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番外 作者:中华说书人【完结】(35)

2019-05-11  作者|标签:中华说书人


  真儿跺了跺脚,绣鞋上缀的花瓣金铃儿跟着起了脆响:“良大夫曾说药至七分温,凉了对脾胃不好,爹爹怎的如此大意。”
  楚瑜不敢得罪自己的心肝儿,忙道:“是爹爹疏忽,下次不会了。”
  “当真?”
  “当真。”
  真儿这才重新将小手递了过去,被楚瑜微凉的掌心牵住。
  李恣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心头几分纷乱荡然无存,无端起了几分羡慕,道:“千金聪慧可人,想来定是平日里先生和尊夫人教导的好。”
  无心之言,却淡了楚瑜脸上的笑容。
  真儿看了眼爹爹,轻轻咬了咬粉唇道:“大人,真儿没有娘。”
  李恣心下一惊,料想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得暗恼自己说话没分寸,有些着急地想要同楚瑜解释。
  “真儿是我的女儿。”楚瑜一句话堵住了李恣的解释。
  李恣不明白楚瑜话中意思,却也不好多言。
  楚瑜吩咐家仆带李恣去所住院子里安顿歇息,又道:“有事直接差人找我,若是有住得不习惯的地方跟我说就是。家里人少,不必见外。”
  “叨扰先生了。”李恣又是一礼,这才跟着小厮下去。
  楚瑜看着李恣清隽的背景,缓缓转过身去,重新揉了揉女儿的头顶。
  真儿抬起头,轻轻道:“走吧爹爹。”
  楚瑜弯唇一笑:“好。”
  “今日该抄《涅粲经》第十六卷 了。”真儿掰着手指数了数。
  楚瑜捏了捏掌心里的小手:“今天爹爹有点累。”
  真儿有些犹豫:“可观云山的方丈大师说爹爹思虑太深,郁结于心,当日日抄录佛经清心养身。”
  楚瑜不忍女儿担心,暗暗扶了下发痛的腰背,颔首道:“好,那便再抄一卷。”
  花枝拦人衣袂,卷起几缕清香。微风轻拂卷落零星花瓣,悄然落了这一大一小的发丝间……
  国公府,惊鹊苑。
  大丫鬟逢冬打理了房间,福了福道:“大人可先歇着,待会儿叫人传饭。”
  “多谢姑娘。”李恣回了一礼。
  逢冬赶紧侧开身子:“大人使不得,委实折煞婢子了。”
  李恣摇头,道:“楚大人抬爱容我落脚国公府,是恣叨扰,辛苦姑娘了。”
  “大人是二爷的座上宾,可万万莫要这样说。”逢冬见李恣人俊俏又这般有礼,不由得道:“婢子多嘴两句,大人莫要见怪。”
  李恣道:“姑娘但说就是。”
  逢冬稍稍压低了些许声音,道:“婢子斗胆问一句,大人应不是上京人?”
  李恣颔首。
  逢冬这才道:“那就难怪不知我家二爷了……”
  李恣想到之前的事,道:“莫不是恣说错了话。”
  逢冬摇头:“不怪大人,只是大人不知其间事罢了。”
  “还望姑娘提点。”李恣恳请道。
  逢冬忙摆手:“大人言重了……”她顿了顿,道:“真姑娘是我家二爷的女儿。”
  “这我知……”李恣话未说完,蓦地睁大眼睛。楚瑜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未曾反应过来,如今再听逢冬重复一遍,方才明白其中意思。
  真儿是楚瑜的女儿。
  真儿是楚瑜亲身生下的女儿。
  逢冬见李恣回过味来,继续道:“之前那段错乱姻缘,二爷已经和离,真姑娘重归了楚家家谱,只是从前旧事,府里上下虽算不得皆讳莫如深,倒也无人敢提。婢子多嘴,大人随意听一耳朵就是……”
  李恣久久无言,直到逢冬走后甚久,方才有些失魂落魄地坐下。脑海中满是初见楚瑜的模样,口中渐而微苦。原来这般风姿绰约的人物,竟也甘为人下,生儿育女的吗?
  却不知染指霜华者是谁。


第39章
  春风不度玉门关。
  不过是刚开春的时节,日头算不得大,却仍是叫人汗流浃背。
  演武场上,不少人已经三三两两散开,兀自找个y-in凉处躲日头了。却有一人仍是站在正中央,双手持枪反复劈、挑、点、刺,一丝不苟。他的双腿绑着沉重的沙袋,脱掉的上衣随意系在腰间,随着每一次挥动手中长枪,从腰背至肩头,从手腕至脖颈,绷紧的肌理自成一段流畅弧度。
  汗水从他额头落下,扎做一把的长发s-hi透黏在脊背上,许是不太舒坦,他干脆一把捞过咬在唇间,迎着刺目的阳光将入鬓长眉皱起,一双本该自有风流的桃花眼不见半分轻浮之态,取而代之的是带着铁锈味道的坚韧。
  随着喉间一声低呵,手中长枪劈出,似雷霆万钧扫的刺眼阳光都弱了几分,只听咔嚓一声,长枪应声而断。四周寂静一片……
  “秦峥!!!”唐守备大老远气冲冲道:“你小子又毁坏公共设施!武器他娘的不要钱啊?啊!你有劲儿给老子劈柴去,今个儿五个营的柴火都归你!”
  秦峥将头发从嘴里吐出来,手里的半截破棍往腰里一别,扭头就走。
  “你往哪去!”守备气道。
  秦峥头也没回,抬了抬手,懒洋洋道:“将军,小的劈柴去。”
  若不是口里还算恭敬地唤着旁人将军,还当这位是哪家的爷。
  饶是如此,却无人说什么。盖因看不惯秦峥的人很多,偏又拿他没有办法。说来秦峥这人模样生得是真的好,搁在哪都俊的扎眼,可偏又有种说不出的人嫌狗厌的气质,初始跟着周千户的时候,不少人想要收拾他。
  脏活累活给他做,没事找茬教训他,任何一点疏忽都能成为众人欺辱他的借口。
  对此,周千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把人弄死,他权当看不见。有时候副手都看不过眼,跟周千户说过几回。
  周千户只是道:“韧x_ing欠缺,需增三分。傲气太满,需折三分。不用管,只要他想活着,就死不了。他若是撑不住,到了战场上也是废物一个,中看不中用。”
  上面这样发了话,也就无人再多事了。欺负人的乐趣在于看到那人懦弱退缩的模样,久而久之众人发现,在秦峥身上并不能找到这种乐趣。
  秦峥坚如磐石,纫如蒲丝,将那些欺负全然不看在眼里,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扛,第二天照样跟着升起的太阳一起出现在校场。严寒酷暑,三伏三九,从未间断过。
  就算是再如何看不惯秦峥的人,对此也是服气的。
  那是拿命来拼的,谁都比不上。
  许是时间长了,人嫌狗憎的秦峥也渐渐被周千户营里的人所接受,哪怕平日里算不得亲密,但也无人主动生事,故而他算是熬出来了。
  日头偏西的时候,一声长长的号角划破天际。
  秦峥劈柴的手一顿,微微抬头看了眼天际……
  半年前征战的军队归来了。
  号角声响到第三次的时候,所有人都赶到了城门前,放下的阀平铺出一条路,城外风尘卷来血腥味。
  秦峥站在后面,瞧见马匹染血,将军苍老的脸上满是颓败的灰色。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回出征大败,退兵百里。
  “爹!爹!”丹虞挤上前去,瘦小的身子夹在人群里很是不显眼,他伸手拽住一个军队后面的一个伤兵:“军爷,我爹呢?你见我爹了吗?”
  众人哪里顾得上这么多,正忙着将伤兵抬回去,几番手忙脚乱的推搡下把丹虞搡到边上。
  丹虞一个没站稳,朝后头栽去,被一只手臂稳稳扶住。他回头一看,眼眶红了半圈:“秦大哥,我没瞧见我爹。”
  “人多,再找找。”秦峥扣住丹虞手腕,带着他往人群里面走去。
  丹虞咬紧牙,心里满是不安。
  一番询问却仍是未能找到,秦峥看了眼已经偷摸抹了几回眼泪的丹虞,没有说话,扭头朝最前头那个总旗走去。
  “秦大哥!”丹虞一把拽住秦峥,指尖颤抖。
  总旗手里拿着一卷白帛,那是用来记下战死沙场的士兵名字的。
  秦峥甩开了丹虞的手,一步步朝那白帛走去……
  丹虞眼睁睁看着秦峥的背影,周围的一切嘈杂似乎都没了声息,除却灰蒙蒙的天,和眼前冰冷的身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能映在眼底。
  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秦峥……
  他想,若是秦峥不走这么几步,是不是他就不用知道那残酷的真相了。若是秦峥不走这么几步,是不是他还能假装阿爹不过是落队了,毕竟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跟不上这些壮实的军人是应该的。
  丹虞眼前模糊一片,他努力睁大酸痛的双目,看着面前的秦峥,哽咽道:“早知道就不救你了……我讨厌你……”
  “嗯。”秦峥面无表情的将手搭在丹虞肩头。
  丹虞眼泪流得更凶了,嗓子似被堵了砂石一样,噎得心口痛:“我爹走得慢……”
  “嗯。”
  “他还不分方向。”
  “嗯。”
  “可能迷路了。”
  秦峥搁在丹虞肩头的手紧了紧:“或许吧。”
  丹虞傻傻站了很久,泪s-hi透了衣襟:“我是不是没有亲人了……”
  秦峥摇了摇头:“你叫我哥。”
  我就是你的家人。
  一句话摧毁了少年仅存的奢望,丹虞一头扎进秦峥怀里,哭得天地失色。
  秦峥缓缓收拢手臂,沉声道:“丹虞,哥给你报仇。”
  ……


第40章
  风吹黄沙迷人眼,掀得戍城将士们衣角翻飞。抬头瞧着那被风吹得呼啦作响的旗帜,远远瞧去被黄沙遮掩竟是看不真切。
  永安三年,所有人心头都蒙了一层沉甸甸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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