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怀沙行 作者:北不静(上)【完结】(51)

2019-05-22  作者|标签:北不静 强强 阴差阳错 平步青云

他若是君,便是暴君;若是为吏,便是暴吏。麻木不仁,下视浊世,一如浮蛆。

知其人度其行,陇州眼下人人自危,终于有人挑起了话头,“怀王要把陇州变成青州,谁知道你我会不会变成刀下冤鬼呢?”

一传十十传百,细微的怀疑和不满,加上有心人三四分的纵容和默许,轻易煽动一股浪潮。

谢怀把书合起来,摸了摸下巴,“聪明。”

满朝大周文士,比不过一个北济j-ian细。他们绞尽脑汁想不出的“如何安置怀王”,如今被李存年一鼓作气地推到了悬崖边。

用这种方式将他斩于马下,正对王城人的胃口,李存年若是运气好,最多落个管教不善的罪名,不过几年,还能继续平步青云,更深地楔入王朝的心脏。

宿羽把刀扔开,开始穿甲。谢怀坐在桌边,突然说:“别穿了。”

他手一顿,没停。谢怀继续说:“别穿了,你先走。”

宿羽咬着牙抬起头来,苍白的脸色衬出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水发亮,更衬得眼瞳漆黑坚决,“想都别想。”

谢怀没再理他,自己倒了杯酒,凑到鼻端闻了闻,“你叫三伦?姓什么?”

三伦说:“啊?没姓,我是炉灰坡捡的。”

这自我介绍有种老套的新鲜感,谢怀一笑,“我听说你这样的,媳妇不好娶吧?”

按照军中将士的眼光来看,怀王这人总有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若说他没架子,架子倒也不小;若说是有王贵之气,此人又总有点视身份如粪土的意思,随时都能在田垄边坐下来吃豆腐脑谈娃娃亲。

一句话说得三伦老脸一红,把脑袋一低,“我是不好娶媳妇,但这锅好像是我自己的……”

谢怀很和气,“没事,怕什么,给你指婚不就行了。”

三伦“蹭”地抬起头,“给我指谁啊?”

谢怀这几年忙得满大周飞,一时也没想起来别的优秀女x_ing,于是病急乱投医道:“燕燕。”

千里之外的蝗虫郡主并不知道自己就被轻易拿出来当了枪,三伦也惊了,“那可是郡主!”

谢怀呲牙一笑,活像头y-in森森的狼,“郡主怎么了。不管你想娶谁,哪怕是公主,本王也给你开后门。”他指了指宿羽,“只要你把他弄走。往南去,往西去,往东去,随便。”

三伦想了一下自己能想娶谁就娶谁,微一沉吟,抬起手来。他力气不小,把提起刀正要出门的宿羽一架,“殿下再会!”

反水来得猝不及防,宿羽大惊,猛地踹了他一脚,“疯了吧你?!”

……他身上无力,硬是没踹开三伦。

三伦捏着他的脖子往外推,一路推出了门外。

门外天色大暗,天空中闷着云,无风无雪,酝酿着一场更大的寒流。

宿羽拼命挣扎,三伦就差捏着他的喉咙把他提起来。两人转过一个拐角,避过视线,三伦低声道:“你看看外面那架势,你在跟不在有什么两样?”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更新!只是改掉框框!【今天也跟ljj学习了新知识!ljj老师的知识面真的很广,甘拜下风了

第50章 睡眼开

宿羽拼命挣扎,三伦就差捏着他的喉咙把他提起来。两人转过一个拐角,避过视线,三伦低声道:“你看看外面那架势,你在跟不在有什么两样?”

宿羽一愣,理智知道三伦说的是对的——但胸腔里那颗近来过于纵马由缰的一颗心跳了跳,挤出一句没能说出口的话:“我怎么能不在呢?反正就是不一样。”

他是个讲道理的人,但谢怀莫名其妙地把他那一肚子道理一口全吞了。

三伦钳住他的胳膊,用后背挡住来来往往的人,压低声音道:“你想想咱们这一圈人行吗?……宿羽,就剩咱俩了!”

马沙惨死,李昙失踪,连刘叔都死了,就剩怕死的三伦和宿羽这个找死的货。这世道乱得无因可循无理可究,谁也说不好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宿羽全没听进去,脑子里嗡嗡的,全是臆想中谢怀一个人站在千军万马前被北风撩动的衣袍。

他无力地长出了一口气,“要走你自己走,别动我,我不走,谢怀在这儿呢。”

抓着他领口的那只手顿了顿——宿羽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没这样在人前说过“谢怀”两个字。三伦大概吓傻了。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不知道谢怀他是什么样的人。总有一天,他会君临天下,还会……你说我是忠义也好,私心也罢,反正今天他就不能死在这儿!”

三伦不想管谢怀是什么。

他胆小,不想苟活,更不想独活。他就是有点“女气”,总想把身边的人护起来,奈何总是能力有限,落在手上,就变成了带着他们东躲西藏。

他知道自己懦弱,也知道自己做不了英雄。他也希望身边人不要做英雄。

其实退一步讲,没有人想要做英雄。

所谓“时势造英雄”,有时只是“赶鸭子上架”的另一种听起来不甚狼狈的堂皇冠冕而已。

三伦倏地放开了手,揉着瘦巴巴的苦瓜脸苦笑了一下,轻声说:“行。”

宿羽狐疑一眼,站稳了,重新背起刀来。

三伦满不在乎,吐了口唾沫,“你是头儿,你在哪儿,我他娘的就在哪儿——这不咱们陇州的规矩吗?走吧。”

宿羽盯着他,感觉足足看了半顿饭的时间,突然抬脚返了回去。

军营中越来越乱,甚至有人涌上来围住他,酒气冲天,整个人都歪着,“哟,这不怀王殿下身边的大红人吗?有劳你好好磨刀,砍老子的时候利落点——”

宿羽看都不看,侧一侧身,精准地避过那些乱糟糟的人手。他们穿过人群,人群之中渐次燃起火把,纷乱环绕,让人眼晕。

他越走越快,一把推开了主帐的后门,低声道:“谢怀。”

谢怀披着漆黑的大氅,正在桌边坐着烧纸玩。那些古朴歪扭的墨迹随火光飞逝,他侧头看了一眼,随即缓缓地靠回了椅背,轻笑道:“你是真不明白啊。”

宿羽胸口急剧起伏,是着急,也是累,硬邦邦道:“我怎么不明白?”

谢怀勾了勾食指,“过来。”

那一指勾得既轻浮又郑重,可以召秦淮歌姬,也可以召世之干将。宿羽挂着一身刀剑箭筒,咣咣琅琅地走过去,直挺挺站着。

谢怀仰头看着他,神情不大认真,瞳孔聚光一会近一会远,用目光完成了一套赋比兴,多少有点像在欣赏前朝的美人图。

过了许久,谢怀才拿食指尖按了按“美人”的心口,轻声问:“我会输吗?”

所谓病痛不过是个倒着数的水滴石穿,谢怀从没把那y-in翳放在眼中。

宿羽这才看见谢怀手底下压着柄长剑,剑鞘古朴厚重地包裹着不愿出鞘的七尺青锋。他莫名地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那我呢?”

明明眼前有另一幅肩膀可担刀剑,他搞不懂为什么谢怀不管输赢生死都要自己扛。

谢怀笑意更深,坐得正了一点,分开两腿,空出空档,扣住宿羽薄薄的腰,把他拉得更近,轻声说:“你?你要好好活着。不然到时候我把这天下收拾得再好看,有谁看得懂啊?”

不知是不是军中火油实在劣质,宿羽的眼眶倏地热了起来,几乎有什么东西要滚落地面。

谢怀这个人讨厌造作矫情,痛恨辞藻矫饰,更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宿羽吃软不吃硬,他屡屡给宿羽解释什么事情,又总是不得不软下身段。

就像现在,他在告诉宿羽:我有一根软肋,就是你。我通身麟羽或都可为肃肃矛戟,唯有这根软肋,不愿让任何人攫在手中。

他是真正的强者,他不会输,一定会拍开山海倒转乾坤踏上万乘。没有了这根肋骨,那个结果会同样浩荡辉煌。

但那不一样。和宿羽丢开理智是同样的道理,他在为自己留存一个“懂得”。

宿羽跟他学着铁下心肠,他甚至把战友的x_ing命也自作主张地置之度外,而现在谢怀把他拉到灯下,就着暖和呛人的灯光,教宿羽重新把心捏软,让他永远年轻鲁莽。

宿羽怕丢人,慌乱抬手擦了把脸,所幸并没摸到什么。

谢怀松开他的腰,把披着的大氅扔开,重新从腰间摸出来那块玉鬼,挂在了宿羽脖子上,“不是什么好东西,收着吧。”

那玉鬼原本有三块,谢怀一块,谢疆一块,历星一块。其实这玩意成色平平,却不知有哪点被顾皇后看中,宝贝似的一个孩子发一块。

谢怀一直嫌这玩意麻烦,心大地把东西挂在腰上晃荡了六七年,终于当回事地打算送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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