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道 by priest(上)【完结】(13)

2019-06-08  作者|标签:

  他的表情很疲倦,隐隐地竟然有了点颓意:“于是她只能一直生活在这样极端的恐惧里面,没有人能救她,没有人能把她从恶魔那里拉出来,只有同归于尽。”

  她一边目睹着险境里,为了生存而自私的人性和周遭的冷漠,一边被意识里的恶魔追逐操控,也许对她来说,活着就是噩梦。

  沈夜熙把外衣拖下来披在姜湖身上,低声说:“我查到城郊农村里有一个孩子落水,旁边两个钓鱼的游人竟然无动于衷,后来据说那两个游人在当地旅馆里奇异死亡,当时村里人都说是报应,一直也没有破案。后来我让怡宁查了一下,那个时间郑玉洁正在那里,探望她住在农村的父母。是那个刺激了她么?那个时候,她就已经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么?”

  “我不知道。”姜湖沉默了一会,重新闭上眼睛,梦呓一样地说,“我不知道……”

  她是那么的憎恨这个世界,可是善良和道德让她难以做出伤害别人的事……甚至她都找不出那个该为她那幼小女儿惨死负责的人,那憎恨无比强大,一次又一次地企图控制她,被理智打回,再挣扎……

  然后那个“他”出现在她的意识里,一开始的时候,她自己的意识并没有察觉到危险,反而纵容着“他”的出现,因为那个事她想要变成而不能变成的样子,能随意地发泄愤怒,那份强大和疯狂甚至给了她一种奇异的释放感和安全感——那是抛弃了她们母女的前夫所不能给她的东西。

  那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没有人性,没有良心,残忍嗜血,慢慢地,“他”甚至妄图控制她,主导她的意识,操纵着她去炸伤无辜的孩子,砍死罪不至死的成年人。

  是的,她抗争了,她尽自己所能把公交车上的伤亡降到最小,她企图给死者家里的孩子一个体面的死法和安详的尸体,可她也妥协了,她无法遏制心里的愤怒,对冷漠自私的世人的愤怒,对不负责任的前夫的愤怒。

  导致她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控制,交出自己身体的主控权。

  直到……

  直到……

  她终于再也无法承受心里的冲突,决定用最决绝的方法,去反抗那个“恶魔”一次。

  她赢了。

  第三十章黑岚一

  “停!停!停!”留胡子导演挥着手冲了过去,倒在地上的男人脸色煞白,冷汗从额头上往下淌。工作人员们围拢过去,有人尖叫,有人打120,一塌糊涂。

  舒久靠在一边的椅子背上,眨巴眨巴眼睛,撇撇嘴:“不是吧,这样也可以?”

  这是一部正在拍摄中的警匪刑侦片,倒在地上的那位帅哥就是片子里第一大反派,“月下盟”的盟主,颇有诗情画意的黑社会组织名称,纤秀的面容冷峻的气质,带着点淡淡的忧郁和疏离做坏事,反正是这是部商业片,而“盟主”就是为了锁定住女性观众群的。

  舒久就是剧中那个传说中俊朗不凡的警官。

  这场戏很简单,也没有舒久什么事,于是他在一边等着看“盟主”用脚尖挑起背叛的下属的下巴,冷酷无比地说完一段台词后,一脚把人踹出去的场景,可问题就出在了这一踹上,帅哥不知道怎么的,脚底下居然滑了一下。又或者是对方质量太大,一踹没把人踹出去,反而自己重心不稳滑到,然后……

  “可能是骨折,快快快!把他抬起来,快!”

  就这样了。

  这位花样美男是多么脆弱得让人心碎啊,舒久点了根烟,摇头感叹,对一边的伸着脖子围观的经纪人低声说:“要是黑社会老大都这么被撂倒,警官们得少做多少事情?咱这‘盟主’大人太有公德心了。”

  经纪人无语地看了自己这位大明星一眼,现在不是关心这个问题的时候吧?

  舒久悠悠地吐出口烟圈来,说起警察,他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那天偷偷跑出去的时候,碰上的那位盛遥警官。

  原来现实中的警察也可以像电影里拍得那么好看,不过老实说,那位似笑非笑的戏谑模样,斜飞起来的眼角还真是……挺没有一身正义、承载市民安全感的警官气质的。倒是有点像个养尊处优、流连花丛的花花公子。

  可惜让他跑了没抓住,以后还就真没见过那么赏心悦目的男人了。

  至于正在被念叨的盛遥,这……其实是个挺凄惨的故事。

  黄医生不负众望地在做完手术以后,去了两个人的病房看了一眼,结果……那是不言而喻的。

  安捷管杀不管埋,闯了祸立刻隐形不见了,剩下两位悲摧的小同志,从心理到身体上都经受了一番严酷的考验。

  看黄芪医生这意思,大有让两个倒霉孩子在医院过年的意愿,关键时刻被良心发现的沈队和莫局两人联袂阻止了。

  在莫局的促成下,医院给盛遥做了一次比较全面的体检,黄医生终于在体检结果各项都趋于正常的身体指标面前松了口,以一种“下次等着有你好看”的怨愤眼神,目送着心有戚戚然的盛遥出院。

  而姜湖,则是沈队出面了。鉴于姜湖的身体恢复得也不错,沈队承诺把这个不认路的小迷糊、精于算计的腹黑男领回自己那里,期间全权监视其起居。

  黄医生提出抗议,认为沈夜熙这路光棍,能照顾自己都成问题。

  又是莫局出面做和事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小姜一个人在国内孤孤单单的过年已经很凄凉了,你怎么还能在万家团聚的日子把他关在医院呢?黄医生呀,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你的温暖呢?麻烦你也有点爱心行不行啊?

  咳咳,其实主要是家里的某人让他在过节的时候,把姜湖叫回家吃顿饺子。什么?莫局是妻奴?哦,不不,小点声,即使地球人都知道了,这也是个秘密。

  当然,黄医生也不是任人搓揉的,虽然最后万般无奈地答应把两个人放回家,可是以“有待观察宜好好休养”几个字,就拒签了两个人的复职报告,有关人士称,此等贱招堪比当年秦桧陷害岳飞时发明的那个“莫须有”。

  而姜湖没想到,沈夜熙还真就半强迫地把他领回家了。

  沈夜熙的家其实和姜湖想象的蛮像——不大不小,整洁,利落,用于装饰的东西不多,大多数的东西都是以实用性为主。总得来说,这是个生活得很有条理的单身汉。

  唯一缺少的就是家人的相片,客厅墙壁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有些年月的集体照,很多小孩子围坐在一个中年人旁边,或开心或腼腆地对着镜头。

  姜湖的目光落在那张相片上,沈夜熙轻飘飘地解释了一句:“我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的,中间那个是院长,我们都随他姓沈。”

  姜湖微微一愣,随即舒展开眉眼笑了一下:“你家很热闹。”

  “是挺热闹。”沈夜熙揉揉他的头发,就像他从小就习惯扮演的大哥哥角色,拖着姜湖进屋,“你住朝南的这间,暖和,我提前都给你收拾好了,有什么不习惯地说一声,晚上我帮你上药。鉴于你上回偷跑出医院的恶劣行径,黄医生说这段时间你不能有任何剧烈的运动,否则骨头会错位。”

  姜湖不以为然:“黄医生吓唬人。”

  “别逼我揍你,死小孩。”沈夜熙不轻不重地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转身进了厨房,“想吃什么给哥吱一声,虽然可能赶不上你那安叔叔的级别,不过弄出来的东西总还能吃。”

  死小孩……姜湖被这个称呼雷到了,呆呆在门口站了一会,才失笑着整理了一下头发。被人当孩子一样照顾的感觉,有点诡异啊。

  后来安捷问过莫匆:“你让夜熙把人领回去,是为了让姜小呆磨磨他的性子么?”

  莫匆不解:“怎么,你觉得夜熙的性子需要磨?”

  安捷总结说:“沈夜熙年轻气盛,又是个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我怕他过刚易折。”

  莫匆只是笑了笑,摇摇头,轻轻地说:“过刚易折的人可不是沈夜熙,你为什么不觉得我是让夜熙磨磨姜湖的性子呢?”

  “姜湖还用磨?再磨该没了。”

  “沈夜熙虽然发号施令惯了,看上去总那么锋芒毕露,可是大事上他不是听不进别人劝、刚愎自用的人,意见有分歧,他会听你说理由,如果你说得对,他也会接受,是个不错的领导者。姜湖这人,平时让干什么干什么,跟谁都和和气气的,可是你会发现他骨子里带着一股优越感,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在意,是他不愿意跟人一般见识,真到他决定的事情,你见他和谁商量过?”

  安捷为他这评价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姜湖是有点……可是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莫匆叹了口气:“他不是不讲道理,而是根本不给人讲道理的时间。”

  被光阴打磨过的莫局长,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偏激凌厉的青年了,偏激已经被磨平了,而凌厉,则更多的已经化成了一种敏锐,很久以后,安捷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把自己沉淀下来,看人能看到人的魂魄里。

  不过这是后话了,反正莫局“聪明地”来了这么一个工作档的性格互补组合,是引发无数**和奸情的始作俑者。

  鉴于沈队带领下的众精英们的工作特殊性,一般要大案要案才会转到他们这里,虽然自打姜湖这家伙来了以后,队里像被诅咒了一样格外地忙了一阵子,这端时间终于还是平息下来了。

  哪有那么多人整天忙着杀人放火的,又不增加GDP!

  众人忙的时候加班加到自然醒,闲的时候翘班翘得腿抽筋。

  正好也快过年了,各种私人活动开始多了起来。安怡宁早晨去报个到就遛走和男朋友约会去,苏君子家小苏苒放假,好爸爸不上班有了非常自然的借口。杨曼她妈又开始拉着她开展新一轮的相亲热潮。沈夜熙以照顾病人为由,正大光明地连面都不露。姜湖……被照顾呢。

  就剩下盛遥一个闲人,回家也没意思,没有复职报告上医生的签字,也没什么事情好做,就整天游荡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游荡累了就抱着电脑打生化危机,音量开得还挺大,老远就听见他这鬼哭狼嚎。

  终于旁边办公室的同志们在沉默中爆发了,最后莫匆亲自下来,把盛遥拎出来,以“好好养伤注意身体为借口”,和风细雨地把这噪音污染源给踢出去了。

  于是盛遥彻底无聊了,遛遛达达地走在大街上,双手插在兜里。正值上午,虽然气温不高,但是阳光不错,晒在身上,让人有种暖洋洋地想眯上眼睛静止在那里的慵懒感。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地翻着那些红颜知己的名单,想随便找一个出去喝个咖啡,放松的约个会。

  可是翻来翻去还是放弃了。也许是因为前一段时间住医院住得人都懒了,什么事情都有那么点不愿意上心,也许是因为想起了姜湖说的话,不把心放进去的恋爱,不过是逢场作戏,再多也不过是让自己更空虚。

  很久以后,才有人告诉他,那天就是缘分的开始,刚好让他在那个时间,以那样眉目间带着那么一种看淡了什么似的懒散,就像是从周遭的尘世中分离出来的神色走在那条街上,然后遇见了那个疯狂追求着艺术的胡子男人。

  李歧志已经数不清自己在这几天抽过多少条烟了,据说他三尺之内的烟味已经浓重到了寸草不生的地步,几乎赶上半个生化武器。可是再多的烟也让他抽不出一个男配来,先前那个“黑社会老大”因为踢了人一脚而“恶有恶报”地进了医院,伤筋动骨一百天啊,哪个剧组能等一百天?

  只能换人了,可是李导要求太高,长得够好的气质太软,一个个都是奶油小生,气质合适的吧,长得又都比较……呃,现实,乃至一次又一次地打击李导的梦幻世界。再加上剧组的一众大牌和巨额投资,时间已经不能再浪费下去了。

  李歧志愁,愁得他都快秃顶了。

  而就在这天,他夹着根烟在街上漫无边际地靠走路发泄郁闷的时候,老远就看见了那么个男子,后背很直,可是走得却很懒散,带出那么一股自然而然地优雅味道,好像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作秀,又好像他的一举一动都是自然而然。

  李歧志呆住了,愣愣地站在路边,看着那个男人无知无觉地在自己的注视下悠然走过,连手指间夹的烟什么时候落地的都不知道。

  第三十一章黑岚二

  李歧志曾经为了自己的“艺术”而任性过,自命不凡过,不愿意降低自己的格调,和整个世俗人的市场格格不入,而几年的惨淡,让他明白了,自己不是没有面包、光对着艺术就能活下去的。这个世界有它固有的规则,没有人能凌驾于规则之上。

  然而他毕竟是有才华的,也是幸运的,所以当他放下身段,来贴近市场,甚至媚俗的时候,声名和收获没有辜负他的努力和忍辱负重。

  这使得他现在终于在已过不惑之后,能以“名导”的范儿去苛求演员,去吹毛求疵,甚至偶尔在客观条件允许的条件下,拍一些不那么容易被大众理解的小成本电影。

  李歧志看见那与他擦肩而过的男子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个月下盟盟主活过来了。

  当然……以上这些非常富有浪漫主义色彩和美好的艺术幻想的东西,只是李导烟草中毒以后脑子不大清楚的一厢情愿。盛遥走着走着,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作为一个优秀且经验丰富的警界人士,即使他懒懒散散又走着神,还是感觉到似乎有人在跟踪他。

  这跟踪者有点不够专业,盛遥稍微斜了一下眼睛,就通过反光的东西看见了那个留着胡子、戴着墨镜形容有点猥琐的男人。当然,最后一个形容词是盛警官的主观附加。

  从经验上来说,一般意欲劫财的人是不会从闹市区就这样盯着一个目标尾随的,而且盛遥自觉的自己这一身休闲装虽然不是地摊货,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大牌的大款“职业装”,应该不属于那种被人一眼相中的肥羊。

  曾经被他抓过的犯罪分子打击报复?可能性不大,基本上挨到盛警官的案子,抓起来的不是被一个枪子送去见马克思,就是一辈子把牢底坐穿。再说了,冲锋陷阵的大多都是沈夜熙杨曼这帮猛人,真遇上打击报复的也轮不到他。

  那……难道是劫色?盛遥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把,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再次偷偷地瞄了一眼那位其貌不扬的追踪者,心里为自己不招蜂引蝶,反而开始招苍蝇引蚊子的负数魅力值悲愤不已。

  李歧志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追着这不知名的男子一路走一路在脑子里过剧本,这个场景应该是什么样的,那个地方应该是什么动作——颇有点走火入魔的意思,突然,被跟着的人一转弯,进了一个小胡同,李导想也没想就跟了进去,结果一抬头……

  耶,人呢?

  然后李导的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完全没听见对方脚步声的李导一激灵,转过身去,正看见他一直追着的“活着的盟主”站在他身后,以一种带着点审视的眼神,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他:“这位先生,你跟着我干什么?”

  像,太像了!就应该是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半真不假,有那么点不怀好意,又有那么点防备什么似的的脆弱感,灵动的眼神和深邃的瞳孔!

  盛遥有点无语地看着这个“猥琐胡子男”,一脸怔忡还带着那么点小激动地、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觉得现代社会给人们的压力实在太大了,怎么这么多人都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呢?

  要么也参加个培训什么的,做个心理咨询师,或者深造一下,跟浆糊似的做个心理医生得了,这行眼看着就越来越有前途了,需求量一天比一天大。

  这时李歧志一把抓住盛遥的手:“是你了!就是你了!”

  沈夜熙是在厨房的时候接到盛遥的电话的,他主厨,姜湖给他打下手。俩人一看就都是把单身生活过得相当风生水起的,沈夜熙弄出来的家常饭居然能称得上是色香味俱全,而姜湖,即使只是帮厨,也能看出不俗的刀工。

  电话铃声一响,姜湖特别有眼力见儿地接过沈夜熙手长的炒锅,顺手捏了一块切好的番茄扔进嘴里。沈夜熙牌贤惠男很居家地嘱咐一声:“差不多就出锅吧,过火不好吃。”

  姜湖突然觉得,这几天来两个人的这种自然而然地相处模式和状态,有那么点自然得过头了……自然到有点诡异的地步。

  居然有那么点像是老夫老妻……他打了个激灵,绝对是想多了。

  沈夜熙听了听来电显示,接起来说:“盛遥,怎么了?”

  盛遥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大段话。沈夜熙沉默,盛遥又说了什么,沈夜熙仍然沉默,最后盛遥也沉默了。

  沈夜熙深深地吸了口气,嘴角又往上挑的冲动,同时空出来满手满手油的那只手又有想要扶额的冲动,半晌,他才组织好了自己的语言:“你今天就是闲得无聊出去惹事的是吧——怎么办?凉拌,不是刑事案件别找我。”

  然后非常没义气地挂了电话。

  姜湖从厨房探出头来:“炒番茄你吃不吃放糖的?”

  “放吧,现在的西红柿太酸,不放不好吃。”沈夜熙应了一声。

  姜湖“哦”了一声,看了看沈夜熙的表情,眨眨眼:“盛遥怎么了?”

  “没事,还活蹦乱跳呢,做饭吃饭,不管他。”沈夜熙莫名地看起来心情挺好,姜湖挺困惑。

  尽管后来知道了李歧志不是骗子是个名导,尽管知道李导也只是突发妄想症,没什么恶意,盛遥还是挺哭笑不得的。

  不管怎么说,被一个他先入为主地认为“不怀好意”且“猥琐”的老男人,饥渴地扑上来抓住手,盛警官也不大可能本着绅士风度什么的有友好的反应。他没怎么客气,遵循了身体的本能,好多年不用的擒拿术就实践在了李导那细瘦的手腕上,效果相当立竿见影,至少从侧面上证明了,盛遥宝刀未老,身手还是相当好的——只听狭小的胡同里“嗷”一声动地惊天的惨叫就行了。

  乌龙加误会等于悲剧,盛遥陪着那“精神可能有点不正常的”“自称导演”的老“豆芽菜”同志来医院的时候,黄芪闻讯经过,新仇旧恨一齐涌上,一声冷哼脱口而出:“哟,盛警官几天不见长本事啦,暴力执法呀?”

  还没等盛遥出声,这衣冠**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你那复职报告还没通过呢吧?那还真不是执法,应该算斗殴。”

  这人心理得多阴暗啊。

  盛遥假装不认识他,一回头,那伸着手等医生检查的李导还在眼巴巴地看着他。盛遥顿时觉得地球很危险,他长叹一口气,非常诚恳地说:“那个什么导同志……

  “李……”李歧志悲愤,名导碰上个压根不看电视的,体会了一把被当成路人甲的感觉。

  “李导,真谢谢您的错爱了,您看,我们那新年联欢演话剧,我就当个背景,结果还笑场了,真干不了您说的这活儿。”

  “我相信我的眼光。”

  您那是什么眼神儿啊……

  “真的李导,我觉得我现在的工作也挺好的,没打算换。”

  李歧志一脸痛惜地看着他:“就这一部片子,你试试镜,试试说不定你就喜欢上这行了。”

  “我觉得我喜欢不了……”

  “没有人会拒绝那种感觉的,相信我!”李歧志就不明白了,那么多选秀节目,那么多年轻好看的男孩女孩前仆后继地梦想着一夜成名,怎么到这就行不通了?他耐下性子,谆谆善诱,“你太年轻,可能不大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种机会来了,怎么能放过呢?嘶……我的妈耶,大夫您轻点,年轻人你听我说……”

  盛遥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要不是看在对方的手腕是被自己给扭伤的,鬼才在这耗着。别的也就算了,老子一个尽职尽责的人民好警察,你让我演个黑社会?还美其名曰“气质符合”,简直就是对伟大警察职业操守的侮辱。

  医生很快处理好了李导的“重伤”,让这医院里都不摘墨镜的诡异男滚蛋,别在这妨碍交通。盛遥那一下基本上也是吓唬人的比较多,下手其实没多重。

  李歧志不干了,好不容易找着这么一个“活的盟主”,驴脾气上来,死乞白赖地非要粘着盛遥送他回剧组。

  “你是警察,怎么能逃避责任呢?你要对我负责!”李歧志音量挺大地喊出来,正好一个小护士从旁边经过,看着盛遥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

  这跟谁说理去啊……

  “我给您打量出租车行不行?”

  “不行!”义正言辞的。

  盛遥叹气,李歧志寸土不让,终于,在周围群众那种想围观又不好意思围观、想打探又不好意思打探的表情下,盛遥投降了,被李歧志拐卖上了回剧组的出租车。

  在导演都明目张胆地摸鱼的情况下,剧组的人并不多,由于男配的问题,舒久后边的戏要先提到前边来,他坐在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过剧本。和他对手戏的是个新人,小姑娘有点紧张,也在用功,时不时对这个没什么架子的大牌提几个问题。

  李歧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把盛遥拖进来的,一进来就嚷嚷:“快快快,准备试镜!”

  盛遥翻白眼,他觉得这剧组不正常是传染的,打他进来那一刻开始,已经有五六道异样的眼光盯着他看了,还有小小的感叹声四起,于是勉强压下性子,无奈地说:“大爷,我什么时候说过给你试镜了?再不放手我告你非法扣留。”

  舒久听见这个声音猛地一抬头,别问他为什么隔了这么久,仍然记得这个人的声音,他就是记得,总有一些事情会让人印象特别的深刻,比如说……赏心悦目的美男。

  他脱口说:“是你?”

  盛遥一愣,随即猛地想起来,这家伙就是上回那个在街头上随便抓**的疑似艺人的神经病,立刻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最悲剧的一天,什么破事儿都赶在一块了。

  不等他回答,舒久就非常自来熟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另一只手:“真巧啊——李导,这位是我朋友,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在街上看见他的,你绝不觉得他就是纪景?”纪景就是那个“盟主”,李歧志手舞足蹈地讲述他想象中的男配形象的同时,还不忘了拖着盛遥不撒手,“怎么样,是不是?”

  是个屁——盛遥想。

  “还真是……”舒久磨蹭着自己的下巴。

  李歧志一拍大腿:“就是呀,还等什么?纪盟主你就委屈委屈帮帮忙吧,看在你把我手腕都掰折了的份上。”

  谁给你掰折了?不就是崴了一下么!不兴这么歪曲事实的!

  “我……”

  然而就在盛遥无奈地想开口辩解的时候,一个男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男人脸色很难看,像是恐惧着什么似的,眼神张皇:“李导,那东西又来了!”

  李歧志的脸上迅速划过一缕阴霾,目光扫过男人手上的东西,口气有点不善:“我不是说过了么,这种东西不要拿到我面前,直接扔掉!”

  “可是……”小助理迟疑了一下,“李导,我觉得这次真的严重了,还是报警吧?”

  盛遥看见男人手上的信封翻过来,上面暗红色的一团血迹似的东西,涂满了整整一面,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邪恶味道,他皱皱眉,从李歧志和舒久那里挣脱开来,又从兜里摸出一个手套:“给我看看,我就是警察。”

  第三十二章黑岚三

  当眼前漂亮的年轻人在说出“我就是警察”几个字以后,他周身给人的感觉好像徒然就变了似的——镇定、冷静,让人情不自禁地不想违抗他。

  人们围拢上来,表情各异地看着盛遥手里的那个血红的信封。

  盛遥凑在鼻子下闻了一下,红色的部分应该确定是血,就是不知道是人的还是动物的。随后他把信封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应该只是个空信封,里面并没有放什么东西。盛遥皱皱眉,走到一边,打了几个电话回来,然后正色下来,问李歧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收到恐吓信的?”

  李歧志一愣:“我……你说什么恐吓信?”

  “行了,别瞒着了,这肯定不是第一封。”盛遥直接越过他,问旁边仍然哆哆嗦嗦的助理,“这种东西,你见过多少遍了?”

  “有……有三四封了……”

  “小宋!”李歧志低低地喝住他,“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恶作剧而已。”

  盛遥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李歧志突然就觉得,那顾盼之间一片潋滟的桃花眼,竟然看得自己隐隐地生出一种被压迫感。

  舒久自来熟地把一条手臂搭在盛遥的肩膀上——嗯,盛警官的身材真标准——在旁边慢悠悠地插了一句:“李导,出了这种事情你怎么都不说一声的啊,万一有你有什么麻烦,我们这些跟你混的人怎么办呀?宋助理,究竟怎么回事?”

  小宋战战兢兢地看了李歧志一眼,李歧志面色不豫地别过视线,但是也没了阻止的意思,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始说:“《生死盟约》……也就是这部正在拍的片子,刚刚成立剧组的时候,导演就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信上说‘歪曲事实的人,你会知道后果的’,打印文件,署名是‘黑岚’,就插在李导的门上,上面有……有……”他停顿住了,犹豫地回头去看李歧志。

  “有一根黑色的羽毛。”李歧志沉默了半晌,才沉声说。

  盛遥注意到周围几个人,甚至包括舒久在内,脸色都同时变了一下。

  “黑羽毛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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