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爱恨,生死一瞬 by 古木【完结】(12)

2019-05-23  作者|标签:

“你在说什么疯话?要我把所有交给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要我怎么相信?”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是我的好兄弟,他快疯了!我要走出花房,但他坚决拦住我使大力按捺住我肩膀,他直直逼视我,他直直恳求我,是那么迥异的霸道和独断,他正被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牢牢抓住,那种东西太过强大我几乎抵抗不了;现在他摇晃着我,我的心更加不适,我忍受着,不忍看他陷在这个遥不可及异想天开的计划里,我一直一直摇头只想劝他回头:“好兄弟,他想要当霸主就让他去当吧,争来斗去那些权势和名利又有什么关系?凭我们俩的能力和现在的家产就算不混黑,照样能在商场上闯出名堂,趁这个机会我们漂白也好!你和萃生活得不开心吗?等你们生了孩子他就是我们欧阳家的希望,我们好好栽培他,我们慢慢站起来,我们不会比雷煌差。”

“我等不了。”他只回我一句,冷冰冰地摇头,冷冰冰地拒绝。

我愣住了:“为什么我能等你不能等?为什么你变得这么在乎到手的一切?难道我们非要和雷煌斗吗?只要一方退却另一方也会自然放弃吧,为什么我们不能退两步,为什么非要和他顶着干?”

他猛地推开我,双手扬开像做一个壮烈诀别的手势,他用手指着我的脸,双眼黯沉,语言绝望,痛心疾首鄙弃视我:“你的人生观永远这么消极,就因为你不去争不去拼我们才一步步沦落到这种地步?家分了,势力瓦解了,只要我们退后我们漂白他就不赶尽杀绝了?你真是天真到糊涂!欧阳念,这是黑道不容你来去自如,想得到一切就必须不择手段,你不做我来做,你只要相信我!——还是你连我都不相信?”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快喊起来。

他再次靠近我,这次他力气小了,他轻轻抓着我,眼里有个疯狂旋转的黑色磁石将我刹那俘获,如同催眠他细细呓语,“一切交给我。我来做,我来办,你只需要交给我。你相信我吧,念念,我求求你!”

我哈哈大笑,直到笑到弯腰,夕阳下长长影子拖得老长,他在我面前形成巨大阴影,把我全部遮盖:“你要我把欧阳家族所有的股票、债券、现款、公司、土地都交给你?”我死死捂住脑袋,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我在心里已经感到这是多么多么的不妥和荒唐,却只需要他一句相信我吧,就能当作这并不是不妥和荒唐的。我是多么不妥和荒唐。

——“你答应了?”他步步紧逼,却弯下腰与我平视,逼得是那样的温柔仔细和忐忑不安,在他说第二遍相信我、求求你之前,我也用同样的温柔仔细和忐忑不安问他:“我不答应你会杀了我吗?”

他眼一闪,闪过的是震惊和不可思议,他用最缓慢的低沉清晰诉说:“我都为你死过不止一次,我还会杀你吗?你最信任的人难道不是我?”

这句话在我脑袋里震荡,心里涌上酸涩的甜蜜,我嘴角还有那点笑,是微微凄凉,“萃该有父亲的一切,你要的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她的,你是他的丈夫,我却不是她的至亲,所以随你,但不要背叛萃不要伤害萃,只有只点。”

“——你答应了?你还是信我。”

他拉我站起来,眉目间流露出由衷的喜悦,就算太过荒唐但他还在为家族拼命而我确实束手无策,我信他,因他是秦展。我愿意用尽我一切给他这一搏否则他一辈子都不会开心。人间形容美人“一笑倾国,再笑倾城”,高高在上的君主可以这样无私无怨堂皇付出吗?我才不相信;此刻,我倾国倾城终换得一个笑脸。

——“我答应了,兄弟。”

50

在未来的一周内,我的书桌上陆续摆上各种协议书,极机密和严谨地,我在一周内将要通过瑞士银行把家族底下的数亿资金全都注入一个莫须有的集团和人名底下。那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茉莉。我根本不认识她,秦展从哪里找到这个女人我也无从得知,只有放手一搏才能重振我的家族,我听信秦展。

在我签字以前,我跟我的妹妹见了面。我本想说我不是你的亲哥哥,你才是欧阳家族的正统继承人,其实秦展不知,做决定的人该是你才对。妹妹却已经上飞机,我都忘了,明天是米兰时装节的春季秀。我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错是对,但在这一刻,我是个旁人,我把原本不该属于我的权利还给正统,好象这就是我惟一能做的事一样。我相信我的兄弟,如果连他都不信,我真没有其他人可信。这个陷阱只有我和他知道。

我就开始在陆续的一周内不断签署了上百个我的名字——欧阳念。

至少这段时间很平静,伯父们果然还我清净,在全盘轧帐过后,他们收获颇丰足以不再抱怨骚扰,我从不是个在金钱上苛刻的侄子,富不过三代,在我身上直接体现。

可能明天我就一穷二白,但秦展说得对,人生在世是得一搏,不然活得太过委屈,我的人生一直消极,对爱对恨都是如此,但死到临头,或许也该咬口那一心要将我致死的人。那个人,恨我至此吗?那晚的话尤在耳边,那晚的温存历历在目,他却戴上面具,伤我最深!从他枪伤秦展,我跟他就再无恩情可言。

他最近风头却健,电视、报纸屡次登上头条,看着《国际财富》那一桢彩照,他眉目依旧俊极,就算微绽笑痕,跋扈眼神璨璨流转间却隐隐霜冷邪魅,好个人物,好个年度十大财经巨子,我手缓慢摸上他唇角,干燥的纸张吸附我的手指,让我徘徊不去。

门敲响,我听出是秦展,进来后,果然是他。是来拿我最后一份过让协议吗?

他在我书桌对面坐下,微笑看我,我忽尔很有兴致,“取瓶酒来,我们今宵畅饮。”

“庆功酒吗?再好不过。”他站起从我酒柜里拿出82年拉斐尔,他掀开瓶子,闻过,皱起眉头:“只有你把这些名酒随处放,过了十二度早就变味。”他嫌弃一样随手把酒瓶放在一旁。

“你比我还少爷!非要名酒就不喝,非要名烟就不抽。在我眼里,好酒坏酒只要能醉就是好酒。”我走过去,依旧拿那瓶开了,一边再抓瓶开了递给脸臭臭的他,一边拉他走上露台,清朗月光如水倾斜,山风掠过尽是酣然沉郁,一片寂静,我和他都站在月光底下,“下次我带你到加勒比的大海上喝最好的红酒,配上你最喜欢的牡蛎和雪茄,那时候,萃和妈妈她们都一起去,我们要玩个痛快,等这一切都结束——”

我“咕咚咕咚”下肚,全然不解酒味,倒是溢了嘴角、下巴,他站立一旁看着远方山峰,终陪我慢慢喝下,举手投足稳重潇洒,我越发觉得我的青梅竹马出落得真是俊美,我笑笑拍拍他脸侧:“下辈子你要生成女人,我就娶你啊?”

他咧开嘴角,笑得豪迈,这样开怀的笑在这夜深人静一一传来,竟像离我异常遥远:“不行。”

“为什么?”我也笑,眼慢慢眯起,酒意酣醉,突然觉得此时只是一个儿时的梦,“我这么帅这么好,我肯要你是你八辈子修的福,笨蛋!”

他侧面英俊醒目近在咫尺,尽管没多余表情仍然看出沉郁,他手一撇就把酒液一一洒回楼下花丛,一时酒香花香萦绕鼻间,他吸了口这样的香,才淡淡开口:“女人一旦离开爱人,就会死。我只想当男人,可以痛快地活痛快地死。”

“谁说的?”我不信:“你八点档剧集看多了,谁说——”

“我妈妈就是这样,这样死的。”他还是淡淡开口,还是把酒洒进花心,这好象比喝酒更让他觉出有趣,“也没什么不好,她反正早就都活腻了。”

我愣住,我只知道她母亲是病死。我认识秦展他才九岁,我们只是孩子。我是少爷,非常幸福,所有人都爱我,都纵容我的胡闹;我总爱命人折磨他取乐,或我无可自拔地爱上解救他时他温柔信赖、专心一致对我一抹笑,谁说这不是害人毒药?

“她割脉的时候,我就在她旁边,她把我绑在椅子上不准我动,她让我看她去死。她说:‘我恨你,我恨你,你知不知道?’”

“秦展——”我震惊着,却不能动弹,我想紧紧搂抱他,却不能抬起双手。

他明明就在我身边,却离我好远。

他的手抖起来,酒瓶扔掉了,他突然转身,直直看着我,他的表情几乎是扭曲着,一下子很可怕,眼睛里好象要流出血,但我一点都不感到害怕,我想抱着他。

“念念,你不知道,割脉哪会有这么容易就死,血流了一半肌肉就开始痉挛,血已经流不出了,她要死不死只能再补割另一只手,你不知道,地上全都是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然我会更好地对待你!我不会再作弄你!

“我父亲死后,她也快疯了,她从不打我也不骂我,这点跟你不一样,你打我骂我总算还肯理我;她不跟我说话,我记得最长的一次,她连续一年五个月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你不知道,我总是做噩梦她在一片血海里对我笑,对我招手,等我近了,就使劲掐住我脖子,我不能呼吸了——你不知道,我曾经是多么喜欢你,你让我死我也愿意,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当你把那些坏小子赶跑你对我说‘你跟我吧,没人敢动你’,我是多么欢喜,但你太漂亮太高贵了,但我怕这种欢喜太明显了,我怕你也会像妈妈一样先抱抱我又突然推开我,但我最怕的还是你会也像妈妈一样开始不理我,我只能拒绝你。你不知道,我知道,当我知道你只是在作弄我我是多么伤心——”他笑起来,忽然好温柔,又那么遥远,“没关系,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念念,我再也不会像喜欢过去的你一样喜欢上别人了。你们只会一边说着爱一边方便骗我。”

“她为什么这样对你?——我为什么这样对你?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抱他,搂着他的背,我怎会一点都不知道?我自称着爱的名义却一点都不知道,如果可以重新开始,我一定不会再捉弄他,我只会紧紧搂住他,求那有着一双倔强不屈眼神的男孩不要再害怕。

“所以……”他让我抱着,懒懒低低在我耳边上说:“我爱上人的时候,一定会疯掉。”

我紧紧搂他,我大声吼叫,我要挤掉他脑袋里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可怕的人:“你在胡说什么!你好好的!你爱萃,你们以后会生个漂亮健康的小宝宝,我们以后都会好好在一起,秦展,一切都过去,你现在和我们在一起,你爸爸妈妈的事不要再想了,我会保护你我会保护你!”

——“说起来,如果爸爸不死一切都不会发生吧。”

他终于说了。他漠视我的拥抱我的话语,他带着说笑话的语气在说这个笑话。

我不敢看他的眼神,那会是仇恨或是仍旧无法释怀,我怕那样的结果,那会是老天最残忍的惩罚。

——“他保护我父亲,是因为他觉得值得。”

“是啊,值得,那算了。但为什么我和萃也不能在一起?你已经答应我,你说都交给你,但你为什么又背着我见雷煌?念念,你为什么又答应把萃嫁给他?”

他竟知道!凉殷殷的感觉袭遍全身,我听出他言语里的绝望是那么深重,如同是我把他推进这个深渊,我把自己埋在他胸膛,摇头,摇头:“我没办法,我是欧阳家族的长子,我必须要为家族利益去想,我不能只为了你!我跟自己说一定会给你更好的,我不知道你的过去——”

“知道了又怎样?你会为了我牺牲家族利益?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念念,你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你早就不喜欢吃糖了,但只要我买了你还是会吃下去,你知不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我是故意买那些糖果,我喜欢你那么在乎我,我以为你真的很在乎我。”

“我是真的在乎!我会有更好的法子,我会让你娶萃我会如你愿!”就算舍尽我一切。

“所以,还是不能靠别人施舍,想要的,自己去争好了。”在这场森冷黯然的对话里,他第一次抬起他的手拥抱我:“念念,你没发现我已经很久不再买那些糖果给你了?”

刹那,他好痛苦。刹那,泪就出来。刹那,我求他:“不要恨我。”

他已经笑了,他又回来了,他表情再不扭曲,他神态还是刚直,他是秦展,而再不是那个任人欺凌和饱受痛苦的小小少年,我从没觉得我其实离他是这么远过,他轻声唤醒我:“傻瓜,你是我的好兄弟啊。”

在森冷黯然的月光底下,我们被浓浓的乌云遮盖,我们再找不到彼此。

51、

当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我并没想到她会是这样--她竟是这样!--当我看到在她身边的秦展自如而微微流露出冷酷笑容,突然觉得在自己好像一不当心掉进狼窝一样,不再有家的感觉。那个女人跟雷煌的生母长得一模一样,我看过他妈妈的照片,明明是在阴天照的老照片,她悠然一笑蓦然碧空清澄,绝对是倾城美貌,似水柔情,那是种骨子里流出来的柔,是男人就招架不住的妩媚风流,一代名妓的翻版今天在我眼前重生,只可惜我近日只觉得身体昏沉,疲惫无力,当时看她尽管错愕却全然忘记勾搭。

我很喜欢穿旗袍的女人,可能因为妈妈也爱穿素色旗袍,当时的茉莉就穿着一袭紫色旗袍,手指细细尖尖,挑起弯弯柳叶眉,面目如画,身段婀娜,她一边睨着墙上悬着的水墨画,一边就叹了声,这就似是一枝水中青莲,幽幽雅雅,绰绰约约,再无别物可沾染。

秦展从哪找出这个妙人,她甚至比雷煌的生母更加让人昏眩。

“好点没?”秦展问我。

我摇头晃脑,脑袋沉重,可能酒后着凉越发疲乏,就算白日里也总是昏沉欲睡,做什么都无精打采,总算要我做的事不多,还好秦展帮衬着忙上忙下。

“还是去休息吧。”他劝我,旁边的女人也望望我,不出声地安静,不见喜乐。

“交给你了,我想出去溜达溜达。”我捣捣他,一切如常,嘴上说笑:“我要带萃她们出去飙车,野外空气可好了。”

他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不知何时开始,我的某些决定需要经过他方可实行,比如出去玩这些小事,只是小事罢了不必放在心上。“路上小心。”他不放心叮嘱我。

我又看了那女人,光彩照人,婷婷玉立,她回我一抹笑,安静而飘忽。

萃没跟我出去,她说刚从米兰回来累了,而且她和秦展晚上有“约会”,她神秘兮兮但也非常开心,一付期待惊喜的小模样,结婚后她可爱不少。我就一个人行动了,当我开车才经过第一个岗哨,就被保镖拦下来,硬说要秦展的批文才行--这群笨蛋,秦展做什么一向要我的批文才对!“我是你们的大少爷,你们糊涂了!”我按捺脾气,觉得好不对劲,但他们一脸惶恐不安,尽说:“大少爷不要为难我们,您要出任何闪失我们担不起责任!”

“秦展会杀了你们不成?”我就不信。

他们更加一脸惊惧,牢牢拦我车,似我说得就成真。他们真糊涂,秦展才不是那么狠的人。

但我终究没出去得成,真向秦展要什么批条,那也太损我面子,我想他太担心我,我是个百试不爽的出事万灵体,还是不要太迁就我的好。

多数时候,我只能陪妈妈一起弹弹琴,种种花,打发无聊,妈妈很高兴,她看着我在她身边她就放心。我身体还是老样子,越来越不想出去,总是累累的。

秦展的计划一步步成功。他看我时,总是要把进展一一详细讲述给我听。

比如,他怎样精心安排层层设计让雷煌和茉莉顺利见面了,比如,雷煌是怎样几乎一眼就迷上茉莉了,她实在太像他从没见过母亲,据说从第一眼见她,他就扔下身边的人、事,直直走向她,目不转睛看她,他分明是动情了,如果每人心中有个弱点,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他的软肋了。

我听着,没办法不听,这是我的职责所在,秦展很留意我的神情,他甚至说算了,我再不跟你说起他了,我的倔强冒冒头,命令他继续给我讲下去--她是他的软肋吗?爱上一个人可以很简单吧,比如雷煌也说爱过我,却再也不来找我,而执意打击、摧毁我,爱,真的很简单吧,有时候就一个场景,一个手势,一句你不相信我就这么结束。秦展真是奇怪,他总能摸透人心中怕见光明的一面,将它们一一善用,如果不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肯定要戴上面具,绝不再他面前流露丝毫由衷。

“她这么有钱有势,他当然爱她。”我微微讥诮,“他想娶个公主,他当然爱公主。”

“你没看到他看她的眼神,那不是对公主的眼神……”秦展笑我,笑我不懂:“那是对爱人,爱的女人,你看不出吗?”

我看不出吗?或我情愿眼瞎,那个人曾经吻过我,对我说过很多甜言蜜语,那个人还抱住我,和我在沙滩跳着慢悠悠的舞,我曾经在他身边懒洋洋醒来,看太阳温暖照在我们身上,我曾经对他说逼我爱上你,无论地狱或是天堂--那个人,给我过非常甜蜜的吻,他有着一双高兴时会变得湛蓝的双眼--这些,我情愿遗忘。

“没可能的,他不会爱她。”我定定看秦展,重重否定,因为我知道他爱谁,我知道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枪伤你?为什么是他?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他给我倒杯茶,让激动的我喝下,我喝了,很疲倦,刚才的劲头又抽空了,“重要的是你很快就能摆脱他,难道你还想再回到他身边?”

我拍拍自己脑袋,那个人的样子似乎就此能拍出自己的噩梦,在他做过这一切后,我怎可能回他身边?真要一起下地狱吗?

一切都回不去了,已经。

“秦展,等这一切结束后,我想跟妈妈去旅行,这里就留给你和萃,好吗?”如有可能,我不想再回来。

他有些吃惊,有些不快,他给我倒茶却手一抖把茶倒偏,但他还是应承固执看他的我,“结束时再说吧。”

52

时间过得特别快,我瘦得厉害,本来苍白就苍白吧,好歹身材架势不错,现在慢慢形销骨立,摸起手腕,一把骨头连皮,照照镜子,翩翩佳公子打回原形,好像无精打采痨病鬼一只,但精神还好,我现在已经不常困,反而很难睡着。

妈妈非常担心,秦展常不在家,而生活没有多少改变,慢慢地,我已经不看报道,花边新闻上总有那对佳偶天成,她和他的母亲极度肖像,但她是背景显赫、富可敌国、清纯曼妙的公主,他爱上了,于是眼里有热恋的温存。

一晚,我好不容易睡着了,隐隐约约却听见有人小声哭泣,因为这么熟悉而闭着眼都能扔个枕头过去:“威威,你吵什么?”

威威靠过来,给我细细掖好被子,“少爷,我好害怕,现在好象什么都变了。”

我还是闭上眼睛,固执不看,“你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给他一笔钱回家养老,有什么不好?傻瓜。”

他不出声。我皱眉想睡。

——“少爷还想骗我?根本不是少爷想让他回去!是那个人自作主张,他现在谁的话都不听,每个人反倒要听他的,连我爸也要!您看看我们家里全没有熟悉面孔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少爷你为什么不跟他争?你才是大少爷!”

我把被子拉高,盖过头。

威威扯我被头,开始歇斯底里、大喊大叫:“我早就知道!少爷一直对他、一直对他——我早就知道!但他不是好人,少爷你睁开眼看看啊!我小时候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心眼坏,少爷你一直都被他骗了!他想夺走您的一切,他是头狼!他从没有真心喜欢过您!”

我扯着被子,嗡声嗡气:“你再吵我也赶你走。”

“他坏死了!他坏死了!他要害死少爷了——”从十一岁我拿藤条抽打过他,威威再没有哭得如此厉害,他呜呜地哽着气,揪住我被角,擦着他的鼻涕眼泪。

——我叹气,坐起来,摸摸他的小脑袋,“威威,其实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真的。”

他呆住,傻愣愣看我说起胡话,眼看又要为他已经神志错乱的大少爷嚎啕大哭。

我揪住他半天脸,“我说真的。你不信吗?”

他诚实地摇摇头,根本不信。

“所以,嘴里说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根本没办法分清吧,假如我不是生在这样的家族,我或许会好过一点,只有天知道!威威,我告诉你,一直到现在为止,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秦展对我的忠心,就算你跟我说他天天在我茶杯里下毒药,我还是会眉头都不眨地把药喝下去,这就是我的相信。”

我笑笑,怡然快要自乐。

“少爷……别人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他?我脑袋快想破了,都不明白。他有什么好?”

“是啊是啊,他一没我帅,二没我聪明,三没我乖僻任性,威威,为什么老虎要吃肉?为什么山羊要啃草?这是自然反应,没法可讲,没理可寻,我早就认栽。”

他眨巴眼,总算像是领会过来我的深入浅出,趴我床边,憨憨嗅鼻子,我没想到他还继续冒傻气:“少爷,你为什么不爱我?我会对少爷很好很好的。”

“怎么可能?”

爱怎么可能就是你对我很好很好就能决定就能付出就能相守。

爱这么这么难,怎么可能想要就要,想不要便能不要!

雷煌和异国新娘的婚姻由双方同意的资产联合缔造。也就是他是她的,她是他的。

她当然不是他的,她所允诺的一切只是不超出银行或任何组织可查验范围内的空头支票,但他将要为她奉献他的50%财产,高达数十亿美金。

我所怀疑的异想天开一一成真,雷煌不是笨蛋却识不透这天罗地网,他眼里被爱情迷住头脑也一定焚化,早知如此,我也该骗个几十亿花花,但看自己现在惨淡模样,即使擦肩走过,也未必识得,我再没见过那女人,她在我的印象中已褪变成一种花的符号,如花的茉莉,幽幽雅雅,绰绰约约,而微微地冷淡。

四月的一天,我走在自己后园,花渐开了,慢慢走到那棵树下,慢慢抬头望望,树真的好高,围着转悠一圈,我把袖子一一卷起来,抱着树,“噌噌”我像大壁虎使劲向上,汗流汹涌,心脏“咚咚”发作,不知哪根神经搭错,我鼓足劲头就是要爬上去,这次我一门心思就要爬到顶上——

这次比九岁时还遭,我是只失败的大壁虎,在离树顶遥遥无期的1/3处,我失尽力气,像被踩断尾巴的大壁虎松开细瘦的爪子豪无垂死天鹅的颓败美感而狼狈摔落,在摔下的过程中,心脏非常疼痛,难忍,蔓延全身。

我再次掉到地上。

忍不住的时候,我用最后力气拨了手机。

响了两声后,接电话不是他,像精致的茉莉花瓣一样柔软的声音微微传过来,这个女人问我:“你好?”

四月的阳光十分温暖,你若觉得寒冷就是你发烧你有病,我觉得非常寒冷而缩紧身体。

“喂?”她再次重复。

我不吭声,或痉挛的身体到喉咙不允许我出声,我只能听听某人的声音,低沉,遥远,甜蜜的回忆,不被允许的禁忌,是我的仇人才对。

隐隐约约,他说给我,她把电话给了他。

他接过来。

仿佛就在一秒,我听到是他,于是我沉着关上电话,镇定捧着,在四月的春风里,小念念孤独躺在安静的大地上,数着天上白云一朵朵,慢慢等待有人来救病发的他。数到五的时候,他终于捺不住疼,自愿昏过去。

53

秦展来看我,多日不见他虽然辛苦消瘦但精神十分不错,我想他快事成。

醒来的时候,长长舒口气,缓慢苏醒,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秦展拉着,攥在手心里,他手心出汗了,他悲伤看着我,越发狭长的双眼越发挑得厉害,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精明狠辣角色,不能欺骗不会相信,我的好兄弟什么时候变得比我行这么多?

“一切都快结束了吧?”我很想说这个,我一清醒就满脑子这个:“我一想到结束,身体就好轻,非常舒服。我要带妈妈环游世界,我要去看金字塔,金光灿灿一定好看。”我说着咳嗽起来,牵动心脏,把心里的血却咳了出来,红殷殷;秦展全然愣住了,连他的手都在刹那僵硬,但他仅仅看着我这样却全然忘记给我擦干净,我只好自己动手胡乱抹着嘴角,突然笑起来:“没吓死你吧?我是有意咳出来的,是男人中弹的时候一定要咳出一口红才气派,呵呵……”

“念念——”他叫我的名字,哭笑不得,“别让我们担心,事情结束了你当然想去哪就能去哪。”

“是吗?”我看他,眼睛睁得老大,定定看他,他也看我,镇定自如,意气风发,他的手已经不流汗。

雷煌结婚那天,天气非常好,真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秦展一直与我待一起,我们安静地各干各的,其间他接了几个电话,我感觉每接一个他的心情就越发好起来,这从他的外面没有丝毫流露,但我毕竟与他多年相交,几乎从他一个动作我都能揣测出他的心情,我想是婚礼进展顺利,今天确实对每个人的人生至关重要。

下午两点,钟敲响,我吃完药准备午睡。秦展站在旁边看我躺下,他突然弯腰,直冲着我脸而来,我一惊,他快快擦过我脸侧原来只为捡起床头硌着我的一片树叶,定是从窗户里刮进来,他似乎很满意看障碍物清除,我皱皱鼻子笑话他:“婆婆妈妈,谁在乎?又不是女人。”

他不笑,却学我皱皱鼻子,再次弯下腰半跪在我床边,伸手摸摸我早已不发烧的额头,我以为他要走了,他却赖着不走;他就维持这姿势,与我面对面望着,他凌厉深沉的眼神渐渐迷惑,渐渐失魂:“豌豆公主就会被一粒砂子硌得整晚睡不着,念念,你是谁的公主?”

突然之间,这么古怪,这么不对劲,好象障碍物真的已经全部清除,我的好兄弟正在用一种看女人一样的眼神在看我欧阳念!我毛骨悚然,这当然不是他!

“我是太子,我是二世祖,你在胡说什么!混蛋!”我作势拿拳头敲他。

他竟拽住了,就强把我拉近,我几乎撞着他,他单手攥着我胳膊,毫不费力如同看我笑话,眼神捉弄,好怪好怪!我生气了!胳膊不疼但他抓住绝对逃不脱。他该不是整倒雷煌高兴快发疯?

我瞪他不放。

“永远这样看着我吧,念念……”他细细呢喃,却不容置疑拉高我手,竟以唇轻轻摩挲我手背,把我捉弄得好惨,我呆呆任由他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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