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坡下 作者:慕容仙【完结】(45)

2019-05-05  作者|标签:慕容仙

蔺寒不跺脚了,头疼似的偏过脑袋。他沉默了一会儿,坦诚道:“他叫云子蔚。”

小姨娘他是想瞒着的,他觉得跟秦漾和糖儿说了没所谓。

“什么?”糖儿瞪圆了眼睛,再转过头去细细打量云子蔚,惊讶道,“这是京都漱月楼的云子蔚?渃叶圣灵吗?”

蔺寒“嗯”了声。

秦漾茫然不解,歪头看糖儿:“什么渃叶圣灵?”

糖儿拉过他的衣袖,望了眼云子蔚轻声道:“哥哥你知道南无拉教吗?这位就是传说中南无拉真主的座下弟子渃叶的转世。上一个皇帝还在位时,就建起漱月楼,将他奉为圣灵。我在京都的时候听过。”

秦漾道:“既然是圣灵,怎么会沦落到这里?”

“战乱呗。”蔺寒说,“老皇帝光顾着逃命没带上他。京都沦陷,他就被珂晖族人掳到这里来了。”

糖儿有些同情:“那一路过来必定是吃了不少苦。”

蔺寒沉默着点点头,用脚尖踢院里的小石子。

还在受苦的人成千上万,何止云子蔚一个人。也不知跟他失散的阿娘是否安好,一家子是否已顺利地回到了他后爹的故乡。

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种伶仃感,漂泊于世的伶仃感。这种感觉甚至是无法逐渐消磨的,钉在骨头里,越钉越深,越钉越疼。

蔺寒和云子蔚从秦家回来后,心有灵犀地一起早早地睡下了。

可是蔺寒忘了槐海镇大年夜是要放鞭炮的。他睡得正熟时,被外头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吵醒。他捂住耳朵翻了个身,睁眼看到云子蔚近在咫尺。云子蔚背对他而睡,如墨的长发散落在枕头和被褥上。

蔺寒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觉得分外熟悉,好似在梦里闻到过几回。

蔺寒用一只手撑着额头看云子蔚,在炮竹声渐渐小下去时,神差鬼遣般缓缓低头凑近他。

果真是这股檀香味。蔺寒心里咯嗒一下,心弦绷紧了几分。他想起他在梦中的陆宝儿身上闻到的就是这个气味,他不可能记错。

这时云子蔚像是被炮竹声吵醒了,不安地翻转了身子,正面向他。蔺寒吓了一跳,惊慌中竟不敢动作了,愣愣地看着云子蔚。

而云子蔚并没有醒来,仍闭眼熟睡着,呼吸均匀。

蔺寒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想是不是他当时喝醉酒,把云子蔚当成陆宝儿了。否则他怎么会闻到檀香味呢?他仔细一想,当时云子蔚待他冷漠,似乎就是在那次醉酒之后。

烟花爆竹的光亮偶尔会透进屋子。蔺寒就着那光亮,细细地去看云子蔚的眉眼。

云子蔚的脸似是冰雪镌刻出的,无论是眉毛、鼻子还是嘴唇,都是清冷而漂亮的。那双眼睛也很漂亮,平日里蔺寒是不敢直视的。

飞上天的烟花“嘣”地一声炸开,他的心里也炸裂一下。

谁知道一户人家放完了鞭炮,另外两户人家又来凑热闹了。那声响又重起来,一声接着一声,震耳欲聋。

他躺下时心跳如雷,胸腔里“咚咚咚”的。

那“咚咚咚”的声音一直伴随着他,心脏实打实地敲打着,跳动着。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根本无法入睡。他不敢承认这种感觉是什么。

直至那爆竹声逐渐停下,消失不见了,他才在无数次的辗转后睡去。

接下来两天,蔺寒带着云子蔚去了姥爷家和知县姨丈家吃饭。他们只在方老爷子那儿吃了顿晚饭,倒是在县城里待了整整一天。

云子蔚不常出门,蔺寒借机拉着他在县城里四处逛逛。

不过云子蔚向来是无欲无求的。蔺寒问他有什么想吃的,他摇摇头,问他有什么想买的,他还是摇摇头。

后来过书肆时,云子蔚进去看了看,挑中了一部南无拉教的《惠德真经》。蔺寒顺他意,给买了下来。之后蔺寒也没看到合心意的东西,就跟云子蔚一路荡回了知县姨丈家。

这些日子,蔺寒的表兄傅启铭也携妻带子回家过年。

启铭表兄也是年少就成材的,如今在文霈县做知县。晚间他们一同吃饭时,启铭表兄提到珂晖族,心痛万分。他说珂晖族御史到来后,也在他们县贩卖华族流民。迫于压力,他无法抗争,也无法将这么多流民救下来。

姨丈点点头没说话,夹r_ou_片吃,嘴唇上的胡须缓缓蠕动。

大姨娘方鸾凤舀了碗甜羹道:“那是他们自己命不好。这种事还轮不到你cao心,那么多人你哪里救得过来。而今是珂晖族的天下了,你可别嫌日子过得太安稳了,要去招惹珂晖族人。”

启铭表兄叹了口气,不再多言了。

蔺寒也c-h-a不上话,就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吃完饭,又跟姨娘姨丈拉了会儿家常,见天色不早,就带着云子蔚回家去。

他们坐的还是在柳河巷前拦下的牛车,一路上夜风吹得人脸钻心的疼。

36 拜访

正月初四那天,温泽林带着一盒酥饼和一罐茶叶来他家串门。

温泽林没有太多亲戚,家里就一双父母,不必到处去走亲,所以他在正月里也是空闲的。他忽然造访,蔺寒还有些意外,赶紧洗了瓜果来招待。

温泽林留在蔺寒家吃晚饭。开饭时,云子蔚才从屋子里出来。

蔺寒将筷子递给云子蔚,指着那盘炒牛r_ou_,说那牛r_ou_很新鲜,他今天去菜场亲眼看着屠夫杀的牛,劝他多吃几筷。

云子蔚不动筷子,淡声道:“南无拉真主信徒不吃牛r_ou_。”

蔺寒嘴里还咀嚼着牛r_ou_,听罢有点懵,半晌才道:“你以前是不是跟我说过这个……我记得是有一回。好吧,我不小心又给忘了。”

蔺寒拿筷子点另外几盘菜:“那你吃其他菜,尝尝黄焖j-ir_ou_和红烧猪r_ou_,这些都是我清早买的。”

温泽林越过蔺寒,讶然道:“你信奉南无拉真主?”

云子蔚看向他,点了点头。

温泽林笑了:“我姥姥和阿娘是信奉南无拉真主的。她们觉得牛有灵x_ing,所以从来都不吃牛r_ou_。”

这一句话瞬间打开了云子蔚的话匣子。云子蔚说:“当年天地间妖孽横生,真主开荒辟地时,骑的就是灵牛。灵牛为被大雪冰封的真主奉献心头血,死后双角化作连绵的大山,一身皮化为夜幕,最后一滴泪水化作了云`雨。”

温泽林道:“我小的时候,我姥姥也常跟我讲这个故事。她还说真主从不会孤寂,他心中有大爱,有万物生灵。”

云子蔚肃容:“真主慈悲,将万物视作自己的骨r_ou_,愿以血r_ou_哺育生灵,真主感天化地,惩恶扬善,赐予好人善果,在恶人身上种下恶果,善恶都有报。”

温泽林将手按在心口上:“我相信真主要是看见这样混乱的世道,肯定会给那些作恶之人以惩罚。在这样动荡的世道里,子弟们更应该携手同行,肝胆相照。”

“是。子弟应该齐心,一同为黎民苍生祷念。倘若还能再见到那些挣扎在痛苦深渊的难民,我定要将南无拉真主的醒世之语说与他们。子民们要相信,真主还在,光明还在。”

他们像是相见恨晚,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起劲。蔺寒听得脑子里一片茫然,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他们在说南无拉真主和南无拉教子弟。

云子蔚与温泽林互言了姓名。云子蔚称呼温泽林为“澄平兄”。他自己只有尊号,从没有人给他取过表字。温泽林显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客气地称呼他“子蔚”。

温泽林第一回见到淡漠如水的云子蔚,竟跟他相谈甚欢。云子蔚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连眼睛都在发亮。

蔺寒心里莫名地不是滋味。云子蔚跟他说话就从来没这么高兴的时候。

蔺寒对温泽林道:“诶澄平,你是南无拉教子弟?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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