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坡下 作者:慕容仙【完结】(46)

2019-05-05  作者|标签:慕容仙

温泽林说:“我不算是南无拉教子弟,只不过因为姥姥和阿娘的缘故,对南无拉教有些了解而已。”

云子蔚问道:“敢问令尊可否也是南无拉教子弟?”

“家父不信奉真主。”温泽林笑了笑,道,“家父甚至不愿听到家母讲任何关于南无拉教的言论。他很不耐烦。”

温泽林接着道:“我阿娘当年是想嫁给南无拉教子弟的,可槐海镇上信奉南无拉真主的并不多。后来阿爹来求亲了,她思虑再三,还是嫁给了我阿爹。”

“我想令堂一定有过痛苦。”云子蔚说。

“这话怎么讲?”

“和人同处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伴,却连重于x_ing命的信仰也无法交谈,这种痛苦是不可言说的。何况令尊令堂还要过一辈子。”

云子蔚接着道:“我以为,共度余生的伴侣当是信仰如一的。若是信仰不同,我是断然想不到该如何相守的。”

蔺寒正百无聊赖地扒拉着饭菜,闻言忽地抬头看云子蔚,云子蔚神情肃然。他又转过头去看温泽林,温泽林也是肃然地点点头。

蔺寒持着筷子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没了什么胃口。

正月还没结束,后来蔺寒还去看了镇上的爷爷和大伯。

他给爷爷带去了一盏紫砂茶壶,给大伯带去一只鹅。爷爷待他还是亲的,但大伯说话照旧是句句刺人,听得人浑身不自在。他都不愿意留下午饭,寒暄几句就告辞了。

对于蔺寒而言,去所有亲戚家串过门,就算是过完年了。这之后他就能天天躲在被窝里睡到日上三竿,等到衙门要做活了他再回去。

而秦家这边走完亲戚后,糖儿和秦漾决定再去拜访许经啟先生。

许先生于不惑之年丧妻,膝下无子,几年前孤身一人回到槐海镇。糖儿和秦漾原本以为他家院子会很冷清,没想到刚进门就碰上个荷着锄头的人,那人恰好要出门来。

秦漾认出了他,这是自己年少时的同窗王六。他只念了一年书就辍学回家种田了,他们的交情并不深,至今只算是点头之交。

秦漾问道:"你也是来看许先生的?"

王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上去有些憨厚。他说:“是啊。这不是过年了嘛,我来给许先生送只家养的鸭子。”

王六说他家中还有事,得先走一步,跟他们挥手道了别。

此时屋里传来了咳嗽声,许老先生跨过门槛走了出来,身上披着件灰外衫。他真是太清瘦了,脸色很苍白,面颊凹陷下去,下颌上布满白胡茬。

糖儿走上前去搀扶他:“先生您是病了?”

许先生清了清喉咙,摆摆手道:“霜露之疾而已,不碍事。”

他们几个人一同进屋去,秦漾将提着的甜糕果子给许先生,许先生接过,连声说好,让他们随便找椅子坐下来。

“我这孤家寡人,过年也冷冷清清的,好在你们这帮熊孩儿还记得我,从初一到今天,每天都有人上门来看我。”许先生的嗓音沙哑,“来的有好些是打小爱皮,被我说教得多的。从前规矩的几个倒很少见。”

糖儿笑道:“我们承蒙师恩,来看望先生都是发自真心。咱都盼着您身子骨硬朗,您也得多保重身体才好。”

“我这把老骨头确实还不能垮下,我垮了书院里的那帮猴儿该怎么办……”许先生说罢咳嗽起来,越咳越剧烈,几乎说不出什么话。糖儿过去给他顺背,等他不那么咳了,就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茶水。

老先生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下。他拍拍胸口顺了几口气,望着糖儿道:“秦谧是我当年最中意的学生,老夫听说你考中了举人?”

“是的。”

“不错,真的不错。”许先生道,“只可惜是生不逢时,赶上了珂晖族夺位的时候……那你如今在做什么活计?”

“我如今给镇上的一户人家做账房。”

许先生叹息道:“屈才了。”

糖儿说:“先生不必觉得惋惜。留在槐海镇是我自己的决定。秦谧无心争名夺利,如今远离官场也不为坏事。”

许先生拿那双清明的眼看他:“那将来呢,将来你又作何打算?”

糖儿下意识地看向秦漾。秦漾也抬眼看着他。

糖儿道:“不瞒先生,秦谧只有走一步算一步的念头。”

“还是想留在槐海镇里?”

“嗯,留在槐海镇里。”

许经啟先生往后靠去,老竹椅吱嘎吱嘎响。他沉吟了一会儿,道:“老夫近来是越发体弱多病,也不晓得还能撑几年,没准哪一天眼睛一闭就走了。”

糖儿道:“先生别这么说,您……”

许经啟先生冷哼一声,轻声咳了咳,道:“你也别讲什么好听的话,老夫不愿听。老夫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该尝的滋味都尝尽了,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书院里那群不让人省心的小崽子。你要是愿意替老夫做点事,就在老夫病弱讲不了课的时候过来搭把手。”

糖儿弯眼笑道:“好好好。您随时让学生来梧桐巷子尾的人家找我,东家好说话,随时能放我出来。”

许先生听罢,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

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下了。

从许老先生家出来,糖儿想起自己当年在书院也没少做混事,扑哧笑出声,跟秦漾说,他去做先生,就是老鼠要做猫了。

秦漾眼里含了笑,道:“我倒觉得,书院的那群小老鼠未必会怕你。”

糖儿被那一笑酥了心,弱声弱气道:“怎就不怕了。”

“瞧瞧你这张脸,长成这幅模样,哪有半点先生的样子。”秦漾见他那张白净的脸上似乎是沾染了什么,伸手抿了下来。

糖儿睁着双水盈盈的眼睛,就这么立在他身前看着他。

秦漾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要转过身去。糖儿倔强地拉住秦漾的手臂,力道还颇大。秦漾转头看他,他又有点儿怯了。

“做什么?”

糖儿移开目光,闷闷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什么?”

“先前你已经知晓了我的心思,却从未告诉过我你是怎么想的。”糖儿鼓足勇气抬头看他。

“什么怎么想?”

秦漾还是那副软硬不吃的模样。糖儿急得跺脚:“阿哥!”

秦漾笑:“你都叫我阿哥了,你让我怎么想。”

一向伶牙俐齿的糖儿听了这话沉默了,瞬间红了眼低下头去。他这样子像是要哭。

这回换秦漾无措了,他低头去看糖儿,柔声道:“我不过开个玩笑,你别……”

糖儿猛然抬起头来笑道:“我也不过开个玩笑,哥哥紧张什么。”

哪里有半点要哭的样子。

秦漾无言地看着他,转身就走。糖儿跟在身后,嘴里喊道:“哥哥!你等等我呗……念竹!秦念竹!秦念……你别这样看我,我不这么叫了,我错了……哥哥!”

37 先生

整场春宴里,糖儿几乎是在奔走与执教中度过的。

许先生的身子骨确是不大好了,三天两头地生病。他白日里教到一半支撑不住,就打发小孩子回家去,让他们到晚上再来学堂听小秦先生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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