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江湖 作者:北南(上)【完结】(67)

2019-04-03  作者|标签:北南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江湖恩怨

  一切都像放慢了,霍临风慢慢握住拳头,慢慢走到床边,又慢慢做一番建设。最后,他沙哑地说:“我在想,与你联系的朝中之人是谁。”

  容落云神色微变,想岔过去,但对方的模样太过认真。

  霍临风道:“对方能找到你,说明知道你的身份,你与对方合作,说明他不会危及你和姐姐的x_ing命。你们有渊源,也有信任。”

  “除此之外,你们还有共同的敌人,就是陈若吟。陈若吟害死你父亲,对你是血海深仇,对他亦是沉重的打击。你们产生信任的最大基础,就是同病相怜,同样的目的。”

  “但你说过,你并非爪牙,你们是各取所需。‘各取’说明所需的东西不同,所以除了对付陈若吟以外,他还有其他目的。”

  “朝廷永远存在结党营私,陈若吟倒下,他的党羽便另结新的。所以那人的目标不在官员,而在陈若吟扶持的太子。”

  一口气说罢,霍临风探出手去,俯身握住对方。

  “我曾捉你的信鸽,纸条写的是‘虎疾未愈’,虎指的是我。倘若未猜错的话,自从我调任,那人多次指示你如何对付我。”

  容落云急道:“没有,没有要对付你!”

  正中下怀,霍临风说:“那我猜对了,不对付我,想必欲拉拢我结盟。”

  容落云一怔,无措地点了点头。

  霍临风彻底想通了,对方隐瞒霍钊杀唐祯的真相,是因为一开始就想拉拢霍家。容落云是左膀,霍家是右臂,对方谁都想要,所以左右断不能结仇。

  他问:“是三皇子,对吗?”

  一顿,他颤声:“你父亲……则是太傅唐祯。”

  容落云扑来,寻救命稻Cao般抱住霍临风,埋首在霍临风的腰腹。他一直隐瞒,可是好不容易遇见交心的人,又忍不住一点点倾诉。

  暴露了,一切都暴露了。

  他解释道:“我并非不信任你,但我是罪臣的后代,是当年该死的人。三皇子欲拉拢你,我未理会,也未答应。”

  他仰起脸来,那般切切:“因为我喜欢你了,我不想牵连你。”

  可他唯恐已经牵连对方,歉声说道:“对不起。”

  霍临风垂眸,苦笑一声:“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第54章

  容落云问:“你为何道歉?”

  霍临风答:“做错事所以道歉。”

  容落云明显一愣, 这两日他们朝夕相处, 对方做错了何事?他疲于仰颈,将霍临风拽到旁边坐下, 平视着问:“什么错事?”

  极大的错事, 天大的错事, 已经错够十七年之久。

  霍临风盯着空气不吭声,容落云掰他的肩膀, 摇他的手臂, 愈发好奇地追问。他要如何启齿,告诉对方, 你的双亲最后死于辽辽大漠。

  死在他父亲手里……

  一旦承认, 他们之间的关系将彻底改变。

  “这件错事, ”霍临风出声,掩不住浓浓的迟疑和错杂,扭脸对上容落云的眼睛,犹如刀架在颈上一般, “我晚一些告诉你。”

  容落云正好奇得厉害:“净面之后?”

  轻轻一句, 却带着巨大的力量把霍临风推至悬崖, 他强自笑道:“那也太急了罢,再晚一些。”

  容落云问:“用过早饭?”

  霍临风说:“你在买物件儿还价吗?”

  容落云笑一声,方才的确好奇,蹉跎几句已变成解闷儿。说得渴了,他赤足踩着地毯,走到桌边捧凉茶喝。稍一抬眼, 恰好望见墙上挂着的画像,就这般挂着,写着“吾爱”的字眼,也不怕仆役打扫时瞧见。

  他用眼睛赏画,动唇提醒:“我一会儿回不凡宫,那错事估摸要下次见面再说。”饮尽茶水,伸手将杯盏搁回小桌,却忽闻身后慌乱又急促的脚步。

  容落云被猛地勒住腰,趔趄半步,手一松摔了那薄瓷小盏。他发出惊呼,眼睁睁看着瓷片飞溅,同时牢牢地嵌入霍临风怀中。

  那双铁臂愈箍愈紧,缠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明其意,只觉肺腑要被这拥抱抽空,再这般的话,他就得用锁息诀了。

  耳鬓一阵痛痒,霍临风用下巴蹭他,力度和方式好似向猎户求好的猛兽。他无法动弹,只好任由宰割般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霍临风说:“先别走,先别离开我。”

  那声音很沉很沉,语气里几乎不含任何杂质,尽是恳求。若是寻常的惹怜姿态,容落云必定心软得一塌糊涂,再留多少日子都好说。

  然而霍临风实在反常,似乎他走的那一刻将有事发生。

  容落云回想这一早,身旁床榻冷透了,显然半宿无人。霍临风立在屋中,不遮不掩地提起三皇子一事,又猜透他的身份。

  还有所谓的错事,又是什么?

  他有些心悸,更有许多迷茫,唯独少了此刻该有的心软。“我待到黄昏再走。”他意识到,这答复犹如一种逼迫,“到时一定要回不凡宫。”

  静默许久,霍临风回道:“好。”

  他缓缓松开手,退两步,转身朝屋外走去。走出厅门唤杜铮伺候,自己却定着,而后坐在厅门前的台阶上。

  一家之主,不梳洗更衣,披着丝袍枯坐。

  霍临风昂首望向天空,湛蓝无云,太阳像一颗发光的柑橘。也不知那些祝魂灯漂到哪儿了,容落云的爹娘和弟弟,有无听到昨晚的话。

  唐祯夫妇若听到“定北侯之子”,恐怕今夜便给容落云托梦。

  所以,他不能拖得太久,霍家做的错事一定要尽快承认。他不禁又看向太阳,待黄昏日暮时,他就把一切和盘托出。

  霍临风深呼吸片刻,利落起身,大步流星地折返屋中。

  卧房内叮铃咣当,容落云和杜铮蹲在地上,对着脸捡碎瓷片。“你家少爷怎么了?”容落云询问,“他今早不太正常。”

  杜铮问:“如何不正常?”

  容落云答:“我说走,他不许,还走火入魔似的抱住我。”

  杜铮一听:“嗬,你休得意!”

  容落云心想,他哪里得意了?凑近些,他小声讲:“你晓得的,昨晚我们去放灯,会不会河边有不干净的东西,上他身了?”

  杜铮瞠目,也凑近些:“你有没有跟你爹娘提及少爷?”

  何止提了,还直言二人断袖,容落云想想便害臊。杜铮猛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定是你爹娘昨夜找了少爷,入梦牵魂,审问少爷对你是否真心。”

  容落云呆若木j-i,怪不得,他只说要走便那般反应,是叫他爹娘相信?哎呀呀,他爹娘也是的,刚得知就这般,把人家吓着该如何……

  嘀咕半晌,他起身一回头,见霍临风抱肘倚着门框。

  两人相视,各自悄悄打量,皆想无事发生般说句话。

  “你……”齐齐出声。

  霍临风一笑,抿住唇示意容落云先说。容落云道:“你是不是该剃胡茬了?”那会儿蹭着他,有点扎人。

  霍临风趁势:“那劳烦你了。”

  二人落座镜前,一条布巾擦拭两张面孔,擦完抹点香胰。容落云左手抬起霍临风的下巴,右手捏一片薄刃,仔细地剃去一层胡茬。霍临风又给他弄,他扬着颏,眼睛睨着对方。

  他问:“你会和三皇子结盟吗?”

  霍临风笑道:“平等的双方才能结盟,臣子与皇子之间只有效忠一说。”一旦他答应,那他则需扶植三皇子,成为其一只羽翼。

  容落云又问:“那你会答应吗?”

  霍临风反问:“你心里想我如何做?”

  容落云摇摇头,他从未犹豫过,从始至终都不愿霍临风答应。一来,霍家从不弄权;二来,霍临风难回塞北,因为皇帝已经忌惮,稍有不慎便酿成大祸;三来,天下需要明君,他无法肯定三皇子就是。

  总之兹事体大,需要慎之又慎地考虑。

  剃完净面,更衣后到小厅去,早饭已经布好。容落云边吃边想,这两日把将军府逛遍了,犄角旮旯都瞧过,也不知如何打发工夫。

  于是他问:“今日做点什么?”

  霍临风喝粥:“不知道。”喝完擦擦嘴,觑一眼外头的阳光。他贪看良久,语速颇慢地询问:“小容,你能不能再送我一幅画?”

  用过饭,他们就在小厅待着,铺上笔墨纸砚。屏退下人后,霍临风亲自研墨,征战沙场的人干书童的活儿,有点稀罕。

  容落云稀罕地瞧着,指间把玩一只紫毫,阳光一晒,他犯懒般扑在宣纸上,改成趴着瞧稀罕。他问:“想让本妙手画什么?”

  霍临风答:“你。”

  他一愣:“我怎的了?我到底画什么?”

  霍临风再答:“画你。”

  容落云咻地坐直,画他?见过画山水人物、花鸟走兽的,还未见过自己画自己的。他搁笔罢工,捧着漆盒吃起豆子来,俨然不肯配合。

  研好墨,霍临风说:“我想拥有一幅你的画像,裱起来挂在我那幅旁边,有个伴儿。”整日吼兵喊号,第一次苦口郎心,“我若画得好,就不劳烦你了,就怕画完被你说成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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