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by ranana【完结】(2)

2019-04-04  作者|标签:ranana


  白越遇见连寒的那一次武林大会是白越经历的最热闹的一次,那也是连寒参加的第一次武林大会。白越是白家长子,父母早逝,也没有叔伯可以依靠,白越到了十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当起了家,白家在江湖中以医术见长,白越在这方面更是天赋卓越,到了十七岁的时候便能治百病,医术方面颇有超越父辈之势。江湖中凡有受了重伤的都希望能上白家让白越给看看。白越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唤作白清尘,白越长她三岁,白清尘善针灸,酿制药酒方面也是江湖中姣姣者,虽然缺少德高望重的长辈,可白家在兄妹两人的打理之下依旧在江湖五大世家中占有一席之地。
  每年武林大会就是白家上上下下最忙碌的时候,那么多江湖中人聚到一块儿难免要动动手脚,伤了胳膊断了腿也是平常之事,白越总是带上些专治跌打损伤的药亲临现场。那次武林大会,白越记得,那一次是为了要推选一个新的武林盟主,一个天下第一高手。武林盟主的推选没有任何悬念的落在了华山掌门身上,而所谓切磋武艺的天下第一高手的比拼竟出人意料地悬念迭起,白越知道,这样的比拼多少掺了水分,他原以为“第一高手”这样的名号早必定是要落在一个家世显赫,在江湖中混迹了一些时间,武功也不赖的人身上。当他坐在擂台边悠闲地品着碧螺春新茶的时候,他看见擂台上走来一个少年,模样还很青涩,眉宇间却是英气逼人,他一身水色长袍,长剑于手,一剑出鞘,白越只觉眼前银光闪过,难辨事物,待他定睛看去,少年手中剑已经抵在对手咽喉。
  白越看得很清楚,那是一柄鱼肠剑。
  那年他已经二十过五,有了自己的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
  而连寒不过十八。
  白越想起连寒的时候,总是摒弃了诸多细枝末节,他想起他,想起的不是他声名鹊起,骄傲卓然的模样,他想起的他,总是青涩的,是个未谙世事的少年,许多年之后,白越已经忘记连寒初上擂台的神态的时候,他却还记得他成为天下第一的时候那一低头的笑颜。
  连寒像所有被标榜为天下第一的高手一样被许多人挑战,可他毕竟初涉江湖,明里别人占不上他什么便宜,就在暗中下功夫,白越再见到他的时候,是在白家大门口,连寒身上带了伤,他抱着剑坐在台阶上,白越背着竹篓刚从山上采药回来。
  “听说你很会治病。”连寒的语气很冷,脸上也是冷漠的。
  白越点了点头便带他进了白府。
  连寒中的是暗器,上面淬了毒,伤口不断流出黑血。连寒说是昨天晚上受的伤,白越说他命真硬,一般人挨不过一个时辰。
  连寒留在白家养伤,逐渐和白家的人熟识了,渐渐放松,也不再是刚来白家时一副黑面煞星的样子,白清尘每天下午都来给他做针灸,起初连寒说什么都不肯在白清尘面前脱了上衣给她扎针,白越在一边看得好笑,白清尘无奈地看白越一眼,道;“哥,要不你来?”
  “我没给人扎过,只给布偶扎过。”白越坦白道。
  连寒听了,本来还指望能让白越给自己针灸,只得羞红着脸脱下衣裳让白清尘动手。
  白越在边上看着,想,连寒到底还是个少年。想着想着不觉笑了出来,连寒看见他又在偷笑,没好气地问他,“你笑什么?”
  “我笑你。”白越老实回答。
  “笑我什么?”连寒小声嘀咕。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笑。”白越歪着脑袋想了会儿。
  “哥,你真烦,还不快去煮药。”白清尘最讨厌别人在她治病的时候说话,皱着眉头在连寒肩上重重一针。
  白越知道妹妹脾气,便退了出去。连寒趴在床上,抬起头看了会儿窗外,听见白越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才又垂下头。
  连寒能吃苦,再苦的药也不用加甘草熬,而白越本来就怕放了甘草要坏了功效,他看连寒喝药,眉都不皱一下,心生佩服,转念一想,他少年成名,其中吃了多少苦,一碗汤药的苦又能算得了什么。
  那日,白越正准备带上妹妹和已经有了八个多月身孕的妻子一起去看戏,走到院子里,看见了连寒手持树枝在比划,白越问他:“连寒,我们去看戏,你去不去?”
  连寒扫了眼三个人,白清尘搀着自己大嫂,笑盈盈看连寒,连寒一个寒颤,似是从她的笑里看到了万根银针要朝自己身上穴道飞来。
  “我不去了。”连寒道。
  “那你在家好好休息。”白越笑了笑,三人朝着大门走,快要出门时,连寒从后面追了上来,他拉住白越的袖子,支吾着想要开口,白越先他一步道:“在家也挺闷,还是一起去看戏得了。”
  连寒找到了个台阶下,点了点头,面露喜色。
  白越看他似乎很高兴,觉得那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连寒隐约记得那是他和白越去看得唯一一场戏,他们坐在戏台下,他就坐在白越边上,戏台上舞着水袖的旦角在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里面有一句唱词,白越听了,还跟着念了遍,似乎是这样的:“原来姹紫嫣红开个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似乎是一场很忧伤却是团圆的戏,连寒早已经忘记戏名,忘记故事,他后来又听到了那出戏,那是他特意请了戏班子到家里来唱给妻子听的,他喝着茶,意兴阑珊的时候便听见那样一句唱词,那随之而来的记忆就行云流水般泄露了出来。
  他还记得白越,在那么那么许多年后,物是人非,草长莺飞,他还记得他曾经坐在他的边上,和着悠扬婉转的曲调如此沉吟。
  那年初冬,白越的妻子腹痛难耐像是要生了,白家凡是懂点医的,能打打下手的都候在了房外,连寒站得远远的听着动静,屋里的女人叫得凄厉,似是有千万把刀子在剜她的肉,连寒听了许久,仍是只听到女人的哭喊声,他起初以为是女人的声音掩盖住了孩子的啼哭,他走近了些到了屋前,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寒看见白越走了出来,他的手上全是血,连寒看见他整个人都抖得厉害。他匆匆跑了上去。
  “白越,”他在他面前喊他,白越摇了摇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就再没了力气,颓然地坐到地上,一边的下人仆从都来扶他,他把他们推开,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坐在寒气逼人的地上,连寒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所说的“难产,大人小孩都没了。”是什么意思。
  那场丧事是白清尘出面处理的,出殡的那天,白越只在窗口张望,他能听见送殡的音乐,其中还夹杂了许多啜泣声,他听着听着就落下泪来,连寒进到他房里,看着他默默哭,心里没来由得难过,他走了过去,试探地碰了碰白越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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