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后 by 任雪【完结】(6)

2019-05-19  作者|标签:

我对自己说:“我喝醉了酒,看到的只是幻影,这一刻他应该在紫阳殿批折子,再过一会三更天,会到哪个嫔的殿里睡下,奕焰白天才来过,不会晚上到我这里来,他从来没有晚上来过。”

不停地给自己找理由,不停地对自己说错了,可是他不放过我,来到我身旁坐下,挥手在琴上拨了一下。

“咚——”

琴声如刀,劈开了我的迷惘,他果然坐在我身边,面带惯常的淡笑。

“怎么这时候来了?不应国事么?”我问。

把拉过我的手,合掌抱在他的手心里。

“国事要忙,家事也要忙,没有得到你的答复,过来看看。”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却如一根丝线绞在心尖上,一抽就痛。

我伸手拂开他垂落的额发,让它不要遮住我喜欢的额头,奕焰的发沿很上,平时为了戴冠全数束起,前额显得秀气饱满,最有帝王之像。

“你还没答我。白天你的反应让我担心,容儿他们以为你高兴得尖叫,我却觉得你是不愿意,我的问题,你一直没有给我答案。”他探过头来,如羽毛轻落般吻我的眼。

我闭上眼帘,将自己送上去,然后答了一声“好”。

心上那根线被拉紧,太紧,勒进血肉里,勒断一块肉。

我骗了他,撕开血肉般的疼,到那日他发觉的时候,又会怎么样呢?

他很开心,抱紧我,用湿热的唇吻我的耳背,我的颈。

粗重的呼吸,越来越凶悍的吻,填满的双眼,都让他看起来似一只嗜血饥渴的兽。

而我却心甘情愿,做这只兽的食粮。

最后,野兽迷上了我口唇里的甜,深仇大恨般**我的唇,吸吮、噬咬、啃、舔……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舌头象蛇一样灵活地探进来,扫荡口腔内部,与我的舌拼死**。

我开始不太习惯,渐渐地学会回应他,报复地咬他,用我的舌头和牙齿做为武器攻击他……

他似乎很欣赏这场温柔的战争,一边持续战斗,一边发出愉悦的笑声。

而这笑声越来越让我懊恼,为什么他能笑,我然能呼吸呢?

似乎在可怜我,在我断气前,终于放我自由呼吸,听到耳边低声的嗔怨,“傻瓜,忘记鼻子的功用了。”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原来人在相爱的时候会变成笨蛋。

他继续在我的颈上面攻城掠地,而且越来越向下……肩、锁骨……

我在他怀抱里越来越僵硬,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管我多想回应他,身体的本能却无声地恐惧起来。

“怎么了?”他几乎立刻发现了我的反应,停止下来。

摇摇头,不敢看他,闭着眼睛,“我——”

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我,如果不是我的异常,只怕下一刻他已经吃了我。

“你在害怕?”他很小心地问。

我拼命地摇头,揽紧他,用身体表示我是他的。

可是身体出卖了我,它冰冷而僵硬。

前一刻的吻带来的热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溜光,而奕焰的身体却是热烫得象火堆。

我不安地扭动,大腿碰到了一点比身体更热的硬物,倒吸一口凉气,立即全身硬得象石头,再一动也不敢动,腹部似被人打了一拳般的绞痛。

我偏侧过脸去,借着月掩饰我面孔的苍白。

恐怕奕焰没有看出来,依然自若地与我调笑。

他伸出手来刮我的鼻子,宠腻地说:“还说不怕。”

“不怕。”

我死鸭子嘴硬,坚决不改口。

可是心里却在一遍又一遍重复:会痛得要死,会撕裂,会流血,会被折磨得比死还难受,不要,不要呀——

我听到自己心脏嘭嘭地乱跳声。

知道奕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想把自己给他,可是又希望他放过我,对于那种事情我实在是怕,一时间在心里百转千回,不知道如何是好。

奕焰让象被我败了兴致,将我推到椅子上,自己拍了拍皱成一团的长襟,笑着说:“你想要我还没时间给呢,还有一大堆折子没有批,而且我在哪里留宿宫里要登记,可不能临时起意乱来。”

在我气愤、羞辱、急怒攻心等情绪还没真正成形更别说发泄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我用力掐自己的手臂,很痛。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琴还是琴,我还是我,唯独少了一个人,刚才发生的一切象场来去无痕的梦。

迎果然是个好消息,小院里的气氛也完全不同起来。

言儿舒儿虽然没说,但一直在为我的出路担心,如今尘埃落定,不喜笑颜开,做事的时候经常轻快不少,言儿还会不时哼起奕国民间的小调。

容儿过来的次数更频,我将是他的母,使得他对我的态度更为恭敬,也更加喜欢腻在我身上。

我与奕焰经过那,两人之间越发亲密无隙,常常当着大家面贴在一起,除了最后一步,我们该做的事情全做了,我常常被弄垫红耳赤,气喘嘘嘘,颈上布满掩不住的紫红斑斑点点。

言儿他们用眼睛笑我,言辞间挤兑我,我从不发怒,还跟着他们傻笑,越来越象帝王且即将成为子的痴**。

我经常主动地**奕焰,想引他做到最后,可是他每每停手,让人气馁不已。

问他原因,他总笑则不答,郁闷。

我象个贪吃糖果的孩子,时时地缠着他,不肯离身半刻,与他纠缠不休,忘乎所以,甚至让他为了要走的事情发起怒来。

偶尔晚,我会追到紫阳殿的书房去,并不吵闹,拿一本书静静地看,坐在他身旁陪他批折子。

开始他会赶我走,用宠腻的口气警告我御书房不是我复的地方。

次数多了,他渐渐习惯我的作陪,等他折子批完,我们又缠在一起。

我贪恋地享受与奕焰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弹指瞬间,只于午梦回的时候才放心尽情哭泣,因为我知道——

我们所剩的时间已不多。

第十章

迎的日子定在正月初八,发皇榜是在十一月初九。

十一月初十,我在御书房里见到那张御笔朱批的纸,黄的绢绫嵌着一张白的纸,上面用血一样的丹朱红墨写着新王纳的消息,纳的是慕容家十四。

儿?

慕容家没有十四,只有十四子,难道他娶的不是我?

我原本想诈作没有看到,给他递茶。

后来想想,出声问:“为什么是十四?”

他从成堆的折子里抬起头,烛光替他的面孔罩上一层柔耗浅黄泽,笑着对我说:“这前朝的慕容北羽不存在了,我娶的人是我的北羽呀。”

我又开始心酸了,真不是个好习惯。

口里苦苦涩涩的,要找些糖来吃才好。

为我去掉满身的传言,让我重新活过,用儿家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入宫,朝堂上谁还敢多半句嘴,天下人再不记得前朝烨宫里的慕容幺子,只有奕王的新慕容十四。

为什么总是对我那,越好我越舍不惦开,越是温柔我越痛呀。

我拿起剪子帮他剪了烛,又帮他添墨。

他停下笔,叫住我,“别忙了,安静地坐着吧。”

我取书坐在离他三尺之外,现下时刻不能打扰他,还有一堆的折子没批呢,再吵他今天里不用睡了。

书上写些什么字,我一个也没看进去,一会睨他,一会默默地想。

奕焰批奏折的时候很专心,垂下眼帘聚精会神地看,看完后会沉思一会,或者用手指捏下巴,或者揉额头,看到烦恼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看到得意的时候会拍大腿叫好,眼睛晶亮,每看完一本折子他都要提笔写几个字,简单的提个“好”字,繁复的提的字比折子上写得还多,密密麻麻端正的蝇头小楷,字似人形,端正平和,有帝王的大气。

走的时候要他几本折子才好,以后睹物思人——

只剩下两个月时间,不能再拖了,要走的话需抓紧时间,要狠下心来。

紫阳殿每到三更的时候最静,可以听到烛火燃烧的声音,两个人呼吸的声音,门外侍卫轻轻的脚步声,和偶尔的轻咳声。

今天冬寒来得早,十一月已开始下雪,入冬后添了雪落下的噗噗声,奕焰曾取笑说觉得在下棉被,我倒不觉得,从小听惯了,以前总觉得雪落下的声音很寂寞,现在一听到就想起他在雪地里帮我披斗篷,手臂圈着我将斗篷覆在肩头,转过身来帮我系带子,头低在我的眉眼之下,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

坐着坐着,我有些坐不住了,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想冲上去抱他吻他,想与他刻骨**,却见他依然心无旁心鹜,一心一意沉在他的贱天下里。

我只浩闷地继续看书。哪里还看得下去,只是发呆,任自己化成枯木腐石。

“喂!”

有人把迷迷糊糊的我唤起来。

一双墨玉般的眼睛正盯着我。

“流口水了。”

啊~我忙用袖子擦,干的,哪里有。

又见他笑盈盈的,知道被戏弄了,想把书札去,低骂了一声“坏蛋”。

“我今天批到这里,先回送你回去。”

他站起身来取斗篷,被我拦住。

“不要。”

明明桌子上还有小山那么高一堆,送我回去,呆会折返回来继续,一来一回耗掉不少时间,等他做完这些功课,只怕也天光了。

我今天不要他送,就在这里和他纠缠。

抱紧他,将唇送上去,主动将他压在案前。

他开始没反应过来,只一刹那,他明白了我的心意,双手环紧我的腰,将被动改为主动。

与我亲吻,在我身上啄下朵朵暗,双手烙遍每一寸肌肤,将我的骨骼寸寸量过……

只是到最后一刻,他又停了下来。

我用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

他强抑喘吸,第一次正对我解释:“不要,你还是怕我,等你习惯了不怕的时候,我们一定做。”

我又急又恨,喊叫声全卡在喉咙口,憋得我想死,恨恨地说:“你不肯上,以后别后悔。”

他揽着我要送我回去,我不肯,说就要在书房里休息。

“我要和你一起睡,别告诉我你里面屋子里没有一张。”

这时候的我野蛮而骄横,因为我即将失去。

他拗不过我,拉着我上,自己要走,我哪里肯放。

“我要你抱着我睡,折子的事明天再管,我不管,你不睡我也不睡,吵到你批不成折子。”

他看了看沙漏上的时辰,已过三更,叹了口气,真的解了外衫同我上。

冬天天气冷,依在他的身边,盖着只有他盖过的被子,鼻子里充满奕国君王唯一的气息,我由衷满足地大大叹息一声。

奕焰笑着用手指刮我的脸颊,捏我的鼻子。

没过多久,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和浅浅的鼾声。

我还很清醒,一直在等他睡着。

他睡着的样祖好看,脸孔天真得象奕容,睫毛很长,在眼睛上覆下一道长长的阴影,太过辛劳,使得他的眼圈上有一道青青的暗纹,嘴巴会不时动动,抿几下又安静下来。

我点他的鼻子:“这么天真的人,怎么让那班老奸巨滑的朝臣同意让你娶我的呢?”

他才不答我,一味的傻睡。

又等了一会,见他睡死了,才移开他环住我的手臂。

地在他脸上亲一口,然后蹑手蹑脚地下,就在旁一个放瓶的架子旁摸了很久,终于被我摸到一个铜铸的蟾蜍。

对了,就是这里。

回头他一眼,睡得正。

我握住蟾蜍轻轻转动,架子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门。

我探头往里看了看,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炕见,鼻子里嗅到的空气很潮,有一股霉味。

确定密道安好,再扭扭蟾蜍,我将门悄悄地关好,回到被子里躺下。

如果不是奕兵入城,我恐怕永远不知道这里会有一条密道,后宫两年我从来没有来过御书房,甚至没有踏出过青苒殿,我呆在一座无法逃生的牢笼里,没想到牢笼会有一个缺口。

这个缺口只有皇帝知道,华京失守的那天,他把我们都赶进这条密道里,密道一直通到城门口,出了密道已出了华京,他却把我们带着折返来,赶上城楼一个个杀绝。

我侥幸被奕焰救下,才会成为知道这条密道的最后一人。

我几乎已经把它完全忘了,直到奕王提到迎的事。

不知道密道的那一端是否堵住,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无恙,我不能冲动地今逃走,今我人在御书房,门外有侍卫守着,平白无故的不见了,他肯定会让人搜遍每一个角落。密道位于别人不能进来的御书房,出口做得并不算太隐密,很快会被发现。

如果仅仅是在宫里不见了,有很多种藏身的法子,他至少会先在宫里找两三天。

我需要争取多一点时间,需要逃得远一点,需要把自己好好的藏起来,他派出的追兵才不会追上我,才能永远地把我们两个分开。

我觉得自己阴狠恶毒,依在他怀里,脑子却在想怎么逃走,怎么血淋淋地伤他。

奕焰在梦里呢喃了间什么,手在半空中乱抓。

我伸出手去,与他十指交缠。

他抓到了实物,停止动作继续睡,嘴里喃喃地发出声响。

仔细辨认,不由得我心痛苦死,他念的几个字竟是“羽,别走——”

我噙着泪不敢让眼泪流出来,地在他脸上身上手上吻来吻去,交扣的十指抓得死紧,不仅是他,还有我。

他在梦里梦到了什么?为什么口里唤着要我别走?是否他已预见了我们的分离?

我整没睡。

不停地对自己说:“最后一,最后一……”

那果然是我们重逢前的最后一。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已有宫人拍门。

他本是和衣而睡,跃身而起,匆匆地任别人服侍了梳洗,已经有老臣耐不住冲了进来:“王上,大事不好,烨地南部有人叛乱造反,连带挑起延洱十八族生事。”

烨国叛乱事小,延洱是奕地的水的源头,奕地干旱,没有延洱,奕地将元气大伤。

奕焰最后连玉带都没有系好就冲了出去,今日朝堂上将热闹非凡。

我回到院子里,静静地等待消息。

过了两日他才派了一个宫人传来消息:奕王将亲自率兵南下平乱。

我问宫人:“他人还在宫里么?”

宫人摇头,“昨天就已饮了誓师酒,挥师南下。”

天意,真是天意。

几日里,我与言儿舒儿整日闲谈,又将奕容可以看的闲书列下单子,正经该读的东西他有朝堂上的师傅照料,我只管他玩的那面。

院子里亲手种下的开了,被奕容摘下来,插在瓶子里,又谢了。

言儿和舒儿说:原以为王不在我会不开心,没想到和没事人一样。

我听到了,只是笑笑。

藏好一些金器,其它的宝石玉器在外面卖不出价钱,只有金器容易脱手,被人溶了不好追查,我虽然不知道柴米价,还是知道在外面事事都要银子的。

十一月二十六,王走了整整半个月。

这日是奕国的一个祈福的节日,各处宫院里都点灯,得宠的子那里更会举行酒宴,恰好奕王在外征战,子们想多祈些福,还预备了观赏游园。

我打发言儿舒儿都陪奕容去玩,他是个精明小鬼头,走到哪个宫里都吃,而且他得父王宠,王后母亲又死得勇烈,将来必定能继承王位做奕王的人,个个宫里都恨不得收他做儿子,换个皇太后来当,欢迎都阑及。

奕容来拖我,我托了个头疼的借口,不肯跟他们去。

言儿舒儿还以为我记着奕王,没心思游玩,所以也不强求,几个人高高兴兴地去玩。

等到二更天,大家闹得最兴趣的时候,我换了一身藏青的衣服,披了银狐斗篷,看上去既象出来玩,在黑雪地里走又不显眼。

来到紫阳殿,果然几名侍卫都不太专心。

我拿了块石头向另一个方向丢,侍卫们闻声一齐过去查看,忘记留人下来守。

轻而易举潜进紫阳殿,里面更是没人守。

司打扫的人还算尽心,道路上的雪全扫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半个脚印。

黑的,灰的雪,寂静的宫院,配上我惨惨淡淡的笑容。

御书房门前雪气凛冽,一道清飘潜过来,我明明应该快走,却停下步子,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寻暗而去。

就在屋子左侧不远的庭院中有一糠树,落光了叶子的枯枝上几朵红梅含苞,在月雪光里娇然放,散出脉脉清。理应正月才开的梅竟然十一月底就开了。

我心悲恸,默默地对红梅说:“你是在替他留我么?”

红梅不语。

本想折下带走,中途停手,对红梅说:“你既然有心,就代我陪他吧。”

毅然转过身,我恨自己狠心如斯,竟舍得下他,舍得下这红梅,离他而去。

快步冲进御书房,开启机关,踏入密道。

我忘记拿折子了。

十一

取出早已备好的火石蜡烛,进了地道才点燃。

暗道里的气味很不好闻,火光也不盛,只能照亮脚步前数寸距离。

我端着烛台半分不肯耽误,一路前行,按着记忆里的路径拼命走。

斗篷里有包袱,包袱里有干粮器物,带的东西很少,一出去就要把金器换成银子,不然没有银子买东西,吃喝用度全都要银子。

我的身体不好,走太久了会吃不消,大约有两个时辰的路,不知道能不能一气走完。

实在走不完就停下来休息两刻,绝对不能休息太久,也许奕容他们一回去就会发现我不见了,也许奕容会派兵来追。

我最不敢小看那个孩子。

脑子里很乱,什么都想,一分一分盘算,一寸一寸权衡。

只有一个人,我不敢想,一想到我怕再走不动。

可偏又想起那几朵梅,幽幽的淡,萦绕在鼻头,明明已走得远了,久久不散,似乎一直拿在手里,雪气和梅气混杂在一起,尤其的凄厉。

我终于还是走了出来。

密道出口地处郊外,四处无人,打开暗门,推开掩护的石头,拨开盖住出口的树木,眼睛如被针刺,泪水就下来了。

没想到已经是天亮时分,时辰还早,天呈鱼肚白,满地的厚雪令天地都异样的亮膛膛,所有的山川树木清晰可见。

我累极,两脚发软。

回首相望,华京城城墙紧贴身后。

挣扎着再往前走,靠近道的时候,遇到一辆拉茅草的牛车。

赶车老汉与我招呼,十分热心,招待我上车同行。

我本没有目的,难得有车代步,高兴地上车。

老汉见我爽快,也不多问,捻须呵呵大笑,与我闲聊。

听他说得多,我答得少,说庄稼,说牲口,说农活,都是我不熟悉的事物。

不时回头,望见高耸的华京城门,我热泪满襟。

别了,奕焰。

别了,华京。

老汉将车赶到一座小镇,让我下车,自己却赶车子向回走,我心里更为酸楚。

他活了一把年纪,一定看出我行有异,穿着锦绣衣衫,独身踏雪艰难而行,热心肠地将我送至镇上,却半句都没有多问,飘然而去。

我默默暗想:老人家,几时拥再见时,必当重谢。

找到镇上最大的银铺,天还早,我又等了半个时辰银铺才开门。

我拿出几件黄澄澄的金首饰说要换成银子,管事二话没说取出一包足重足成的银两。

拿着银两我买了马车雇了车夫,由步行改为乘车,继续前行。

西面是奕国,奕王此刻正在南面平乱,北方是一片茫茫雪原荒僻无人之地,我似乎只有向东。

也许——

我想到了黎国。

黎国是烨东面的属国,国力和奕差不多,算是几个属国中除奕之外国力最强的。但是他们的君王格怯懦,不思进取,一直仰烨国鼻息而存,如今奕亡了烨,黎国应该归属了奕吧。

其实也只是想法,黎国若是奕的属国,仍算在奕焰的势力之内。

南面延洱早已归属奕,如今是最大的烨,还有黎——其余的小国根本为足为虑,难道奕焰已统一天下?

从来没有细想过,仔细一想,煌煌天下都是他的,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曾经听奕焰提过一个叫宜芷的地方,靠着芷湖,就在烨和黎的边境,两国相交的地方,听说风景秀丽,湖光水十分宜人。

一路走走停停,车夫问我去哪里,我不明说,只说向东行,潜意识里想去宜芷。

可是我最终没有到宜芷,在一个叫绘江的地方停了下来。

绘江城是一个比小镇大,比大城小的城镇,因为穿城而过的绘江而名,又有道经过,原来只不过是个小村,后来商贾渐多,逐渐形成了小城。

城由江水一分而二,一边是原住百姓,一边是新来的商贩。

小城虽然交通便利,买卖频繁,原住的百姓却奇异地保持了纯朴的民风,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大家鸡犬相邻,个个出门面温和,见面含笑为礼。

我既喜欢这个地方,也不得不留在这个地方。

连日赶路,旅程颠簸,加上我生怕追兵追来,心情紧张,本身体质孱弱,又受了些苦寒,到达绘江的第一日我就病倒,一直高烧不退。

好在车夫老五是个好人,不仅没有弃我而去,还在客栈里晨昏照料,拿我打赡车钱垫出来请大夫,如果没有他,我早已撒手西去。

走路走了近十天,断断续续又病了十天。

等病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拿出银两来酬谢老五,并让他去帮我买个小院。

老五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哪里见过我么多银子,更加没在城里买过院子,捧着银子口里念念有词,只是不肯去,要塞回我手里。

我对他说:“难道你想让我这个病人去么?”

他这才去了,过不多久,拿了一张屋契回来。

路上同行时我已知道老五没有家眷,家你老父老你已去逝,置下房子后我问他肯不肯留下来,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我与他搬到新买的院子去,好死不死,院子里有一棵白梅开得正,风过时,扬起瓣落英缤纷,梅树下一地极浅淡的粉红,象一点点刚落下不久的唇印。

我痴傻过去,站在院子门口,再不肯挪动半步。

老五以为办错了事情,我不满意,急得差点落下泪来,三十几岁的汉子气得捶胸投足。

我只好抛下梅树来安慰老五,随他进屋。

屋子算还清爽,听说以前住的是个读书人,屋子里淡淡的檀味道,想必常常焚读书。桌椅俱全,我对银子没有概念,只觉得买得值。

原来在慕容府从不需要钱,到现在才知道银子是天地下最好的东西,老五拿着银两出去,赶了一车用具回来。

昨日买来的两个小丫头,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饭菜也飘出异,连日里客栈的伙食实在令人难忍。

我在绘江住下来,养病,读书。

看到大隐隐于世这一句时,笑得嘴都合不拢。

笑完了再哭,无声地哭,咬住自己的拳头,没有泪。

没有了奕焰,我除了痛还是痛。

住的环境改善后,病好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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