

萧山便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是鼓励赵瑗在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动摇,一定要坚持到底。

半个月后,得来的结果让赵瑗都觉得心惊。

查了三处地方,建康,镇江和李显忠部。除了萧山镇守的建康并没有吃空饷的情况外,另外两处的实际兵力,竟然比报上来少一半!非但如此,御史上报自己前去各部清查的时候,都遭到了各处将领的软底硬抗,这件事情的阻力非同一般。这些地方还是历来朝廷比较重视的地方,更别提其它地方的驻军了。

查出来了,怎么处理又是一个难题。罚不责众,不可能全部处理的。

赵瑗有些愤怒:“朕总算是知道,历年来养兵,都养到哪里去了!”萧山去拍了拍赵瑗的肩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只是问道:“那李宏二人的粮草之争呢?”

赵瑗想了想道:“有多少人,给多少粮草,本就不多,哪里经得起那些人拿了朝廷的粮草又去倒卖?”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后,赵瑗问道:“你的伤好的怎么样了?这些天忙,也没来得及看,趴过去让朕看看。”

萧山嘻嘻笑道:“你似乎也有过伤,先给我看了,我再给你看。”

赵瑗脸上一红,当然知道萧山说的自己的伤是哪里的伤,都陈年旧事了还要拿出来翻腾,不免有些讷讷的,他当然不肯在萧山面前主动脱裤子,自然也看不到萧山身上的情况了。

两人又闲扯了两句,赵瑗便起身离开,回去召集朝中官员,商议具体怎么处理两部争粮草的事情。

大多数人都赞同有多少发多少,唯有史浩担忧道:“臣所担心的,是发下去的粮草少了,又被将领克扣的话,恐怕会引起骚乱。”

不过他的这个意见并没有引起众人的重视,张浚就率先否定:“此一举可缓解国库压力,正是上策。”

然而这个上策还是出了问题,李显忠知道皇帝来查,倒是严令手下将领不可乱来,再次发下来的粮草也在风口浪尖上,不敢克扣,照实发了下去。邵宏渊所部则有些不同了,周宏对底下将领道:“此刻入冬,天气寒冷,百姓都坐在火炉前取暖,好不痛快,我等为朝廷受苦受寒,不就是为了几个钱吗?都说皇帝不差饿兵,现在可是饿得很呐!”

结果就是镇江府的军士所得的俸禄又少了一半,军士不满,鼓噪闹事,纸包不住火,不过三天就传到了赵瑗的耳中。

赵瑗正在发愁罚不责众,想要拿人立个榜样,邵宏渊部却偏偏碰到了刀口上,赵瑗大怒,邵宏渊赶紧把周宏丢出来当靶子。

在讨论如何处理周宏的时候,有的说斩首,有的说鞭笞流放,就在讨论的万分激烈的时候,前线传来战报,完颜亮趁着初冬浓雾,在长江上游的采石矶,成功渡江,不过三日就能兵临建康。

福无双降祸不单行,紧跟着完颜亮渡江成功的消息的,是周宏带人过江投奔金人,将镇江沿线的兵力布置献给完颜亮的消息。

所有的矛头,在这一刻,终于指向始作俑者——萧山。

虽然没有人明确说过清查空饷一事是萧山的建议,但朝中几个重臣都心知肚明,特别是张浚更是命御史对萧山展开了一系列的弹劾攻击,让他为周宏的投敌负责,官面上的理由是周宏是萧山的结义兄弟,两人必然密谋叛逆。

按照惯例,被御史弹劾的官员当主动提出辞呈,但自从那天赵瑗借用张浚辞官一事发作后,事情便又起了一点变化。

萧山在朝堂上跪下请命:“臣请陛下,允许臣帅兵夺回采石矶,亲手擒获叛贼。”

此一战和往常又不同,往日输了也就输了,可这一次,如果输了,萧山将会非常麻烦,他需要胜利,而且是——漂亮的大胜!

不仅他需要,赵瑗更需要,这一战不光光是抵抗金人,也是自己路线能否一直进行的关键。

赵瑗盯着萧山看了许久,对方没有像平时上朝那样躬身低头,反而是微微的昂起了头,和赵瑗的双眼对视。

赵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平稳:“准!”

金兵大营中,完颜亮正洋洋得意的看着自己的人马渡江,他身边新归附的南朝镇江偏将周宏向他进言:“陛下,南朝众多将领不足为惧,唯有萧山所部赏罚分明,号令严禁,有他在是大患!”

完颜亮鄙视的看了周宏一眼:“听说萧山是你结义兄弟?”

周宏脸上露出恨意:“真兄弟就不该挡我财路,更不该如此陷义兄与不忠不孝之地!臣此次渡江归附,家中老母年迈,无法跟随,已被南朝以叛逆罪论处。以臣对南朝的了解,此次出兵采石者,必是萧山。陛下只需对其小惩大诫,杀他一两千人马,他回去后定然会成为众矢之的,无法立足。陛下南下一大障碍可除!”

完颜亮哈哈的大笑起来,当日自己洪泽水军被捣毁大量战舰,就是萧山所为,他心中恨得牙痒痒,正不知道该怎么干掉萧山。

现在这样一个天大的机会送到自己面前,还不用大胜,只要不败,萧山就会被内斗搞残,赵瑗也会失去威信,立马吴山,活捉赵构指日可待!

但是让完颜亮想不到的是,当他渡江的消息刚刚传出的时候,赵构已经快爬加鞭,跑回了临安,真要抓赵构,就算是一切顺利,还要隔很长一段日子。

121、太平洲激战

采石矶地处建康上游,长江在此曲折迂回,呈南北走向,江中暗滩甚多,小岛更是数不胜数,从南到北依次有江心洲,小黄州,新生洲,烈山洲,子母洲等,地形非常复杂。完颜亮选择在这个点强渡,一方面因为冬季水浅江面变窄容易渡过,另一方面也因为此处在建康上游,只要夺下此处据点,那么大军就能够从此渡河,甚至不需要太多的运兵船,人马游泳皆可源源不断的赌过江面,到时候大军聚集,攻击建康就如同五指抓球,妥妥儿的。

萧山率本部一千骑兵,九千步卒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江面上的小岛已经全部被完颜亮金兵占据,东岸的太平城正被完颜亮军马围攻,城中驻守人马尚且不知道有多少,然沿路溃兵坐于道上,或丢盔弃甲、或四处抢掠,或各自奔逃。

萧山一路走,一路收集溃兵,三天不到时间,已经聚集了不下上万的溃卒,萧山将其重新编队,组成一军,命名为后军,让这部分兵力沿江修筑工事,并且占领尚未被金兵占领的下游子母洲,防止金兵沿江南下,留下副将看守组织,并且给他们留下了将近五百枚水雷,用来布置在江中构筑防线。

又率本部的四军南行,先是将太平洲附近的百姓全部驱除处境,防止被金兵抢夺了去,还要在郊外征集粮食,基本上是掘地三尺扫荡干净,以防这些粮食被金兵抢走。

在做完外围工作后,便和太平洲城中的将领取得联系,在夜间用先头步卒杀开一跳血路,进入城中。

城中守将是先前张浚派来的成闵,所带三万军马此刻只剩下不到五千人,正在死守城池,城中粮草也几乎用尽,萧山的到来让他欣喜不已,因为萧山不仅带来了大批军队和武器物资,还有许多他在附近扫荡的食物,足够支撑一阵子了。

萧山和成闵相见过后,最重要得事情,就是商量怎么对付正在渡江的完颜亮了。

成闵见到萧山到来,和他热烈的拥抱过后,便忧心忡忡的道:“如今完颜亮已经有三万军马渡过长江,接到的消息是他还在不断的往对岸调集军队,恐怕是准备把他的百万军队从此渡江,如果真有那么多军队渡过来,金人就完全可以绕过太平洲,直取建康了!”

萧山一路上也不停的派出侦察用的硬探,四处侦查敌人的信息,知道成闵所言非虚,他和成闵商量:“阻止金人渡江是次要的,主要是的必须想办法杀伤金人的有效兵力。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由于萧山的到来,城中有了足够的兵力和攻击武器,还有箭矢以及神臂弓,萧山和成闵决定,首要的任务就是集中兵力,想办法将渡过长江的金兵全歼。

萧山进驻太平洲的第二天,一场小规模的战役便在太平洲展开。他尽量尝试多吃掉一些金人的兵力,并且在这种情况下要把己方的伤亡减到最低。

在战役的最开始阶段,萧山并不急着去攻打进驻在江上小岛的金兵,他派出兵力,以绝对优势抢占了附近的据点,抢占据点之后,便赶紧将已经被金兵破坏的工事重新修筑,又将兵力再次集中,攻打下一地点。

这种行动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完颜亮的警觉,在第三天后,完颜亮连续丢掉六个已经到手的江东岸据点后,他开始注意其萧山的作战意图了。很明显,对方是在做渡江战役的前期准备。

他开始派出大量的探子侦查萧山的行动目标,但对方出没的近乎诡异,常常是明明侦察到其队伍向北运动,等完颜亮聚集军队向北,准备打萧山一个迎头痛击的时候,萧山的大部分反而出现在南边,如此三四次之后,完颜亮大发雷霆,这十来天自己简直像是在跟空气中的敌人作战,对方的军队随时可能在任何地点悄无声息的冒出来,等到援军赶到时,对方却又已经跑了。这种来回奔波却根本找不到仗打,让完颜亮焦躁不堪,对着归附而来的周宏发脾气:“你不是说萧山本部只有一万人马么?怎么朕感觉他好像有十万大军一样!”

周宏道:“陛下稍安勿躁,萧山这个人,最擅长运动作战,他手下的军马全部经过特殊训练,昼夜可奔袭上百里而能够继续作战。我军完全可以不必在和萧山纠缠,直攻太平洲。到时候不由得他不回救!”

完颜亮沉思片刻,大手一挥:“召集全部军马,不要理会别处,全力攻打太平洲!”

于此同时,萧山和成闵也在商议。

成闵看着近日以来被萧山频频调动的金兵,大声笑道:“萧统制调动敌人兵力的计策,可谓前所未有啊!”

萧山亦笑道:“我观完颜亮这些时间的动静,他已经坐不住了,准备争取主动,全力攻打太平洲。一切按照计划行事,尽量吸引他更多的兵力聚集太平洲,我们来一场大动作!”

在白天的时候,太平洲的步卒强力抵抗完颜亮的进攻,而在夜晚的时候,则有上前的军队偷偷的出城,埋伏在四处。

等到第五天的时候,太平洲城中的守军只有一千人不到了,而城外除了萧山和成闵的接近两万人以外,还有赵瑗紧接着派来增援的李显忠所部三万人马。

这天凌晨时分,萧山率领最后一批准备撤出城中的军士,和成闵告别。

“成将军势必要守到黄昏时分,才能装作战败,将完颜亮的士兵放进城中。”

成闵笑道:“放心吧,我晓得!”说毕又道:“只是担心金兵入城之后,十万之众恐怕难以拿下,自古以来,守城容易攻城难啊!”

萧山胸有成竹:“半夜趁完颜亮胜利高枕之时,我当率人马突击进城,里应外合,杀他个措手不及!”

当天白天的战斗异常惨烈,等到黄昏十分,西门首先被人打开,成闵仅率百人仓惶出逃。完颜亮率兵进入城中,收编俘虏,但是让他十分郁闷的是,虽然抢夺了这样的一个战略重地,城中的宋军俘虏却不过只有上千人,不过粮食倒是很多,这点让已经有些缺粮的完颜亮十分高兴。当夜便开庆功宴,赏赐众人饮酒。

他帐下的将军耶律元宜吃过萧山在洪泽湖的亏,建议完颜亮将这些俘虏全部杀掉,但被完颜亮拒绝了:“我军刚刚得胜,当给其他的州县开一个好头,如果屠城只能够让接下来的城池更难攻破。”

耶律元宜还想再劝,完颜亮已经搂着他新抓来的美女进房享乐去了。

当夜,万籁俱寂,半夜的时候,天空中飘下了小雪,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江南的冬天和北方不同,十分的阴冷潮湿,寒气深入骨髓,守城的金兵倒是不怕寒冷,但城中的签军却有些抵挡不住,都围着火盆取暖。

江面上,江中小岛上的驻军,正在通过船只不断的渡江过来,萧山带着两千人马,埋伏在城外的荒草中,这些人作为先头部队,要负责攻入城中,和城内已经做了金兵“俘虏”的宋军配合,打开城门。

而其余各处的伏兵,则要负责堵截城门,防止完颜亮突围跑路。

先前收编的溃兵,已经在江面南北转折处部下铁链和水雷,拦截完颜亮要顺流而下的船只。

四更时分,城楼上来回巡逻的金兵往手上哈着热气,不住的抱怨:“奶奶的,江南的冬天也这般冷!”

城墙上的百夫长对于这些抱怨天气的士兵怒骂:“都给我精神点!好好看住了!”

那些金兵立刻停止了抱怨,心中却依旧有些不忿,皇帝完颜亮此刻在房中高床暖枕,搂着数十个美人取乐,自己却只能在这里挨冻,没办法,谁让自己是当兵的呢!

忽然,一名金兵指着远方,叫道:“有情况,有情况!”

百夫长立刻朝着那名金兵所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现。枯黄的草木在黑夜中看来黑乎乎的,而天空中的小雪让这种黑影变得更加模糊。

“有个屁的情况,天气冷,大伙喝一口烧酒取暖吧!”

正在城楼上的金兵喝酒取暖的时候,一队身穿黑白相间迷彩服装的士兵,悄无声息的在城楼下匍匐前进着,一千米,五百米,一百米,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正在缓缓的接近城楼。

猛的,趁着城楼士兵转头的瞬间,一跳铁爪绳索悄无声息的搭上了城墙的品字凹陷处,上百先头士兵,每人身带十枚手榴弹,迅速的爬上城楼。

城楼的金兵一个转身,冷不丁就看见一些奇怪装束的人出现在自己背后,刚要张口呼喊,却被那人按住脖子,咔嚓一声轻响,那名金兵的脖子即刻被扭断。

先上城楼的宋军马上将金人的铠甲剥下来,套在自己身上,举起火把向着城楼下发信号。

萧山在百米开外的荒草中,及时的看到了信号,手一挥,低声下令:“准备作战!”

又是上百人用同样的办法摸上城楼,然而这一次,运气并没有第一次的好,有两名金兵发现了这次的行动,立刻吹响号角,向着城中守卫的金兵示警。

城墙上立刻本来大批的金兵,还未等那些金兵奔进,便听见宋军发出口令:“投弹组,准备投弹!”

轰轰的爆炸声在城楼上响起,这声音将更多的金兵惊醒,他们慌忙的起身穿衣服,赶到声音发出的地点。

城楼上已经乱成一片,有些“金兵”非常的不听招呼,甚至跑到金人堆中用女真话大喊:“宋军进攻,大举进攻!”

城楼上烟尘不断,爆炸声一阵阵的接着传来,以此同时,整个城四面城墙,都开始受到了攻击。

完颜亮和数十个美女尽兴过后,筋疲力竭正在熟睡,却被这爆炸声忽然惊醒,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打雷,正在郁闷大冬天怎么会有雷声,然而他恍惚了片刻之后便随即清醒过来,这不是在打雷,是萧山所部在进攻!

这声音,和当年襄阳血战时的炮声一模一样!

完颜亮慌忙起身,穿上自己的披挂,亲自策马出房,城中在最初的混乱过后,马上就在完颜亮的指挥下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陛下,东门在受到宋军炮击,城墙已经被炸毁了一半!”

“陛下,北门出也受到攻击,快顶不住了!”

“陛下,宋军已经夺下南边城墙!”

完颜亮怒斥:“慌什么!哪里在被炮击?哪里有宋军,给朕认真一点说!”

片刻之后完颜亮便弄清楚了,受到炮击的不过是东,北,西三处。而真正出现宋军,并且在交战厮杀的,只有南边城墙。

大批的金兵集中到了南边城门,开始从下往上射箭,并且有勇猛着在冲上前来。另外三处城门,也即刻派到炮兵,和城外的宋军对轰。

但是让完颜亮意想不到的是,明明已经确定了城外的大炮地点,但宋军竟然打一炮能够换一个地方,那些大炮好像根本不是架在地上,倒像是被人用轮子推着走的。

萧山也及时收到了报告:“将军,金人在用大炮!”

萧山不以为意:“没有关系,他们打不到我军的!”当然不可能打到萧山所带的大炮,他此次前来,不仅带了军马,亦带了四门新造出来的类似迫击炮之类的管炮,可谓是南宋目前最先进的装备,能够随时变换地点,并且开火。

在城中一片交战之声中,南门处的战斗最为激烈,指挥官的口令不断的下达:“投弹一组,投!”

随着命令的下达,数百枚手榴弹在金兵群中爆炸,萧山所选择的南门处,内城地势开阔,并无什么遮挡隐蔽之物,最适合手榴弹这种火器发挥其最大的功效。

一轮手榴弹丢出去后,城下的金兵被炸得七零八落,而萧山所部也有受伤和误伤的。

但让完颜亮瞠目结舌的是,城下的金兵被炸伤,基本就丧失了战斗力,而城楼上的萧山所部被伤,竟然随军配备的有着打量的大夫,他们手法熟练,就地作业,取出弹片进行简单的包扎后,那些士兵便可以再次上阵。

每名士兵身上所带的数十枚手榴弹迅速的消耗赶紧,在烟雾的烟雾下,这些士兵开始冲下城楼,肉搏厮杀。

城墙上,萧山在小雪中袒露右臂,手持长枪:“杀!”

随着他的一声呼喝,冲下城楼的士兵取出腰间所带的水囊,补充水分。

金人面面相觑:“打起仗来还喝水?”

然而很快,他们便发现,宋军喝的似乎不是水。

没错,这是萧山为了这次战斗,特意准备的东西。当年他在宣州剿灭妖贼王不破的时候,王不破曾用过刺激人神经所用黄麻制成的饮料当做兴奋剂。

萧山有样学样,所不同的是,他并未对这些先头士兵宣扬这是什么符水,而是挑选的自愿服用兴奋剂的士兵,冲杀下去。

那些士兵在药物的作用下,身受创伤浑然不觉疼痛,精神和肌肉都被高度刺激,比起平常的作战,更要勇猛百倍。

黑夜中,大大的红色旗帜被竖立在城楼上,上面用着金线绣成“大宋”两字。

“大宋!”

“大宋!”

这样可怕的具有催眠作用和振奋人心的口号再次呼喊起来,城中的宋军俘虏根据事先的安排,亦冲杀出来,在炮火和烟尘的掩护下,打开大门。

如潮水般的士兵涌入城中,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大宋!”

“大宋!”

这呼声震天,整个城中都被呼喊声包围,完颜亮数十万步卒,被步步紧逼,最后聚集在府衙周围,负隅顽抗。

而充当先头部队的士兵,此刻药力已过,随行的大批军医上前,将其架走治疗,跟上来的,则是拥有更多手榴弹的士兵,不断的开始朝着金军聚集的府衙投掷炸弹。

除了最初的火药爆破,兵器监的工匠又进行了新的改造,将这些炸弹中装填了更多的弹片和毒制烟雾,一时间火光不断,金兵损伤不计其数。

完颜亮成了瓮中之鳖,四处突围,都被炮火抵挡的回来。

最后他的亲卫三千精锐,护送着他从炮灰最弱的东面突围,奔出城去,又被赶来增援的李显忠所部杀伤大半。

太平洲被金兵占领了仅一天,又重新回到了宋军手中。

成闵率军进入城中,看着遍地被炸得东倒西歪的树木房屋,啧啧叹道:“听说军器监新研制出来的炸药厉害,今日一见,才知其威力!”

萧山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此刻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笑道:“等着看完颜亮从江上突围吧!”

完颜亮果不其然,准备从江上突围,然而当他准备南下的时候,所剩不多的船只忽然触碰到江面上的渔网,一串串的水柱从江面上升起又落下,无数的小巧船只埋伏尽数出动,清扫仓惶逃窜的金兵。

完颜亮及时改变方向,又向北前行。然而驻守在子母洲的宋军早已得到消息,这里的火力更加强劲,完颜亮的战舰几乎全灭。

就在他感叹江中小岛尚未丢失的时候,忽然有着无数的人马从江心冒出来,杀上本来就没什么防御工事的小岛。

经过一昼夜激战,完颜亮此次渡过江面的十万大军,仅剩千人狼狈逃回北岸,再也不敢从此处渡江。

太平洲之战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江南北,无疑是南宋这些年同金兵交战以来,屈指可数的几次大胜,与这个消息一同传开的,还有萧山的名字,建康,镇江,临安,甚至江北金兵之地,这个名字都变得人人皆知。

随着这一战传开的,还有一个故事,就是萧山大义灭亲,活捉叛将周宏的故事。

有些人将其说的神乎其神,什么萧山一夜奔袭八百里,堵截周宏,对方跪在地上苦苦求饶,这才饶他一命,将其绑缚捉回来。

还有的版本说什么周宏得知是萧山带军,望风投降,不敢反抗。

但真实的情况只不过是当最后打扫战场的时候,有士兵发现周宏双腿受伤,倒在地上不能动弹,将其押解了送到萧山面前。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最高兴的就是赵瑗了,他看着前线送回来的战报,此次萧山杀伤金人三千名,俘获汉人签军四万余众,收缴的完颜亮战备物资不计其数,心中早就乐开了花,当即在朝上表示,等到萧山归来献俘的时候,所有官员必须出城迎接。

这一战的结果出乎所有大臣的意料,夺回太平洲就已经是艰巨的任务了,但没想到萧山竟然不仅夺回了太平洲,而且还缴获了如此多的俘虏,再也没人对萧山先前的事情指手画脚,军事的普通军士和低级军官甚至将其奉为神明。

清查吃空饷一事,虽然得罪了一些高级将领,但一般的士兵和军官并没有吃到空饷的好处,反而对于这种清查拍手称快。加上此次战绩斐然,士兵们都觉得自己脸上有光,甚至有人将长官贪污的状告到御前。

经此一役,江北的一些民间组织更是积极活跃起来,有悍匪王有直矫诏自封承宣使、河北等路安抚制置使,并且宣告江北各处州县勤王。不多时便召集数万军队,分制十三军,抄完颜亮的后路。

朝中主战派声势大涨,纷纷叫嚷要击毙完颜亮。

萧山率领众军回到建康的那天,天空中飘着细密的小雪,层层的彤云将天空压得低沉,浩浩荡荡的队伍进抵建康,后面跟着的是这次抢回来的完颜亮的大批粮草和无数的俘虏。

赵瑗亲自前去城门口迎接,城门处各级文武官员一字摆开,见到萧山时,流露出的都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萧山在城门处下马,然后跪倒在碎雪之中,他抬头,便看得见十步开外的赵瑗,对方一身绛红色纱袍,立于万军之前。

萧山双手举过自己所缴获的完颜亮人马钱粮清单:“臣幸不辱命!”

那一刻,碎雪忽停,彤云散开,阳光一束束透过云层,从其中射了下来,好似圣光一般。

赵瑗双手将萧山扶起,深深的看着萧山。

对方的双眼明澈,十分有神,嘴角微微的勾起,刚毅的面容在这一刻显得特别英俊,身上的铠甲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直射到赵瑗的心中。

“萧卿平身!”赵瑗的这句话说的特别有底气,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容,“此次你功劳最大,朕当重赏!”

122、陛下诏令

“谢陛下!”随着萧山一齐谢恩的,是他身后数万虎狼之师,这声音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太平洲之战就此告一段落,经此一战,无人再来敢找萧山的麻烦,也没什么人敢对赵瑗的决策提出异议。

与萧山的意气风发相反的是张浚,他此刻正愁眉不展。自从当日赵瑗说要清查军中贪污一事来,不断有人趁机以此为借口互相攻击政敌,张浚也属于被攻击之列。

他本人到没有此类事情,但是他的署官冯方却被人抓到了把柄,被人以贪污诸城款项为由弹劾。并且被人攻击张浚专横跋扈,怂恿部下为所欲为,要求撤消其都督职务。

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张浚反而提也没提过要辞官的事情,他拿出各项钱粮开支明晰,表明自己从未浪费过任何钱粮,并且力保署官。

尽管张浚有着这一连串的表示,但赵瑗依旧感觉到张浚此人名望虽高,有些用人和措置却颇为失当,如何安排他成为了赵瑗目前最大的难题。

但这个难题并没有持续多久,张浚的谋士劝说他道:“如今陛下在建康,万事都有官家做主。听闻完颜亮还有大批海船准备南下,绕道进攻海州,何不在别处为国效力?”

张浚也深感在这种情形下,自己平时得罪的人太多,特别是萧山一战得胜,名望急剧高涨,自己和他关系僵硬,留在建康也难有作为,便主动上书,请求赵瑗将其调派到海州主持海战。

赵瑗对于张浚的这个请求没有犹豫太长时间便应允了。一方面完颜亮虽然遭到重创,但并未死心,还在积极准备,海州的确需要人前去;另一方面,张浚走了,自己正好大展手脚。最重要的是,也算是给了张浚署官贪污事件一个比较让人满意的解决。

张浚离开的那天,萧山,史浩,陈俊卿等人前去送行,赵瑗亦徒步送行,张浚看了萧山一眼,这位年轻的将领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尽管对方已经获得大胜,用事实说明了一切,但自己还是不喜欢他。

张浚和萧山挥手道别,临走的时候在马背上回过头:“萧统制当再接再厉,不负圣恩。老朽之前和将军有些不愉快,也都是为了国家之事,不可过于放在心上。”

萧山看着张浚离去的背影,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但有些时候,战场和朝堂一样的残酷,希望张浚前去海州之后,会有不一样的做法吧。

张浚一走,另外一个问题也凸显了出来,前方缺少了主战的官员,所有的事情便压倒了赵瑗的身上,他忙得甚至连喝口茶的机会都没有,尽管每天吃的很多,却还是消瘦的厉害。

当完颜亮听说没有把萧山搞走,居然弄得张浚离开后,又急又气,听说张浚前去海州,当即下令停住在山东海湾的战舰大批南下,企图从海州寻找突破口,直捣临安,攻击南宋的后方。

由于张浚的离开和萧山缴获俘虏的人数激增,粮草不足一事更加急迫,现在又是寒冬,附近能够筹措的粮草已经筹措了个遍,但还是不能够解决近二十万大军的吃饭问题,萧山因为此战得胜,统帅除了李显忠的本部外,其余的军队,包括他以前的老上司邵宏渊,此刻都成了他的下属,官职也进一步封赏,成为了沿江制置使,处理淮西淮东军务。

萧山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再一次严肃军籍,决不允许手下的将领私吞财务,并且撤换了一批作战之中表现不足的将领,换上了在战中表现突出,有立功表现并且颇为清廉的将领。非但如此,还将各处士兵每人所发的钱粮明令张榜公布,若有人私吞钱粮,普通士兵亦可举报。

此举赢得了广大普通士兵的拥戴,有些将领在这种严令下也有所收敛,毕竟谁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丢了自己的饭碗,被拉出去士兵轮流批斗。况且因为钱粮短缺,能够贪到得并不多。

另外一条禁令就是严禁士兵前去骚扰百姓,凡是有发现的,斩无赦。

光靠严令当然无法使得那些士兵心甘情愿的挨饿,萧山又特意组成了一直宣传队伍,在军中轮流组织士兵学习上课,努力的将之前的为钱为兵饷而战的思想,转变为为了国家民族,为了保护百姓这种崇高理想而战。

这一系列的行动,在极短的时间展开,虽然不能彻底的根除南宋军队腐败作战力差的问题,但也能收到不少的成效,至少在军中有士兵想要去抢掠百姓的时候,有其它的士兵会出来阻止。

有一天赵瑗忽然听到城中有士兵巡逻的时候口中在唱歌,十分诧异,问左右道:“为何军中会有歌舞之戏?”

甘昪即刻回答:“陛下有所不知,这是萧将军的最新命令。他自己写的歌,编的曲子,把军令用歌曲的方式唱出来,容易好记。”

赵瑗仔细听了听那些人的歌词,什么“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什么“不拿百姓一针线,百姓对我拥护又喜欢。”

最后还有一句最为致命:遵守纪律人人要自觉,互相监督切莫违反了。

赵瑗笑道:“想不到萧山竟然还会唱歌,朕从来没听他唱过。”

当天晚上赵瑗就这件事情问萧山,并且夸他歌词写得好,简单明了,几句话就把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做,做了以后会收到什么样的成效给写了出来。

萧山脸皮还没这么厚,满脸涨得通红,道:“这是我一个朋友写的,我觉得挺好,就拿来用了用。普通军士也不识字,光讲军令不见得记得明白,也没法让他们随时随地牢记,所以就教他们唱歌,也算是一项娱乐吧。”

这首《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红军的必杀技,萧山一直觉得是所有军歌中杀伤力最强的,用到千年前稍加改变,即能够鼓舞士气,也能够严肃纪律。

赵瑗歪着头看萧山:“你那个朋友?是谁,叫什么,朕到想要见一见了。”

萧山便猛的想起来,当年赵构也说出想要见一见的话,看来李得胜同志倒是对这父子两人通杀。

萧山只得解释:“陛下还记得当年,臣在秦桧府上撞见陛下的时候,曾经提过这个人的名字。叫李得胜,不幸早忘了。也幸亏早亡,不然……”

萧山留下半截没说,心中默默的想:不然李得胜同志王霸之气一散发,赵瑗直接被打倒关牛棚了。

赵瑗看见萧山还有一半没说,便问道:“不然什么?”

萧山道:“我那个……朋友……”说道这里,他措辞有些困难,当年年少,把天朝太祖拖出来当自己朋友毫无压力,但现在随着阅历渐长,反倒觉得压力很大,不敢再如此狂妄了,但当年的话已经出口过一次,现在也无法收回,只能还是用朋友称呼,“我那个朋友,他天生反骨,最爱谋反篡逆了,还是早亡稍微……稍微能够……”

说道这里,又不好怎么措辞了,赵瑗笑了起来,没有再在李得胜的问题上纠缠,反而转到了另外一个话题:“如今粮草不够,倒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虽然军纪有所肃清,可长久下去,恐怕难以维持。”

这个萧山当然心中也清楚,封建军队和后世的现代军队从建制上就根本不同,他不可能在这个年代要求官兵平等,同吃同住,发一样的俸禄,不然没人愿意跟他干了。

目前粮草缺少的情况下,尚且还是可以勉强约束,如果万一真的有哪一天断粮,只怕就要有大麻烦了。

但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只能期望在临安筹备粮草的虞允文能够早日到来,送来救命的东西。

冬十二月的时候,屯驻大军的粮草变得更为紧张起来,士卒每人每天只有一顿可以吃的,而北岸的完颜亮经过一段时间的整修,又开始活跃起来,准备顺江南下了。

十二月十五日的时候,首先发生了一例士卒因为挨饿,半夜跑去百姓家抢粮食吃的事情,萧山不得已只能斩首严肃军纪。

但斩首并不能解决问题,随着粮食日渐减少,这种事情越来越多,已经让萧山焦头烂额了。当那些人宁肯死也要弄到一顿吃的时候,再严酷的军令也无法阻止他们了,如果再得不到处理,好容易严肃起来的军纪马上就要再次败坏,并且还要比之前更加严重。

十二月二十日,萧山在城外再次征集粮食,并且严肃军纪,处理十多名偷跑出去抢百姓粮食的士兵时,忽然见到远处有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前来,队伍多是马车,红色的旗帜在阴沉的天空下特别醒目,萧山策马前行,赶到那批队伍的前面,只见一位美貌如花的官员策马走在队伍最前面,身穿红色官袍,映衬得他面颊犹若春花。

萧山策马赶上去,那名官员见了萧山亦跳下马来,两人在荒野中紧紧相拥,握手大笑。

萧山首先道:“虞大哥来的真是时候!晚来一天,我们就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虞允文亦笑道:“此次是从海外南边运来的粮食,还有大理国也送来不少,足够过冬之用了!”

两人押送着粮草而回,虞允文的到来,使得粮草问题得到了解决,他在建康逗留数日,观摩了焕然一新的军队后,点头称赞:“贤弟,我当日就说你必有大才,果不其然!”

萧山劝说虞允文留下,他因为急速扩军,人手不够用是一方面,当日虞允文也曾经和他在军中呆过半年有余,如果有虞允文留下帮忙,自己和赵瑗的事情会减轻很多。

虞允文对于萧山这个提议欣然应允,道:“我就是在临安听说了太平洲大捷,特意借着送粮草的机会想要过来看看的。只要陛下同意,做哥哥的当然愿意留在贤弟军中。”

萧山当即便带着虞允文,前去请求赵瑗,让虞允文留下,派其他人回去。

这次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困难,右相史浩对于战事并不怎么精通,听说之后便愿意代替虞允文返回临安。

史浩办事老成,性格温和,善于协调关系,让他回去筹备粮草一事也十分合适,此一事便就这样定了下来。

虞允文的到来,将萧山并不怎么完善的后勤迅速的完善了起来,除此之外,赵瑗也将以前张浚的事情丢给了虞允文一些。

虞允文和张浚全然不同,不仅善于协调各位将领的关系,而且处理政事也井井有条,经他评判过的事情,没有人不服,不到数日便已经和其余各位官员以及附近的将领打得火热。

赵瑗是很想让虞允文代替张浚的位置,但虞允文威望不够,和张浚不是一个级别的,并不能够全权代理,只能让其暂代管理,也使得自己肩头的担子轻了很多。

这日,已经接近除夕,萧山再次接到江北的探子来报:完颜亮又开始强征民夫,临时大型伐木,赶制战船,并且这一次,完颜亮还赶制了很多山寨出来的手雷,准备投入下一场的战斗。

完颜亮在南朝两次吃亏于火器,深知其利害,搜罗金国全部工匠,日夜研发,并且派了打量的探子和奸细到南朝,想要打探火器配方。

在他这种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竟也弄到了一鳞片爪,只不过山寨出来的手雷究竟效果如何,就难以断言了。

萧山看着战报,眉毛拧到了一处。上一次的太平洲之战胜利的喜悦早就被冲淡,而面临的还有更艰巨的考验。

他将战报也誊写了一份给虞允文,问道:“大哥,你说说,有什么好法子,能够尽量少的损耗,解决完颜亮?”

虞允文认真看了看,眼珠一转,笑道:“听说完颜亮麾下的将领,有个叫做耶律元宜的,是契丹人?”

萧山眼前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要劝降他恐怕有些难度,更何况也没有得力的人手前去。”

虞允文拍了拍萧山的肩膀,笑道:“你脑子怎么这么不开窍呢?劝降干什么,让完颜亮怀疑他,离间两人不就行了?能够离间一个成功,完颜亮属下还有很多汉人将领和西夏俘虏,土崩瓦解只是迟早之事!”

萧山苦思,还在心中琢磨的时候,虞允文便道:“好办,派人不断的去给耶律元宜送招降信件,还有一些故意被完颜亮发现,我军再配合一下行动,以金主猜忌残忍好杀的性格,不愁大事不成。”

萧山这时已经和虞允文散步到了江边,他看看江北,又看看自己这边。

江北营寨依旧林立,对岸的火把明明灭灭。他怎么觉得虞允文这计策,听起来有点耳熟,在加上这种江岸南北对峙的局面,怎么看怎么像《三国演义》上周瑜设计干掉曹操的水师提督蔡瑁张允的剧情。

不过也不用管那么多了,只要能够成功,什么都能够用!

当即虞允文便开始安排人,有意无意的开始在金人中扇动民族仇恨,特别是和金国有着亡国之恨的契丹人的愤怒。

完颜亮自然也察觉到了这种不利的流言,一开始还装作大度,安抚耶律元宜:“朕不是那样容不下人的皇帝!”

但三人成虎的功效不可小觑,一两次完颜亮还能够淡定的对待,但是在他截获了三四次关于南朝给耶律元宜的信件之后,便有些不安起来,特意将耶律元宜召来闻讯:“卿是否还惦记亡国之事?”

耶律元宜本来就因为这些传言惴惴不安,此刻见完颜亮露出怀疑自己的意思,当面上拼命的表决心,但暗中心思却有些活络了起来。

非但如此,完颜亮还收到了更为让他恼火的消息。

留守在金国旧京的大将完颜雍,最近似乎有不轨的行动。

这个消息让完颜亮十分恼火,早年完颜雍妻子美貌,完颜亮垂涎三尺,曾经召其妻进京,想要供自己淫乐,但岂料完颜雍之妻十分贞烈,奉召前行,却在半路自杀。

消息传出去,完颜雍当时便痛哭流涕,却因为完颜亮权势正盛,不敢与之争锋,反而忍辱负重,此刻完颜亮南征,耗费多日不曾北归,又没有任何战绩,完颜雍的心思不免活络起来,新仇旧恨外加野心一齐涌上心头,开始在旧京蠢蠢欲动。

完颜亮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依旧不肯回师,他在等待海州之战的成败。

若是能够一举拿下南朝,再班师北上不迟,可近日接二连三传来的消息却让他的情况变得越来越不利。

首先是江北的一些土匪趁机活动,中原有王有直一部,山东有张志雄、辛弃疾一部,都在不停的骚扰后方,完颜雍又意图不轨,更糟糕的是,还有人传言当日洪泽湖之败,萧山以不到一千部属就能够捣毁打量战舰,是因为内部有贼接应的事情。

内贼是谁,矛头直指身为契丹人,当日驻守洪泽的将领耶律元宜。

还没有等到完颜亮动手,更没有等到萧山虞允文出必杀绝招,耶律元宜首先坐不住了。

他派人秘密过江,送信给萧山:“吾与金朝有亡国之恨,不得已归入麾下,却不料其竟见疑,愿帅本部人马,前来归附,杀此贼报亡国之仇!”

这封密信送到萧山手上的时候,萧山正在营中和虞允文商议怎么进步一挑拨完颜亮各军的关系,这封信的到来,给了两人一个天大的惊喜,两人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兴奋的抱在了一起。

萧山用力的拍着虞允文的肩膀:“大哥你果然厉害!马到成功!”

虞允文尚未答话,便听见门口一个声音响起:“什么事情这么高兴?说出来朕也开心一下!”

萧山一回头,便见到赵瑗站在自己门口,赵瑗脸上虽然带着微笑,但眼中却不见半点笑意,非但如此,那眼神完全要把萧山生吞活剥一般。

萧山慌忙松开自己搂着虞允文的手,他一见到赵瑗的眼神,就知道对方恐怕有所误会了,可这个时候还真不能怎么解释。

虞允文丝毫不觉,笑道:“是耶律元宜的来信,愿率军归附。”

赵瑗沉声道:“也可能是诈!”

虞允文和萧山同时点头:“陛下说的不错。”

两人异口同声,赵瑗眼中的阴霾又多了一层。萧山赶紧道:“有诈也不怕,跟其约定时间,让其做内应。再把这封耶律元宜的通敌密函送到完颜亮面前。到时候我军不按约定之时动手,就算是有诈,完颜亮也会严重怀疑耶律元宜做双面间谍。不愁大事不成!”

赵瑗轻轻的点了点头,虞允文道:“臣前去给他写回信,并且派人将这封信不小心落入完颜亮手中。”

赵瑗点了点头,道:“好,具体事宜,就要劳烦虞卿了。也不可过于依靠敌人投诚。”

萧山和虞允文对望了一眼,笑道:“如今完颜亮是众叛亲离,非但契丹人,就连金国自己的大臣,都对他的做法十分不满,他若不动还好,若是渡江作战,必然打败而归。若是还不醒悟,将会丧命于此!”

赵瑗和两人说了几句之后,便就此离去,萧山留下和虞允文商议诸多细节,又找到陈俊卿,李显忠等诸多将领,反复研究,等他回到房中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十分了,让萧山十分吃惊的是,太监甘昪居然坐在自己的房中,看样子似乎在等自己。

萧山取下头上的头盔,他的头发长的极快,三个月过去,已经能够束到头顶了,萧山一面脱下自己的铠甲,一面道:“甘大人深夜来此,是有什么事情么?”

甘昪看了萧山一眼,道:“萧将军先不忙更衣,陛下有请。”

萧山一愣,问道:“这……深更半夜了,陛下找我有什么事情,你知道么?”

甘昪耸了耸肩膀,摇头道:“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了,只知道陛下说,不论将军多晚回来,也要前去。奴婢从天黑就开始等,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等到将军,快些随奴婢走吧,陛下恐怕要等得急了。”

123、寝阁

甘昪耸了耸肩膀,摇头笑道:“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了,只知道陛下说,不论将军多晚回来,也要前去。奴婢从天黑就开始等,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等到将军。快些随奴婢走吧,陛下恐怕要等的急了。”

萧山心中有些奇怪,该说的事情今天白天和赵瑗已经说完了,这大半夜的……

他心中一面胡乱猜测,一面重新穿好衣衫,因为听说赵瑗等了很久,他的铠甲尚未完全脱下,此刻便又穿到了身上,随着甘昪一路前行。

走在街道上的时候,萧山估摸着可能是今天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赵瑗,他想了想,又在半路给赵瑗买了一份他喜欢吃的糯米糕,用油纸包好了提在手中,继续前行。

因为建康的府衙本不是给皇帝宿寝用的,所以房间并不多,赵瑗住的地方外间办公,里间歇息,并不算宽敞。甘昪将萧山带到这里后就默默的退下了,萧山见到房门虚掩,他不知道赵瑗现在在做什么,所以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丝毫没有任何动静,这才在门外道:“臣萧山求见。”

“进来吧!”里面传来赵瑗一贯平稳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萧山推开门走入房中,等他到房中的时候,稍稍有些吃惊。往常赵瑗身边都会有宫女太监跟着,时不时还有起居郎相伴,但今天房中空无一人,仅有赵瑗坐在案前写着什么。

赵瑗身上穿着普通的常服,淡褐色的袍子,头上带着鎏金小冠,头发整齐的束在冠内。萧山注意到赵瑗并没有穿平时他喜欢的圆领样式,而是换了一件交领的袍子,从领口处可以看得见他穿的是淡黄色的中衣和白色的里衣。

萧山朝着赵瑗行礼过后,便道:“陛下诏臣前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赵瑗放下笔,微微抬眼,看了萧山一眼,道:“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本来还打算你不来我就歇息了。”

萧山今天白天忙了一天,有些累了,他平时都是这个时候睡觉,最近因为战事紧张,睡的也晚,手头还有很多事都没做完,此刻听说赵瑗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便笑道:“臣有些困了,如果没有要事,臣想回去睡觉。”

赵瑗布置可否,嘴唇轻轻的动了动,但萧山并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于是萧山问道:“陛下说什么?”

赵瑗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事情,你要是困了,就回去吧。”

萧山觉得赵瑗今天怪怪的,可到底哪里比较怪,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心想赵瑗或许是有什么心事想说,便道:“也不是太困,来的路上给陛下带了点吃的。”一面说,一面将自己带来的糕点送到赵瑗面前。

赵瑗并不去理会那些糕点,只是坐在原地不动。

萧山又等了一会儿,见赵瑗似乎真的没什么事,便再一次说道:“那臣先行告退了。”

赵瑗点了点头,萧山就转身离去,才走了两步就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赵瑗的身影越过萧山,走到门口处,把房门关上了,用背抵着门。

萧山见到赵瑗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哀怨的样子,他估计是自己看错了,便笑着问:“陛下怎么了?”

赵瑗咬着唇,过了一会儿道:“今天的内起居郎正好是甘昪当值。”

萧山茫然不知赵瑗这话的意思,赵瑗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萧山有反应,心中暗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你留下来陪朕说说话吧。”

萧山有些为难,他晚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陪赵瑗聊天什么的,找个自己比较闲的时间不行么……

可对方既然开口了,萧山不忍拒绝,便道:“好,陛下想说什么?”

赵瑗低着头,隔了半晌才问道:“你……好像很喜欢……很喜欢虞允文的样子……”

萧山还没回味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顺口就老实回答:“是啊,他人不错,处理事情也很有水准,比之前的张相公好多了。”

赵瑗有些焦躁,猛地抬头,盯着萧山,幽幽的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萧山一愣,终于明白过来赵瑗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今天自己和虞允文亲密的抱在一起,似乎被赵瑗撞见过,这事儿自己早就忘记了,没想到赵瑗却记得清楚。

那对方这个反应,是——吃醋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萧山心中乐开了花,他伸手搂过赵瑗,在他的唇上轻轻的吻了吻,低声道:“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

赵瑗伸手抱住萧山,轻轻咬着唇,低声道:“我不信!”

萧山从未见到赵瑗这种神情,恨不得此刻就把他按住拔光了衣服狠狠的证明给他看,这个时候他也明白过来赵瑗先前那句“今天的内起居郎是甘昪”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了,这意思就是说,今天自己来赵瑗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被记录在案。

但他随即就想到完颜亮临战前搂着数十个美女结果搞的太平洲大败的事情,这个时候他虽然很想,但不敢过多的分心,只能天人交战后委婉拒绝:“真的还有很多事情,刚刚和他们商议了,三天后发起总攻,不敢分心。”

萧山以为这句话说了之后,赵瑗会放自己离去,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打算放自己离开的意思,但似乎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表示,只是拦在门口,挡住去路。

萧山有些玩味的看着赵瑗,今天这么个情况,是不是代表自己能够为所欲为了?一想到这里,他内心又开始天人交战了。说实话,赵瑗虽然人到了建康,但还从来没有完整的做过,只是在自己受伤的时候趁机吃过一点豆腐,其余的时间没机会也没那个心思。

萧山挑眉看着赵瑗:“陛下这个样子,可留不住臣。”

赵瑗有些微怒,瞪着萧山,萧山笑吟吟的看着赵瑗。

过了一会儿,赵瑗主动凑上来,在萧山的面颊上轻轻吻了吻,小声问:“这样你可以留下了吧?”

萧山摇头,将赵瑗推开,他已经不打算走了,可也不打算轻易的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装模作样的做到赵瑗房中的椅子上,道:“没有一点诚意!”

赵瑗哼了一声,甩袖道:“那你滚吧!”他虽然这样说,可还是没挪动地方,只是转过身子背对着萧山。

萧山借着烛光肆无忌惮的欣赏赵瑗的背影,对方的身姿修长挺拔,呈标准的倒三角,腰部束着腰带,将他完美的腰肢显得十分紧凑,如果从这个方向插入的话,对方的腰摆动起来,肯定特别销魂。

萧山发现自己光是看着赵瑗的背影就已经硬了,但他决心忍耐,所以依旧坐着没有动。

他等了半晌,赵瑗猛然回过身来,嗔怒的看了他一眼:“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满意?”

萧山开始探测对方的底线:“从来没见过穿着衣服留人过夜的,陛下承诺的重赏呢?臣都没有看到过!”

赵瑗怒视着萧山,咬牙切齿:“你不要太过分!”

萧山撇了撇嘴:“那我走了……”说着便作势起身。

赵瑗厉声喝道:“你敢动一下试试看!”

萧山马上乖乖的坐着一动不动,等着赵瑗。

赵瑗扭过脑袋看别处,过了一会儿后,手渐渐的摸到自己的腰部,将腰带解下,掀开自己的外袍,交领的袍子很快就被揭开,露出淡黄色的中衣。赵瑗的脸上已经涨的通红,怒视着萧山,简直把他掐死才能解恨。

萧山在内心对自己说了无数遍要忍耐要忍耐,可是现在看到赵瑗宽衣解带的样子,所有的忍耐力都已经全部用完,他站起身,大跨步的上前,猛地伸手将赵瑗的外袍唰的一下扯下,仍在了地上,二话不说将他抱起,朝着内间的大床上走去。

赵瑗十分柔顺,伸手搂住萧山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不要动不动抱别人,我会吃醋……”

萧山被赵瑗这句话搞的魂飞天外,他几乎是将赵瑗甩在床上的,然后飞快的将自己身上的铁甲脱下,丢在地上,铁甲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又飞快的去脱自己身上穿的棉袍,可是因为过于激动,弄了两三次都没有把衣扣解开,赵瑗在床上微微的勾起身子,伸手去解他的扣子。

萧山便毫不客气的去扯赵瑗的中衣,因为太过急切和激动,只听得撕拉一声响,赵瑗的袍子都被他扯烂了,萧山也管不得那么多,继续去扯赵瑗的里衣。

赵瑗里衣的衣带系法有些复杂,萧山等不及去慢慢的解开,干脆双手一用力,就将他的里衣撕成了两片。

烛光下,对方近乎完美的身体就暴露在了萧山的面前,赵瑗的身体十分匀称,没有半点赘肉,皮肤光滑白皙,性感的锁骨尽现,胸前分红的两点若隐若现。

萧山低头去吻赵瑗,手也有些急切的朝着他的下身摸去,赵瑗那里并没有完全硬起,有些软。萧山心头的欲-火被浇灭了不少,他还记得前两次都是因为自己太过急切粗鲁,搞的赵瑗没有半点快感不说,还把对方给弄伤了。今天晚上时间充足,自己就算是忍到浑身爆裂而忘,也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他去看赵瑗的时候,赵瑗的眼神中明显带着一丝恐慌,显然也是记起了前两次不怎么美好的经历。

萧山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稍稍冷静一点,吻了吻赵瑗的唇,低声道:“别紧张,臣会好好的服侍陛下的。”

赵瑗的身体有些颤抖,对于萧山的这句话,他不怎么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刚刚萧山扑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隔着裤子感觉到对方的坚硬了。

萧山将自己的下身离赵瑗稍稍远了点,将赵瑗轻轻的环抱在怀中,温柔的吻他。先是轻轻的舔舐对方的唇,从唇角开始,等感到对方的呼吸开始慢慢变重了以后,才撬开赵瑗的牙齿,小心的探了进去,轻噬深吻,一点点的挑逗着,手上也没停,不住的抚摸着赵瑗的脊背。

赵瑗终于伸出手,勾住萧山的脖子,开始回应他。两人吻了片刻,萧山便放开了赵瑗的唇,去吻他的耳垂,又一路吻到脖子,最后停留在他胸前的茱萸上,轻轻的咬着。赵瑗有些难耐的扭了扭自己的身体,他还不是很习惯被对方这样挑动。

但就是这样的扭动,却不小心撞到了萧山已经近乎爆裂的下身,萧山的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伸手把赵瑗捞起,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自己环抱着赵瑗,将手伸到他尚未褪去的底裤中,轻轻的揉搓着,缓缓的套-弄着,他一面做一边去看赵瑗的神色,只见赵瑗的双眸微闭,睫毛在轻轻的颤抖,被自己吮吸的略微红肿的唇此刻正微微的张开,那姿势无疑是在邀吻。

萧山便再次吻上了赵瑗的唇,他感觉到对方的身体越来越热,在对方偶尔睁开眼的刹那,能够看得见对方眼中布满了水汽,眼神有些恍惚和迷茫。

萧山低声道:“你硬了……”

赵瑗浑身都呈现出粉红的颜色,萧山手掌一翻,就把对方的底裤完全的褪了下来,赵瑗的那物从中跳出,笔直坚-挺。

萧山松开自己的手,将赵瑗翻过身去,看得到对方的密-穴处有着一圈的褶皱,正在微微收缩。

赵瑗趴在床上,臀部又挺又翘,发丝散乱,还在回过头看萧山,双眼中满是媚意,这景象让萧山的大脑轰的一声就炸了,成了一锅浆糊,但就算是一锅浆糊,他还是记得一个字“忍”。

萧山将赵瑗的大腿分开了些,下床去找自己平常呆在身上的玫瑰膏,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看来今天是没有带……

萧山心中暗骂自己怎么关键时刻老是出状况,他开始纠结是飞奔回去拿还是就这样上。

赵瑗咬唇看着萧山,萧山浑身的衣服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自己脱光了,修长结实的大腿十分有力,身上的肌肉犹如流线一般,小麦色的肌肤在烛光下发出光泽,犹如一头身形完美的黑豹。

赵瑗道:“我有……”

萧山扭头,就看见赵瑗的手中拿着一个银质的盒子,看来对方今天是准备充足,所以一会儿自己想变换多少种姿势都不是问题吧?

萧山觉得自己快要流鼻血了,他慌忙的抢过赵瑗手中的盒子,将盖子揭开,剜了一坨,朝着赵瑗的密-穴抹去。

膏药一开始还是粘稠,随着萧山手指的揉弄,渐渐的便化开来,变得粘稠又润滑,萧山试着伸了一根手指头进去,只觉得对方浑身一颤,后-穴猛地收缩缩紧,从四面八方将自己的手指包围。他用手指在其中轻轻的转了一圈,里面又热又紧,全然不像曾经被自己蹂-躏过的样子。他觉得自己下面涨的快要疼死了,很想就这么一插到底,狠狠的干一番,但他更害怕今晚表现再糟糕的话,赵瑗就不会找自己了。

于是他只能拼命的忍耐,有小心的用手指在里面扩张,一面吻着赵瑗,猛地,他的手指触碰到肠壁上的一点,赵瑗的身体就好像触电一半的弹了一下。

萧山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把赵瑗弄疼了,但赵瑗脸上虽然流露出痛苦之色,可其眼眸中密布的水汽,前面也在缓缓吐出的透明粘液,都说明刚刚那一下并不是疼痛所致。

萧山又轻轻的戳了出,赵瑗的浑身又是一紧,这一次连脚指头都仅仅的抓到了一起,脚背都弓了起来。

萧山在赵瑗的耳边低声问道:“是不是很舒服?”

赵瑗不肯回答,含嗔带怒的看了萧山一眼,萧山便趁机又滑进去了一根手指。

里面变得更加紧窄,他一面用手指在其中进进出出,一面有意无意的滑过那敏感的一点,赵瑗变得有些难耐起来,双腿都夹得紧紧的,更有些按捺不住的用手去摸自己已经涨的有些难受的阳-物。

萧山将赵瑗的手拉开,赵瑗有些急切的看着他,但就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萧山被赵瑗这种情动时分急切的眼神搞的差点未入先泄,他扭过头去,努力让自己不去看赵瑗,又再伸进去一根手指,这一次他感觉到赵瑗的穴-口已经被扩张到了极限,可即便如此,离自己的尺寸还是差太多了。

赵瑗被萧山搞的浑身难耐,对方的手指不够长,而且也不够用力,碰到自己敏感地方的时候,总是十分恶意的掠过,让他有着一种焦躁难耐的感觉。

赵瑗终于忍不住了,将萧山的手拉开,主动握住萧山早已经涨的足有儿臂粗的东西,低声道:“你……你别再故意了……”

萧山被赵瑗的手握住,只觉得对方的手握住的不是自己的阳-物,而是自己的心脏,他的心在这一刻都差点停止跳动,到了这个地步,他再也无法思考是否还要继续忍耐挑逗的问题了,抵住赵瑗的穴-口,用力一桶,就挤了进去。

对方的内壁被撑到最大,赵瑗疼得“呀”的叫了一声,神情欲泣,萧山知道自己又粗鲁了,他稍稍退出了一点,低头去看,想要看看是不是又把对方弄流血了,但血没有看到,却看到自己勃发的那物插在对方的穴-口中,对方穴-口的褶皱被完全的撑开,屁股又圆又翘,腰肢柔韧有力。

这一看非但没让萧山能够冷静,反而让精虫上脑的更加严重了,本就粗大的东西,在里面又生生的涨大了一圈。赵瑗咬着唇,唇上变得一丝血色也无,但此刻不论赵瑗做什么动作,都只能让萧山更加激动。

他开始缓缓的动了起来,每动一下,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内壁将自己紧紧的缠绕包围,他退出又挤进去,这种感觉让他飞上了云端。

如此数十次之后,萧山才稍稍觉得自己的饥渴稍稍缓解了一些,他去看赵瑗时,发现赵瑗先前被自己弄的勃发的东西此刻已经软了,显然自己刚刚的行为,没有让他感到半点舒服。

萧山心中一阵愧疚,又犯了只顾自己爽快,不顾别人死活的老毛病了。他开始缓缓的动起来,刚刚手指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找到了赵瑗敏-感点的所在,此刻他缓缓的碾过其上,只觉得自己每碾过一次,赵瑗的身体便会颤抖一次,如此五六次之后,赵瑗的腿已经紧紧的夹着萧山的腰,并且前面又颤颤巍巍的硬了起来。

萧山此刻很想用力猛撞一翻尽兴,但他不敢过于鲁莽,只是稍稍增加了一点力度很频率,赵瑗眼眸有些迷乱,他带着一种眷恋的神色看着萧山,手臂勾着他的脖子,低声的喘息着。

在感觉到对方的内壁没有一开始那样紧绷后,萧山便开始动作了起来,他用自己的龟棱狠狠的摩察着对方体内的敏-感点,赵瑗被这种摩擦弄得浑身冒汗,手臂都开始发抖,有些抱不住萧山的脖子了。

萧山伸手搂住赵瑗的后腰,用力的抽-动起来,断断续续的哼声,从赵瑗的鼻腔中发出,那声音极为压抑隐忍,尾部却带着颤音,显然是享受之极。

萧山在这种闷哼声中,变得越来越禽兽,他开始用力的撞击,肆意的在其中捣弄起来,随着他狠命的撞击,赵瑗终于忍不住,原本咬着的唇微微张开,唇边溢出了一声颤抖之极的:“啊……”

萧山狠狠的再一次插-入,赵瑗浑身都在颤抖,手指紧紧的抓着萧山的胳膊,在上面留下了五根鲜红的指甲印,前面一泄如注,将两人的腹股间都弄得粘稠,混着汗缓缓的滑下,落到两人身体交合处。

萧山只觉得对方的内部在不住的收缩痉挛,那中紧致和滚烫,让他的灵魂都飞上了天空,在狠狠的干了三四次后,萧山终于也忍不住,数到热精射入对方肠道深处,将其灌满。

赵瑗在萧山的怀中不住的喘气,萧山则抱着赵瑗不住的吻遍他的全身,这是赵瑗第一次感觉到欢愉,他双眼依旧放空,尚未从刚刚的高-潮中回味过来。

萧山喘道:“你里面好紧……我爱死了……”

赵瑗脑袋还在发懵,听见萧山这样直白的话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抱着萧山,喘道:“我……我也……很喜欢你的……”

萧山被赵瑗这一句话弄得还没软就再次硬了。

他点了点头:“现在更滑了一点,做起来要更舒服,你翻过身去。”

赵瑗没动,萧山就搂着他的腰,将他翻过去,等翻到一半的时候赵瑗才恍然醒悟刚刚自己说了些什么,更加醒悟萧山还要做什么。

他有些慌忙的摇头:“不……不行……我够了……”

萧山不容分说的将赵瑗按在自己身下,把他的腰捞起,喘着粗气:“我还没够,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

赵瑗开始挣扎:“放开,放开!你别进来了!”

萧山将赵瑗乱挣的腰紧紧的箍住,不满道:“不行!是你让我留下的,怎么能就这样完了?”说话间他已经抽-动起来。

这个姿势比先前赵瑗扭捏着不肯张腿又不肯抬高臀部的姿势舒服多了,萧山开始尽情的抽-插,因为有了刚刚射入体内的精-液的润滑,动作之间都听得到扑哧扑哧的水声,而且萧山还能看的清楚,对方的臀部高高的翘起,被自己按在床上,而自己的利刃正在其中进进出出,不论自己想要多快多重,对方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萧山箍着赵瑗的腰,开始以自己舒服的节奏挺送起来,到了尽兴处,甚至还能再里面小幅度的震动,他每一次都狠狠的撞击赵瑗的肠道深处,用力的擦过对方的敏-感点,甚至觉得这样还不够,又将赵瑗翻过来抱起,双手掰开他的臀-部,上下运动起来。

赵瑗被萧山悬空抱在空中,没有一处可以依撑的,只能够用腿紧紧的缠住萧山的腰,这样的姿势让赵瑗双腿夹得很紧,内壁也收缩的厉害,比之在床上更为敏感。

赵瑗觉得一阵阵眩晕感袭来,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发出过于不堪的声音,在射过一次后,他开始低声求饶:“不要了……不要了……”

萧山正在兴头上,才不理会赵瑗的哀求,他将赵瑗颠来倒去,觉得自己要泄了的时候就稍稍休息,然后又继续,足足插了半个小时才射了出来,赵瑗被他弄得双腿都难以合拢,只得以一个难堪的姿势张开,靠坐在床头。

刚刚在萧山尽情运动的时候,赵瑗已经被他插得射了两三次,现在浑身半点力气都没有,只是不停的喘气。

房中弥漫着一股淫-靡的气味,萧山心满意足的搂着赵瑗,吻着他的脸颊,眉毛,唇。

他吻着吻着又兴奋了起来,赵瑗的双腿不能合拢,又浑身无力,他便伸手将赵瑗的腿扯得更开,对方被自己摧残过的菊-穴此刻尚未合拢,里面粉红色的嫩肉还在往外翻,一些暧昧不明的白色液体正在缓缓的往外冒。

萧山伸手,用手指在里面捅了捅,赵瑗浑身都是汗,腰肢酸软,他见到对方的动作,和对方已经又开始昂头的东西,就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可现在他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反抗,连说出的“住手”两个字都没有任何威慑力。

萧山低头吻了吻赵瑗的菊穴,声音中带着兴奋:“瑗瑗,再来吧!”

赵瑗差点哀嚎,他觉得自己留萧山过夜的这个举动简直是愚蠢至极,他用力的摇头:“不!决不!”

萧山却置若罔闻,已经又插了进去,在里面动了起来。

赵瑗希望自己能够以理服人:“我不行了,动都动不了……你放过我吧……”

萧山觉得自己体力尚佳,提出了新的方案:“你躺着不动就行,我自己动……”

赵瑗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被折腾的更惨,萧山足足干了快半个时辰才消停,期间赵瑗又被弄射了一次,这一次射出的都是透明的液体了。

萧山终于知道对方是全然不行了,再下去只有一个精尽人亡的结果,才肯罢手。

124、恍惚

他搂着赵瑗,对方已经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柔若无骨,好似一滩烂泥一样,四仰八叉的摊在萧山怀中。

萧山见赵瑗想要睡的样子,便拍了拍他的脸:“瑗瑗,别忙睡,你……我帮你把后面洗干净,不然你要肚子疼的……”

赵瑗低声嗯了一下,萧山纠结了一儿后,便起身穿衣,偷偷摸摸的如同做贼一般,溜到府衙的厨房中烧了几壶滚烫的热水,又去搬了一个大木桶,他这一路上把平时潜伏偷袭的看家本领都用了出来,躲避过无数太监宫女,才顺利的抵达赵瑗的寝阁。

等他去看赵瑗的时候,赵瑗已经睡着了,睡梦中的赵瑗看起来特别的可爱,嘴角带着微笑,应该是一个十分甜蜜的梦境。

萧山将桶中灌满热水后,便去将赵瑗的被子掀开。被子底下赵瑗什么也没穿,还维持着自己离开的时候的姿势,他将赵瑗抱到桶中,赵瑗猛的惊醒,睁开眼睛四处环顾,看到萧山的时候便又闭眼睡了过去。

萧山自己将衣服脱掉,跳到桶中把赵瑗环在自己怀中,赵瑗只是微微抬了抬眼便没有任何反应了,看来是累到了极点,没有生命危险的话是不会反抗的。

萧山将赵瑗浑身都清理干净,在帮对方清理的时候,又忍不住狠狠的吃了一把豆腐,将他浑身都吻了个遍以后,才给赵瑗擦干身体,把他抱到床上。

当萧山又偷摸的把房中的木桶归还原处,一切收好的时候,心中知道是自己该回去的时候了。

可他一回头,就看见赵瑗睡在床上,就怎么也拉不动自己的腿了。

就和他一起睡一小会儿,应该没有关系的吧。不是说了今晚充当内起居郎的是甘昪么?萧山在心中这样说服自己,然后走到赵瑗的床边,掀开他的被子,钻了进去。

睡梦中的赵瑗察觉到自己身边多了个人,他也没有睁眼,便道:“朕不用人侍寝。”

萧山听到这句话后,开始有些纠结赵瑗这些年是怎么过性生活的了,他说不用人侍寝,这意思是,他只会跟自己好么?

萧山觉得自己最好不要有的没得想一些不该想的东西,他伸手摸了摸赵瑗的发,吻了吻他的唇。

赵瑗一面用手去推,一面睁眼,然而当他看到面前的人的容貌后,便将推开萧山的手便成了搂住他的手。

萧山也伸手将赵瑗搂在自己怀中,低声问:“我来侍寝好不好?”

赵瑗没力气回答,只是用唇吻了吻萧山的脸颊来回答。

萧山便紧紧的搂着赵瑗,对方在他的怀中开始发出轻微的鼾声,但萧山却舍不得就这样睡去。他一直睁着眼看赵瑗,直到听到外面有鸡叫的时候,他才起身。

萧山轻轻一动,赵瑗便立刻发觉醒了过来。

赵瑗刚刚醒来的时候眼中还有着迷糊,眼神一时并不能聚焦,萧山便去吻他,赵瑗嗯唔了一声之后,就回吻萧山。

过了许久,两人分开,萧山道:“天快亮了,我要走了。”

赵瑗的眼神中流露出不舍,他看着萧山,发现萧山眼中有着红色的血丝:“你……昨晚没睡?”

萧山点了点头:“舍不得睡,怕一闭眼就不能见到你了。”

赵瑗低声道:“笨蛋,不是天天见吗?”

萧山一脸宠溺的看着赵瑗,他恨不得天天都能够这样的接近对方,能够看见他醒来,能够听他骂自己“笨蛋”。

过了一会儿,天变得黑的厉害,萧山知道,刚刚鸡叫,现在天有黑的厉害,那是马上就要天亮了。

天亮之后自己怎么从皇帝的寝阁出去?尽管他心中十分不舍,也只能道:“我必须要走了……”

赵瑗心里也很明白,萧山今年已经有二十七了,却从未娶妻,甚至连绯闻都没有。他第一次的时候,根本什么都不会,就算是今天,最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些笨拙。对方……若不是和自己好,根本不用如此。

就算是两情相悦,也只能是露水情缘,根本不能像普通的爱人那样,相拥而眠,枕着阳光醒来。

赵瑗从床上起身,把萧山的头抱过来,让他埋到自己怀中。

萧山贪婪的闻着赵瑗身上的味道,这一刻他觉得十分幸福,却听见赵瑗的声音带着一丝心疼:“阿猫……不要嫌弃我是皇帝……”

萧山抬头,就看见赵瑗满含深情的双眼,其中隐藏的东西,比自己想象的更多。萧山就这样看着赵瑗:“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和命运,但我却能够选择爱你,我甚至最近常常有一种错觉,觉得我是因为你才会掉到这个世界的。”

这句话赵瑗并不能听懂,那句“来到这个世界”的深层含义他也无法知道,他只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让自己沉迷,心醉。

萧山离开赵瑗寝阁的时候,天并未亮,是甘昪领着他出去的,两个人的事情肯定是瞒不过这个太监。甘昪十分知趣,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的拿着钥匙开了府衙后院的小门。萧山一个人独自走在街头的时候,终于感觉到了疲倦,昨天似乎折腾的有些过了,胳膊和腿都有些酸。

萧山本以为他回去至少能够补上半个时辰的觉,岂料他刚刚在自己房中坐定,连盔甲都还没来得及脱的时候,虞允文就找来了。

虞允文看起来是睡了一个好觉,神清气爽,拉着萧山讨论了离间耶律元宜的具体细节后,便道:“该早朝了,不如一同前去吧。”

萧山当然不能用自己要睡觉这个理由说不想上早朝,只得跟在虞允文身后,两人一齐朝着建康府府衙走。

整个早朝萧山都有些恍惚,精神不济,在早朝散后,又有宰执留下来议事,萧山是江淮战区的重要将领,也要留下商议。

期间虞允文发现萧山坐在椅子上的时候眼神有些茫然,便低声对他道:“萧将军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吗,临战前竟然这样处事,太过轻率了吧!”

萧山被虞允文一责备,浑身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悄悄的用左手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右手,疼痛让他精力暂时回复。

他朝着上面的赵瑗看去,赵瑗却没有看向自己,正在跟别人说着什么。萧山打起精神去听,但那些话虽然都听到了耳中,大脑却无法做出该有的反应,只能听得见别人在说什么,却有些无法明白那些话的意思。

这次的朝议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赵瑗借口身体不适很快就结束了,萧山开始恍惚的往外走,因为他脚步有些虚浮,很自然的就走到了最后面。

赵瑗在萧山的身后叫住了他:“萧卿留步。”

萧山觉得现在听到这个声音心底有些发麻,万一赵瑗有什么要求,自己恐怕在这种状况下无法交粮。但萧山的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赵瑗只是颇为担忧的问道:“你……回去后也没歇息?”

萧山的声音都有些沙哑:“嗯,刚进门虞相公就找了来,他似乎跟我说了些什么,但真没听清。”赵瑗看了萧山一眼,心中颇为愧疚:“昨夜不该留你的……你还好吧?”

萧山觉得赵瑗这句话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他立刻挺起了胸膛:“为什么不好?其实再来也行的,让我先睡上一个时辰……”

赵瑗有些无语,过了一会儿道:“你回去好好休息吧,马上就要开战了,我现在开始后悔,昨晚不该意气用事……”

萧山笑着打断赵瑗的话:“别说这种话,其实……其实只要不是在开战头一天就行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其实头一天也没什么,只要那人不是陛下的话,还是很容易解决……”他的话尚未说完,就看见赵瑗的脸拉了下来。

萧山马上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说赵瑗欲求不满,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脑袋更加昏沉了,根本不该说任何话,多说多错。就比如刚才,明明是想说自己欲求不满,看到赵瑗就魂不守舍非要弄到筋疲力竭才肯罢手,可说出口来却完全变成了另外的意思。

赵瑗也看出来萧山这个时候说话没法过脑子,不去和他计较,放他去休息,自己心中默默的纠结万分。

萧山从府衙到自己房中这一路上,遇着不少人相熟的跟他打招呼,萧山本着现在最好不要说半句话的原则,只是点头示意,回到房中就一头栽倒床上,吩咐看守在门外的亲兵:“不论是谁,也要让他一个时辰后再来!陛下也不例外!”

门外的亲兵面面相觑,昨天自家将军,似乎是被皇帝身边的太监叫走的,一夜没回来,回来就憋在房间里面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被皇帝骂了还是打了?

亲兵们正在心中默默的猜测昨晚将军到底经受了什么样残酷的心灵肉体双重折磨,尚未琢磨出一个合理的答案的时候,便见到远处一位身高异于常人的美貌男子朝着这边走来,亲兵们很负责人的拦住这位大人的去路:“虞相公,这……萧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他。”

虞允文心中有些不满,今天早上的时候萧山就有点精神恍惚,上午的时候竟公然打盹,就算是萧山昨晚一夜没睡,也不至于这样啊!

虞允文在宣州被迫给王不破当军师的时候,可是领教过萧山的厉害,这家伙作战能从早到晚又从晚到早都不疲倦,昨天晚上到底怎么了?虞允文想要进去看一看,但门口的亲兵拦着不让进,虞允文心中越发狐疑起来,问萧山在房中干什么,亲兵们却也不知道。

他在门外等了片刻之后,就觉得这个事情有些反常了,他先是给亲兵们塞银子,希望能够放自己进去,但被严肃的拒绝了:“虞相公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面的人,不敢收任何东西。”

虞允文想了想,道:“没事,你把门打开,我在外面看看,这不算进去打扰他。万一萧将军受了重伤或者遇到什么意外,可没人能够担当的起!”

两名亲兵面面相觑,一阵交头接耳过后,便决定按照这位新上任的督军的话办。但却不敢自己去开门,只让虞允文去。

虞允文伸手推开房门,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房门只是虚掩,轻轻一推就开。

萧山卧房并没有外间,也不算宽敞,站在门外一眼就能够看到里面的情形。

萧山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身上的绯红披风和铁质铠甲都没脱,倒在床上睡得正香。

这下两名亲兵也愣住了,万万想不到自家将军那样严肃的下令后,居然是在房中睡觉,虞允文轻轻的挥了挥手,回头对两名亲兵道:“这件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我进去等他!”

说毕,也不等那两名亲兵开口,便跨入房中,顺手又将房门给拴上了。

门外的亲兵面面相觑,决定不要打扰高层之间的谈话。

萧山迷迷糊糊之中觉得有人进来,但是他实在是太困了,胡乱睁开眼看了一下,发现来的人是虞允文的时候,便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虞允文皱着眉头,在萧山房中四处打量。房中布置简单朴素,仅有一桌一椅,书本线装书摆在桌上,墙边横着一杆铁枪,房中一个用来放置铠甲用的人型衣架,四处收拾的十分整洁一层不染,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虞允文就坐在萧山的椅子上,随意翻看他桌上的书籍,都是一些朝廷发下来给各级将领学习用的兵书,并无杂书。

他翻看了两页就觉得索然无味,这些书他也看过,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他又拉开萧山桌子上的抽屉,里面是一些裁得整齐的纸张,用来写公文的,他将这些纸张拿起,发现在这些东西下面,有着一个赤色的小瓶子。

虞允文将那瓶子拿起来,看做工似乎是宫中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这东西萧山藏得这么深干什么?虞允文将瓶塞拔开,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香味传了来,萧山平时不用香,那这藏得这么深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他的眉头渐渐的蹙到了一起,忽然想起那年两个人因为军饷问题一起去找赵瑗的时候,曾经路过萧山父母的家中,王美娘还说过,萧山不肯娶妻,让自己帮忙劝说来着。

虞允文不动声色的将这些东西放回原处,回头去看萧山,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这位贤弟不会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125、送行

萧山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睡了一个时辰之后就猛然睁眼,感觉所有的力气和精神都回来了,他一睁眼就看到虞允文坐在自己桌边,吓了一跳,揉着眼睛问道:“大哥怎么在这里?来了多长时间?”

虞允文道:“刚刚来,屁股还没坐热你就醒了。”萧山在睡梦之中虽然醒过一次,但梦中根本无法判断时间长短,更不会疑心虞允文这句话,便拿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道:“来的正好,我正有事想要去问大哥。”

虞允文神色依旧,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发现一般,道:“我见你今天上朝的时候精神不是很好,不知道我们商量的事情你听清楚了没?”

萧山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大哥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昨晚因为……想事情,一夜没睡,早上的时候的确有些迷糊,正要去问大哥这事儿呢。”

虞允文眉头皱到了一起:“以后万不可如此!你如今身系国家安危,和之前不同,万事都不能大意!”

萧山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决不会有下次。”

虞允文也没再过多的责备,将今天上午商议的事情说给了萧山知道。

原来是枢密院的得到消息,原定的三日之后作战不是很适合,一方面三日之后天气不好,恐怕会下大雪,天气会变得更加寒冷,不适合习惯了温暖气候的大军作战。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得到了耶律元宜送来的消息,约定三日之后动手,因为宋庭怀疑其投诚的可信度,所以决定提前动手,动手前再给耶律元宜消息。

萧山吓了一跳,心中暗暗懊悔自己昨天定力不够,以为不会有大事,所以就放纵了一夜,却没想到计划会忽然提前,变成今天晚上。

他听虞允文说完,脸上就露出了懊悔之色,道:“今晚什么时候?”

虞允文道:“二更时分,你没问题吧?”

萧山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太早了。二更的话,那一整夜都要在夜间作战,我军是主攻方,本就不占据地利的优势,如果还夜间作战,虽然能够打金人一个措手不及,但随即下来的漫长黑夜对我军非常不利。不如改成四更渡江,黎明前发起攻击,金人混乱过后就是天亮,到时候我军行动也会更加方便。”

虞允文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萧山的提议,萧山又道:“完颜亮派到我军中的肯定有奸细,作战的具体时间先不要通知下去,四更的时候紧急集合,再宣布作战任务。”

虞允文有些担忧:“来得及么?”

萧山在心中衡量了片刻,这些天他一直在加紧训练军队的随时作战能力,紧急集合之后宣布作战任务应该不是问题,只要在今天下午的时候要召集军中的中高级将领,将作战任务部属下去,普通士兵没必要这么早知晓。

两人商议了片刻之后,虞允文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贤弟今年也不小了吧?怎么还没娶妻?”

萧山一愣,不知道虞允文为什么忽然问这个,虞允文笑道:“我来建康的路上,曾经去秦老爹处看过,你家里人又让我劝你早日娶妻生子,我这个做大哥的,关心一下小弟也是应该。”

萧山哦了一声,心中狐疑,为什么这话虞允文当初见到自己的时候不说,现在却忽然问。

虞允文看了萧山一会儿,道:“我记得很早以前,你跟我说过,有了心上人,但是不能再一起,怎么,你还没死心么?”

萧山笑了笑,道:“曾经有过一个未婚妻,姓何,本来准备去定亲的,但是中途有事情耽搁了,等我再回去的时候,她已经许配给别人了。”

虞允文开始慢慢回忆,依稀记得似乎有这么回事,可他根本不信萧山的心上人就是那个他口中那个所谓的未婚妻。虞允文想了想,道:“我记得,那次是你护送还是普安郡王的陛下进京才耽误了婚事吧?进京之后就是秦贼倒台,你还因为那件事情受了重伤。”

萧山朝着虞允文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大哥当日救命之恩。”

虞允文挥了挥手,不以为意,他心中差不多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当日赵瑗还是一个普通的王爷,在大街上到处找萧山被自己撞见,那神情焦急担忧,已经远远超过了对一个忠心下属的关心,甚至也超过了普通朋友之间的关心。

虞允文隔了一会儿,道:“贤弟,有些事情,知道不该做,就不要一时冲动去任性妄为,你还是早些娶妻生子吧,做大哥的很想去喝你的喜酒。”

萧山默默的点了点头,虞允文这番话必然是有所指。

萧山看着虞允文,虞允文也看着萧山,两人四目相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些没有说出口的话。

两人相视而望了很长时间,萧山才道:“多谢大哥的关心,小弟决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耽误大事的。”

虞允文见到萧山这个样子,知道劝了也白劝,只能盼望他知道分寸,不要闹得太过火,更不要因为这种事情耽误了正事。

现在听到萧山表态,虞允文略略的点了点头,道:“如今我是督军,如果还有今天上午的情况发生,不要怪我不念及情面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萧山郑重点头,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就是赵瑗在自己面前脱光光,也决不受诱惑。

虞允文没有再过多的停留,说完之后就离开了,萧山等虞允文一走,立刻冲向自己的书桌,拉开抽屉,心马上沉到了谷底——自己的抽屉被人翻过了,看来虞允文刚刚那番话是事出有因,只是不知道他猜到多少。

因为第二天凌晨要作战,萧山当即便坐在床上,双腿盘膝,打坐了半个时辰调理精神,半个时辰过后,已经到了未时,他的脑袋也恢复了正常,便召集军中诸将,将凌晨准备发动攻击的计划说了,并且开始和各位将领研究具体攻占事宜。

会议一直进行到傍晚时分,萧山又特意强调了保密性后,这才散会,让其余诸将各自部属。于此同时,虞允文等人亦在紧张的准备这次作战士兵所要携带的干粮和水,等到晚间的时候,箭矢和手雷已经发到了队将手中,只等四更十分紧急集合。

同一时刻,江北的完颜亮手中拿着两份情报,眉头紧紧的皱到了一起。

一份是江南的奸细传来的,近日下午萧山召集将领会议,晚间又有异常,连战马都多喂了一次。

另一份则是完颜亮截获的耶律元宜的通敌信,他居然里通外国,和南朝约定三日后动手。

完颜亮猛的一拍桌子:“确认无误了!耶律元宜这个王八蛋,果然想要通敌谋叛!来人,把他给朕抓起来!砍了!”

即刻便有卫兵冲出去,然而尚未离开营帐,完颜亮忽然改变了主意:“不要砍,抓起来关着,不要走漏消息。”若是一砍,萧山岂不是马上就能够得到消息么?还是不要如此莽撞的好,完颜亮心中默默的想。他捏着自己得到的南朝奸细送来的情报冷笑:“三日后动手?哼,朕倒要看看,三日后萧山能够搞出些什么!传令下去,今明两天都好好的休息,三日后,收拾萧山,活捉赵瑗!还有赵构!”

江南岸,萧山部署好一切,便回到房中准备好好休息一晚,虽然他白天的时候休息过三个小时,但是相对于黎明前即将发起的突袭来说,尚且不够。

但让萧山十分意外的是,等到他回到房中时,头一天来过的甘昪又已经等候在原处了。

甘昪对萧山笑道:“将军,陛下召见。”

萧山想也不想就道:“回去告诉官家,不去了。”

甘昪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违诏不去面圣的,他见萧山语气决绝,便尖着嗓子道:“萧将军是抗旨了?”

萧山将自己的头盔丢在桌上,开始宽衣准备睡觉:“是抗旨。”

甘昪目瞪口呆,自己在那里坐了片刻便回去复命,萧山待甘昪走后,又仔细的检查了自己的武器,将战争部署在脑袋中完整的过了一遍,采石,建康,镇江三处,同时发起攻击,这一仗应该能够打到天亮的时候,那时候江北的张志雄等人也该接到消息了,能够及时从背后接应。

而在中原处的伍峦和张孝祥所部得到消息的时间应该会长一些,不过也没关系,只要长江上流一带能够在接下来的十多天配合行动便好。这里离金国境内的王有直部相距甚远,他加入大战应该会在更后面一些,且此人起兵多有投机的成分在内,只要江淮战场局面能够扭转,中原一带马上就会纷纷响应,要防止的是完颜亮顺江东下,不过也没关系,早在一个月前,自己就已经让秀州一带的将领自己看情况随时准备作战。

古代战争的通讯还是太落后,只能在小范围内约定作战日期和时间,更大的范围则需要将领自主灵活处理了。

萧山躺在床上,最担心的还是在海州的张浚和李宝的水师,其战舰上虽然配备有新研发出来的火炮,但毕竟没有试过,而完颜亮的水军也有很大一部分准备海上作战,哪里能够打到哪一步,也不是萧山能够控制的事情了。

当萧山把所有的事情都在脑袋中过了一遍,认为全无破绽的时候,才放心的睡去,等到他一觉醒来,正是三更末,现在军中各处士兵应该会在半个时辰后醒来,被紧急的召集,然后渡江。

萧山在房中,将自己的铠甲穿好,又披了黑色的棉布战袍,取了长枪,一切准备妥当后,才走出房外。

他拉开门,冬夜的寒风扑面而来,让他的神志更加清醒了几分,却一回头,就看见赵瑗站在自己门外。

萧山吃了一惊,却并未请赵瑗进屋,他是真心怕自己定力不够,昨晚尚可,现在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半点分心耗神的事情了。

萧山朝着赵瑗行礼:“陛下怎会在此?”

赵瑗回头,看着一旁萧山的两名亲兵,道:“你们先下去。”

两名亲兵见皇帝在自家将军门前足足站了一个时辰,更加证实了今天白天的猜想:皇帝头天晚上一定是得罪了自家将军,现在是来赔罪的。跟着将军真有面子……

等到院中无人的时候,赵瑗才道:“朕今天找你,怎么没去?”

萧山不敢去看赵瑗,生怕被他分了心,只是扭过头道:“陛下……这个……改天吧,今天不行。”

赵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萧山在说什么,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好笑,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郁闷。

赵瑗道:“找你还有别的事情,你当我是什么人,除了……”说道一半也说不下去,本来没那个意思,却被对方断然拒绝,任谁的心里也不会舒服。

萧山也觉得自己说话似乎有些过分了,可他真的害怕赵瑗现在对自己一笑,自己就会控制不住的去吻他,更害怕吻着吻着就滚到了床上。

赵瑗按下心中的不快,温言道:“你过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萧山在心中对自己说了一万遍要把持住,但听到赵瑗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乖乖的回头,走到了赵瑗身边,他发现自己只要看到赵瑗的唇,就想去亲,只要闻到他周身的气息,就想把他压在身下狠狠的干,看来自己真是完蛋了。

赵瑗有些担忧的看着萧山:“朕知道你等一会儿要带兵出战,很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萧山硬起来的心肠马上化成了一滩水,很艰难的吞了口唾沫,道:“放心吧,已经休息好了,不会有问题的!”

赵瑗恩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从腰间荷包中取出一个东西,送到萧山面前:“这次关系成败,这个……送给你,你带着。”

萧山接过那东西,只见是个锦缎缝成的荷包,上面拴着一根红线,萧山问道:“这是什么?”

赵瑗道:“那年去九凰山求来的平安符,一直没机会送出去。”

萧山马上想起来赵瑗说的是哪一年的事情了。那年赵瑗十六岁,准备大婚娶妻,曾经亲自去九凰山求护身符,是准备送给王妃的。

没想到事隔十多年,这东西最后竟然会到了自己手上,萧山手中握着护身符,缎面柔软,只觉得这柔软的触感直抵心底。

赵瑗低声道:“弯腰。”

萧山便乖乖的弯下腰,赵瑗从萧山手中把护身符拿过来,解开上面的红绳,给他系在脖子中,道:“你有天子庇佑,现在又多了神明保护,这一战必然得胜平安归来。”

萧山感觉到赵瑗的气息就吐在自己的脖子里,他本来已经发誓,今天就算是赵瑗脱光衣服在自己面前跳艳舞也决不会多看一眼,但事到临头才知道,自己这决心根本抵挡不住对方的一个笑容,一句软语。

萧山将系在脖子里的护身符塞到了领口内,已经彻底的丢盔弃甲,他在赵瑗的唇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建康府的兵将基本上都走了,你自己也要小心。”

赵瑗微笑的看着萧山:“时间不早了,走吧!”

126、决战

赵瑗微笑的看着萧山:“时间不早了,走吧!”

萧山便跟在赵瑗身后,走出小院,院外虞允文,陈俊卿,张焘,王十朋等都在,众人随着赵瑗,一同前往江边。

赵瑗站在了望台上,看着远处的江面。黑暗中的江面呈白色,一轮明月高悬,江面上战舰已经准备待发,还有上百艘运兵船船舱大开,一队队的士兵正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入船中。

火把下,又有士兵将火炮和箭矢搬入舱中,四更时分,一切准备就绪,集结起来的士兵已经知道了此次行动的任务,各个摩拳擦掌,神情振奋。

萧山站在岸边,抬头去看赵瑗,黑夜中对方一席红袍,火把将他的脸照亮,白皙清俊的面庞此刻显得威严肃穆。

赵瑗朗声道:“朕在此等候诸君得胜归来!”

万岁的呼喊声在江边响起,众人一起朝赵瑗单膝下跪,听候天子召唤。

火红的旗帜在夜风中招展,萧山挥手:“出发!”

冲锋船俏无生息的从江面上滑过,迅速的移到了江中心。

炮火声突兀的在江面上传来,卷起浪花,犹如江心千堆雪。

战斗很快打响,完颜亮根本没想到南宋会突然提前发起袭击,而且是在人睡的最死的四更时分,他慌忙的从床上爬起,草草的穿了衣服,仓促迎战。

江面上的战斗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完颜亮的战船本就被萧山捣毁过一次,后来虽然重新赶制,本来拟定三天之后进入长江,结果其尚未进入长江的时候,就因为冬季水浅而弄得大型战舰搁浅,宋军的小型战船灵活出动,在其尚未投入战斗的时候,就一把火将其全部烧毁。

得到了制江权的萧山很快下令,要求登陆作战,宋军身穿纸甲跃入冬季寒冷刺骨的水中,开始硬碰硬的抢夺沿江的各处据点,经过萧山短时间的整顿和几次胜利后,宋军的士气空前高涨,黑夜之中勇猛直前,尚未天亮,就已经抢占了五六个登陆点。

大量的运兵船随即跟上,在对岸广阔平坦的渡江点全面登陆,有的从草泽中强行登陆,有的则在浅峰处徒手攀爬,等到天亮时分,健康府对岸的沿江,已经充斥着宋军。

完颜亮在危机时刻赶忙召集自己的亲卫骑兵,迅速的集结作战,这次战斗中,完颜亮所研发出来的山寨手雷首次投入战场,一时间整个战场上都是爆炸声,杀喊声。

萧山作为主帅,并没有亲自上阵杀敌,他只是根据各处指战员传来的报告,冷静的指挥战斗,并且迅速的根据具体情况调整先前的计划。战斗在黎明前打响,然而到了当天晚上的时候依旧胜负未分,宋金双方伤亡都很惨重,虞允文此次跟随萧山一同前来,他很担心这种程度的伤亡会超过宋军的承受力,引来兵溃,功亏一篑。

萧山站在抢夺来的制高点上,一瞬不瞬的盯着战场的变化,从他这个地方,可以纵观全局,金兵的伤亡程度比宋军略低,甚至在这种登陆主场作战中,占据一定的优势。

虞允文有些焦急:“萧统制,下令撤兵。再这样下去,我军会承受不住的!”

萧山抬手制止了虞允文的提议,这个时候,在双方伤亡惨重,战役胜负未分的情况下,考验的不仅仅的是士兵和军队的素质,更加考验的是主帅的心里素质。他必须在部队不断减员伤亡的情况下,压制中心中的恐惧,冷静客观的分析战场的情况,以免做出错误的判断。

“下令,组织冲锋队,再次出击!”萧山下令,战场上此刻已经是尸横遍野,用惨烈两个词来形容不为过分。

“耶律元宜怎么还没有半点反映?!”萧山的副将开始有点坐不住了。

萧山摇头:“不要对他抱希望,只要他不参加战役就足够!我军还有实力,能够继续进攻交战!”

萧山的声音沉稳坚定,带着一股特殊的稳定人心的作用,他的命令很快被在此传达了下去,厮杀声瞬间大震。

于此同时,完颜亮有些坐不住了:“宋军怎么还不退?为什么还不退!朕都没准备好萧山就又来突然开战!”然而一句话尚未说完,便忽然听见大营后方响起震天的呼喊声,完颜亮仓皇后顾,左右前来急报:“陛下,不好了,耶律元宜冲出囚牢,反了!”

完颜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如同晴天霹雳,他开始万分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顾忌走漏消息和军中契丹人的想法而只是将耶律元宜囚禁却没有把他杀掉。

此刻后院起火,前方又在遭受攻击,一时之间慌了阵脚。

萧山看着夜空中换换燃起的狼烟,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下令,全线出击。并且高喊契丹人反了!”

战斗很快就进入白日化状态,所带的火器已经用尽,双方短兵相接,开始了最为残酷的肉搏战。

士兵们手中的刀断了,便用拳头作为武器,手臂被砍下,却依旧不会后退,牙齿指甲都全部用上,就在这个时候,震天的战鼓忽然擂响,在战鼓声中,是迅速集结起来的步兵方阵,换换的推进。

“大宋!大宋!”简短有力的口号再次响彻天空,战局开始扭转,虽然战场上看不出来胜负,但萧山心中明白,扭转胜负的时刻,已经到来。

萧山跨上战马,手持铁枪,站在一万精锐组成的预备队前。

“冲锋!”

更多的部队开始投入战斗,在午夜的时候,完颜亮开始溃败。

败像一旦显现出来,宋军宛如被注射了一针强心针一般,展开了更加血腥的厮杀。

全面追击在黎明时分展开,萧山一路策马,他保持自己在整个战场的中心位置,这一战他是主帅,不能够有任何闪失。

天亮的时候,完颜亮所部开始丢盔弃甲,四处奔逃,而完颜亮本人,也开始带着队伍朝东面逃窜。

萧山将发生的状况简短的写了一句话,用飞鸽送给赵瑗后,当机下令乘胜追击,即便是在黑夜,也要追击。

追击持续了十多天,战果进一步扩大,在江淮战场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荆襄战场也投入了战斗。

金兵在中原布置的兵力本就不多,镇守信阳的伍峦,襄阳的李成等部,开始和金兵正面交战。相持十多日后,完颜亮的签军尽数溃散。

萧山这一路一直在追赶完颜亮,他并不着急一路疾奔,而是像一个狡猾的猎手一样,不缓不急的跟随在了完颜亮逃窜的队伍后面,一面收缴物资,收复州县,一面派出适当的兵力前去骚扰追击。

完颜亮一路向东,他所幻想的是自己的水军在海面上能够取得胜利,自己尚且可以通过海陆直取南宋的后方临安,然而当他赶到秀洲的时候,听到了一个让他自己绝望的消息——自己的水军和李宝所部水师交战,被全面击溃不说,李宝的水师甚至顺着海岸线一路北上,极有可能在山东半岛登陆。

同一时刻,是山东的张志雄所部和中原的王有直率兵起义,迅速的攻占金国境内的州县,截断了完颜亮的退路。

但这并不至于让完颜亮绝望,最为致命的消息不是别的,而是留守在东京的完颜雍,忽然宣布登基改元,废除了完颜亮这个皇帝!

完颜亮现在成了困兽,北归不得,南下不成,除了拼死一搏甘冒风险侥幸保命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在渡江作战后的第二十天,萧山已经抵达秀洲,准备将完颜亮剩余的三四万人马一举围剿,这夜萧山正和督军虞允文,帐下诸将商议,准备将完颜亮逼至死角的时候,忽然接到战报——完颜亮带着人马突出重围,没有北上,没有东进,更没有南下,反而是忽然挥师西进,看样子,目标是直指赵瑗所在的兵力防守最为薄弱的行在建康!

更加可怕的事情,是自己在追击的过程中竟然被完颜亮的假象所蒙蔽,大军被他成功的调到了秀洲,而完颜亮早就在三天前偷偷西进,恐怕现在已经带兵抵达了建康城下。

萧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中本来拿着一柄短剑,在琢磨怎么样活捉完颜亮,他手中的短剑落地,掉在帐中的地面上,地面都是泥土,甚至连响声都没有一声。

他万万想不到完颜亮困兽之斗拼死一搏,竟然会选择建康府!

建康府的守军不过两千,在胜利战报频频回传的情况下,肯定守备松弛,完颜亮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希望能够冒险抓到赵瑗,让整个局面有所扭转。

萧山当夜便带兵回救,他先是带了五千精锐骑兵先行,又让虞允文率领大队人马随后赶到,一夜奔袭三百里,第二天凌晨的时候,就抵达了建康。

建康周围已经被金兵包围,萧山赶到的时候,遇到的情形让他心境胆颤。

建康府的东门已经被金兵攻陷,而自己的五千骑兵,无论是在兵力和战斗力上,都不足以压制完颜亮。

城楼上,那个身穿铠甲,手持长剑,在刀光剑影中亲自杀敌的不是别人,正是赵瑗!

萧山在此刻,心脏都近乎难以跳动,他奔袭一昼夜之后,双眼已经通红,但见到这一幕,双腿夹紧马肚,引着五千精锐骑兵杀出一条血路,近乎是十步杀一人的疯狂打发,在刀光火影之中,冲到了赵瑗的面前。

赵瑗策马亲自作战,脸上身上都是鲜血,乱兵之中两人四目交汇,什么也来不及说。

萧山死死地护在赵瑗面前,发了疯一般的用力拼杀,城中士兵见到救兵赶来,亦精神大震,这场白刃战从早上一直持续到夜晚,又从夜晚杀到白天。

所有人都近乎脱力,萧山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疲惫的力软,但他手中挥出的刀力度却早已不足以杀伤一名金兵了。

则能在快要成功的是时候功亏一篑?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咬紧牙关,在外城已经沦陷的情况下,死守内城。

当太阳缓缓的升起,第一缕光线在此出现在这片大地上的时候,早已脱力的萧山靠在城楼上,看着远方。

辽阔的原野上,出现了一队人马,那一队人马迅速的变成两队,十队,千队,万队。

是虞允文率领大军赶到了。

胜负已定,萧山终于支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这一昏迷,就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猛地从床上跳起,大声问道:“陛下呢?陛下怎么样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赵瑗的声音显得特别的沉稳:“朕没事。萧卿,这一战,我军大胜!”

萧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终于再一次倒回床上,片刻之后他发现,自己所睡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卧房,而是赵瑗的寝阁。

127、庆功宴

萧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终于再一次倒回床上,片刻之后他发现,自己所睡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卧房,而是赵瑗的寝阁。

寝阁中也不止赵瑗一人,虞允文。陈俊卿,李显忠,邵宏渊等都在,甚至连很多天都没见过的张浚,和在信阳的伍峦,张孝祥都在。

萧山马上惶恐起来,从床上爬起,当着众人的面赶紧认错:“臣僭越了,请陛下恕罪。”

赵瑗微笑道:“无妨,你昏迷的这三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是我大宋南渡以来,最好的消息!”

萧山的精神马上振奋起来,朝着众人看去,看起来众人对于他睡在赵瑗床上的这件事情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映。萧山所不知道的是,在他昏迷的这三天里,赵瑗的寝宫也是人满为患,大家都聚在这里,一边商议战后事宜,顺便探望萧山,见到他就顺便去摸他的额头和脉搏,几乎所有人想的都是皇帝陛下待臣子厚恩,根本没人会想歪。

虞允文笑道:“完颜亮所带大军被全歼,其人被金国将军耶律元宜斩首,耶律元宜率部归降。非但是耶律元宜,还有张志雄辛弃疾所部,也带着三万军队南渡,归我大宋。”

张孝祥亦笑道:“中原的王有直,已经帅十万大军投奔我朝,中原的陈、蔡、邓三州已被我军占领。”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到了萧山的耳中,他的心从未有如此振奋过,连和赵瑗亲热的时候都没有!

赵瑗对萧山微笑道:“金国的新君完颜雍主动送来请和表,请求我朝退兵,重新划定疆域。”

这个消息一说,所有人都面露笑容。自从建炎南渡以来,一直都是赵构拼命的朝金人求和,但现在,居然倒转了过来,可以说是个前所未有的天大好消息!

完颜亮挥师百万南侵,终于在这一刻已全面失败落幕,南宋的形势,变得前所未有的好。

等到萧山平静下来的时候,赵瑗笑道:“今日是正旦佳节,朕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庆功宴,犒赏三军!诸卿回去准备一下,晚上前来赴宴吧!”

众人齐声答是,纷纷的退了出去。萧山也回到自己房中,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上崭新的江淮置制使的官袍,将头发梳理的整齐,带着自己的亲兵朝着建康府衙前行。

半路的时候遇到伍峦和张孝祥,三人多日未见,此刻见了都是一肚子的话要说,张孝祥笑道:“现在要称呼你萧相公了!”

南宋的高官不论是不是丞相,皆爱以相公相称,萧山并不是很习惯这个称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都是老朋友了,还是称呼名字吧!”

张孝祥便也没再推脱,笑道:“正平如今可算是扬名天下了!我一路前来的路上,又不少人都在说你的名字呢,可以算得上是妇孺皆知了。”

萧山和张孝祥客气了一翻,又和伍峦讲起了此次战役,期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根本说不完。

三人正详谈甚欢时,又见到辛弃疾和张志雄前来,历史上辛弃疾本来说好的率三万人马南归,却中途发生意外,只带了十几个人渡江,被宋庭不待见。但这一次他和张志雄却是实打实的拖了三万人马来归,被封为秀洲统制官,可谓名至实归。

萧山对张志雄笑道:“三哥这次也算是遂了生平夙愿了!”

张志雄哈哈大笑,笑声中又有人在背后道:“怎么你还有个哥哥,我怎么不知道?”

众人回头,见到虞允文,陈俊卿,张浚,李宝等人也已经赶到了。

萧山便将其中缘由细细的对虞允文说了一遍,虞允文道:“当日我和萧相公结拜,本是兄弟四人,周宏叛变投递,现在正好又多了一个兄弟。”

三人便重新续了长幼,张志雄年龄最长,虞允文次之,萧山最小。

而至于当日结拜的金胜,却因为此次战中表现不佳,早已经被撤职,未能赶到。

萧山对张志雄笑道:“以后不能叫你三哥了,要喊大哥了!”

张志雄拍着萧山的肩膀笑吟吟的道:“你大哥有了个嫂子,今天正好一同前来。”

此次庆功盛宴,多有带家眷同行的,虞允文的老婆就跟着他,萧山一直没注意到张志雄身边有人,此刻听他一说,便朝着他身边一直沉默的一个妇人看去。

众人听到张志雄说,也朝着他的老婆看去,一看之下别人都还好,萧山和伍峦彻底愣住了。

张志雄的夫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山当年的未婚妻何采薇!

萧山知道何采薇嫁给了一个姓张的秀才,但什么时候变成张志雄的老婆,还成了自己大嫂了?

何采薇朝着萧山行礼:“萧将军别来无恙?”

张志雄拍着萧山的肩膀笑道:“我知道秦老爹曾经想把她许给你,结果你不要。这次渡江的时候在乱兵之中遇见她,她的丈夫在战乱中身亡,带着一子一女,我很喜欢她,就抢了!贤弟你想下手也晚了!”

萧山这才反映过来,对着何采薇笑道:“恭喜大嫂了。”

何采薇红着脸笑了笑,对萧山做了个万福,又扭头去看张志雄,张志雄马上在大庭广众之下拉住她的手,似乎特意萧山面前声明自己的所有权。

萧山见两人感情很好,也为张志雄感到高兴,此刻来的人更多了,萧山应接不暇,一面说话一面走,就已经进入了专门设宴用的紫宸殿中。

说是紫宸殿,但实际上还是比不了临安皇宫中的规模,只不过是将府衙大厅临时改了个名字,换了块匾额而已,殿中早就摆满了酒宴,众人依次坐下,萧山照惯例坐在中间的位置,却被众人拉住:“萧相公不要乱作,哪里才是你的座位!”

萧山朝众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位置颇为靠前,就在赵瑗御座左手边第二个,他之前坐的是张浚,陈俊卿,史浩这三位实打实的丞相,和他并排的是虞允文,张焘等文官和李显忠等老资格的武将。

萧山身穿武将的官袍,又最为年轻,坐在前面十分显眼,他第一次坐在这种位置,有些局促不安。

殿外则是稍微低级一点的官员和将领的位置,因为地方不够,都是露天席地而坐,尽管如此,众人都十分的高兴,欢声笑语不断。

随着殿外礼炮的声音响起,和殿中禁卫军的恭贺圣安的呼喊声,赵瑗在殿前诸班值的护卫下从后殿转出,他头戴通天冠,身穿绛纱袍,端坐于殿中御座上。众人皆起身行礼,三呼万岁。

赵瑗微微抬手按了按,笑道:“众卿平身,今日正旦,又适逢我军大胜,当纵怀畅饮,不必拘束!”

说毕赵瑗首先端起酒杯,先祭天,后祭祖宗,然后还遥遥的敬了远在临安的太上皇赵构和太后一杯,这才举起手中的夜光杯:“今日不醉不归!”

殿中的乐声响起,奏的是礼乐,殿中众臣开始先敬赵瑗,然后互相吹捧敬酒。

赵瑗今天心情甚好,几乎是酒到杯干,众人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开始轮流向皇帝敬酒。

一圈下来,尽管酒的度数不高,赵瑗却也已经醉了,中途离席了两三次,想必是出恭去了。

接下来众人的敬酒对象便集中到了萧山的身上,当日萧山回师救驾,力战昏迷过后,赵瑗下令将其抬入自己的寝宫亲自照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位和皇帝从小一起长大的年轻将领在有了这样的战绩和胜利后,地位不可撼动,恩宠只会日益隆厚,巴结的,由衷庆贺的,还有心中嫉妒的纷纷上前,扯着萧山不肯放手。

萧山却不敢多喝,他还在担心今天所有人都高兴过头了警备松懈恐怕会出事,只是略略喝了两杯就坚决不再多饮,于是众人的目标马上转向了另外一个前途不可限量,比萧山这个武将更有发展前途的虞允文身上。

萧山坐在自己的桌前吃东西,发现上来的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他正在拼命的填饱肚子的时候,伍峦走到了萧山面前,手中举着酒杯:“将军,我敬你一杯。”

伍峦还是依旧用着旧日的称呼,萧山想要拒绝,但看到伍峦眼神中有着压抑和那么一点点的希翼,便不再多说,仰头干了,道:“你这次也立功不小,日后北伐还当再接再厉。”

伍峦嗯了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张孝祥和伍峦两人在信阳呆了很多天,互相熟识,此刻正和他说着笑话。

萧山在殿中看了一圈,发现赵瑗又不见了,他心中有些担忧,回头对喝的半醉的虞允文道:“我出去一下,过一会儿就回来。”

虞允文根本没机会回答萧山的话,就被其它人围住了。

萧山自己走出殿中,殿外的更多是中低级将领,见到萧山都纷纷叫嚷,拉着萧山不肯让他走,萧山不得已应酬了一翻,终于走出热闹的紫宸殿。

现在已经是二更时分,天空中的烟花也开始燃放,萧山发现自己很想见到赵瑗。

他朝着赵瑗的寝阁走去,寝阁中侍奉的太监去告诉萧山陛下不在这里。

萧山只有在府中乱转,走了一阵后被冷风一吹,就觉得有些尿急,朝着茅厕的方向走去。

却意外的见到赵瑗的贴身太监甘昪守在茅厕外。

萧山心中开始不受控制的乱跳:“陛下在如厕?”

甘昪点了点头:“陛下让我在这里守着,不让任何人进去。”

萧山觉得尿更急了,想要就地解决,却听见甘昪笑道:“但萧相公不同旁人,想来陛下不会介意的。”

萧山赶紧冲进茅厕,就看见赵瑗靠在茅厕的墙壁上,通天冠歪在一旁,袍子还聊起,裤子也没系上,双眼微闭,双颊泛红,似乎是喝醉了,方便了之后连裤子都没系上就昏睡过去。

萧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赵瑗今天看来是真的很高兴,不然不会醉成这个样子,更加不可能在厕所里睡着。

他走上前去,在赵瑗的脸颊上轻轻的吻了吻,又去把他脑袋上歪倒一旁的通天冠扶正,伸手去提他裤子的时候,不想赵瑗微微睁开眼,声音含糊:“别打扰我如厕!”

萧山温言道:“陛下醉了,睡在这里要着凉,臣帮陛下把裤子穿好,送您回去歇息。”

赵瑗嗯了一声,伸手拉住萧山,将他正在帮自己系裤袋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面,声音带着一种醉后特有的迷糊:“朕没醉,只是肚子有些不舒服,帮朕揉揉。”

萧山低头,借着外间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得见赵瑗面色泛红,软软的倒在自己怀中,似乎又嫌热,将刚刚才给他弄整齐的领口又扯开了一些,露出白皙的脖颈,和小一段性感的锁骨。

萧山的手本放在赵瑗的肚子上,依言帮他揉肚子,但现在却有些不受控制的慢慢下滑,深入到了对方的底裤中。

赵瑗有些不太舒服的哼了一声,微睁双眼,对萧山笑道:“手不老实,想干什么呢?”

萧山早就不觉得尿急了,有件事情似乎更急。他伸手将自己衣袍的下摆撩起,解开裤带,也没脱裤子,就掏出自己已经半硬的鸟来,将赵瑗抱起:“当然是想干你!”

赵瑗瞪了萧山一眼,对于对方的这句粗话并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满,只是说:“太臭了,换个地方!”

萧山就胡乱的把赵瑗的裤带给系上,把赵瑗扶起,拖着赵瑗走出了茅厕。

甘昪依旧等在外面,萧山和他两人都是心知肚明,这种事情也不用瞒他,但话却不能说“我要和陛下换个地方来一发”,只能说:“陛下醉了,我扶他去转转,你不用跟着了。”

甘昪点了点头,主动提供了地点:“后院有一片林子,不会有人去,奴婢在外面给将军守着,不会让人打扰将军和陛下谈心的。”

萧山终于明白为什么赵瑗会喜欢甘昪了,实在是太贴心,太有眼色了,连自己想要野炮都看出来了。

他捞起赵瑗的胳膊,架着他就朝甘昪提供的地点走去。

林中果然空无一人,甘昪就留在外面,专门放风。

萧山将赵瑗拖到林中之后,伸手拍了拍赵瑗的脸:“陛下,睡着了?”

赵瑗微微睁开眼,平日他都十分矜持,但今天醉了根本就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伸手捞住萧山的脖子,笑道:“没睡,醒着呢。就知道你会来,等了好长时间了。”

这句话太过露-骨,萧山听到这话,就知道赵瑗是彻底的醉了,平时哪里能够听到这种挑逗的话?

萧山伸手去将赵瑗的裤子扒下,退到膝盖处,去摸赵瑗的阳-物,揉搓了一翻,对方就硬了。

赵瑗略微哼了两声,萧山捞着赵瑗的腰,问道:“是不是很想我?”

这话非常无礼,但萧山认为赵瑗醉酒的机会不多,当抓住机会肆意横行。

赵瑗回过头来看着萧山,主动去吻他,萧山马上深入赵瑗的口中翻江倒海。

两人吻得情动,赵瑗道:“阿猫,你今天真好看。”

萧山用手在背后尽情的揉搓赵瑗挺翘的臀-部,含住赵瑗的耳垂,舔舐轻咬,含混道:“夸人都不夸清楚,也不说是哪里好看。”

赵瑗便迷糊着眼,去吻萧山的眉毛:“这里好看。”

萧山心中乐开了花,暗暗觉得自己没喝的烂醉如泥真是无比正确的选择,不然现在肯定是瘫倒在床上睡的不省人事,哪里能够有这样的风景可以领略?现在赵瑗醉了,平日听不到的话都可以在此刻让他说出来,便问道:“还有呢?”

赵瑗便又去亲萧山的鼻子:“这里也好看。”

萧山继续问:“还有呢?”

赵瑗便接着去吻他的唇,又去吸他的舌:“亲起来也很舒服。”

萧山觉得根本不够,拉过赵瑗的手,隔着裤子放在自己勃-发的东西上,声音略微嘶哑:“其实臣最想听陛下夸这里。”

赵瑗便缓缓的蹲下身,去把萧山的裤子解开,萧山差点鼻血喷涌,只见到赵瑗微微抬头,眼中春意横生:“这里不怎么漂亮,不过既然你喜欢,那就算好看吧!”

说着,便张开嘴,吻住了萧山的那物。

萧山浑身一震,他做梦也不敢想象现在的情形,对方已经开始在轻轻的吮吸了,现在这场景,是……对方在给自己咬?

萧山心中暗想:赵瑗醉了以后,自己的福利真是太好了!

他知道明天赵瑗清醒过来恐怕会勃然大怒,但明天大怒是明天的事情,今天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便不再客气,开始提要求:“亲一下……嗯……唔,这里……吸……瑗瑗,瑗瑗……啊……”

赵瑗微微抬头,看着萧山,萧山就借着夜色,看到自己勃-发的东西插在赵瑗口中,对方的唇眼红,眼如丝,唇边还有涎液滑落。

赵瑗的声音带着一种醉后特有的迷糊:“你喜不喜欢?”

萧山发现有什么东西流到了自己的唇上,伸手一摸,不是快要流鼻血了,是已经流鼻血了。

他马上用力的点头,抱住赵瑗的头,狠狠的朝里面一压,就这样射了出来。

赵瑗唔了一声,极为不舒服,伸手将自己唇边溢出来的白浊擦掉,皱眉嘟囔:“味道太不好了,你平时怎么肯吃我的?”

萧山将赵瑗捞起,二话不说便吻住了对方勃发的东西,开始卖力的来回舔舐,深吞,声音干涩:“我喜欢你,喜欢到快要疯掉了!”

赵瑗靠在树上,颇为享受的闭着眼睛,断断续续的发出哼声,有时候还会说:“舒服……阿猫你弄得很舒服……”

萧山已经全然无法冷静片刻,赵瑗的话传到他的耳中,无疑是最强烈的春药,他马上硬了起来,将赵瑗抱起,让他的背抵着树,面朝自己,又把他的大腿分开,让其环绕在自己腰间,插了进去,开始动了起来。

赵瑗开始发出难耐的呻-吟声,他平常做的时候几乎都不出声,这样肆意的呻-吟还是第一次,萧山做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射了,赵瑗却似乎还没有尽兴,搂住萧山的脖子,大腿缠在他的腰上,吻着他的脖子,轻嗔道:“快点进来,我等不及了……干得好朕以后就天天找你侍寝。”

萧山马上就在此硬了起来,两人在外面,四处都是林子,赵瑗是醉了,根本没想到会有人看见的问题。萧山则是放心甘昪在外面放风,听见赵瑗叫-床也不阻止,反而道:“大声点,我才好干的让陛下满意。”

赵瑗只觉得浑身酥麻,他正在兴头上,若是清醒的时候萧山说这话他肯定要翻脸,但此刻醉了,非但不觉得恼怒,反而觉得萧山这话让自己更加兴奋,他本就难耐,此刻也再无顾忌,声音都叫叉了调,又因为醉时没有平时敏感,感觉到萧山似乎有些不够用力,便咬着萧山的耳朵,用着勾魂摄魄的语调道:“用力……啊……用力一点……唔……好舒服……”

128、吐露真心

两人就这么在林中颠鸾倒凤,赵瑗被萧山弄得心满意足,在萧山帮他穿裤子的时候,还十分眷恋的吻着萧山的手指:“阿猫,你当朕的皇后吧……”

萧山可不敢随便去回答赵瑗醉后高-潮后的胡言乱语,他一面给赵瑗系裤带,一面道:“你不是有皇后么?”

赵瑗笑吟吟的看着萧山:“我的阿猫吃醋了!哈哈……”

萧山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一直在吃醋,三宫六院还不够,陛下略荒-淫了!”

赵瑗浑身没有力气,趴在萧山的肩头,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别吃醋了,除了当年的王妃,我没和别人做过。我只喜欢你……皇后她有自己的相好的,若是别的人肯定要勃然大怒,但是我喜欢你,我只想和你做……这也算荒-淫的话……那就荒-淫好了……”

萧山从来不知道赵瑗的这些事情,此刻他听赵瑗这样说,心中一股热流涌过,赵瑗酒后吐真言,萧山觉得自己骨头都酥了。

赵瑗的话头又已经转到了别的地方:“这次大胜,朕心里从没有这样高兴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萧山看着赵瑗,他只觉得对方从未有现在这样可爱过。

赵瑗自顾自的道:“如果拿下旧京,收复故土,就不会有人敢说三道四。朕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在一起。当年我就说过,想要收复故地,现在更想了,不仅仅因为天下,国家,百姓,赵氏基业,还因为你……”

萧山本来是准备干完就带着赵瑗回去的,但他现在也不想回去了,便抱着赵瑗在一片草地坐下,让赵瑗坐在自己的腿上,陪着赵瑗说醉话。

赵瑗的话题却又忽的变成了别的,转到了萧山身上:“我刚刚亲你下面,你是不是快要高兴的死掉了?”

萧山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活过来,但他害怕赵瑗明天醒了找自己算账,便道:“我也亲你了,次数比你多得多了,你呢?你喜欢么?”

赵瑗点了点头,去吻萧山的唇,片刻之后又分开:“舌头不够灵活,不过不算笨,下次含的紧一点罢!”

萧山听到赵瑗居然跟自己讨论到了技术问题,有些不太适应,但是还是非常虚心的接受意见:“好,下次一定努力。”

赵瑗的脑袋却又转到了别的地方,他微眯着眼睛,抬头仰望天空,夜空中是绚烂夺目的烟花。赵瑗靠在萧山的肩头,低声道:“每当正旦的时候,我都会想你,今年能够跟你一起过正旦,真是太好了。”

萧山握住赵瑗的手,对方的手修长干净,掌心有着一层薄茧,握起来特别温暖。萧山用自己的鼻子蹭着赵瑗的鬓角,声音温柔:“那我以后每年都陪你过正旦,一起看烟花。”

两个人对望着傻笑,赵瑗是真的醉了,萧山此刻也已经完全沉醉了。

他们坐在地上,两人抬头,通过稀稀落落的枯枝,静静的看着黑暗天空中燃放的烟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些自己也不太明白其中意思的话语,冬夜不再寒冷刺骨,反而在这一刻,变得温馨无比。

萧山隔一会儿就会去吻赵瑗,有时候是眼睛,有时候是鼻子,有时候是脸颊,他刚刚已经尽兴,此刻心中全情欲,但另外一种感觉涌了上来,那是种很温暖,很舒服,很贴心的感觉,犹如春日中明媚的阳光,好像酷暑里吹过的凉风。他发现自己在轻吻赵瑗脸颊的时候,比刚刚和他做更加满足,这是一种很爱很爱的感觉,直抵人的心底最柔软的部位。

赵瑗有时候也会去吻萧山,说出的情话声音也很迷糊,脸上偶尔还会呈现出孩童般的傻笑,有时候又会有些狡黠。

萧山平时认识的赵瑗,一直是冷静自持,隐忍老成的,他从未见过赵瑗脸上有过这种傻气和天真的表情,不觉呆了,正在他对赵瑗每一根毫毛都如痴如醉的时候,却冷不丁听见赵瑗道:“来,给我也干一次!你后面说不定更销魂。”

赵瑗说着,便挣扎着从萧山身上做起,也把萧山拉了起来,强迫萧山转身,去掀他的袍子。

萧山不敢反抗,但也不敢不反抗,死死的按住自己的衣袍,赵瑗手一伸,就摸到了萧山的裤子,嬉笑着把他的裤子扒了下来,萧山觉得脊背上已经在冒冷汗了,刚想要反手抓住赵瑗,赵瑗脸色就变得十分严肃:“把裤子脱了,屁股翘起来,这是圣旨,抗旨不尊灭你九族!”

萧山觉得跟醉酒的人说什么都不是明智选择,只是硬扛着不肯。

赵瑗便又换了语调,趴在萧山的背上吻他的耳垂,声音甜腻:“阿猫乖,让我干一次,保证让你爽到天上去!我会小心,不弄疼你……你乖乖的别再反抗了……我爱你呢……”

萧山最受不了的就是赵瑗软语,对方现在软硬兼施,萧山觉得自己菊花恐怕守不住了。

他心中纠结万分,赵瑗提要求,自己当然是无所不从,可是这个要求……

萧山咬了咬牙:“好!反正就当死了一回了!”

赵瑗伸手去摸他的臀-缝,笑道:“没那么严重,享受的很……做了你就知道……”说着,便想要挺身而入。

但萧山等了半晌,却没等到赵瑗进来,他回过头去,只看见赵瑗虽然身体贴着自己的后背,但那物软软的垂着,显然是刚刚被自己弄得尽兴了,一时半会根本硬不起来。

萧山劫后余生,马上将自己裤子提好,扶着赵瑗:“陛下今天醉了,那件事情日后再说吧……”

萧山一直身,赵瑗就往后倒,似乎没有半点着力点,萧山手疾眼快赶紧接住了,把赵瑗搂在怀中,对方双眼已经闭上,呼吸沉稳,竟然睡了过去。

萧山松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以后不论赵瑗如何花言巧语软硬兼施,也一定要把他做到筋疲力竭,让其没有能力打自己菊花的主意才罢手。

他进林子的时候赵瑗还能走路,现在赵瑗根本走都走不了了,萧山便将他背在背上,走出林子,甘昪依旧等在原地,见到两人这样出来,略微诧异,还未等甘昪开口,萧山便道:“陛下醉了,睡着了,我把他背到寝阁去。”

甘昪觉得这个任务简直是难如登天,要引着萧山从无人的小路,绕过巡逻的侍卫顺利抵达寝阁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但这位是皇帝陛下的新宠,看样子比临安皇宫中的谢皇后在皇帝心中更有地位,他的话也不好不听,只能硬着头皮道:“萧相公这边走……”

萧山背着赵瑗,赵瑗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他的唇正好靠近萧山的耳朵,路上还会去亲他的耳垂,萧山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这样子被人撞见,估摸着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但现在似乎跳进太平洋都洗不清。

甘昪目不斜视,带着萧山一路心境胆颤,但是再怎么小心,还是被迎面而来的虞允文撞到了。

萧山只得解释:“刚刚出来如厕,见到陛下昏睡过去,所以背他回去的……”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真是担心赵瑗忽然说醉话,万一来一句“今晚你侍寝”,就要惨了。

万幸赵瑗只是很安静的趴在萧山的背上,眼眸微闭,没有半点反映。

虞允文皱眉:“这样子成何体统?陛下醉了,自有太监送他回去,你跟着瞎参合什么?放下来!”

萧山只能将赵瑗放下,虞允文又朝着甘昪看去,这次说话的时候就没有对萧山客气了,直斥道:“陛下养你简直是养了个废物!去找人抬了銮驾来送回去!”

甘昪也有些怕虞允文,忙不迭的答应,赶紧跑过去招呼了两个太监,把赵瑗抬走了。

萧山有些纠结自己是否要跟上,却听见虞允文颇为严厉的口吻道:“你跟我来!”

萧山四处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其它的大臣,远处紫宸殿的乐声隐隐的传来,虞允文疾步走在前面,萧山就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路前行,偶尔遇到宫女太监的时候,都朝着虞允文行礼,虞允文也不去理会那些人,径直把萧山带入偏殿,将殿中的人都赶了出去,又把门关上。

萧山觉得今天虞允文来者不善,他笑道:“二哥……”

一句话尚未说完,啪的一个耳光就火辣辣的扇在了萧山的脸上,虞允文怒斥道:“你太不像话了!这一巴掌,是替秦老爹扇的!”

萧山硬抗:“不知道这话是从何说起。”

虞允文冷冷的看着萧山:“你做了什么,心里明白!我只恨这一巴掌扇的晚了,应该一开始就打的!”

萧山仍旧嘴硬:“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惹得你生这么大的气。”

虞允文上前一把扯住萧山的领子,怒道:“你脖子上面还有吻痕,别告诉我是你自己弄上去的!”

萧山便不再说话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虞允文摇头道:“你太糊涂了,刚有小胜,就忘乎所以,多少人盯着你等你犯错,你知道么?你爹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干这事儿来的?”

萧山沉默不说话,虞允文道:“天下那么多人,你找谁不好?建康府就有不少小馆,要是憋得慌,哥哥我请你!”

萧山忽然抬眼,看着虞允文:“我喜欢他。”

虞允文差点被气晕过去,萧山叹了一口气:“很早前,我就喜欢他了。那时候你问我过,为什么不娶妻,因为……我只喜欢他。”

129、北伐

虞允文近乎咬牙切齿:“你当时就打算埋在心里了,那就埋在心里不好么?非要弄出些事情来才肯罢休,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到底珍不珍惜自己的前程?这只是我知道,但纸终究保不住火,你想过后果没有?”

萧山走上一步,拉开房门,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朝远处的一名宫女招手,那名宫女便快步走了过来,萧山道:“去帮我拿壶酒来。”

虞允文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站在萧山背后,觉得萧山的背影显得有些孤独。虞允文过了一会儿就在他旁边坐下,道:“你不是不喝酒么?”

萧山道:“心里闷的很,喝两杯解闷。”

说话间宫女已经端了一壶酒过来,还拿了两个酒杯。

萧山自己灌了一杯,道:“既然你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瞒的。我很爱他,本来是打算就这样看着,默默的喜欢,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后来……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吧,随便了。”

虞允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也觉得很郁闷,好容易在萧山身上看到了一点希望,结果又弄成这个样子。

天空中的烟花还在不停的绽放,萧山微微抬着头,看着在夜空中炸开的璀璨,道:“你们都有妻子,能够和心上人光明正大的来往,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其实有时候我也不想这样,偶尔在一起一次,更多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也很受折磨。不是想引得你同情谅解,只是,憋在心里也不能跟任何人说,想找个人说一说罢了。”

虞允文叹了口气,拍了拍萧山的肩膀:“他终究不同与你我,九五之尊不是能够轻易冒犯的。现在你和他好,他自然不会见怪,现在不见怪未必将来不见怪,自古圣心难测。龙阳君的故事你应该知道,年老色衰之后,被魏王弃如蔽履。当年分桃是爱,过了两年就变成犯上了。其实做哥哥的也是担心你将来。都二十七八了,连个孩子都没有,将来养老送终都不会有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趁着事情尚未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该断就断了,对大家都好。”

萧山想到自己和赵瑗的将来,也觉得有些迷茫,他觉得自己不像是以色侍君的队伍,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就算是,那就趁着有色的时候多侍奉两次也是好的。只要赵瑗不嫌弃,他就会一直在他身边。即便是赵瑗嫌弃了,他最多低调点在他身边。

虞允文见萧山不说话,知道对方现在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况且木已成舟也没得拉。

两人就默默的坐在台阶上喝酒,虞允文最后对此事做了总结:“你自己想好,将来肯定会出事儿的。我现在也是能瞒就瞒,能劝就劝,实在不听也没办法。唉……真是恨铁不成钢,他到底哪里好?长得也就那样,又是皇帝,被别人服侍惯了的,会有什么意思?你这榆木脑袋里面也不知道装的什么,没见过一点世面!”

萧山瞪了虞允文一眼:“指斥乘舆!”

虞允文噗的笑了出来,宛若夜花绽放,萧山心中默默的道:其实也不算没见过世面,你自然是比瑗瑗好看,但我还是觉得他最好。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紫宸殿的酒宴便渐渐的散了,萧山和虞允文也各自回去,第二日休沐日,萧山也乐的清闲,他在城中巡逻过后,便自行去歇息了。

第三日是小朝会,萧山心中有些忐忑的去参加了。

那天趁着赵瑗醉酒,自己没少乱整,不知道对方酒醒了之后,会不会勃然大怒。

赵瑗似乎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看到萧山的时候脸色都没有变过,萧山很想知道赵瑗对于那天醉酒的事情是个什么反映,但接下来的事情让他没有了这个机会。

完颜亮身亡,金国新皇帝完颜雍主动要求合议,是乘胜一鼓作气北伐,还是接受合议,成了众臣争论的焦点。

以张浚为首的自然是要北伐了,军中大多将领也都认为要趁着士气正盛,一举北伐,夺回旧地。

但以史浩为首的保守派却认为完颜亮南侵是自取灭亡,金人主动议和不该拒绝,在目前的状况下还是不要派兵过于深入敌境的好。

萧山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除了对于目前局面的认识,他还有历史上的轨迹可以作为参考。

历史上完颜亮南侵失败被手下的将军割了脑袋,赵瑗在完颜亮南侵后才登基,全国一片北伐呼声,赵瑗抗住各方面的压力进行北伐,但结果很让人失望。

由于接替完颜亮上台的金国皇帝完颜雍即时的调整了对宋的战略,一方面主动和宋议和,另一方面迅速的召集全国精锐军队,在开封附近部下重兵,使得金国并不那么容易被一举击垮。

而南宋这边,由于长期的腐败和军纪松弛,使得这次北伐成为了单纯的军事冒险行动,在这次行动中,又因为主持北伐的张浚用人失策,使得两名统领北伐的将领不合,最终导致北伐中符离兵溃,十万大军溃散无踪,钱粮损失殆尽,朝中主和派势力大涨,赵瑗也深受打击。

自从此次兵溃之后,赵瑗虽然励精图治,希望能够再次收复河山,但金国皇帝完颜雍也非等闲之辈,他用一系列手段化解了中原各处人民的起义,并且整顿内务,发展经济,使得北伐最终成为梦幻泡影,而赵瑗也灰心失望,早早退位,最后抑郁而终。

萧山是决不希望看到历史上这种情况重演的,如果现在的情形和历史上没有任何改变,他一定会竭力反对北伐。

但现在的局面和历史上的情形又略有不同。

第一点就是赵瑗已经登基两三年,在他登基的这几年中,南宋军队和官场的风气已经有所改变。

第二则是当年负责北伐的两位将领:李显忠和邵宏渊现在已经有了改变,历史上兵溃的关键人物邵宏渊现在已经成了自己的部属,如果北伐,肯定是自己和李显忠领兵,兵溃的事件即便发生,也不会如历史上那般“钱粮财务尽数散落于道,人马践踏被金人收拾殆尽”的情况。

第三就是完颜亮比历史上早死了约莫十年,且他所带的兵力不是溃散后继续投奔金国效力,而是基本上被歼灭收编。

两相权衡,宋朝的综合实力并未全面胜过金国,但也相较以前,有了较大的提升。如果这时候北伐,胜负很难说清楚。但萧山认为这并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无论胜利失败,赵瑗都必须做好准备,而不能够像历史上那样因为宋军的全面溃败而在战与和之间犹豫摇摆,使得朝局动荡,目标不坚定。物质和实力是可以改变和互相消长的,但人的内心必须坚定壮大,矢志不移,任何困难都不能够动摇其决心。

主战和主和派在庭上辩论,在双方歇息的时候,赵瑗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萧山:“萧相公怎么看?”

萧山被这个称呼搞的虎躯一震,心中有些旖旎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只是一瞬,萧山便将自己的心思拉回来,躬身道:“臣以为,完颜亮新败,金主完颜雍刚刚登基,金国局势动荡,是个千载难逢的北伐好机会!”

这话一说,张浚等人立刻对萧山投来赞许的目光,萧山并没有理会这些目光,接着说道:“但是我军的实力,却仍不足以支撑全面北伐。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因为完颜亮南侵,赋税非但没有减免反而有所增加,百姓负担沉重。钱粮只是一方面的考虑,军队的素质则是另外一方面,在大胜的时候固然会士气高涨,但是臣很怀疑我军是否能够承受大败而依旧士气高昂。”

史浩忙不迭的插口:“萧相公所见甚是,不当北伐!”

赵瑗心中暗想:这不是说了跟没说一个样么?萧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圆滑,两边都不得罪了?

萧山接着往下道:“臣以为,陛下要做好持久作战的准备,三年、五年、十年甚至更长都不为多,若是陛下决心北伐,当排除一切困难,这些年间一切行事,所有的政令,都当以北伐为唯一的目标,而不能胜时则想战,败了就想和。”

这话一说出来,几乎所有人都沉默了,主战派则是在强调一定会胜,而主和派一直强调必败,并没有人想过要长期抗战。

萧山感觉到赵瑗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他亦抬头,看着赵瑗,四目相较,萧山一字一句的道:“陛下要做好败的准备,不论是钱粮兵力还是心里,只有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才可能尝试北伐!”

赵瑗的唇紧紧的抿了起来,这些天连日的大胜,的确使得他的头脑有些发昏,多半想的都是北伐胜利后的情形,却很少想过兵败之后要怎么样。

现在听了萧山的一席话后,他开始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了。

殿中都是沉默,几乎是一片死寂。直到夕阳西下,残阳透过窗棂,将大殿中画成斑驳的光影时,赵瑗才道:“萧正平所言甚是,朕当认真考虑,三日后再议!”

在第三天的晚上,一直坐在殿中,反复思量的赵瑗终于抬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朕已经准备好了,哪怕十年不能成功,朕也绝不会动摇北伐之心!”

130、迁都

北伐在完颜亮死后的半个月内,全面展开,这一次由萧山和李显忠带兵,以两淮为主战场展开。

归附而来的张志雄辛弃疾部的三万人马,也归萧山统辖,王友直所部则前去襄阳,从中原金兵。狼烟再次在这片大地上迅速的燃起。

在北伐一开始的阶段,各处士气急剧高涨,全国上下一片收复旧地的呼声,而作战也进行的十分顺利,江淮战场在十天不到的时间,就已经拿下了淮河沿岸重镇灵璧、虹县、宿州等处,战局进行的如此顺利,让萧山都始料未及,更不用说赵瑗和其它人了。

赵瑗立刻指示萧山等将领迅速的扩大战果,但萧山在面临这种情况的时候,却觉得更为忧心,他私下里和在前线督军的虞允文说:“现在宋军虽多,但更多的是骄兵悍将,有了胜果便要求大肆封赏,并且希望能够进入城中四处抢掠,虽然极力约束,但这种思想却很要不得,迟早要出事。”

虞允文也颇为忧心:“完颜雍已经紧急调了十万大军,命大将纥石烈志宁帅十万大军赶赴宿州,这次的十万大军和完颜亮所带的签军战斗力全然不同,作战力不可同日而语。因为接连战乱,朝廷赋税一直很重,民间百姓也颇有怨言。真担心会出事!”

萧山担心什么来什么,在他派邵宏渊所部去迎战金国大将纥石烈志宁的时候,邵宏渊颇为不高兴的煽动地下的步卒:“往年在我手下的一个黄毛小子,现在成了统领十万兵马的大帅,都是故人,赏赐却不见多!”

邵宏渊所部在他的这种不满情绪的带动下,开始发生动荡,有一部分士兵经过挑拨,甚至拒绝接受朝廷的赏赐,理由是赏的太少了。

金国趁机围攻,邵宏渊所部几乎全线溃散,宿州在刚刚夺得不到三天,便丢掉了。

萧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意外的感觉,但让他十分欣慰的是,就在这种全面溃散的情况下,自己当年所提拔起来的李虎臣一部,竭力作战断后,抢救回来了不少钱粮,并且迅速的召集溃兵,组织抵抗,使得战果不至于全面丢失。

在中原,川陕处交战的宋军,也不同程度的遇到类似的问题,并没有张浚等乐观派想象的那种一呼百应,一个月内就能收复旧地的情形出现。

双方陷入了拉锯战中,僵持不下,就在这个时候,完颜雍再一次送来议和表,愿意修改当初绍兴议和中的一些不平等条约,将君臣之国改为叔侄关系,岁币也有所减少,但仍然要求把目前宋军占领的原金国的地盘归还。

萧山此刻最担心的不是前线的情况,而是赵瑗的态度,他很担心赵瑗在这种情况面前丧失信心,所以特意回到建康了一趟,希望能够用尽所有的方法鼓励赵瑗,让他不要灰心。

但出乎萧山意料之外的,是赵瑗并没有如同历史上的那样变得消沉和不知所错,反而更加坚定了他心中的信念。

赵瑗在建康的城楼上,拉着萧山的手,道:“我早就做好了战败的准备。战败并不是坏事,反而让朕更加认清了形势,知道了我军的弱点和需要改进的地方,让朕接下来更有方向!”

萧山在此刻,心中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他微微扭头,看到赵瑗脸上的神情,根本没有战败的半点沮丧和颓废,相反的,他的目光更加坚定,也更加自信。

在面对金国的请和书的时候,赵瑗听取了萧山和虞允文的建议:如果金兵有能力拿下我朝,就根本不会请和,而是会直接出兵。陛下根本没必要答应其议和,和与战不是双方君主商定的一纸公文能够决定的,而是双方的实力决定的。

赵瑗那天和萧山在城楼上整整呆了一天,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他忽然回头,看着萧山,用着一种果决的语气道:“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不会害怕任何失败!更加不会有任何动摇!”

局势果然如同萧山和虞允文所预料的那样,完颜雍并未因为赵瑗拒绝和议而大肆南侵,金国现在一团糟,他不敢也不能再次大举南下,只能屯驻重兵在两军对峙处。而萧山则亦趁此加紧整肃军队,因为邵宏渊所部的溃散,他有了理由再次对军队大换血,将溃散下来的士兵编入辛弃疾所部,并且会时不时的挑起一些小规模的冲突,用来充作实战演戏,加强军队的素质和作战能力。

在萧山积极准备的时候,赵瑗也没有停手,他并未收到朝中史浩、赵构等主和派的影响,反而是开始大规模的改良武器,整顿经济,清明吏治,励精图治。他甚至并未返回临安,而是一直呆在建康,趁着战争所带来的动荡和损伤,大力的提拔一些在此期间表现良好的官员,并且贬斥了很多崇尚清谈而无丝毫建树的官员。

这种整改,在和平时期必然引来很多问题和方方面面的利益考虑,甚至连抓到自己想办的人的把柄都要打非周折,使劲的玩弄权术才能做到,但在这种特殊的时期,则要简单许多。

非但如此,萧山还会定期选派一些将领,送回建康进行再教育,从统军素质到思想都力争全面改善。

在赵瑗进行一系列整改的时候,金国的完颜雍也没闲着,他原本是准备宋金议和之后便下招安令,减轻赋税,能够使得中原各处起来的流匪回归田间从事生产,但因为宋军在边境的不断挑衅,他不敢将大军撤回,要维持兵力驻防,则不得不需要增加赋税。

这个时候,宋金两国的经济实力则开始显现了出来。

江南四川两处,在北宋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全国的经济中心,中原历经战乱,现归金国所有,本就贫瘠又要增收赋税,反而弄得更多的人不断的落草为寇。

在用人方面,完颜雍也遇到了一些困难,女真人数比较少,朝中的大臣原本有许多汉人充当,但因为赵瑗一直摆出不肯议和,势必北伐的政治姿态,这些汉人心思多有活络动摇,不知道什么时候宋军便会打过来,自己这汉奸要不要当,要不要卖力的当,当的好了会不会将来有一天被算旧帐,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因为有了萧山所提供的各种武器的制造大方向,宋朝的军器监几乎是每天都有新成就,而金国的武器制造,除了弄到的新火气的一鳞片抓之外,大多还停留在打造长矛弓箭和铁甲的程度上。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双方的国力在这种情况下,也开始慢慢的扭转。在这样连年的紧张对峙中,迅速的成长起了一大批成熟的将领和训练有素的士兵。

五年后,萧山三十一岁那年,赵瑗将其招入建康的临时宫中,寝阁议事。

只是纯粹的议事,赵瑗决定将全国兵力,交由萧山统一调派,再次大举北伐!

这一次的北伐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军事冒险行动了,而是两国实力的比拼,萧山在一开始的时候,打的十分艰难,甚至有过一个城池被占领又被金兵夺取再夺回来这种多次反复五六次的情形,在战争中,也并非所有的战役都是胜利,亦有失败的战役。

但是现在,大部分军士和大臣,都对于这种反复和失败,有了清醒的认识,战败了便会迅速的调整作战部署,再次前来。

在这次大举北伐的第六个月时,萧山统帅宋军的五十万兵力,血战三天三夜后,一举拿下开封旧都。

中原战局很快的扭转,不到一个月时间,金兵全面战败,各处胜利的消息,如同雪片一样飞落到赵瑗的案头。

在这些消息中,最为振奋的就是金国完颜雍表示愿意送还还在五国城的北宋末帝赵桓,希望能够双方就此罢手,以北宋边境为界,双方互为邻国,不再请求岁币。

当赵瑗看到金国皇帝终于放弃索要岁币的时候,不由的大笑起来,对身边的侍臣笑道:“都七八年没给过了,这是完颜雍知道要不回去,倒会说话!”

张浚在这几年中,因为年纪大了,已经病逝,史浩也因为极力主和而被封了个没有实权的太师供奉着,现在的丞相是在北伐期间赢得了威望和名声的虞允文,副相参知政事则是耿直刚烈着称的陈俊卿。

虞允文当时正在赵瑗身侧,听到赵瑗这样说,亦笑道:“陛下准备什么时候迁都?”

赵瑗一愣,随即醒悟过来,自己终于可以回到旧都汴京了。靖康年间,汴京沦陷,时隔三十二年,重新收复。

赵瑗的双眼微抬,殿中没有那个自己最想要看到的人,那个人应该现在正驻防河北的宋金边界,但自己希望在进入汴京城的那一天,那个人能够站在自己身侧最靠近的位置。

赵瑗过了一会儿道:“写信问问正平,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朕想与他一同进入旧都。”

虞允文听到赵瑗这番话,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躬身道:“臣遵旨,这就派人去问萧相公。”

萧山收到虞允文的来信时,正站在河北平原遥望燕京,也就是后世的首都。

这个时代去过燕京的人不多,因为自从五代时期开始,燕云一带就在辽国的治下,而后来金灭辽后,则一直归入金国的地盘,几百年都不属宋境。

但萧山站在河北平原的时候,虽然看不到北京城池,单单对着那个方向,心中就有着一种莫名的感情和冲动。

他上一世从参军,到提干,到后来的进入国防大学,都在北京。在他的心目中,这里才是真正的首都和心脏。他甚至能够回忆起来,北京的豆腐脑和王府井大街的仁和春天。这些记忆早就沉寂在他最深的记忆里,但现在却莫名的跑了出来。他明白这个时候的燕京和后世的完全不一样,可他仍然能够在心中非常清晰的勾画出长城,八达岭,山海关等一系列地方的轮廓。

萧山些微有些发愣,当年穿越到这个时空的梦想,今天已经实现,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加不安起来。或许是想到了几十年后横扫欧亚大陆的成吉思汗,或许是想到了近代中国史的耻辱,又或者是想到了天朝的种种事情,他也不太清楚。只是他喜欢站在真定的城楼上,遥遥的看着北边那十分熟悉却在这个世界从未去过的地方。

伍峦先接到的虞允文的信,等他登上城楼,去找萧山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一身铁甲灰袍的将军,手扶冰凉的城楼,一动不动的遥望着北方,仿佛夕阳中的一尊雕像。

伍峦走上前去:“相公,朝廷有信来。”

萧山一开始的时候很不习惯这个称呼,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对这个称呼不再有当初的纠结,他并未转身,只是问道:“写的什么?”

伍峦道:“陛下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回建康一趟,朝廷准备迁都旧京。”

萧山嗯了一声,点点头,冰冷的唇角渐渐的融化,变得微微的翘起,一个笑容呈现在他的脸上。已经又是几个月没见到过赵瑗了,心中很想他。

如今的萧山和赵瑗好了都有七八年,当初只要一想到赵瑗的时候就像把他压在身下那种怎么也压制不住的冲动总算是慢慢的褪去,但却多了一份温暖和牵挂,这些年自己一直没有家,看着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成亲,儿女成行的时候,萧山的心中有着些微的羡慕,但只要一想到赵瑗,便觉得只要能在他身边,守护者他,便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如今的赵瑗,结局肯定和历史上那个在深宫中抑郁而终的人不一样了吧。当然会不一样,赵瑗北伐成功,夺下旧京,不论自己到哪一出,听到的都是百姓和士兵发自内心的由衷的赞叹,甚至还有人根据赵瑗是赵匡胤后代的事情,编出了不少的传奇故事和神话故事。现在赵瑗说一句话,便是真正的圣旨,无人敢违抗,也没有人想要违抗。他的威望在数代宋帝中,已经抵达了顶点,成为百姓口中真正的圣明天子。

只要一想到这“圣明天子”四个字中,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萧山就忍不住嘴角微翘。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萧山没有在真定逗留太长时间,当天晚上便带了千骑返回建康,这一路上走的也不快,甚至有机会能够看看沿路的风景。他并不着急着去见赵瑗,因为以后两人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十天之后萧山抵达建康,和赵瑗见面过后,便被留在了寝阁。

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步,两人也不怎么避讳身边的亲信了,萧山拥着赵瑗,温柔的吻他,以对方所喜好的方式和节奏,缓缓的抽-插。尽管萧山现在已经不至于秒射,也不至于折腾一整夜还不累,但当他抱着赵瑗的时候,觉得感情没有减退,反而更加深厚了,仿若陈酿的醇酒一般,虽不似烈酒般辛辣刺激,但却让人更加沉醉爱不释手。

三天后赵瑗的銮驾正式启程,因为是迁都旧京,队伍浩浩荡荡,用了大依仗,光是执旗的仪仗队,就有上万人,更不用说诸多官员和后宫女眷,还有身为太上皇的赵构了。

这次在路上整整走了一个月的事件,才抵达汴京。

抵达汴京的时候,正是阳春三月的清晨,汴京城的官员早就得到了皇帝迁都的消息,此处的皇宫在靖康年间经过战火的毁损,已经不复旧样,但后来完颜亮南侵的时候曾经重新大肆的修建过,比之北宋的皇宫更加的富丽堂皇。

赵瑗在城中百官和街道两旁的百姓的呼声中步入皇宫,前朝的太极殿中乐声奏响,赵瑗身披日月十二华章的冕冠,站在大殿中,接受万民的朝拜,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的模样,三十二岁的赵瑗看起来更加的沉稳,脸上显露出坚毅的神色。唯有当他的眼睛,落在站在队伍前面的萧山身上的时候,其中的温柔和眷恋,一如往昔。

“众卿平身!”赵瑗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我大宋能够夺回旧都,一雪前耻,当全国同乐。即日起休假三天,不需早朝!”

当天赵瑗便如同宋代其它的帝王一样,郊外阅兵,萧山所帅驻京的二十万大军,依次的从赵瑗面前走过,山呼万岁,军威浩荡,不可逼视。

第二天的休沐日,赵瑗命人诏萧山入宫,两人并肩而行,在汴京皇宫的柳树花荫下互望,周围的太监宫女都十分识趣的退下,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两人便在春日的阳光下接吻,周围的花香四溢,鸟声悦耳,这个吻显得格外的甜蜜和缠绵。

萧山拥着赵瑗,贪婪的看着他的面容。对方的眼睛明澈,头发乌黑,脖颈依旧秀美,看上千遍上万遍也不会厌倦。

萧山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赵瑗的鼻头:“瑗瑗,我爱你!”

赵瑗依旧是微笑,这一次他没有如同前些次那样,用“我知道,你都说过好多遍了”来回答,而是看了萧山很长时间后,郑重的说:“我也爱你!”

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吻似乎永远不会断绝。

萧山觉得怀中的赵瑗今天特别的美,他顺着赵瑗的唇一路吻了下去,开始去拉对方的衣带。

却就在这个时候,树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咳嗽,萧山和赵瑗都是吓了一跳,一同朝旁边看去,却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出来。

不是别人,正式随赵瑗一同回到旧京,故地重游的太上皇赵构。

131漩涡

赵构十九岁那年离开汴京,从此四处飘泊,他虽然做梦都想要回到旧京,但当真有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却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有着一股不痛快的感觉。

他先是去街道上逛了一逛,年少时的很多地方都已经物是人非,就连赵瑗派人给他在当年的康王府重修的太上皇所住的麟德宫,他看了之后也不舒服。或许其实自己一直希望的是自己能够带兵打回汴京,成就千古功绩。

但没想到在自己完全放弃了之后,这个梦想,却被赵瑗给完成了。

赵构在麟德宫呆得并不痛快,便前来皇宫四处转。因为赵瑗对其十分孝顺,这些年虽然不怎么听他的话,但却十分尊敬,宫人并不敢阻拦赵构的四处闲逛。但赵构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逛着逛着,居然会碰见了这么一副场景。

他和另外两个人一样,一时之间呆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萧山最先开口:“臣不知太上官家在此,多有失礼,还请恕罪。”

赵构皱着眉头看萧山,说实话,他曾经有段时间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年轻人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却渐渐多了让他不喜欢的东西,也说不出是什么,或许是他身上化不开的血腥杀伐之气吧。但他再怎么不喜欢,也不会去蠢到在赵瑗面前说萧山的坏话,一来是自己现在万事都要靠着这个让自己有些嫉妒的儿子;二来也是因为萧山根本挑不出来什么毛病,赵瑗也不会听他的话,说了也白说。

但现在赵构却更加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见到萧山的时候,特别是见到他和赵瑗在一起的时候,心底的那种厌恶和怪异之感从何而来了——有这样一个人在皇帝身边太危险了。

赵构隔了一会儿才对萧山点头:“老朽和官家有些体己话想说,你先下去吧。”

萧山也不便在留在这里,只能朝这赵瑗行礼后离开。赵构微微扭头,去看赵瑗的神色,赵瑗此刻正目送着萧山离开,眼中的爱恋一望便知。

赵构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对赵瑗笑道:“你们好了很长时间了么?”

赵瑗一愣,万万没想到赵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赵构却接下去说道:“萧山这孩子老朽瞧着是不错,但他手握重兵,你们却是这种关系,不太合适吧?”

赵瑗不解:“阿爹这话怎么说?”

赵构道:“万一有一天你玩儿腻了,他却手握重兵,不怕他反么?”

赵瑗笑了起来:“太上官家多虑了,不会有这样一天的。”

赵构嘿然不语,过了一会儿道:“我赵氏开国太祖杯酒释兵权的故事你应该知道吧,将领不易久握兵权,也是以防万一。如今天下已定,你大可将其罢官削职,重收兵权,这才是一个帝王该做的事情。”

赵瑗沉下脸来:“阿爹是要让朕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么?”

赵构见赵瑗有些不高兴,不敢和他正面冲突,便道:“他手上若没有了和你相抗衡的力量,岂不是能够任你所为?鸟尽弓藏未必不好,可以藏之金屋嘛。”

赵瑗猛然回头,盯着赵构,脸色阴沉。

赵构则笑道:“老朽今日总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却只有愉儿一个孩子了。往日要利用他,做也做了,大丈夫为成大事不拘小节,也没什么。但如今似乎不必如此了吧?况且萧山常年在外,也不大妥当。”

赵瑗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可在夜间的时候,赵构的话却不觉的跃入了他的心头。

自己很想和萧山在一起,非常想……若是当真能够金屋藏娇,每天都能够和他一起入眠,同时醒来,似乎很诱人……

但这个念头只是在赵瑗的心中一转,便被他用力的甩开。他不是甘心那样生活的人,雄鹰当驰骋在苍穹,而不是被绑缚住翅膀,沦为人的玩物。

赵瑗微微的闭上眼,他发现自己无法想像萧山终日坐在深宫中等着自己临幸的样子,那不是自己所爱的样子。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萧山提出自己的构想——当趁着收复旧都,金国主力被灭,我军士气高涨的机会,一鼓作气的收复燕云地区。

萧山这个构想由来已久,如果宋朝没有长城和燕云一带的北边屏障的话,即便是现在击败了金兵,也无法阻挡几十年后蒙古成吉思汗的崛起,到时候又是接近两代人的和平,宋朝在失去北面屏障的情况下,恐怕很难抵御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一切都会倒转回原点,之前的这番努力算是白费了。

只有在抵挡住蒙古的进攻后,才有可能为这片多灾多难的大地赢来一个持续发展的时间,能够有时间进行更为困难和耗时漫长的政治和社会的变革,从而真正的改变历史的走向,使得生产力飞速发展,免除近代史的屈辱。

但萧山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甚至连赵瑗也不太理解。平心而论,国家征战多年,百姓负担很重,赵瑗现在最希望做的事情是休养生息,而不是继续开战。现在金国明摆着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而夺取了中原,已经是天大的功勋了,北伐到此,应该告一段落了。

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和赵瑗的意见差不多,除了虞允文。虞允文在萧山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没吭声,直到下朝了之后,才找了个机会单独问萧山道:“贤弟,你已经得了天大的功劳,却还想要冒天下之大功,不会没有理由的吧?为兄想不出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收复燕云。”

萧山笑了笑,道:“大哥你认为我是为什么?”

虞允文盯着萧山,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太宗皇帝出兵北伐,想要夺取燕云,最后失败,曾经留下遗言,凡能收复燕云者,可封异姓王。你也无子嗣,连认养的都没有,即便是封王也就止于你一人,和现在并无太大的区别,我想你不是冲着这个去的。”

萧山被虞允文这样一说,反而想起来这件事情了,当年宋朝开国的时候,同辽军作战失败。后来靖康之祸也就是因为童贯要收复燕云而引起的。现如今……

现如今蒙古部落因为和金国有世仇,其部落的首领俺巴孩汗在和金国作战的时候,被金人钉在木驴上刺死,听闻赵瑗大败金兵,已经给赵瑗送来请求联合出兵金国的邀请书。

这位请求出兵的部落首领叫做忽图刺,萧山不太清楚他和成吉思汗是什么关系,但是根据时间的推算,再过四五年,成吉思汗便会诞生。

萧山微微的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为了封王,就如你所说,我并无子嗣,仅有义父义母,他们年纪也大了,封王也止于我一人。我只是……只是在担心以后的事情,希望能够改变一些事情,保住这些年来辛苦得来的成果。”

虞允文当然不会明白萧山所说的“以后的事情”是指成吉思汗横扫欧亚大陆,他将其理解为萧山和赵瑗以后的事情。他伸手拍了拍萧山的肩膀:“若是担心以后的事情,不如辞去军务,讨要高官和封赏,再收养个孩子。”他很想劝说萧山自己生一个,不过看目前这样子,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萧山也不知道该怎么同虞允文说,他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不论如何,我会尽力的劝说陛下,宜将剩勇追穷寇!”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让萧山也始料未及,在朝廷封赏这次有功之臣的时候,萧山被封为了枢密使。

这下子整个朝堂都炸开了锅,有宋以来,掌管全国军事的枢密使一职,一直都是由文官担任,更多的时候是宰相兼任。武将封枢密只有两个例子可循。

第一个是北宋年间的名将狄青,他在对夏作战中战功赫赫,被封为副枢密使后,一直遭到大臣的反对和朝廷的猜忌,大臣们认为狄青出身行伍而位至执政,“本朝所无,恐四方轻朝廷”。谏官们多次上书皇帝,认为其不可升任此职,有坏祖制。即便是他受任于危难之际的时候,满朝文武依旧认为“狄青武人,不可独任”,要以宦官任其监军,监视狄青。

第二个则是十多年前的三大将封为枢密使的事情,在淮西战败之后,赵构已经决定收拢三大将兵权,所以将岳飞,韩世忠,张俊三大将召回朝,夺了其兵权,封为枢密使,因为其意在收拢兵权,加上当时的宰相秦桧操作得当,并没有遭到什么反对。

只不过这一次萧山的情况却全然不同了,他升任枢密使,却手握重兵,还在要求继续出兵追缴金人,这个举动引起了满朝文武的恐慌和反对。

朝臣们终日上书,说萧山的封赏不合适,担心他功高震主,会为朝廷带来隐患。且此例一开,之后若有战事,其它武将的封赏会变得更为麻烦,严重削弱了中央集权这一基本建国思想。

萧山对于出任枢密使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他现在希望的是能够说服赵瑗,让自己统领大军继续攻打金国,夺回燕云地区。

赵瑗心中也在纠结这个事情,一方面,萧山升任枢密使是他也希望看到的,因为这是他该得的。但如果以这种身份领兵,朝廷大臣的那一关过不了。萧山很难对赵瑗解释自己的理由,因为这个理由看起来有些荒唐可笑,甚至有时候他自己都怀疑自己前世是否真的存在,抑或是梦境中的幻觉。

但他却一直坚持,赵瑗面对萧山的恳切要求,终于下定决心:“朕信你!即便是所有人都反对,朕也决定支持你的想法!”

在颁布让萧山继续出兵的诏令当天的朝会上,众臣的反对更加激烈,甚至连一向支持北伐的陈俊卿也大为摇头,坚决反对。

可这些人的反对似乎并没有什么能够一举成功的理由,面对赵瑗的坚持,大臣们开始寻求其它的支援力量,最能够反对此事的人,当然是被立为太子的赵瑗唯一的儿子赵愉。

赵愉今年十四岁,因为从小就被当作太子和储君在培养,他也不能理解赵瑗的这个举动,亦上书反对。

赵瑗丝毫不为所动,眼看着萧山领着枢密使的名号要统帅二十万大军出征在即,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故事在众臣面前一一上演,陈俊卿尤为着急。他往日的谏言赵瑗几乎都全部采纳,但这一次似乎皇帝是铁了心的要这样做。

陈俊卿在一次下朝后忽然听到御史王十朋道:“陈相公何必如此执着,近日为了此事,萧枢密似乎常常和陛下夜谈,想必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可能改的了!”

陈俊卿心头一动,忽然想起一事来,折身返回,直接找到了起居郎。

起居郎共有四个,内外各两人,内起居郎由太监担任,外起居郎则由初入仕的官员担任。

《起居注》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查看,甚至连赵瑗也不能,赵瑗很遵守历来的规矩,基本上也不去主动要求起居郎把这些东西给自己看。

但陈俊卿感觉到事情紧急,他作为副相,稍稍逼威了两位外起居郎后,便弄到了《起居注》。

果然如王十朋所言,最近赵瑗单独召见萧山的时间特别多,即便是谈话,也不用那么长的时间。

陈俊卿的眉头蹙到了一起,近些年来,内侍甘昪多次担任内起居郎,甘昪以太监最高首领都知之位充任起居郎,这本就不合常理。甘昪肯定是不可能向自己透露什么的,两人还因为一些事情闹得很不愉快,于是陈俊卿找到了另外一位充任起居郎的宦官,在宫中查阅了内起居郎记录的《起居注》。

不翻不打紧,一翻则吓了一跳。

自从北伐以来,每次萧山回朝,几乎都夜宿在赵瑗的寝阁,进来更是如此,甚至有连续三日留宿的记录。

似乎一切的事情,在这一刻已经有了明了。

在隔天朝会的时候,陈俊卿上了一本足以震惊朝野的折子:萧山夜宿皇宫,和皇帝关系暧昧,实在不适合担任要职,更不适合领军出征。萧山此举分明是狼子野心,意图不轨。

此折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陈俊卿读了出来,众臣哗然,一开始是不能置信,但稍作打听后,便能够轻易的确认此事。

在此事件中,甘昪被贬斥到了海州,但这只是开始,另外一个处在漩涡中心的人物萧山,则被御史终日围攻,要求其辞官归田。

萧山早就料到自己和赵瑗的事情是纸包不住火的,终会有一天曝光,但没想到竟然会是在这种时候。

虽然被御史连番弹劾,萧山却并没有主动请辞,尽管如此,他心中难免郁闷,并不是因为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更加不会是一些士兵看着他露出奇怪的眼神,更多的则是因为不能出兵前去剿灭金人。

伍峦作为萧山的副将,倒是在此刻常常来探望萧山,每当他看到萧山双眉紧蹙,独坐家中的时候,心底便会有什么东西在撕裂。

若是萧山的对象不是皇帝,众人至多会一笑了之,甚至会传为一段风流佳话,但那个人是皇帝,一切都有了不同的含义。

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赵瑗尽管默认了自己和萧山的事情,但对于让其出兵北上依旧不肯松口,双方陷入了拉锯战中,枢密院拒不执行皇帝发兵的命令,将其诏书撕毁。

自从萧山和赵瑗的事情曝光以来,往日前来他府上的朋友少了很多,张志雄来过一次,劝说萧山上表请辞,以脱离这种漩涡,谋求自保。

而虞允文也来探望他,叹着气拍着萧山的肩膀:“贤弟,你当日不停为兄之言,先如今恐怕是难以再带兵了。”

萧山仅仅的抿着唇,隔了半晌才道:“我不后悔!”

但他不后悔并不代表别人能够淡定,伍峦在一次朝会上留下来,跪着请求赵瑗:“请陛下下旨,免除萧相公一切职务,让其辞官归田,永不相见。否则越闹越大,最后会不可收拾。”

赵瑗布置可否,伍峦就一直跪着,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赵瑗才道:“起来吧,那种事情朕不会做!”

话音未落,年仅十四岁的太子赵愉闯入殿中,双眼通红,朝着赵瑗怒吼:“父亲,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么?你和萧山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赵瑗没有回答,殿中的光线一点点的暗了下去,却在此时,外面太监通传:“陛下,萧相公求见。”

赵愉瞪着赵瑗,双拳都紧紧的握在袖子中,在他的心中,父亲一直是英雄,而在他儿时的记忆中,这位萧叔叔也很好。

但现在让自己蒙羞,被宫人私下议论的,也是这两个人。

赵瑗微微抬头,无视赵愉的愤怒,平静的说出了一个字:“宣。”

132、永恒

赵瑗微微抬头,无视赵愉的愤怒,平静的说出了一个字:“宣。”

随着大殿门的缓缓打开,萧山的影子出现在殿外,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也并未因为近日的朝议攻击而消瘦半点,他站在殿外,对赵瑗躬身道:“臣有事想同陛下单独说。”

赵瑗嗯了一声,看着殿中跪着的伍峦,和双眼通红的太子,下令:“你们都出去吧!”

伍峦朝着赵瑗叩首而出,赵愉则狠狠的瞪着萧山:“萧山,我恨你!是你让阿爹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被人说爱美人不爱江山的!”

赵愉是哭着冲出大殿的,在他走了之后,殿中沉默了很长时间,萧山一直站在门口,还是赵瑗缓缓的走过去,将他拉到身边。

殿门并未关上,赵瑗轻轻的吻了吻萧山略微干涩的唇,低声道:“你看起来还好,朕就放心了。”

萧山伸手摸了摸赵瑗的脸颊,赵瑗这些天倒是瘦了很多,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萧山道:“门都没关,你就亲我……”

赵瑗哂笑道:“怕什么,反正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即便是你就此搬到宫里来住,朕也能做主!”

萧山去看赵瑗,赵瑗亦微微抬头,看着他。

萧山在心底了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道:“或许你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出兵,有些事情说出来我自己也觉得不信,但是……你能够信么?”

赵瑗拉着萧山的手,两人并排坐在大殿外的台阶上,春日的夜晚的风并不凉,有些温暖,将两人包围。

赵瑗道:“信!你说什么,朕都信!”

萧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果你信我,我这便返回真定,带着你的手诏,全线出兵。”

赵瑗一愣,这种不通过三省和枢密院就直接出兵的做法,在这样的关口,会给萧山引来更多的麻烦。

萧山伸手,将赵瑗搂在怀中,远处的宫人便回头看着他们,萧山并没有松手,反而是缓缓的讲着自己的故事。

在自己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被天朝的一位将军收养,送其入伍,进入国防大学。

在那个时空,将会要发生的事情,和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甚至于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他都毫无保留的讲给了赵瑗听。

在听到那个世界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时,赵瑗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最终,故事讲到了赵瑗的身上,萧山不忍说出赵瑗最后的结局,他只是含混的带过,便讲到了蒙古即将崛起的事情上。

这个夜晚过的特别长,萧山拥着赵瑗两人坐在石阶上,他最后的秘密也和爱人分享,在说出这一切后,他忽然觉得轻松。

赵瑗靠着萧山的肩膀,这些事情太匪夷所思,已经超出了他能够理解的范畴,但他还是决定相信这个人,不单单是因为其在战争中所表现出来的超越这个时代的观念,也不单单是因为仅凭着萧山的那些记忆中的大致情形,就能够飞速的研发出各种用来克敌制胜的新式武器,更重要的是,他爱他。

夜变得无比黑暗,金色的启明星出现在天际,萧山回头看着赵瑗:“陛下知道我为什么会将这些事情讲给你听么?”

赵瑗紧紧的握住萧山的手:“朕现在就去写诏令,你拿着朕的手札,出兵金国,夺回长城。”

萧山微微的摇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和陛下共度一夜了。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想过要辞官归田,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搬到你的后宫,和你日夜在一起。可我不能够这样做,我希望百年千年后,有些悲剧不要再重演。若是陛下允许,臣明日便会离开京城,前去真定,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赵瑗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山,他的胸口堵得慌,一股怒气从他的心中涌起,他狠狠的咬上了萧山的手背:“这就是你这么多天,琢磨出来的东西?你嫌弃我了是不是?嫌弃我是皇帝么?”

萧山微微摇头:“不,我只是希望陛下……臣一介武夫,只懂打仗,不懂治国。臣只是希望陛下在剩下的时间里,好好的治理国家,将大宋乃至中华,引向和历史上全然不同的轨道。这是我想了很长时间后的结果,这也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赵瑗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指甲都嵌到了肉掌中,掌心有血顺着拳头流下。这些天,他总是有股冲动,不去管太祖誓碑,将那些乱嚼舌根的臣子统统降罪,但最终只能是想一想,不能真的去做。

萧山伸手将赵瑗紧握在一起的手掰开,轻轻的吻去上面的血迹,他的心中也感觉到一阵撕裂的疼痛:“陛下将我降职处理,将为四品武将,带领四千精锐出兵,这样朝中大臣不会再反对。我想在之后的时间常年驻守北疆,守住北边的门户。”

赵瑗豁然站起:“朕不允许!”

萧山微微抬头,看着赵瑗,过了一会儿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陛下那个时候只有十六岁,曾经说过,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见到宋朝在振,中华安强。梦想只实现了一半,前一半我或许能够帮陛下做到,但后一半,只能够依靠陛下了。如果因为此事弄得君臣对立,陛下父子不和,恐怕国家会很快再次陷入混乱中,臣不希望多年的努力在这个时候付之一炬。”

赵瑗颓然坐下,沉默不语,他的内心也在激烈的挣扎,这样的结果,对于别人来说应该是皆大欢喜,但是对于两个人来说,未免太过残酷。

天空变得更黑了,两人静静的坐着,彼此的手握在一起,都听到了对方血脉的跳动之声。

直到天边第一缕霞光展现的时候,赵瑗猛然扭头,深深的吻住了萧山。

长吻过后,赵瑗微微的闭上眼:“那就这样办吧!但你要知道,不管你在哪里,我……我的心都会和你在一起。”

天亮的时候,萧山带着赵瑗的手札离开了京城,而最后的处理结果,在萧山离开京城三天后,赵瑗才在朝会上向众臣宣布。

陈俊卿却不肯罢休,不依不饶道:“陛下,不可如此大意,萧山虽只带四千精锐,但真定一带驻守的大军,皆是他的亲信,万一有变,不堪设想!”

虞允文在这次的风波中始终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却在此刻站了出来,向赵瑗道:“陛下,陈相公所虑并不为过,但若能够夺回燕云,于国于家,都是一件大好事。臣愿做萧山的监军,前去监视他,若有异动,臣亲手取其首级!”

虞允文作为文官首领,最后的表态一锤定音。

在萧山抵达真定的第三天,虞允文作为监军,也赶到了真定。

果然如同陈俊卿所料,虽然萧山已经是四品武将,但其在军中的威望依旧不容任何人忽视,没有人把他当作一个四品武将对待,依旧将其当作最高将领,听其指挥。

半年后,萧山率兵和蒙古部落合围一处,内外夹击,将金人驱除出长城以外,并且再次布置重兵,加强防备。

金主为了抱住自己最后的一块地方,主动将当年靖康之难时,所俘获的尚未死掉的宋氏皇族尽数归还,虞允文负责将其送回汴京。

在抵达汴京后,赵构很郁闷的见到了自己的大哥赵桓,两兄弟互诉别情,但谈话并不愉快,多有争执。

虞允文在一次对赵瑗的谈话中,颇为感叹:“往日我一直觉得,萧正平执意夺回燕云是想要自己封王,有着私心,但在见过蒙古部落的铁骑之后,才明白他的深意。他此举并非为了自己的名利,而是为了大宋百年以后的事情做打算。”

赵瑗眼圈微红,过了片刻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虞允文的神色有些黯然:“长年独居,其实就算是不独居,他心中只有陛下一人,不会开心的。”

赵瑗低着头,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道:“朕和他身份在这里摆着,是不允许的。他既然不肯回来,也不肯让步,那两个人之间,必须有一个人做出让步的。”

在赵愉十六岁的那年,宋军和蒙古部落发生了一些冲突,虞允文上书请求当趁此机会,让太子多锻炼锻炼,现在天下安定,也该居安思危。让太子见识到蒙古人的凶悍,使其不至于放松警惕。

赵瑗同意了虞允文的这个建议,把赵愉送到了萧山的军中,希望其能够不忘当日北伐之辛苦,多接触一些兵事。

于此同时,赵瑗也重振精神,开始构架社会改革的方向,这件事情历时长久,并不是一代人能够完成的,赵瑗所能够做的,只是描绘出一些大致的方向,具体如何办,只能看后人如何了。

赵愉初到萧山军中时,对萧山成见很深,根本不愿和他说话,但在两人相处了四五年后,随着赵愉一天天的长大,他开始变得不那么仇恨萧山了。

赵愉二十一岁的时候,忽然感染了一场重病,萧山生怕这个赵瑗唯一的后嗣出问题,亲侍汤药,不离左右。

在一个月过后,赵愉转危为安,当他病好的时候,见到萧山独自站在城墙上,一个人孤独的背影映着身后的斜阳,萧山在朝着汴京的方向遥望。

赵愉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理解萧山的这种感情了,这些年他一直独身,尽管有些女子甚至有些长得还不错的男人向他示好,但萧山都从未为其所动过。

“也许,这样对他和对父亲来说,都过于残酷了。”赵愉在心中默默的说着,三天后便启程出发,返回了京城。

赵愉走的时候萧山去送他,赵愉发现萧山原本乌黑的头发上,已经有了一丝白发,细细算来,今年的萧山已经三十七岁了。

他忽然想起当年第一次听说萧山的名字时,曾经把他当成美女,并且天真的问赵瑗:“阿爹,萧山是谁,是不是长得很漂亮,他会做我的继母么?”

三年后,萧山带着一队士兵在塞外巡逻,碰到了蒙古两个部落之间的交战。蒙古到现在为止,依旧是松散的部落,各个部落之间会互相攻占。

萧山并没有犹豫的帮了其中一支一直对大宋示好的部落,在清扫战场的时候,他见到一名妇女在抱着一个约莫四岁的男童尸体哭泣。这是战败的部落常有的事情,萧山并不怎么注意,但那个妇女口中喊出的名字却让萧山的脚步停留了一下。

那名妇女抱着在战争中死去的男孩,哭喊着:“铁木真,铁木真你醒醒!”

萧山走了过去,男童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奇怪和诧异的地方,他在之前很警惕成吉思汗,但如今大宋已经有长城作为屏障,而内政在赵瑗的精心治理下,已经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了。因为他相信,即便有着蒙古崛起的一天,必然会有一道钢铁长城驻守在边关。这道钢铁长城,是他亲手所建,除了修筑的工事,还有一支不可撼动的队伍。

他不认为这个铁木真就是历史上的成吉思汗,因为蒙古叫做铁木真的人很多,并非只有那一个,但这些事情,并不是萧山所担忧的了。

他现在想的最多的,便是那个人的身影,在汴梁皇宫中,那个人是否也会思念自己呢?萧山伸出手,握住当年出征前赵瑗送给他的护身符,赵瑗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不管相距多远,我的心一直会和你在一起。”

这天是冬夜,边关苦寒之地早就落过数次大雪,在白天的时候萧山收到了朝廷传来的赵瑗的退位诏书,他有些难以忍耐的想要回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从他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在收拾自己的行装。

正当一切都收拾停当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传来通告:“将军,有人找!”

萧山感觉颇为意外,这么深更半夜的,会是谁来找自己?在这种苦寒之地?

萧山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人,身穿灰色披风,头戴斗笠,斗笠上还有着残留的落雪。

萧山只觉得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种气味让他在深夜中都不能忘怀,让他此刻颤抖。

他伸出手,轻轻的揭掉来着的斗笠。

斗笠下,是一双沉静的眼睛,白皙的面容犹如玉石雕刻成的一般,而那人的嘴角微微扬起,唇却嫣红。

萧山将他一把拥入怀中,肆无忌惮的亲吻起来。

不需要说任何话,不需要任何解释,更不需要任何述说别情,深深的吻最能够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直到赵瑗被吻得窒息,脸色都发紫的时候,萧山才放开他:“你怎么忽然退位了?”

赵瑗却不肯放开萧山,他紧紧的抱着他:“我考察了太子三年,认为他是合适的接班人。我……每天都在想你,想能够见到你,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萧山将赵瑗紧紧的搂在怀中,再也舍不得放开,他也在想他,每天,每时,每刻。

现在赵瑗已经退位,对于太上皇的喜好和取舍,已经不再是朝中大臣的关注对象,他们的目光将会严厉的放在新登基的赵愉身上。

两人在房中呆了三天三夜,萧山觉得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尽管赵瑗今年已经四十一岁,但他却觉得,将他搂在怀中的时候,和当年那个十六岁的少年没有任何分别。

第四天的时候,萧山带着赵瑗前去塞外游玩,蒙古人十分热情好客,听说是宋朝来的游人,便主动的让出了一顶蒙古包给他们两个住。

一夜落雪,萧山在蒙古包中,能够听得见外面的牛羊叫唤,他搂着赵瑗坐在炭火边,两人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一辈子也说不完。

赵瑗吻着他的面颊:“阿猫,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不再分离好么?”

萧山用力的点头,他带着赵瑗几乎游遍了整个荒漠的草原,他策马而行,昏黄的夕阳出现在地平线的那一边,他的身边是无尽的牛和羊,苍茫的草原,人在里面根本看不到任何影子,远处则是大漠上笔直的孤烟。

萧山抬头,这里的天空和中原的全然不同,白天的时候清澈的透明,蔚蓝色的天际没有半点杂质,白色的云朵一朵朵的飘过,而傍晚的时候,则会被夕阳全部染红,天地变得前所未有的开阔。

他的人生,虽然已经过了一大半,但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他扭头,就看见那个日夜萦绕在他心头眼前的人,正朝着他策马缓缓而来,他不由的就想起两人初见的时刻,二十六年的时光,仿佛只是一个骗局,先前的那些战乱和纷杂好像都从未发生过一般。天地之间,只有他和他。

萧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爱赵瑗。

萧山跳下马,伏击,一个漂亮的弧线,将在马上的赵瑗扑到,然后两人一齐滚落下马,在草地上滚了数个滚,被他们压平的草一团,而四周的草木正丰盛,没过他们的腰。

赵瑗微微的喘气,他盯着萧山,对方也盯着他,两人在这一刻,两人放声大笑起来,不仅为了当初年少的梦想已经实现,更为了还拥有无尽的时间。

赵瑗微微抬头,凑向萧山的唇,轻轻的挑逗着,肆意的勾引着。

萧山也不再客气,这一刻,没有身份的差别,没有君臣的礼仪,没有世间一切的束缚,他们只是两个相爱的人,想要彼此深入,从肉体到灵魂都交融的人。

苍天为幕,大地为床,一夜落雪,两人再也不会再分离。

正文完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