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 作者:吴沉水【完结】(5)

2019-05-15  作者|标签:吴沉水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布衣生活

第4章

八月,干完活后,我又坐在村后的小山坡上。

傍晚的风习习吹来,漫天彩霞,明艳到让人目不暇接。

那种云,叫火烧云。

树林里唧唧喳喳,各种各样的鸟盘旋着,呼啸着归巢。

我闭上眼睛,倾听着风吹过身体的呜咽声,自从那天晚上以后,我总觉得养父在我身体里凿开了一个洞,风可以很轻易地吹过。

忽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从远处传来,吹着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动听的旋律。

那笛声一下子抓住了我全部的注意,我侧耳倾听,笛声轻飘飘地融汇入晚风,如歌如诉。

我听了一遍,已经能记住那个旋律,然后,我摘下一片嫩叶,放出唇齿之间,用另一个旋律来迎合它。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笛声仿佛是我相识多年的老友,毫不费力地,我就找到了跟它无比契合,几乎天衣无缝的合调。

那个调子,仿佛在我心里蕴藏了许久,此刻从唇边吹出,自然而然。

远处的笛声,听到我吹叶子的声音,似乎停滞了一下,很快就明白我的意图,欣欣然地重复那个调子。

一笛一叶,唱和了许多遍,直到那天的晚霞黯淡下去,直到树林中,再也听不到鸟儿归巢的声音。

不知何时,我取出唇齿间的叶子,已经开裂枯萎。我的嘴唇,应用力过度而颤抖不停。

脸上一片s-hi意,我竟然流了满腮的眼泪。

可我心里,却是无穷的欢喜,原来,在这天地之间,我并不孤单。

有一个人,不知是谁,在那看不见的某处,听懂了我的调子,愿意和我唱和。

重要的是,那个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一连五天,每日我早早地干完活,带上一个干馍馍,来到那个小山坡上,等那把笛声。

我在等吹奏笛子的那个人。我等了五天,那个人都没有来。

到了第六天,又是一个火烧云的傍晚,仍然等不到。

我心灰意冷,呆呆地坐了半天,月升中天,慢慢啃完那个干馍馍,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回去。

就在这时,我再次听到那个熟悉的笛声,演绎一曲全新的调子。

我激动得全身发抖,忙不迭地摘下一片树叶,却连摘了四五下,才算摘到。来不及检查那片叶子厚薄如何,我急忙塞进唇边,开始唱和。叶声呜咽嘶哑,吹了出来,才吓了我自己一跳。

此时,远处的笛声,已经吹到曲末。

我站在那里,手上拿着那片过老过厚的叶子,懊丧得想以头抢地。我竟然,竟然只顾着摘叶子,忘记了那调子的前半部分。

远处的笛声,见无人唱和,吹了一遍,就停下来了。

万籁俱寂,我却听见自己哭泣的声音。

我明明守在这里寸步不移,却为什么,还是会错过?

错过了,要怎么样,才能够重来?

我哭了许久,哆哆嗦嗦地,借着月光,重新摘了一片新鲜的叶子。

没有人唱和,我就吹一个曲子,给自己听吧。

一开始很难听,因为我一边忍着哭泣的欲望,一边吹奏。后来就渐渐地流畅,一个从没听过的旋律,如泉水一样,潺潺地从我心底流淌出来。

我想到过去十年生活中那些美好的事情,想到春天里到处盛开的亮堂堂黄色小花、夏天Cao地上随处可见,掰开来可以吮吸甜味的Cao根、秋天里蔚蓝的天空中优雅滑翔的飞禽的翅膀、冬天里,塞给我一个热腾腾红薯的老婆婆的笑脸。

我想到那些平日里不敢跟人讲的梦想:我梦想有一天能跟村里有钱人家的小孩那样上私塾,能摇头晃脑背诵那些我听一遍就可以记得的诗文,有一天我也能上京赶考,象老婆婆给我讲的故事那样高中状元,骑着大马,穿着红色的漂亮衣裳回来。

可惜,这些都只是幻想,我的心情黯淡了下去,叶声嘎然而止。

出乎意料的,就在我停止吹奏的同时,远处熟悉的笛声又响起来。

曲调跟我刚刚信手吹来的一模一样,只是在他的手里,比我用树叶吹奏的,不知明晰透亮了多少倍。

原来,他一直没有离开,原来,他的沉默只不过为了更好地倾听我。

我傻傻地笑了,重新摘了一片嫩叶,附合着他清澈见底的笛声,慢慢地,用其他的调子,和着自己随心所欲吹出来的旋律。

一时间,仿佛天地万物俱不复存,所有的,只剩下一笛一叶,一个他,一个我。

那天晚上,我高兴过了头,一直吹到月已西斜才回去。

到了后来,笛声低低,隐隐有劝归之意,我才意犹未尽地挪动脚步。

月色迷茫,乡下人睡得早,此时村里除了几家还透着蜡黄的灯外,大部分已漆黑一片,只有偶闻几声狗吠。

我下了山坡,沿着两片菜园之间的狭窄道路往巷口走去,路上隐隐有一层泥腥夹杂着j-i屎味。两旁的菜地影影绰绰,也不知种了什么,在暗夜里看来,格外神秘。我正在心里揣摩着要种萝卜的话,没准可以趁着夜里偷挖一个出来,这一想,肚子不禁有些饿。我猫着腰,低头拐入菜地,还没摸清那叶子的形状,猛然被一双大手从背后抱住。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那人熟练地往我嘴里塞了一块破布,迅速把我压到垄沟里。

“臭小子,白天躲晚上躲,老子看你今天能躲到哪去。”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浑身战栗。

是养父,除了他,谁也不会在这样的夜里,象饥饿的狼一样专门等着我。

我哭、挣扎、尖叫,象一个落入泥潭的泥鳅一样用力钻,却没有办法摆脱他。很快,我的双手又被压到他身下,身下一凉,裤子又被扒落,我的双腿又被他以那种耻辱的姿势分开。这一次,他还抬高了我的臀部,双手探入臀间摸索了一番,然后,上一次那种钻心裂肺的疼痛再次铺天盖地而来。

月凉如水,清辉满地。透过篱笆,在我赤裸的、遍布虐痕的身体上穿梭而过,黑夜无边,倘若永远是黑夜也好,却又为什么要有白天,为什么要有光亮来衬托夜有多深沉?

为什么,在我欣喜若狂地月下唱和之后,要让我再承受一遍这种地狱般的煎熬?

我被堵上的嘴无声地开合着,叫着某个我没有意识到的名字。很久以后,我才忽然想起,在我备受蹂躏的那个夜晚,我一直在叫着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女人。

我在用全身的力气,哭喊着:“娘亲~”

身体里的裂痛没有进行多久,忽然之间,我感觉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重量消失,那具肮脏的躯体莫名其妙被人拧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丢到一边。

我回过头,勉强翻身,痛得龇牙咧嘴。看到月光下,静静地站着一个青衣人,长身玉立,风姿不凡,一张脸长得平平常常,表情却异常冰冷。

养父扑在地上瑟瑟发抖,两腿间丑陋的器官还昂然凸立,上面粘着s-hi漉漉的血液,指着青衣人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人是鬼?”

青衣人不答,却扫了眼我两腿之间的x_ing器,道:“原来是个小男孩。”

话如其人,仍是冰凉入骨。

他伸手将我口中塞的破布取出,手指触及脸颊,冰凉入骨。我打了寒战,惶惑地看着他。

“这么小?看起来不足八岁,那不会是你了。”他端详了我半天,喃喃地说。

暗夜里冷不防看到这有如鬼魅的人,连一向粗暴大胆的养父也变得胆战心惊,他看了看青衣人脚下,发现也有影子,断定是人,胆子骤然变大。拉过来穿好裤子骂道:“干你娘,没事快走,不要在这妨碍老子快活。”

我看到养父拍屁股准备走来拉我,心知这青衣人一走,不免又是一翻折磨。也顾不上身体裂痛,半身赤裸,扑上来抱住青衣人的脚哭道:“大叔,大叔救我啊,我会死的啊大叔。”

青衣人冷冷道:“你会不会死,与我何干。”

我喉咙梗住,一时间觉得这世上人人自危,我死与否,确实与他无关。可就这么让养父带走,却是宁死也不干。猛然间,我瞥见青衣人腰间别着一直碧玉笛子,通体莹润,底下还系有贵重华美的穗子。

我心里一震,哆哆嗦嗦地抓紧他的穗子,青衣人衣袖一甩,一阵劲风袭来,我不由自主摔向一边。他长袖拂身,似乎要掸掉我抹到他身上的灰尘,道:“既然不是萧某要找的人,那就打扰了,你们继续。”

说完,青衣人转身要走,我情急之下,用口哨颤巍巍吹响刚刚在山坡上唱和的调子。

青衣人背影一顿,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我,道:“是你?”

我拼命点头,泪水簌簌流下。

“骗我的话,可不只被强这么简单。”

我摇头,声音呜咽。

“你如何证明?”

心里象被针刺一样难受,我抬起头,擦掉眼泪,慢慢地,将第一次听到笛声的曲调哼唱出来。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5/95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