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 by fox^^【完结】(15)

2019-05-17  作者|标签:

  他得出去走走,好好整理一下思绪,或者仅仅是一个人待着,他已经太久没有个人静一会儿,享受自由的空气了。这些天的折磨让他筋疲力尽。

  现在我有地方可以去了。米歇尔微笑,他想他大概是这些天来第一次笑得那样自信,像他曾经的笑容一样,毫不迷惘。

  或者他死,或者我死,米歇尔想,只有这一条路而已。

  他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游荡,觉得自己像个幽灵。天刚亮的时候,他转悠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广场,他坐在长凳上,天阴沉得像要下雨,一片死气沉沉的铅灰色。肚子有些饿了,口袋里却一分钱都没有。丹尼尔不知道醒了没有,说不定有一堆人在发疯地找自己。

  街对面是个复古式的建筑,上面写着“翠杉酒店”。他愣了一下,定定看着它。那个传说中的人曾经住在这里,他笑起来,他从未有如此清晰的感觉,那个幽灵切实存在在这里,强大而阴冷的气息吹拂着他的脖颈,可不为所动。

  他是存在的,那个用残忍的方法杀了自己,以报复另一个男人的人。这一刻,他竟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它的思想。毁灭自己,用最残忍的方法,只为看那个毁掉一切的杂种悲伤欲绝的神情。伤害他,看那张自以为是的脸痛苦和后悔的表情,当那张脸用无助和绝望的表情看着我时,那人终于因为痛苦而发疯的神情……将是一种多么极致的快感!让他体会我的痛苦。让他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竟肆意捏造扭曲人类的灵魂,以让他为自己自私的爱情服务,他残忍地伤害别人,却摆出一副被伤害者的嘴脸来……他也可以那样做,甚至不惜为此付出一切代价!罗克是真实的。那样的疯狂触手可及,近到他可以听得它狂热的呼吸。

  他坐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对面的酒店,背景是铅灰色的天空,阴沉得仿佛另一个世界。他翘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不,那个方法不是我的。

  我理解你的想法,那个男人罪无可恕,但是我不会用这种方式伤害他,因为我还有大好的未来,我还要生活得很幸福。

  我一生致力于此,即使现在,我也根本无须徘徊。这想法让他笑出声来,那声音冰冷的让他自己都打寒颤。他抿紧唇,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坚硬的大理石雕刻。

  他站起来,他得回去。

  “米歇尔?”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那是十分熟悉的女声,因为隔得太久有些陌生。他转过头,一个穿着黑色短大衣的女人站在那里,绿色的眼睛写着惊奇与喜悦。

  “凯?”

  凯走过来,瞪着他,“你怎么弄成这么个鬼样子,米歇尔?”她伸手拿下他的墨镜,“我保证你不戴它也不会有人认出你的,你的头发是演戏时染的?上帝,你居然穿着睡衣!”

  “我找不到别的衣服。”米歇尔说。

  凯拧起眉头,“你又在演什么鬼角色了,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演一个人变成神经病的过程。”米歇尔扯出一个笑容。

  凯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挽紧他的手臂,带来一片温暖。“我们到哪里去喝点东西吧,你看起来不太好。”她说。

  去的地方还是那间会员制俱乐部,米歇尔总算弄了件像样的衣服,老实说刚才虽然是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但裹着睡袍上了街还是有点丢脸,他想,一口气喝光杯里的酒,那液体让身体暖和了些,正常的氛围也有助于恢复正常思维。酒果然是好东西,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凯啜着蕃茄汁,并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

  “你最近怎么样?我听说你在筹资拍新片子。”在喝到第三杯时,米歇尔开口,看上去好了很多。

  “是的,可是很困难。”凯说。

  “得了,你要想筹资还能有什么困难,你现在可是大有名气,一堆人在后面等着呢。”

  “因为我拍的题材,”凯说,“事实证明我还没到可以完全拍自己想拍的片子的地步,题材实在太偏,没人敢拍。”

  “什么片子?”米歇尔问,再给自己倒了杯酒。

  “一个同性恋,约翰·法布里,他希望成为最顶尖的律师,不择手段的往上爬,在他追逐理想的路程中,他牺牲了爱情,亲情,友情,尊严……最后他牺牲了他的清白,他杀了他的**。”凯说,“对于他来说没有‘顶点’,他享受的是追求的过程,那些失去的东西总会被更大的满足所填满,他也许残忍冷血,但是他生活得非常快乐,充满干劲儿。人生本来就是个不断选择的过程,他曾试图平衡,当他失败时,他选择了……”

  “把那些东西拿去献祭,这世界是平等的,得到那些快乐需要祭祀。”

  “可以这么说,但一旦崩溃,便生不如死。这片子太黑暗,没什么救赎和解脱,他最后也没得到报应,觉得杀了爱人后悔什么的……他一直到最后还只是在往前走,故事没有结局,我从不希望在我自己的故事里‘告诉’别人什么,每个人心里都会有自己的结局。”

  “谁知道以后呢,”米歇尔把玩着杯子,“至少他知道自己曾经活得很快乐,他可是享受得留连忘返呢……片子主角定了吗?”

  “还没,有两个预定人选……我可没钱请大牌明星。”

  “没有就好,不然我会拜托你放别人鸽子的,”米歇尔说,看着凯,“我想演这片子,你不会找到比我更好的演员了。”

  “哦,米歇尔,如果你肯演当然好,但是你可能要和一个男人演床戏……”

  米歇尔轻轻笑起来,又一次,他体会到那种钻遍四肢百骸的急切和期待,如果得不到他会难受得发疯!

  凯愣愣地看着他,从未见过那个人有冷酷的眼神。

  “没关系。”他抬头微笑,温柔俊美。

  哦,我在担心什么呢,这个人永远都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凯想,一样微笑,“我会记得找个帅一点的和你演对手戏,你能演这部片子我很开心,米歇尔。”

  “很荣幸再次与你台作。”米歇尔说,把酒喝光。

  * * * *

  丹尼尔做了个梦,他并不确定那是不是梦,还是他半睡半醒之间一次小小的回忆。

  那是前几天的事,米歇尔并没有被绑住,但前一天晚上的事显然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这会儿正睡得昏天黑地。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因为是米歇尔手机的铃声,所以同样困得要死的丹尼尔没理它,他的**不耐烦地闭着眼睛伸手去摸手机,丹尼尔听到他用着浓厚的睡意讲着。

  “是的,我知道啦,妈……现在才……早上六点耶,我好困……没有……拍戏到很晚,真的……”然后他笑起来,那拖长尾音中的撒娇和温暖意味让丹尼尔觉得很舒服,他伸出手,把他搂过来。

  如果是平时,迎接他的将是瞬间僵硬紧绷的躯体,可这会儿米歇尔显然还没睡醒,他的身体很柔软,半趴在丹尼尔的身上,下巴抵住他的肩,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划着他的皮肤,黑发男人被这样的挑逗弄得睡意全消,但身上的家伙依然在闭着眼睛讲电话,那一刻呈现在他脸上的没有任何的冷静坚强,只有一种孩子般的稚气笑容。“知道了,我会注意……我也爱你们。”他说,按掉电话把它丢开,眼也不睁一下,

  大约是因为前一天的困倦,那一刻丹尼尔没有嫉妒,只有平静。他不想伤害他,只是用手抚过他光滑的背脊,掌下的皮肤没有任何阻滞。可是身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丹尼尔忍不住笑起来,这小子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他把他放平,米歇尔还在沉睡,但丹尼尔已经清醒,这会儿很有精力,准备用自己的方法叫醒他。他的指尖抚弄着他的胸膛,俯身亲吻他的锁骨……米歇尔突然一把抱住他!丹尼尔僵在那里,他第一次遇到这样表示友好的行为,是睡着时无意识的,他想,米歇尔突然开口,“丹尼尔——”他说,拖着的鼻音里带着撒娇的味道,“我再睡一会儿……”

  丹尼尔就这样静静地伏在他身上,感觉着那深沉的呼吸,和平稳的心跳,一动也动不了。很长时间。

  如果换一种相处方式,他会有机会吗?米歇尔憎恨他,但是并不轻蔑。如果我肯……试着改变……他想起那个不存在的人。

  他栗色的长发散在白色的枕头上,面容像无风的海面一样平静。他均匀地呼吸,身体里蕴含着充沛的生命力。他就要醒了,先是会小小皱一下眉头,那一刻呈现在他脸上的是一种孩子般的稚气表情,接着他张开那双茫然的双眼,试图对准焦距,这时他注意到了自己。“丹尼尔……”他嘀咕,声音柔软而毫无防备,然后他翻了个身,继续沉睡……丹尼尔坐在床上,发出低低的笑声,觉得那回荡在黑暗房间里的声音像只什么野兽在哭泣。

  他感到有人打开门走进来。

  “如果你要杀我,枕头底下有枪。”他平静地说,“需要不在场证命吗?我可以帮忙,给我的心理医生打个电话说你不在什么的。”

  “你在干嘛?”迈克尔打开灯,拧起眉头,“你睡觉没有锁门的习惯吗?外面的门全开着。”

  丹尼尔兴趣索然地看着他,“我以为是米歇尔,见鬼,他跑哪去了!”

  “至少不是在准备枪杀你!”迈克尔啦,“你在房间里备着枪,然后开着门等他来杀你?BOSS,你的精神问题越来越严重了,还是你们在玩谋杀者游戏?见鬼,这屋里有血腥味儿,你干了什么?”

  “你来干嘛?现在是凌晨。”丹尼尔慢条斯理地坐起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凌晨是人类最愿意倾吐的时间,更主要的是我昨天忙了一夜没睡……丹尼尔,找是来劝你的,”迈克尔在他的床边坐下,“我刚知道你禁止了他参演过的电影发行,我并不是有意探听什么,只是想找一部感兴趣的片子来看,说谎强迫症是有趣的精神病例,可是那片子被禁止再版,我甚至在网上影院上都找不着。听我说,别这样,丹尼尔,这样下去早晚会搞出事情的,你会弄死他。”

  “不会的,”丹尼尔摇摇头,“他不会死的。”

  “你得知道人类神经承受的压力是有限度的,过紧了会‘叭’的一声断掉!你会弄断他,他是个非常优秀的演员,热爱他的事业,他是个男人,见鬼,他甚至不是个同性恋!你不能这样对一个男性,就算是女人也受不了!何况男人的天性要更加张扬和富有侵略性……”

  “行了,别大清早来和我说教,我可不记得请了个心理学老师来。”丹尼尔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迈克尔,相信我,他不会死,他是天生就该站在巅峰的人,他不会死在中途。”

  “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吗,迈克尔,他眼中旺盛的火焰……只是暂时被压制了,但我知道我压制不了他,我这样的人什么也压制不了!而当那火焰反弹的时候,我只会被伤到,或烧死。他是强悍傲慢的……迈克尔,他不看脚下的东西,他不回头。”

  “我还是不明白,你是说……你全都明白?”

  “我的不幸不能成为我当暴君的理由,我对‘活着’这件事充满饥渴,我只有看到他才会有活着的感觉,他和我相反,他‘活着’,不计代价……”他盯着医生的眼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这样对谁都不好,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试过,可是我控制不了!我不懂得别的‘拥有’的方法,即使你写成一条一条给我背下来,我也不懂,我是个残缺者……”

  他闭上眼睛几秒钟,过去的触手太过沉重,而他太脆弱,除了溺毙别无他途。“死的那个只会是我,迈克尔,我无法在任何精神上的对抗获胜。而如果我成了他的绊脚石,我十分乐意的等待他来‘清除’我,你不觉得吗,这是最适合我的死法了……”他看着他,“当今天的事没发生,也不要插手。我要他继续往前走,带着我的命!”

  我一直在等着,是的,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

  他躺回床上,想继续那个没做完的梦。

  可是他总也梦不着他,只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他看到一大片望不到边的海。那里没有海鸥,只有他一个人。

  他听到自己说,“对不起,我只是想爱你……”

  梦中的自己喋喋不休地继续说着,“对不起,你曾说过爱我对吗?对不起,我不会爱人……”他希望能看到那个金发的男人站在海边,可是他没有看到他。他的海边早已一片荒凉,那只海鸥的鲜血滴滴洒在青石板上,永远不会消失。

  米歇尔回米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在路上被丹尼尔的“保镖”发现并带了回来。不出意料地,那个人急切地冲过来,紧紧把他抱在怀里。他的表情疯狂又深情,但在下一秒他又一把把他推开,抓住他的衣襟,大吼道,“见鬼,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怎么能擅自跑出去!”

  米歇尔没有说话,这使那个人更加怒不可竭,他推着他,也许是想给他个教训,米歇尔跌到地毯上,后脑勺磕到了桌子,疼得要命。

  丹尼尔冲过去,他似乎想打他,但终于没有动手,米歇尔痛苦的表情让他后悔起来,他抱住他,眼中充满了自责。“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太担心你……”

  “我知道。”米歇尔轻声说。

尾声
  乔恩看了看表,康莉还没出来,家电城大得让他头晕。身后是一个巨大的挂在墙上的液晶彩电,那里正在放一部电影,一个画面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辆大红色的法拉利冲下悬崖,像一团跃动的火焰,接着它重重摔向坚硬的地面,冲起爆炸的火焰和浓烟。下一个镜头是个长相十分俊美的金发男人在宴会场上和别人笑着聊天,一个男声旁白,“他的刹车油是我放的。谋杀最好的方法是制造意外,你总难免出现各种细小的疏漏,而可以补偿那些的,是警察的倾向性。大部分的警察倾向以意外结案,毕竟还有一大堆确实的谋杀抢劫暴力案件等待他们去侦破。会发现小小的纰漏然后顶着压力去侦查个究竟的警察,只有电影和小说里才会有。而且——我成功了。”独白的同时,电影切换着无声的面面——接到警察的电话做出吃惊的表情;去警察局认领尸体;低着头和律师一起从警局出来;穿着黑西装表情悲哀地站在死者的墓前,面前一大捧雪白的菊。鲜洁欲滴的花瓣和冰冷肃穆的石碑无声地相映着。

  一辆黑色的宝马在出事的地方停下,金发男人从车里走出来,拿下墨镜,露出俊美的面容。

  撞坏的护栏已经换成了新漆的栏杆,他走过去,静静地站在那里,很长时间,看着那跑车冲出去的方向。“其实春天的山上也不错。”他说,温柔笑笑,带上墨镜,走回自己的跑车,打开车门。

  “那么,我也该走了。”他轻声说。

  萤幕黑了下来,乔恩知道影片己经结束了。一片漆黑的画面中,传来关车门,和汽车发动的声音。


死神之门
  “你要演的角色是死神,”凯说,“反派BOSS,穿着黑色的袍子,只要在最后把你那张漂亮脸蛋露出来几秒钟就行了,观众肯定会很震憾。”她无聊地划着杯沿,“你的脸有时会让人有惊艳的感觉,这是项难得的特质,可不是只有漂亮就行的。”

  “这就是拍前指导?”他的对面,金发演员挑挑眉,“可真不像你的作风,凯。”

  “嗯哼,角色你自己揣摩,我需要你做的主要的工作是露脸几分钟赚点票房,”导演笑起来,“不,我不是在应付,虽然这本子不是我写的,但它就像是我的,我完全赋予了它另一种含意,还好编剧没冲我大吵大闹,要是我肯定会。”

  米歇尔回忆着剧本,他两天前已经看完了,他的角色看上去确实没什么好发挥的,整部片子他可以展示面孔的时间只有五六秒,还不能做出任何表情。大部分情况下披着宽大的黑袍子,遮着脸,忙于工作。

  “他真的能演好这个角色吗?”一个声音在耳后说,音质轻飘飘冷冰冰的,毫无实在感。

  米歇尔吓了一跳,转过头,一个黑发少年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让人怀疑他是飘过来的。

  “我来介绍一下,米歇尔,”凯说,“这是这片子的年轻主角,利弗尔·沙克斯。”

  “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也投有!”米歇尔说,看着少年走过来坐下。他肯定不超过十七岁,五官有着显而易见的稚气,但那也只反应在五官上,他的表情平静而冷漠,绿眸的色彩浅得像抓不住的烟,倒是颇符合主角通灵者的身份。

  “这就是你的开幕致词吗,米歇尔?”凯翻翻白眼,“利弗尔和你一样麻烦,进了角色就出不来。可能比你还要严重些……”

  “还好他这次的角色挺安全,他只需要以为自己看到了幽灵。”米歇尔笑起来,利弗尔并没有在看他,一双眼睛落在他身后,像在专注地研究什么。

  “也许他真的能看到。”凯说,米歇尔耸肩,这位导演比她的角色更入戏,有时她甚至直接叫他们角色的名字。

  “你身后……”利弗尔缓慢开口,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看米歇尔,虽然他总面朝他的方向,可视线的焦点显然在他身后。

  “哦,我身后有什么?”年轻的影帝笑嘻嘻地说,“一个血淋淋的女人?还是穿着重盔甲的无头骑士?”

  “一个黑发的男人,他盯着你的视线很可怕,你知道他是谁吗?”利弗尔说。

  “哦,我猜他是——”米歇尔突然停下来,某种寒意击中了他的心脏,他把咖啡杯一放下,感到手有点抖。“也许是我的影迷,在看我的首映式前被车撞了,死不瞑目的那种?”他笑着说,声音平稳又带者些调侃,压下心中的寒气,这孩子只是进入角色太过头了,在拿我做他的受害者试验呢,他告诉自己。

  利弗尔停了一会儿,双眼盯着那一片虚空,缓慢地摇摇头,“他说不是。”

  米歇尔揉揉眉心,觉得后背在发凉。他告诉自己这很蠢,可是他的身体好像不太听他的话。“他告诉你我用什么残忍而巧妙的手段杀死了他,然后委托你到警察局报案,把我的罪行查个水落石出?”

  “没有,”利弗尔毫不尴尬地说,“可能因为这片子不是警匪片。”他停了一下,“你不适合演死神,德雷西先生,死神是不会有幽灵跟在后面的。”

  米歇尔觉得他话里的逻辑难以理解,只好把目光转向凯,后者不动声色地啜着蕃茄汁,收到他的目光严肃地点点头,“利弗尔说得没错,死神可是幽灵们的总管,你不该让它跟在后面,米歇尔。”

  米歇尔觉得自己不像在和朋友聊天,倒像正在进行一部灵异电影的拍摄。“好吧,”他叹了口气,“它会走的,因为这不是警匪片,我可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凯很有认同感地点头,利弗尔依然毫无表情。

  当会面结束后,米歇尔早早回到了家里,他最近颇为悠闲,没有给自己弄上一堆应酬,更多的时候他一个人呆着。

  但人有时候总需要一些朋友,米歇尔抱着电话,拨通了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的号码之一。

  “嗯哼,一个死神,这可真是个新鲜体验。”电话的另一边,托马斯·门迪亚愉快地说,声音含糊不清,像在吃零食,

  “你觉得那应该是什么样的?”米歇尔问,“我想也许我该去看一下原著,虽然它多半和凯的理解冲突。”

  “死神?我告诉你我觉得谁最像死神,”另一个男人哼了一声,“亚历克斯·艾维尔。”

  “那是谁?”

  “一个肿瘤科权威医生什么的,”托马斯说,“他所有的病人都是症症患者,而且总是重症,有一小部分得救大部分都死了,他这辈子最常干的事就是不停地通知一些男人、女人、中年人、老年人、小孩子、小孩的父母,‘你就要死了’的事。”

  “哦,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好人,还请我去他家吃过一顿饭,那里像温馨幸福家庭的样板。但你知道,我有幸是在进行生活体验时认识他,而不是通过另一个途径。”他说,在电话的另一边划了个十字架。“在他还是个孩子时,他就在学习如何告诉别人他就要死了的课程了,大部分人不想和治疗癌症的权威打交道,进他的办公室像和撒旦交谈。”

  “那么,你觉得‘死神’会是个性格温和事业有成的好男人?像你的那位朋友?”米歇尔问,觉得这真是个新解释。

  “这不在于他的事业和性格,仅在于他对于死亡的态度。”托马斯说,“在他通知了二十多年关于死亡的消息后,现在他无论对方是谁,都是一个温柔的微笑,然后说,‘那么,真遗憾,您就要死了’,他对此一点感觉都没有,不遗憾,不痛苦,也不会难以启齿。”他无聊地伸直双腿,“他告诉我,他和那些人的生活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他没必要为他们的情况感同身受,那是现实。很多人死了,另一些则活着,这就是人生。你觉得他冷酷吗?实际上他人很好,他只是把死亡当成纯粹的现象。”

  现象,米歇尔想,当他挂上电话时,他想他明白了一点事。

  “这角色没有人类的情绪,不会悲伤也不会失望,它只是一个代名词,”后来他对凯说,“它是‘死亡’,这宇宙里亘古长存、不可逆转的一种现象,演一种现象,”然后,“难以发挥任何演技。”他记得以前修利克和凯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凯,作为导演,你得能进得去,也能出得来。进入你的电影你拍出的东西才会有足够的感情和震撼力,能冷静地从全局观察你的电影才会有优秀的全局把握。”他说,“你是上帝,凯,上帝不能动感情。”虽然实际上他的受教者入戏得比演员更严重——难以想像她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制片人,但这会儿米歇尔想自己现在大概要表达的也是类似的意思——你是死神,你只是一种“现象”,得有一种超越物种的心态,凯总能找到一堆难题丢给他,作为一个花瓶用来点缀票房?的确是个好主意,但他们两人都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很安静,外面没有车声也没有吵闹,房子大得有点过头。也许我该结婚,米歇尔突然想,这样这里会热闹一点……他为自己的荒唐念头笑出米,这太傻了,可不像他会干的事儿。

  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他抬起头,窗帘被轻轻掀起,窗户忘记关了,所以让寒风溜了进来。他站起来,走过去关窗,外面的黑暗浓厚得像能把人吞噬掉,房间里的一点灯光虚弱而微不足道。

  他突然有些害怕。

  也许因为关于“三更半夜角色去关上没关紧的窗户”的场景在电影里,太过经常被用于恐怖场面的拍摄,而那些垃圾资讯在他走到窗前的一瞬全都跳到他的脑海里来的缘故——什么有异形无声地从窗缝挤了进来啦,窗下一个杀人狂正手里拿着滴血的刀啦,或者……他吸了口气,利弗尔飘渺的声音在这片黑暗里飘荡着。

  “你身后……一个黑发男人……”

  米歇尔打了个寒颤,无意识地紧攥着拳头,感到手心全是汗水。他从不是个胆子很大的人,虽然有点丢脸但他确实有过看完恐怖片晚上不敢去洗澡间的事。虽然他拚命告诉自己那只是精神暗示,可还是无法抑制地觉得后背发凉,恐惧像漆黑的泉水一样一阵一阵往上冒。

  他仿佛已经感觉到了那个黑发的男人浑身是血地站在他身后,冷冷地看着他,眼中只前死亡的呆滞和冰冷。

  他知道他说的是谁。

  那个有着灰色的疯狂眼神的男人,那无数次折辱他虐待他,以及深爱他希望拥有他的男人。他现在站在他背后,用那疯狂的目光盯着他……不不,不可能,这太傻了,这只是他脑中产生的意象,他是在自己吓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而且就算那混蛋在那里又怎么样,难道他有理由对他愤怒吗?应该生气的是自己才对吧!可是丹尼尔的思考模式不能以常理衡量……可如果真有具尸体……他用力关上窗,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以提高一下胆量……不,不行,他得去找个有人的地方待着!这房子静得像坟墓,一丝人声都没有!在这里他会疯掉的,他完全没有一整夜去克制自己想像力的意志力,他一秒钟也不想和一个——即使只是疑似的——幽灵待在一起!他试图翻找车钥匙,口袋里却空空如也,他捂着额头,这才想起唯一的那辆已经被凯借走了,他在这个城市里只有房子而己,没把其他的家当搬来。他看看外面漆黑的夜景,他不能从这荒郊野外走着去市里,这鬼地方也没有计程车!他拿起电话,又挫败地放下,为了这种蠢念头叫计程车然后跑出去狂欢相当的傻,而且冷静下来想想,他这张脸哪里也不适合去。

  米歇尔叹了口气,他看到对面的酒柜,觉得自己找到了镇定精神的好东西。他取出一瓶红酒,倒在杯子里,把它一饮而尽。酒精进入身体,暧意让他舒服了一些,他索性拎着瓶子回到沙发上,一杯接一杯地喝起来。

  夜依然沉得可怕,但他确实平静了下来。

  也许因为酒精,也许因为灌酒的机械性动作。

  那只是我的幻觉,米歇尔迷迷糊糊地想,因为我还想着他,我还在为他难受,因为弗利尔的演技太棒了,好像我身边真有什么东西被看到似的。明天我得去警告他别在我跟前玩这种游戏,我可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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