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自有春如海 作者:柳凉生【完结】(37)

2019-05-16  作者|标签:柳凉生

  羽林军得令,齐齐围了上来,将段介安围在中间,齐声道:“恭送右将军回府。”

  段介安大怒,持马鞭点手陈冕:“陈冕,你放肆!”

  陈冕却是温煦一笑:“放肆的人是贤弟你。不过念在你我二人当年的情分,我不为难你。但也希望贤弟以后好自为之,不要再自取其辱。”

  “大人!”令狐寻梦从轿中款款而出,对陈冕盈盈下拜,柔声道:“未亡人这边有礼了。听大人的意思,是一定要打开亡夫的棺椁,一看究竟,是也不是?”

  陈冕道:“军令如山。陈某也不是有意为难,还望这位夫人海涵。”

  令狐寻梦低头沉吟了片刻:“如此,妾身也不想因为妾身的家事惹恼各位大人,妾身与亡夫向来安分守己,岂敢生出事端。常言道民不与官斗,既然是大人的命令,妾身也不得不从。”

  谢三痛哭道:“夫人不可呀!主人尸骨未寒,岂可开棺?”他转向陈冕不住磕头,“这位大人,小老儿该死,只望大人能网开一面,放我等过行,小老儿死当结Cao!”

  段介安看着陈冕:“人家老人家如此下跪相求,你竟毫不动容,真是铁石心肠。”

  令狐寻梦叹息道:“三伯,莫要求了,大人的意思,咱们还不明白么。只是……”她望着陈冕,“如若开棺,棺中确实只有亡夫的尸首,大人当如何?”

  陈冕眯起眼睛,寻味地盯着令狐寻梦:“夫人请讲。”

  令狐寻梦正色道:“死者为尊,况且我夫尸骨未寒。妾身只希望大人到时能面朝东北方,向亡夫之灵三拜稽首,大人可答应否?”她的脸上露出苍凉的笑容,“如若不然,便是未亡人今日血溅当场,也决不允许大人动这棺椁一分一毫。如何呢?大人。”

  陈冕的唇边泛起浅笑,良久,道:“如此,陈冕答应夫人便是。”他又补充道,“陈某向来一言九鼎。”

  ******

  沉重的棺椁被慢慢打开,然而只将那盖子移开了一小半,就从棺椁内散发出极其浓烈的恶臭。围观的众人皆掩住口鼻,令狐寻梦却泪如泉涌,在一旁抽泣不止。

  那曹宗德管带小心翼翼地来到陈冕身边,小声道:“大将军,棺材内果真是一具男子的尸首。”

  陈冕“哦”了一声,仿佛不以为意般地问道:“多大年纪?”

  “回禀大将军,三十余岁。”

  陈冕点点头,疾步上前,来到那棺椁前,探头仔细打量。

  厚厚的棺椁中静静躺着一具男尸,一阵阵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那男人应该刚死去不久,但脸上已经出现了一块块铜钱大小暗红色的尸斑,望之可怖。

  陈冕皱皱眉,细看了一番,吩咐道:“来人!把尸首抬出来。”又转身对曹宗德道,“马上去找两个仵作来!”

  令狐寻梦道:“大人,亡夫的尸首您也见到了,难道还有什么怀疑之处么?”

  陈冕道:“既然是例行检查,自然要仔细才是。这是陈某的一贯作风。”他玩味地一笑,“夫人既然问心无愧,又何须紧张?”

  令狐寻梦面露悲戚之色:“妾身只希望大人莫要忘了方才的话。”

  陈冕微微咳嗽,以扇掩唇:“夫人放心,陈冕自然决不食言。”

  尸体被两个士兵从棺椁中抬了出来,放在了Cao席之上。只片刻的功夫,一老一少两个仵作便被带到了陈冕面前。

  陈冕仿佛被尸体的气味熏得不清,不住咳嗽,脸上也出现了不自然的潮红:“你二人看看……咳咳……此人多大年纪?新丧多时?又因何而死?”

  两仵作道了句“是”,便趴伏在地细细检查了起来。少顷,那年老的仵作起身对陈冕作揖道:“回禀大将军,此人年纪约三十一、二,从脸上的尸斑来看,应该死了三天左右,死因么……应该是突发疾病而亡,至于甚么病,小人也说不上来。”

  陈冕习惯x_ing地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段介安在一旁呵呵冷笑:“大公子,下一步,是否是要将这尸体开膛破肚呢?”

  陈冕并不理睬,只是命人将尸首用白布盖上,又转身对曹宗德吩咐道:“曹管带,即刻着人去买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将这遗体装殓起来。”他的目光转向令狐寻梦,“陈某无奈冲撞了令夫的遗体,惟当赔夫人一具棺木,以慰亡灵。”

  令狐寻梦已收了泪,俯身朝陈冕拜了拜:“承蒙大人亲自为亡夫装殓,未亡人感激不尽。”

  围观的百姓中不时传来低低的感慨之声,无不称道陈冕的宽宥。段介安一愣,心中暗咒陈冕j-ian猾,却又不好发作,只是冷冷道:“大公子又何必在这里装什么好人?你生x_ing多疑,若不把这棺材劈开来看个究竟,又怎会罢休?”

  陈冕点点头,淡然道:“知我者,贤弟也。”他朝几个士兵一挥手,“仔细劈开,若夹板内有人,小心伤了他一毫。”

  谢三诸人面露愤色,却也只得唯唯诺诺退在了一边。

  随着一阵刀劈斧削的声音,那具庞然漆黑的棺椁轰然变成了一堆破碎的木板和木屑。透过扬起的飞尘,唯有士兵们面面相觑,以及陈冕剧烈的咳嗽之声。

  除此,甚么也没有。

  段介安不由得哈哈大笑:“陈冕,你有何话说?”

  陈冕却是面色如常,转身向东北方拜了三拜,继而朝令狐寻梦一揖:“夫人,无奈得罪。”

  作者有话要说:  

☆、出城

    出得城门,谢三诸人便如困龙出x_u_e一般,一路上疾步如飞,他们先往东行了数里,见后无追兵,便折而北上,专拣那些荒凉的野外,避开闹市,出了京畿地界,大约又向东走了十余里,终于来到一处僻静的庄园。

  此时已过戌时,天色已晚,杨俊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等了许久,门内传来一位老者淡淡的声音:“月淡星稀,何人在外?”

  杨俊杰恭敬道:“水清石秀,淮阳俊杰。”

  木门缓缓打开,一名老者身穿灰袍,手提灯笼,朝众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转身朝内走去。

  谢、杨诸人刚进院子,便见段介安从花厅走了出来。谢三快步迎上前去,摘下头上的方巾,喜道:“还要谢谢介安兄在城内为我等兄弟解围。”

  段介安穿着湖纱的长衫,一派风流倜傥。他上前握住谢三的手:“你我兄弟,何须多礼?当年京师一别,甚是想念。你今日扮成这般模样,要不是这双手,我一时还真是认不出来了呢。”

  杨俊杰在旁道:“介安,太傅可在?”

  段介安道:“父亲正与向天在内室谈话。”

  杨俊杰拊掌大笑:“甚好!甚好!今日难得我们兄弟团聚,定要好好喝上一顿才是。”

  令狐寻梦亦从轿中下来,冲段介安欠身一福,柔声笑道:“段公子,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初见,又承蒙公子仗义执言,妾身感激不尽。”

  段介安笑道:“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更深露重,大家还是先进内堂。”

  谢三道:“介安兄,杨兄,你们先请。轿中还有一人,我将他安置好便来。”

  段介安道:“就是你们从陈府掳走的那人么?我当时可真有些担心,想不到你们竟能瞒过陈冕那厮。”

  谢三道:“声东击西罢了,说起来,那都是令狐夫人的主意呢。”

  段介安含笑:“夫人真是冰雪聪明。”

  ******

  冷云峰口足被缚,周身大x_u_e都被封住,一直塞在轿中只有三尺见方大小的软座之下,身上还盖着厚重的木板,再加上令狐寻梦一直端坐其上,这一日下来,可谓备受折磨。待谢三将他从轿中抱出时,早已浑身冰冷,神志不清。

  谢三大骇,只觉得怀中的人份量极轻,冰冷异常,竟如一具尸首。他心跳如鼓,忙不迭将冷云峰抱入内院,又唤人抬来热水,替冷云峰沐浴更衣。

  冷云峰一向筋骨偏弱,再加之生产、小产之苦,身体比起那些风烛老者,竟也相差无几,一番折腾下来,心口渐渐回暖,只是依旧不见清醒。

  谢三探了探对方的呼吸,只觉气息微弱,但数息尚平稳,总算稍稍宽心。他调动体内真气,抵住冷云峰的命门,如此半个多时辰,冷云峰却依然双目紧闭,毫无声息。

  谢三心中不觉焦躁起来,额头渐渐沁出密密层层的汗珠,口中也有了一丝腥甜的血味。他暗道不好,知是自己急火攻心,气息紊乱,若再不罢手,只恐走火入魔。但是,此刻若停下来,只怕冷云峰承受不住,内息激荡,定要受内伤,无奈之下只得咬牙挺住。

  正在两难之间,门外却传来清朗的男音:“谢兄。”随之,段介安推门而入,“向天和杨二哥已在后院等你多时。”他的目光掠过谢三苍白的面容,随即又落在谢三怀中的冷云峰身上,“谢兄在做甚么?”

  谢三双眉紧皱,面上的表情甚是痛苦,喘息道:“此人在轿中困了多时……气脉受损,我正运气助他打通筋脉……”

  段介安上前抓住冷云峰的双手,对谢三道:“谢兄,我来替你。”谢三如临大赦,长舒一口气,退到一旁闭目调息,片刻后,渐觉胸中的气血已慢慢平复,才缓缓睁开双目,却见冷云峰已安然躺在床榻之上,原本惨白如纸的脸上已有了淡淡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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