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 作者:向小舜(下)【完结】(8)

2019-05-23  作者|标签:向小舜 灵魂转换 幻想空间

  她家里穷,现如今有了工作,把她妹妹带出来是她对她家里人做的承诺。她妹妹比我大一岁,读书高我一个年级,爹一个人教几个年级,几个年级都在一个教室里,所以,到我到爹班上念书后,我和秦老师妹妹就算得上是同班同学了。她妹妹也漂亮,而且是我们眼中的“国家人口”,穿着举止和我们农村的女孩子都有所不同。她成了一沟男孩子心仪的对象,所有男孩子都以能和她玩耍或得到她某种亲睐为荣。只要在大人看不见我们的时候,男孩子们就都想抱她,但是,她只愿意我抱她。有一次,我们两个男孩子,加上她三个人在一块玩耍,我们要求她脱光光让我们看一看,再尝试着做一做大人做的那种事情,她也只愿意让我一个人看和让我一个人做,我不能有好事不顾朋友,但好说歹说她都不同意,这把那个男孩子惹火了,强制x_ing地把她抱了,她就哭了,我只有去安慰她,结果什么也没有做成,在好几年里,这都是我心中无法忘掉的一个遗憾,只不过不是因为x_ing冲动没有被满足的遗憾,虽然我们向她提出了那个要求,却根本没有x_ing的那种冲动,我们只是想体验一种纯粹私秘、美好的东西。

  总是比一般人有更多、更古怪的焦虑是我的宿命。虽然无法界定我对秦老师和她妹妹是一种什么感情或情绪,但是,她们,尤其是秦老师,引起我深深的焦虑。我觉得,她面对我们一班学生就是面对一个“空间”,她可以在这个空间里施展她很多东西,在和我们的互动中创造出令她也令我们愉快的形式和结构。可是,一天天过去,她什么也没有弄出来了,她不仅没有走入到这个“空间”里来,而且,她和我们是互相隔绝着的,虽然我们彼此看得见对方,天天都在一起,可事实上,她和我们隔着一堵墙,她并不打算穿过这堵墙来和我们接触,而在她那边呢,我看到也并没有世界,她看起来在走动、做事、与人聊天、过日子,可实际和三叔送给我的那个玻璃球里的假花一样,看起来比真花还鲜艳鲜活自由自在,但实际是给完全禁锢、凝固和封锁了的,没有世界,没有空间。对我来说,没有世界,没有空间不可怕,可怕是的对此浑然无觉,不管充分体验和面对没有世界没有空间会是多么沉重和痛苦的。而我天天用眼观察下来,用心体察下来,看到的就是秦老师对她没有世界、没有空间浑然无觉。这让我十分焦虑,一天天感到我有把她从沉睡中惊醒,让她面对现实、担当对现实的责任。

  在我的想象和理解中,世界不是阳光照s_h_è 下的世界,而是一片水域,人是活在水底下的,这片水域里尽是山一样大的鲨鱼,城堡一样大的巨鲸,房子一样大的鳄鱼,它们都是吃人的,人在这世界中的生存是危机四伏的,时时都可能遇到灾难。而我眼中的秦老师她们,都放弃了作为人而存在了,变成了一种微生物了,这种微生物在这片水域中几乎是永远安全的,鲨鱼、巨鲸、鳄鱼拿它们都没奈何,而且,它们被吞噬就被吞噬了,看不到有痛苦、有挣扎,更看不到有沉思和任何把整个存在、超存在的存在、世界、超世界的世界都把握住的企图。我觉得即使能够得到永远的安全,人也不能去变成微生物而应该做人,人不管多么不幸,随时随地都会被消灭,但是,只有人才能沉思,沉思整个存在和超存在,沉思世界和世界之外的世界,洞察只有神才能看到的秘密。我一天天感到自己不能总看到她就仅仅作为一个微生物把人生过下去。

  秦老师和她男人的关系也是我焦虑的一个根源。她和她男人在关起门来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们的时候构成了一私秘的世界。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那里有世界有空间吗?它被关起来躲开了所有人的目光,那就一定是那里有世界有空间,有值得不让所有其他人看见只为自己个人独享的丰富而独特的形式和结构吗?对她和她男人的那个私秘世界,我有和当初要把三叔送给我的那个玻璃球砸开来看个究竟一样的冲动,我要看到那里面是否有和她让我们看得到的生活真正不一样的东西,完全不像她让我看得到的生活那样死气沉沉。

  这些焦虑将让秦老师遭到我给她制造的厄运。

第125章 第 1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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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老师每天每时让我看到的都是一副慵懒、倦怠、灰冷、无所用心的样子,这和她天生丽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就好像每个关节的连接都很松散,甚至于是脱了节的,我甚至于感到她的身体不是依靠它自身而站立着的,而是用一个的无形的钩子吊起来的,就和亮晒着的漂亮的衣服相同。我相信,她的所有关节还真的是脱了节的,只有首先在所有关节都真的脱了节的前提下才可能有她那样子。

  这个时期,所谓“国家人口”、“非农业人口”和“农民”、“农业人口”,早已经如魔咒一样加诸于我身心上了。高考恢复了,以我的智商和学习成绩,都说考上大学脱掉“农皮”不在话下,可我仍然看不到任何希望,我已经决定要刻苦读书学习,一辈子刻苦读书学习,学到真文化、真知识,对我这方面的能力我毫不怀疑,但是,就和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他们所说的出路、生路、活路的希望一样,在考大学上也看不到我有任何希望。总之,我看不到一切希望。似乎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哪可能谈得上绝望不绝望的。可是,我就是绝望的,所有那些极端的,甚至于极端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因为绝望才搞出来的,可以说,绝望是它们唯一的和全部的动力。我把冯石头的面容和人生都给毁了,就是因为这种绝望。我后来在月夜行动中搞出了超现实、超自然的神的黑暗半球体,也是因为这种绝望。

  在这种绝望中,我有一天突然如顿悟似的“发现”,我的路还没有堵死,还有一条他们所说的出路、活路和生路,那就是我模仿秦老师的样子,直到我的所有关节也都连接松散甚至于完全脱了节,我完全如挂起来的衣服或r_ou_,我就成了“国家人口”和“非农业人口”了,就有了出路、活路和生路了。我的出路、活路和生路只有靠这种方式得到,其他一切都是死路一条。我从来也没有相信过大人们对我的全部说教和给我描绘的全部美丽蓝图,在我看来,他们说的那一切上面都只写着两个字:坟墓。我看到,既要得到他们所说的那种出路、活路和生路,又不至于被活埋掉,就只有像这样做了:模仿秦老师的样子,直到我的所有关节也都连接松散甚至于完全脱节,真的完全脱节,我只是一具靠什么外力支撑着和立着的尸体而已。

  这时候我已经是爹班上的学生了。我立刻说行动就行动起来,天天模仿她那个样子,时时模仿她那个样子,走路、吃饭、睡觉、在学校上课,都不忘模仿她那个好像所有关节都是脱了节的样子。我甚至于为了模仿她那个样子而当着爹的面一整天不做作业,不把笔拿起来一下,他打我,打了又打,我还是这样。像她那样子,就是难以做事的,或只有不做事才能像她那样子。我的意思是,矫枉过正,矫枉必须过正,我只有先从不做任何事情开始,不然,我永远也做不到像她那个样子。

  矫枉过正,矫枉必须过正。我走火入魔,竟然要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把自己反锁在发屋内,然后用一根绳子套在颈项上,绳子的一头吊在屋内那根过木上,然后站到凳子上去,把凳子一蹬,就完全和人们所说的上吊一样,这样把自己吊上两三个时辰,我的所有关节就真的都脱节了。经过长期而艰难的尝试,我已经不再怀疑,必须让自己的所有关节真的都脱节,我才可能真做到她那个样子,或者说才可能成为一个“国家人口”和“非农业人口”,而我经过旷日持久的努力,最终发现的是,只有如人们所说的上吊那样去做,并且做彻底,才能让自己的所有关节都脱节。我这样想,还真这样做了。这天,爹妈都出去干活去了,哥哥也跟爹妈去了,弟弟则不知跑哪儿去玩去了,我一个人在家。我立刻行动起来,找来了绳子,把门关上顶紧,让它从外边推不开。然后,我就像上吊的人所做的那样做了,除了把脚下的凳子蹬掉这最后一道工序外,全照那样做了。为了房子的的稳固,我的学习屋中间有一根过木,我爬到凳子上通过把绳子一头扔过过木,接住这个绳子头的办法把绳子套在了上面。我这样做了,然后我把脖子套进已经打好了的结里面,爬到了凳子上,正准备把凳子一蹬以最终达到我所有的关节都脱节,我只是块r_ou_而已的目的的时候,我如听见一声断喝似的意识到了我这是自杀,我就为自杀,而无论如何,自杀也是不允许的,所以我立刻下来了,把一切都解除了,门打开了,绳子拿放在它应该在那儿的地方了,对自己又气又恨。

  但是,我仍然无法自拔。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而问题必须得到解决。这天,放学了,我走秦老师的校门口经过,看见她正和路过的爹寒暄聊天,而她呢,还是她那副永恒不变的样子——所有关节都脱了节的样子。她怎么就能够让自己所有关节都脱节而且活活得好好的,我就做不到呢?一时间我不能自禁,当着她的面忘我地模仿起来,在所有细节上都不例外,做得不像就又重来,把自己弄出种种奇形怪状的样子。她意识到什么了,她有可能老早就注意到什么了,一边说着话,一边非常认真和有意识有目的地看了我一眼。她这一眼如一道强烈的闪电击中了我,我立刻无地自容。我转身就走开了,一路上,我没有跑,反而更加夸张地模仿她的样子,要让她看到,我模仿她可不是为学习她,而是为嘲弄她。回到家里,进到了学习屋里,第一次不是坐到桌前去学习而躺在了床上。耻辱在我面前呈乘数级地增长着。耻辱就像球形闪电,一个接一个地接踵而来,一个比一个明亮、白炽、耀眼。我看到自己为逃避耻辱和洗刷耻辱,却不断给自己制造更大和更多的耻辱。我觉得我最大的耻辱就是我是个囚犯,天生就是囚犯,被层层叠叠的铁镣手铐给铐住的,这些铁镣手铐很多都已经长进铁r_ou_和骨里面去了,让我的样子十分丑陋,让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这个耻辱的事实只能为神看见,也只有神才可能救得了我,但是,今天,它为一个人,不过是一个人而已的人看见了,还让这个不过是人而已的人看见我把救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他或他们的这样那样的东西上了。这实在是奇耻大辱。这个不过是人而已的人就是秦老师。

  我竟然这样想秦老师看我那一眼是奇怪的,但我就是这么想的,而且决定报复她,让她看到我纵然在重重叠叠的铁镣手铐之中,我也还是我,可绝对不会,也没有把救我的希望寄托给那些完全不配对它们寄托任何希望的东西上面,没有也绝对不会把我寄托给这个世界的一切和一切,我比世界高大,比宇宙高大,比一切高大。当然,事实上,我决定报复她的深层次原因可不这么简单,那些深层次原因我已经在上面简述过了,它们也会随着我对她的报复行动的进行而对我浮现到意识的光亮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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