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自有春如海 作者:柳凉生【完结】(39)

2019-05-16  作者|标签:柳凉生

  赵媛道:“因为,你不爱我,你爱的是公孙敏,是不是?”

  “夫人端庄高洁,如同庙里的观音,却让人亲近不得。而阿媛,却是一个可爱的妹妹。说实话,在我心中,更喜欢阿媛。”

  赵媛的脸上渐渐有了一抹喜色,陈冕却继续说道:“我喜欢阿媛,就如同喜欢疏影一样,你们都是我的妹妹。但是,我知道,只要我是陈冕,只要我是陈靖威的儿子,终有一天,你会恨我入骨。”

  赵媛惨然一笑:“所以你把我推给段介安?难道你就不在乎有朝一日我和介安一起来对付你?或者,你根本就没有把介安放在眼里?”

  陈冕道:“段氏一族,历任三公,位高权重,是陈氏最大的威胁。段介安成为驸马,自然对我们大大不利。但是,那时候,我却是真心希望阿媛能够幸福。介安自小就对你情有独钟,他甚至可以为你而死,难道嫁一个深爱自己的人不好么?”

  赵媛低低道:“你又来哄我做甚么?你自小就会哄我,把我哄得开心了,就马上把我扔下,你到底安的甚么心?你凭什么说我嫁给介安就能幸福?”她抬起头,眼中渐渐有了泪光,“你看我现在到底哪里幸福了?”

  陈冕苦笑:“或许是我错了?是我不懂女人心吧。”

  赵媛摇摇头,她转身不看陈冕:“可是我丝毫也不快乐,我只觉得公孙敏比我幸福百倍。”她的声音中尽是哀伤,“如果你对我还存着一点真心,我只求你,将来饶过介安,好么?他曾是你少时最好的朋友。我们三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难道忍心看着我和阿奴成为孤儿寡母么?”

  陈冕道:“到底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或许,死的那个人,是我呢?”

  赵媛哽咽道:“我只是恳求你饶过介安的x_ing命而已。”

  陈冕长叹一声:“罢了,我答应你便是。如果有那样的一天,我决不伤害介安一分一毫,尽我所能,让他全身而退。我向来言出必行,阿媛,你可信我?”

  赵媛点点头:“我代阿奴谢谢你。”

  “我几乎忘了,阿媛已经是做了母亲的人呢。”陈冕怅然地转身向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阿媛,如果介安回来了,你劝劝他,最好在我还没有真正动怒之前,把我的人放了,其他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

  当陈冕的脚步声终于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再也听不见时,赵媛缓缓委顿在地,泪水,一滴滴落在檀木地板上,她已经泣不成声。

  一个年长的宫女不安地走上前,跪在赵媛的身后:“公主是哪里不舒服么?”

  赵媛以袖遮面,摇头道:“嬷嬷你不要管我,让我独自静一静罢。大宋长公主的尊严不允许我在人前流泪,但是我今天必须放纵一回。”

  那年长的宫女叹息着退下,赵媛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她和今上是同母所出的姊弟,也是当今唯一的公主。先帝子嗣单薄,唯有他们姊弟二人。她从小生长在锦绣丛中,是大宋王朝一枝独秀的金枝玉叶,因此向来自命非常、目无下尘。然而,这样的骄傲,却在面对陈冕时化作无限柔情,只是这一腔的柔情却只是一江春水向东流罢了。

  介安从小就对她百依百顺,只是,这样的迁就却仍换不回她的一丝心动。她嫉妒公孙敏,她想不明白,陈冕当年为什么选择了公孙敏而不是她,作为长公主的她比公孙敏应该更加有利用的价值,不是么?她猜不透陈冕要的到底是甚么,即便他要的是江山,若是当年的她也会竭尽全力的帮助陈冕,不是么?可是,如今,她已是段介安的妻子,是阿奴的母亲,这又让她情以何堪?

  终究,只是无奈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幻灭

    陈冕从公主府一路步行回到府邸,刚一进府门,便有人前来禀告:“大公子,您可回来了。二公子酉时一刻就到了,一直在等您呢!”

  陈冕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匆忙赶到了含元阁,还未进门,就见陈彦风尘仆仆地迎了出来:“大哥去哪里了?叫小弟等得好苦!”

  此时早已过了亥时,夜风习习,凉得紧。陈冕穿得不多,方才借着酒力倒不觉甚么,此刻酒已醒了大半,不由打起了寒噤,一贯的咳嗽也随之而来。

  陈彦见兄长咳得厉害,脸色都白了三分,不由忧心道:“半年前我离京时,大哥的病好像已大有起色,怎么半年不见,竟越发地严重了?”

  陈冕摆摆手,他一时咳得喘不过起来,陈彦忙掺着他进屋,扶他坐定后,又唤小厮端上茶水给陈冕顺气。

  陈冕喝了口水,面色终于渐渐恢复了血色,道:“子彦,一路劳顿,怎不去好好休息?”

  陈彦看着桌案上堆如小山的公文:“大哥,听下人们说,这些日子,你几乎日日在此批阅公文直到深夜,你这样子岂不是要熬出病来?你的身体本就不好……”

  陈冕淡淡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何况为兄正值壮年,如今时局繁杂,岂可有所松懈?”他指指案上的公文,“这些都是加急的公文,我只是出去了一夜,就有如此之多。子彦,时今朝野上下反对者本就多,还有那些趁乱起哄的,我们若不加小心,迟早遗祸九族。你可明白这其中的厉害?”

  陈彦深知兄长的脾气,只是诺诺称是。他向来惧怕兄长,再加上近些年来父亲陈靖威迷上了求道,日日躲在灵山别院炼丹,一年也不曾见过几面,阖府上下,便都把陈冕视若家长。陈彦小声问道:“大哥,听说昨天夜里,有刺客闯入府中行刺,还掳走了府里的书记官?”

  陈冕道:“那刺客你应该认识。子彦,你等我这许久,想必就是要问这件事罢。”

  陈彦起身道:“我进城时已经看到了刺客的画影图形,应是当年救我一命的谢三无误。只是不知被掳走的书记官,可就是冷月山庄庄主冷云峰?”

  “正是你的故人。”陈冕笑道,“冷云峰三月前来相府几次三番找你,我见他人品不凡,就让他做了我的幕僚,三月来倒是很称我的心意。”

  陈彦喜道:“大哥,我说得不错吧。数年前我在江南道第一次遇到冷云峰时就觉得他仪表堂堂,谈吐不凡,是人中之杰。因此,才屡次向大哥推举此人。”他兴头一起,便滔滔不绝起来,“冷云峰的字画都可算是当今一冠。我屋里挂着的那几幅画都是出自他手,甚有吴道子的遗风,大哥记不记得,连你都曾今夸赞过呢!我向来自负书法独绝,可是冷兄的字比我更具风骨。哎呀!如此奇才,天下少有,若能为大哥所用,亦是我陈氏之福。三年前,我闻得他的死讯,一直不敢相信,果然,他还活在世上,真是可喜可贺!”

  陈冕看着弟弟手舞足蹈的样子,不由哂道:“子彦,若是诗词歌赋、琴棋诗画能够治国,那还要军队做甚么?冷云峰确实是个人才,却不是因为他的字画出众。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极力想父亲推荐他,他却执意不肯参加殿试,生生辜负了你的美意,还惹得父亲将你痛斥一顿。”

  陈彦叹息道:“如今他却千里迢迢到汴京来投奔于我。想必是遇到极为困难的事了。”他面露哀戚之色,“大哥,你可有冷云峰的下落?你手下的死士甚多,要寻得一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陈冕道:“此事我自有分寸。”他望着陈彦,“倒是你,去了一趟江南,可有什么收获?段介安也刚从江南回来,想必也是去拉拢四族,清社如今在江北的势力极大,万一渗入到江南,对我们则是大大的不利。”

  陈彦道:“大哥放心,欧阳家已经应允了我与飞飞的婚事,只等着我们下聘。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同大哥商量此事。”

  陈冕的脸上露出笃定的微笑:“辛苦你了,子彦。我知道你一向不问世事,然则,你毕竟是陈氏的子孙。欧阳氏在江南有百年基业,直接控制着南方八大门派,乃是南方武林的中流砥柱。你若成了欧阳家的女婿,陈氏便有了江南士族作为后盾。”他的表情微微有些黯然,“假若有一天,假若,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我们还可以渡过长江,据守南方,再图反击。”

  “大哥过虑了。”陈彦微微苦笑,“其实飞飞也是极好的女子,倒是我配不上她。”当时,他从未想过兄长的话会兑现成事实,然而,很多年以后,当他和欧阳飞飞并肩站在延庆宫的大殿上时,他不禁回想起当年汴京城中和陈冕秉烛夜谈的这段往事,那时,他不得不佩服兄长的远见,以及,对局势的清醒的认识。只是,陈彦终究不是力挽狂澜的英雄,他仅是一个躲在父兄的羽翼下的庸常之人,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自己只是一个吟风弄月的贵族公子,娶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子,然后,终老一生。

  兄弟二人正说着话,一名黑衣的侍卫匆匆走了上来,伏到陈冕的耳边轻轻说着些甚么。陈彦一见此人的打扮,便知是兄长平日训练的死士,于是默默退到了帷屏的后面,远远地只看见陈冕的眉头渐渐锁紧。陈彦不禁暗暗吃惊,陈冕贯来喜怒不形于色,今日不知是发生了甚么事,竟让兄长气愤至此。

  陈冕面沉似水,低声问道:“可知那女人是甚么来历么?”

  黑衣死士道:“属下暂时还不能确定,但推测应该和清水帮有关。属下只听到那些叛贼都称呼她为令狐夫人。”

  陈冕若有所思:“令狐?庄慕贤的遗孀么?我倒是小觑了这女人。”他的脸上隐约有一抹鄙夷的微笑,“看来她野心不小,不单单是想要一个清水帮而已罢。”

  陈彦站得远,不曾听清楚甚么,只是令狐夫人这四个字却如一记闷雷在他耳边炸响,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然推开了帷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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