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三儿 作者:饮千流【完结】(4)

2019-01-25  作者|标签:——饮千流 饮千流


小六只觉胸口一冰,赶紧掏出来:“使不得!公子,老爷说这里的每一件都是无法估价的心肝宝贝。就算咱舍得,当铺也买不起。而且,这位新知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倘若看见这个空盒儿,说不定就恼了,咱这礼就白送了不是?”
齐凤三不以为然地摇着扇子:“你知道什么。”小六强笑道:“公子教训的是。不过……听说知府大人有个跋扈的儿子,叫王鲤……”齐凤三一撒手,玉圭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小六诈尸一般慌了手脚,将玉粉收进檀木盒子:“这~这可怎么办?”
齐凤三想起那日在妓院,冷馥护着的那个人,趾高气扬,根本不把县官当干部,原来是仗着他老子官大。小六刚把盒子掖进箱子底儿,见齐凤三慢条斯理地取出一幅画,展开,看了几眼,点了点头:“不错~不错~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小六颤声道:“那~那是木兰从军图~”齐凤三夹了他一眼:“我知道。”
齐凤三拿着画,左右端详一番,总觉着好像少了点什么,走进书房,将画平铺于案,蘸了点上等徽墨,在画上随意添了两笔。小六眨了眨眼,只见花美人的嘴上长出两撇胡子。齐凤三想了一想,又在其上题了首诗。这幅画和那只碎玉圭混在贺礼中,被堂而皇之地送进了太守府。

  第三章

  霁玉楼,是家高雅酒肆,位于苏堤六桥之端。好天八月,站在楼上凭栏眺望,不远处水光滟滟,风荷招举,景色甚佳。楼宇内莺歌妙舞,钟瑟琅琅,三五个贵公子举盏同欢,谈笑风生。
丹青屏外,齐凤三独倚廊杆,一块质色足青的玉佩在手中转玩了半个时辰。一阵凉丝丝的小风吹过,莲蓬倾倒一片,齐凤三渐觉脊梁发寒。
有个人在身后睃眼看他,巧步走过来,淡淡一笑:“齐公子为何一个人站在这里?不爱听我唱戏吗?”齐凤三将玉佩掖入袖中,略略推手作揖:“此言谬矣。韩相公的嗓子眼儿冠绝江南,谁敢不爱听?”
韩相公没奈何地点了点他的鼻尖,笑骂道:“我把你这个嘴里牙多的二溜子。”二人相视一笑,脉脉不得语,双双在廊台上久立,眼看飒飒轻风吹皱一池碧水。
饮散,天色将晚,齐凤三刚下霁玉楼,就被一声假嗓喊住,未及转身,韩相公便将一件宝蓝披风披在他身上:“这件宝衣据说能调理阴阳,我想没那么神,不过,早晚披上它倒也暖和。”
齐凤三侃然一笑:“既是濯缁王爷的东西,怎麽不好生留着?”韩相公欲言又止,眼眶竟有些湿,勉强作笑:“休要再提那个绝情小贼。”齐凤三道:“人难再得始为佳。你当我不知你今日请客的用意麽?”
韩相公一轻轻叹:“小缁走了那麽久,难为你还记着。他贵为王爷,岂是我这样的人能攀附的,从今往后我要把他忘了。”齐凤三哂谑道:“你年年都这样起誓,我已不再信你了。”韩相公苦笑:“那你明年不会来了?”
齐凤三浑笑打岔:“你若应了我,我便天天来。”韩相公将宝蓝披风扯走了,给齐凤三下了道逐客令。
齐宅内,灯烛高悬。
齐巽横眉竖目,握着一根鸡毛掸子,坐在堂上等齐凤三回家。林管家手里有张字画,乍看没什么特别,只在留白处题着一首大笔如椽的七言:
不逊乎窥宋东临,
是孝女家平国安;
好将军当刑而王,
鸟兔尽挂冠归里。
“好诗~的确是好诗!”齐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额崩青筋。这首七言看似是在赞花木兰,实则是一首地地道道的骂人诗,若把每句的首尾八字连起来读,即为:临安王里,不是好鸟。
更无耻的是,下边还龙飞凤舞地属着作者大名:齐鸾。
齐凤三一进门,有勤快人将大门上了锁。齐凤三没在意,只当是风大刮的,悠闲自在地逛进堂屋。齐巽躲在门后,卯足了劲,抡起鸡毛掸子便抽:“闯了这么大祸,还装没事儿人?今儿我非抽死你个尿壶烫酒的小杀才!”齐凤三抱头乱钻,嘴里不依不饶:“孩儿一死,爹就绝后了~”
小六冒死去报信。齐母扔了茶盅,一只脚穿鞋跑过来,只见漫天里飞鸡毛。齐凤三哭哭咧咧钻到齐母身后:“救~救命呀~娘~”齐母心疼得紧,抱住齐凤三嚎啕大哭:“吾儿不必害怕,娘早就准备好和你一块儿去了!”
齐巽无那,弃了光杆掸子,顿足而去。
第二日,齐母领着丫鬟来到齐凤三房里。齐凤三伤势倒无大碍,只是桌子光剩四条腿,蜷在床里装死。小六哭了一宿,天快亮时哭睡了。齐母对左右吩咐:“快把三青蔓鳜鱼羹端来。”齐凤三委屈地扁扁嘴:“又是鳜鱼。”
齐母坐在床沿儿上,慈笑道:“大夫说,鳜鱼治虚劳是最好的,连吃上几年即可痊愈。还有这三青蔓,是你爹从嘉兴买的,这样的上品,皇帝老子都难吃到。”齐母边说边喂。齐凤三凝着眉闭着眼,一碗鳜鱼羹勉勉强强下肚。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古往今来,人们对鳜鱼的赞许颇丰。鳜鱼是鱼中极品,俗名桂花鱼,肉中无刺,鲜嫩肥软,属性温良,最适合用文火清蒸,蒸熟后色泽淡雅,温润如玉,入口绵滑,清香不腻。
然而,齐凤三从十六岁起就天天吃,早吃腻了,吃伤了,以至于,是凡赞美鱼的诗句和文章,他见一回吐一回。
齐凤三正反胃。齐母拿手帕掩着口,扑哧一笑:“儿子,娘觉着那诗题得顶好。”齐凤三半声未吭,只当蛤蟆垫板凳了。
齐凤三“题诗骂鲤”一事传得沸沸扬扬。然而,太守王翯颇有心胸,只作小儿玩闹,不予计较。齐巽越发过意不去,让林管家挑了十坛上好的百年陈酿,选了六名拔尖的舞妓和四名秀丽的伶倌,前去赔礼。林管家到时,太守府里正在设宴待客,林管家向太守禀明来意,留下东西和人便走了。
王翯年逾天命,今日亲自陪宴,是因为客人非比寻常。此人,青春年少足风流,那份气派却在万人之上。秀气的脸庞,冷俊俊清凌凌,宛如昆山一片玉。穿戴打扮雅而不素,华而不冶,端闲雅正。
王翯屏退所有的侍从。二人对酌谈话,少年高座在上,王翯居下,一高一下,一尊一卑。
少年道:“今日不必拘礼。今后,莫要向第三个人透露我的身份。”王翯站起来,垂头弓腰推手,口里呼:“遵命。”少年示意他坐下,又道:“圣上所赐的密旨令牌落在一个泼皮无赖手里,暂且当作没那个东西罢。”王翯道:“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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