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弃 作者:燕缺【完结】(17)

2019-04-03  作者|标签:燕缺 情有独钟 强强 天之骄子 江湖恩怨

这可是祖宗!活祖宗!

“你倒挺会顺杆儿爬啊。”聂放弹去沾上的红皮,“和小唐胡说八道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会来找你算帐?”

白老五嘿嘿一笑,又一记哆嗦。

“行了,又没要你命,起来说话。”

白老五伶俐油滑,这回自己落到风口浪尖上,凭他那点小聪明,自然不会看不穿,只是明哲保身不敢说破。但油滑无妨,识趣就行,他聂放还不至于过河拆桥,用完就抛。

他捉弄完人,乏力地靠在榻上:“再帮我办一件事,楼里赚的银两随你怎么花。”

“敢问何事?”

“你小唐兄弟要是来这找我,想方设法缠住他,用迷药也行——就这件。”聂放道,“你走吧,我乏了。”

他境况不佳,又强行运功在石府连杀二人,底子一损再损,到底是补不回来了。抵京畿后,他没敢回去,一直隐在茶楼里养神,传来的关于叛者的书信也没怎么看。夜里蛊毒上门做客,才最是难熬。

这蛊便是这么个用场:不动武,锁住筋脉把毒聚在腿上,至多每月做几天瘫子,十三年也能挺过去;一旦犯了禁,就恨不得眼前全是血海,好好饱餐一顿。练菀确实够毒,她能用蛊毒把手无缚j-i之力的弃子养成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又能用这蛊毒把武艺绝顶的人打回一个不饮血便疯魔的怪物。以蛊代武,她的道,的的确确是证了,还教唆着一群人和她一起疯。

那十七呢?

十七跟着她一起疯了。

昼与夜,于他并无分别,横竖是冷是痛。未知过了多久,未知是昼是夜,白老五敲了敲门,说是释之来了。

聂放想了想,终于没放纵自己去远远看一眼释之。

他推开窗,正是秋末冬初,落照流金。

街坊还是聂放走时那老样,烟火气挺重,染袖不染人。卖豆花的陈大娘忙着收摊,见着他热情地问候两句,又问他怎么没见着小唐。聂放这回好脾气地笑了笑,把十七枚铜钱全拿出来,买了一碗豆腐花,放了两勺辣油,味道却不是从前那个味道——约莫是因为经了释之的手,以前的豆花都还挺香,也不似这一碗辣得呛人。

他回到屋里,走到后院瞧了瞧。一片片黄叶张牙舞爪、横冲直撞,没人看管,把释之打理过的圃畦啃得混不像样。夕光坠在上头,怪刺眼,他不忍看、看不得、不敢看,又退回屋里——而屋里屋外同样,大至老旧的梨木桌,小至榻侧焐手的暖炉,无一不写着“释之”,无一不是他的不忍看看不得与不敢看。

他觉得他快呆不下去了。

而他又没别处可去,便掩耳盗铃地把眼一闭。

可声音还在,气味还在。有西风穿堂,释之奔到窗前,急匆匆地一掩;有咸香飘空,释之走进屋里,端着一碗热汤。

太要命了。

太……要命了。

他枯坐着发疯,听到有人叩门,眼一亮,又寂如死灰,又浮起片许狠毒血光。

“……老聂?”叩门的是陶三思,他眼睛瞪得溜圆,像撞了鬼,“当真是你?”

聂放:“自然是我。”

陶三思几句话不带喘:“小唐说你八成在茶楼躲他,他一去茶楼,你铁定回来,叫我在这堵你,还真给我堵着了!你这几天哪去了?做什么躲着我们?咷笑浮屠呢?”

“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我哪里说得上来。来院里坐坐,我们一件一件……慢、慢、聊。”

聂放心如止水,领着怀揣药包的陶三思走到院里。

陶三思急不可耐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你这模样……瞧着不好,究竟出什么事儿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见着故人,情难自已罢了。”

聂放背对夕照而立,状若厉鬼索命。

“咷笑,别来无恙啊。”

作者有话要说:

<body oncontextmenu="window.event.returnValue=false" onselectstart="event.returnValue=false" ondragstart="window.event.returnValue=false" onsource="event.returnValue=false">

还有一章,晚点放上。

第10章 (10)

(拾)

人欲成佛,有大道三千;人欲堕魔,有小欲万端。

武道亦如无尽藏,剑有千般态,刀有千般相。

桃氏是这千般相中的渺渺者,不显山露水,更遑论与庞然秦门相提并论。

这一辈是单传,出了个桃振青,命里不幸是个刀痴。桃振青的刀论,很是高超,刀法,也很是出挑。他便“痴”得理所当然,直到“痴”没了爱妻,他的命只剩下了幼子和他的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正如刀盛于众人必毁之,成也刀,败也刀;生也刀,死也刀——与其说他死于秦门的忌恨、聂放的掌下,不如说他死在自己的刀道上。

他死后,桃三思即咷笑浮屠的余生,是在爱刀与憎刀中度过的。爱,嗣于血亲;憎,缘于宿命。

少林无慧曾与桃振青有故,于是他往少林去了。经书千卷,佛谛万帙,没有一字能令他知“舍”。

是以他自削鬓发,步步登上无穷尽的山阶问佛——恨如何舍,欲如何断,心如何定——佛无答,他自从刀中寻。

无慧拒为他点香疤。

“目是尘泥目,心是血海心。右眼魔字,左眼鬼字,你与我门无缘,无缘就不应有求。”

“无缘便无缘罢,咷笑只求以恶身荡涤罪业。”

“恶身是恶身,罪业却非罪业。佛见你心,不信、不诚、不洁,唯有欲海滔天。”

咷笑浮屠仰天长笑而去。

自此,少林无慧多一逆徒,赤练宫中添一恶僧。

入赤练半载,他偶然见到被软禁于地宫的练菀,得知诸案乃秦门授意,改头换面潜入栾山。

会秦诺与秦峥争执,咷笑浮屠匿于幽隐,闻悉内情。

“大哥,你收手吧!我知你有诸多为难,但怎可与练菀同流合污!怎可如此!如此——丧尽天良!”

“丧尽天良。三弟,你是在同谁说话?”

“大哥!”

“如今提起秦门,只知秦门有灭谛刀谱,而不知秦门有刀。不登魁首,则时人不识;不凌青云,则后世无名。我秦门既然得不到最好的那一把刀,那其他人——也休想得到!”

咷笑浮屠初闻此论,笑它荒谬。而慎度之、谨察之,又以为不无道理。

杀人与为人杀,循环往复,无有休止;弱者无能而命丧,强者无敌而不亡;父亲身死,只因他还未至无敌!

前因结果,是缘法;爱憎难舍,是人情——我不能舍、不愿舍、无需舍!

他慢慢睁开眼,向他深憎之人缓缓而笑:“练主,你将万般尘累施于贫僧,有施必有报,贫僧但回报十之一二,你便受不得了么?”

“有何受不得?血亲相弃,我受得;世人唾骂,我受得。练菀拿我试蛊,我受得;秦峥逼我为他驱使,将我关在后山近一载,其间断食绝水数日,又断我手足,我也受得。我受不得的,是你利用了释之;我受不得的,是你将释之推入险境——他是我的一切受不得。”

“哦?难道不该是这般么?他知你与他有灭门之仇,你受不得;他知你骗他骗了整整十三年,你受不得;他知你是赤练主、知你本x_ing为何者,你受不得!”

聂放微微晃了下,仰头阖目。

咷笑浮屠双手合十,慨叹道:“练主啊,鬼就该走鬼的道途,你拉着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陪你消磨,害人害己,又是何苦来哉。”

“……你不是我。”

“贫僧确然不是。”咷笑浮屠一顿,幽幽道,“贫僧有疑,请练主解之。于练主而言,杀生,竟是何等滋味?”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17/19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