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 作者:七六二(中)【完结】(12)

2019-05-13  作者|标签:七六二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消息来得很快,只怕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孟殊时说罢,一口喝光杯中茶水,“那三刃的匕首,别人不知,江湖人却都知道,乃是岑非鱼的如幻三昧刀,是他在点苍山上学艺后所创,无人能知其中玄妙。”
  白马吓得站了起来,大骂一声:“他太胡闹了!”他喊罢,坐了回去,这回连痛也忘了,喃喃道:“他去杀齐王做什么?”
  孟殊时道:“日前,我在江南的兄弟曾传来书信,言齐王正在四处寻人,乃是一名少年。”他想了想,补了句“年纪与你一般大,暗中找了三年。”
  白马明白了,齐王在找自己。自己先前猜测,李雪玲死前故意误导了这群人,现想来是八九不离十。那么,她会如何说?只怕她连谎话都懒得编,干脆故意说反话,把自己说成一个黑发黑眼的汉人,且被卖到最遥远的江南。如此,倒是和乞奕伽的说辞一致,怪不得周望舒会选檀青。
  真是可笑。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李雪玲连临死的时候,都不愿给白马留下哪怕一丝希望,这到底是为何?
  白马幼时的记忆,大都有一些模糊了。他思来想去,终于记起那个风雪夜。母亲跪在李雪玲的帐外苦苦哀求,她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李雪玲,想求她看在都是汉人的份上,看在父亲蒙冤惨死的份上,放自己一马。而李雪玲呢?她竟然觉得她和儿子会被送往塞外,俱是因为父亲等人谋反战败。
  白马只觉心底冰凉。
  齐王要父亲留下的碎玉,赵王和谢瑛要真相永埋地底,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找到自己,杀了自己。白马心里勉强浮起一丝庆幸——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认出自己了,还算是安全。但自己的身世,到底还要不要告诉岑非鱼?
  “白马?”孟殊时张开五指,在白马面前虚晃几下,见他回过神来才问:“可是难受?你去歇一歇吧。孟某实在无能,一时没本事带你脱离苦海,对不住了。”
  白马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平静无波,笑道:“没,你说什么呢?我的境况如此,是自己没本事,男儿大丈夫,本就不该倚仗他人,更不能怨天尤人,我的事你不必太过挂怀。我刚刚是被二爷吓住了,他这不是去找死么?平日里玩玩也就罢了,竟敢去刺杀王爷。”
  孟殊时单手支着下巴,与白马对视,言语温和,道:“白马,你可以信任我,无论何时,无论何事。”
  “你在说什么?”孟殊时的双眼太温和了,他的神情从容坦荡,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看着这个赤发碧眼的胡人少年,眼神中却没有带着常人惯有的、对于异族的好奇或厌恶。白马不愿意骗他,可他脑中的那根弦一直紧紧地绷着,“我信你,可我这么个人,又有什么可向你隐瞒的?孟大哥,你心里装着事,就很容易‘看山不是山’。”
  孟殊时笑着摇头,道:“对,我近日太过忙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洛京不太平静,你莫再随处乱跑。我将有数日忙碌,不得空来看你。”
  孟殊时是董晗手下的人,为萧皇后办事,他若要忙碌,便是忙萧后的事情,难道萧后准备对谢瑛下手了?
  白马把目光从孟殊时身上移开。他知道,孟殊时总是在有事发生时过来找自己,其实只是找个由头,前来与周望舒联络。或者反过来,他与周望舒联络过后,顺道来看看自己。情爱一事虚幻无常,自己也不能太当真了。
  白马见孟殊时准备离开,起身跟在他身后,将他送到门外,“孟大哥,你其实是来找别人的吧?”
  孟殊时停在门口,把白马推回去,关着门,只留下一道缝,与他说最后两句悄悄话,道:“你那么聪明,我瞒不住你。此先,我曾混迹江湖,与白衣剑卿周望舒有些交情,他既是十二连环坞的坞主,又是‘怀沙’的少主。你可知怀沙?”
  白马跟孟殊时面对面,相隔太近,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两下,道:“听说他们干得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非是杀人越货,而是拿钱消灾。怀沙里有青山舫,养刺客,收钱杀人;有如是观,专为人探听消息、出谋划策。”孟殊时见状,退后两步,拉开自己与白马的距离,极为礼貌地站着,继续说:“三年前,你们楼主曾找过我,询问一些旧事。那事是我的心结,我便如实相告了。月前,你与我说过董大人的事,你的想法与周望舒不谋而合,他知道后,才又找到我。”
  “那你与我!那时候……”白马突然想到,自己与孟殊时交往时,为了获取他的信任,总会说些r_ou_麻的话。现在想来,那些话只怕都被岑非鱼听了墙角。他顿时面色微红。
  “那夜酒醉唐突,对不住了。不过,与你彻夜相谈,让我想明白了不少,有些事不做,始终良心难安。”孟殊时的神色也有些古怪,感叹道:“旧事不提罢。岑非鱼不是个简单人物,你莫要与他走得太近,我倒不是……吃醋,我只是怕你受他牵连。毕竟此役凶险,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白马:“公道自在人心。老天爷会帮助天下百姓。”
  孟殊时摇头,道:“从前上战场,我从未如此……不知怎么说,无牵无挂的时候,做什么都觉得轻而易举。现在却总会想起你,怕我若是不慎身死,没有人照顾你。”
  “我还是送你到门口吧。”白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默默地跟在孟殊时身边,慢他半步,一路把他送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两人已行至青山楼的正门前。
  孟殊时转过身来,面对白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道:“若我身死,你便当我从来都是自作多情,忘了我。”
  白马心里很不好受。孟殊时的温柔,从没有激发过他的爱意,却让他觉得被爱。他红着鼻尖,跑上前去,想要抱一抱孟殊时。可到了孟殊时面前,他又犹豫了,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孟大哥,从前我舅舅也在并州参军,后来,他打了败仗,带着一个兄弟回到部落里。他那个兄弟是个汉人,腿脚不好,总是很想回中原,却又说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孟殊时双瞳一缩,连呼吸都有些乱了。
  白马停了一会儿,问:“你实话告诉我,当年玉门战场上,你的刀有没有沾上他们的鲜血?”
  孟殊时眸光一暗,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握拳,指甲陷入掌心也不知痛。他喉结滚动,抿了抿嘴,道:“浑身……浴血,刀……也卷了刃。”
  他没有把最后的经历说出来,时至今日,一切都不再重要。他身上的血污,就像白马那把匕首上的血污一样,太多、太深、太旧,无论如何都洗不去了。
  白马摘下头上的发带,抓起孟殊时的手,一圈一圈,系在他的手腕上。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呼吸,道:“那……孟大人,就此别过。”他向后倒着走了几步,挥挥手,转身跑走了。
  “就此别过。”
  孟殊时站在原地,同每一次分别一样,望着白马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茂密的花木间。


第57章 交心
  泰熙三年七月初四,东海鸢都,齐王府。
  “一群废物!”梁炅怒不可遏,将手中密报砸向一众侍卫,劈头盖脸便骂:“说什么将王府护卫得如铁桶一般?那岑非鱼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他从案前起身,行至王府侍卫长面前,一脚踹在对方小腿腓骨上,“没用的东西!”
  只听咔的一声,侍卫长左腿一颤,痛得冷汗直流,跪在地上,“王爷息怒!”
  齐王梁炅虽然年纪不大,但与今上乃是同辈,平日里诸侯王爷们都敬他三分,他在外亦是恭谦有礼。但梁炅并不是个仁厚的人,周望舒遵从父命,自峨眉山学剑归来后,为梁炅当了七年幕僚。此七年间,周望舒正式接管周瑾留下的十二连环坞,以水路货运为齐王敛财聚富,令其封地商贸空前繁荣。
  然而,梁炅并未因此而对周望舒手软。周望舒手中有一件赵桢的遗物,梁炅再三求取,他却始终不肯交付。梁炅因此怀恨在心,联合当年幽州军旧部、现在的殿中中郎李峯,设计引周望舒出关,再勾结天山派对其紧追不舍,同时放出风声,想借刀杀人。此事在齐王府中主要门客间,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只不过,世间人心最是难琢磨,有人敬慕英雄刘玄德,自然有人追随枭雄曹孟德。梁炅的门客并未因周望舒的事而惧怕齐王,反倒多是认为他有魄力,是个能成大事的人。毕竟,齐王虽易怒多疑,但赏罚分明——数月前,他巡游封地,查出临淄郡守克扣底下人的俸禄,二话不说便把那郡守依法惩办了,事后更是着人清算数年来欠发月俸的数额,全数补了回去。
  梁炅有威仪,众人都怕他发怒,此时俱跪在地上任他责骂。
  除了齐王,议事厅内唯有两名胡人侍卫还站着。其中一人身形魁梧,面容刚毅,大咧咧地扛着一把斩马刀,当先去触了这个霉头,说道:“王爷,前夜我护送您回府后,一直在您门前值守,未曾察觉到任何异动。我推测,那岑非鱼定是早在您回房前便已藏身其中。”
  另一个胡人身材矮小,面色苍白,脸上蒙着条三角巾,唯独露出一对碧色的杏眼。他的眼型本是娇俏的,但眼神却和他怀中的一对弯刀同样冰冷。
  未等梁炅开口责骂,碧眼双刀客头也不抬,道:“我曾与岑非鱼交手,此人轻功极好,武学修为远胜于我等,故而贺若莫不曾察觉,也是情理之中。”
  此举简直是火上浇油,梁炅被此人气得失语,指着他反复骂道:“你、你……”
  贺若莫满脸无奈,出言呵斥:“阿九,莫要顶撞王爷。”贺若莫是个莽汉,唯独对齐王说话时态度恭敬,对阿九说话时语气温和。此时他虽是出言呵斥,倒更像是在与阿九闲谈,旁人也是见怪不怪。
  原来,这名身材矮小的胡人,便是塞北大名鼎鼎的碧眼刀客阿九。阿九对贺若莫的呵斥浑不在意,反驳道:“我说的乃是实情。”
  “够了。”胡人不懂礼数,梁炅不能与他们计较。他实在没了脾气,憋着气坐回案前,在案桌上重重一拍,问:“现如何是好?张冒、杜元林,你、你还有你,都给本王站起来,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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