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之狱 作者:颜昭晗【完结】(13)

2019-04-02  作者|标签:颜昭晗 江湖恩怨

  乾达婆独自返回城郊小院中,四下观望,见没有人,便搬开院子角落里一个不甚起眼的水缸,下面是一块系着铁链的石板。乾达婆拉动铁链,石板掀起来,里面赫然是阶梯。原来在这院子下面还藏着个暗道。

  她从袖中取出半截蜡烛点燃,沿着阶梯走下去,脸上浮现出笑容来。待走过两丈来长的暗道后,眼前便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其中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榻,旁边放着把椅子。乾达婆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来,望着被捆绑在床上奋力挣扎的人,笑容越发灿烂了:“看起来,你的精神头挺好的,还是说,你并没有认清现实。”

  那人一愣,不再去挣身上的绳索,而是抬起头去看乾达婆,语气冷静:“白梦珏,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现在不是白梦珏,而是乾达婆了。所以,你不必纠缠于我们本是同族姐妹了。世俗伦理无用,只寻欢作乐不就好了,”,乾达婆抚摸着床上的人苍白的脸颊,语气中也带着笑,“做什么?我以为你会明白我要做什么,袖萝。”

  床上的人正是“死去”多日的袖姑娘。她身上的衣服因为挣扎已经被弄皱,深红色的头巾落在枕上,面纱被弃掷一旁。

  袖姑娘将脸扭到一边,冷冷道:“之前是我假扮成你,探听到修罗道中种种秘密,留着我只是祸害。你要杀便杀,我岂会怕你。做出这许多的花样来,又是怎么回事?”

  乾达婆懒懒倚在椅背上,目光含笑,在袖姑娘身上流连,像是欣赏着她挣扎的模样。袖姑娘心中一阵恼火,却毫无办法,只能紧紧咬着牙,生怕被她看到一丝的胆怯与恐惧。

  “你乔装成我的模样潜入厉鬼道,不就是为了寻到法子活下去吗?现在又说什么要杀便杀的傻话。袖萝,你总这样口是心非。”

  “落在你手里,我就没想过能活着走出修罗道。”白袖萝仰起头,看着乾达婆。

  “不,你恰恰说反了。你落在修罗道任何一个人手中,都绝无生机。毗摩质多罗可是怀疑你许久了,今日在筵席上便当场发难。但只有落在我手里,你还会有一线生机。我想让你活,你就能活,我想让你——”

  乾达婆还待再说下去,白袖萝恨声打断了她的话:“这种生机,我不要也罢。”

  一瞬间,暗室中突然变得寂然。乾达婆的脸色忽然阴沉了下去,冲到床前甩了白袖萝一巴掌,打得白袖萝头向一侧转过去:“我不是气你假扮我,给我添了许多麻烦。我恨你竟然真的铤而走险,混进了修罗道!你的身份一旦被发现,便是死,谁都救不了你!”

  她坐到床沿上,捏紧白袖萝的下巴,迫使白袖萝抬头望着她,压低了声音:“我更恨的是,你竟然告诉薄子夏那丫头那么多。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她?”

  “够了!”白袖萝猛地一转头,挣开乾达婆手指的钳制,“我早断绝七情六欲,今生不爱一人!更不可能爱你!你离我远一点!”

  乾达婆欲去抚摸白袖萝面颊的手指在半空中僵住。过了许久,她低下头,冷冷笑了一下。

  “也罢。袖萝,你再好好想想吧。但你要明白一点,你的命在我手里。我不强迫你,我也乐意看你是怎么挣扎,挣扎到死。”

  乾达婆站起身,说了句“算算时间,婆雅稚该回来了”,便不再理会白袖萝,转身向暗道之外走去了。

  ☆、阑珊

  合德醒过来时,推了推身旁的薄子夏。

  “该起了吗?”薄子夏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合德俯身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薄子夏像被马蜂叮了,完全清醒过来,睁大眼睛看着合德。合德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仿佛自己在她眼里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恶人。心里也不知是得意还是难过,五味杂陈。

  如果她不变成恶人的话,只怕这辈子都不能拥抱薄子夏了。

  “今天我有事要去禀报父亲,因此早起。你没睡够的话,不妨多睡一会儿,我大概两个时辰后就回来。”合德说罢,撩开床帐赤脚走下床,去脸盆边洗脸。

  薄子夏听着哗哗水声,又躺回枕上,将被子拉到下巴处,静静地思忖着自己的计划。先走到暗河处,因为和合德走过一次的缘故,那条路她依稀还有些印象,然后乘船离开。至于离开之后去哪,她还没有想好。也不知道万一再碰上厉鬼道的人,会不会依然是被追杀得满世界乱窜。

  合德洗漱梳妆完,走过来撩起床帐,低头看着她。

  “我很快就回来,姐姐。”

  “嗯。”薄子夏温顺地点了点头,合德便满意地转身离开。

  薄子夏又躺了一会儿,听着合德的脚步走出居室,便听不见了。她轻手轻脚地坐起来,环顾了室内一圈。居室之外有两名武功高强的侍女把守,为防薄子夏逃走。所以薄子夏首先要解决掉她们两个。

  薄子夏深吸了一口气,回忆着在画册中看过的西施捧心图,也学西施捂着心口,装作十分难受的样子,挪到门口,对守在那里的侍女说:“我胸口疼,快请人来给我看看。”

  大概是薄子夏装得格外像,两名侍女对视了一眼,一名侍女便转身,走入黑暗的走廊中去了。另一名侍女道:“我扶小姐去榻上休息。”

  薄子夏点了点头,那名侍女的手还没有搭上薄子夏的胳膊,薄子夏忽然转过身,一拳凿向她的后颈处。那名侍女来不及反应,闷哼了一声就昏倒在地上。薄子夏刚解下她腰间的弯刀,之前离开的侍女听到动静,折返回来问“怎么回事”,薄子夏闪到门背后,待她冲进来去查看情况,从斜刺里冲出,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刃划过那名侍女的喉咙,她只来得及惊叫了一声,鲜血便喷溅了出来,弄得薄子夏手上,脸上都是血。

  转眼之间,两名看守薄子夏的侍女便倒伏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薄子夏将刀丢在旁边,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她走到脸盆边,撩起水洗了洗手上和脸上的血迹。脸盆旁边有面铜镜,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满脸杀气,眼睛隐藏在乱蓬蓬的刘海之后,像极了这修罗道中一个活鬼。

  薄子夏担心自己弄出的声音太大,把别人引过来,便穿好外衣,从倒在地上的侍女身上扯下来头巾和面纱戴好,又将弯刀别在腰间,端起一个烛台走到走廊里。

  明知道这座修罗道的地宫中住了很多人,薄子夏走在走廊里时,还有种此处无人居住,坟墓随时都会坍塌,将她掩埋的感觉。蜡烛的火苗跳动,映着走廊中的壁画仿佛是地狱和天堂的图景,摇曳生姿。她循着水声慢慢走,努力克制住回头往后看的冲动。不能回头,乾达婆说过,要是回了头,就永远都走不出这里了。

  薄子夏努力回忆那日合德带她所走过的路,生怕走错。水声越来越大了,薄子夏心里一阵惊喜,还好没有走错路。她加快了脚步,后来索性小跑起来。

  当暗河出现在薄子夏面前时,她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走到这里了,还算是顺利。但是不知为何,却不见河上泊着的小舟。薄子夏不知道这小舟是被人划走了还是怎样,她忧心自己如何顺着暗河出去。这条水道很长,暗河水颇冷,而且很深,若是泅水而出,薄子夏估计自己半途就会被淹死。

  死了的话,逃跑也就没有意义了。

  薄子夏站在河边,一筹莫展。如今这种地步,已是骑虎难下,她杀了合德的侍女,就算乖乖回去,合德也饶不了她。正在焦急着,薄子夏听到身后远远传来有说话的声音。

  “你若皈依我修罗道,自然是有好处的。”一个非常温和的声音,薄子夏听着觉得有些耳熟。

  “有好处才鬼!阎大头我告诉你,我林明思再信你我就是狗!我就把我的姓左右反回来写!”另一个声音听起来跟吃了火药一样。

  这不就是阎摩罗阇和林明思吗?薄子夏慌忙吹熄了蜡烛,倚靠着一侧岩石,大气也不敢出。听他们交谈的声音,好像正是往暗河这边走过来,而此处地方狭小,无处可躲。被发现的话,阎摩一定会杀了她吧……薄子夏按着面纱,不知不觉手心全是冷汗。她暗暗下定决心,等阎摩一过来,她就跳到暗河中去。宁可死在这水里,也不死在阎摩的刀下。

  就在这时,薄子夏听到黑暗中传来的另外一个声音,被水流声掩盖着,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那是用船蒿击打河底岩石的声音,逆流而上,速度很快。暗河水流湍急,此人逆水撑船,速度不亚于顺流而下,可见功力高深。

  很快,一叶小舟沿着水流而上,船头挂着红灯笼,艄公用黑色的船蒿在石壁上一撑,小船停在薄子夏面前。薄子夏看到那艄公时,不由一愣。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看不清脸,披着蓑衣,头戴斗笠,竟然是厉鬼道的护法阑珊。阑珊只在厉鬼道后山的溪流中撑船,何时出现在修罗道的暗河中?而且他又是如何算得准,薄子夏会在这里?

  薄子夏已经来不及去想这些事情了,眼看阎摩和林明思已经拉拉扯扯走了过来,薄子夏跳上了小舟,阑珊便将船蒿一打,小舟顺着暗河像离弦之箭一般窜出去,眨眼间,说话声一点都听不见了,只有水流的声音。薄子夏松了口气,看着船头正在撑船的阑珊,这时才觉得疲惫、委屈、恐慌之类的感觉全然涌了上来,她叹了一口气,竟觉得想要流泪。

  这回,算是真的逃出去了吧。从此再不用看合德那张可恶的脸,也不用再在修罗道湿冷黑暗的空气中发抖。

  “多谢护法再度救命。”薄子夏对阑珊的背影说。阑珊依然一下接一下飞快地撑着船,并不理会她。

  “护法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薄子夏又问了一句,阑珊依然不理会她。等到小船出了暗河,阑珊便将船停到了河边沙地上,从蓑衣里取出一物,向后抛给薄子夏。

  薄子夏接过一看,是个小小的荷包,里面装了些银钱,荷包上绣了一个“白”字。

  “这是……袖姑娘的东西?”薄子夏惊愕道。阑珊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袖姑娘不是已经过世了吗?”薄子夏又问,手里捧着那个荷包,觉得心里发酸。阑珊摇头,不知道他是否认袖姑娘过世,还是他也不知道袖姑娘已经过世的事情。他用船蒿在沙地上写了一个字,“走”。

  走?走到哪?薄子夏明白了,原来阑珊是让她离开此地,这些银钱是给她做盘缠的。也对,修罗道追杀她,厉鬼道也容不得她,除了离开此地,没有更好的打算了。薄子夏下船,恭恭敬敬对阑珊一揖,感恩戴德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阑珊撑着船已经离开了。

  薄子夏沿着河岸往东走,准备穿过丹阳城后,到丹阳江边乘船离开此地。此时刚过了午时,估计合德已经回去了,发现薄子夏逃走,她一定会大发雷霆,然后派人来追她,她得快点走才行,争取天黑之前乘船离开丹阳城……走了几步,薄子夏才发现,手腕和脚踝上的铁环还扣着。这个东西简直太糟心了,薄子夏决定进城之后去锁匠那里将四个铁环取下来,免得老是挂在身上碍手碍脚,总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快至申时,薄子夏进了城,她又饿又累,也顾不得去吃点东西,而是匆忙穿过街巷,找到了城中锁铺。正巧锁匠无事,她便请锁匠将铁环打开。

  锁匠引薄子夏至内室,端详她手腕铁环许久,为难地说:“这个锁,我无能为力。”

  “为什么?”薄子夏愕然道。

  “我未曾见过这种锁。估计是西域的玩意,我怕这锁里还藏了暗器或是毒药,硬要破坏的话,会伤及到你,因此我不敢贸然去试。除非——”

  “除非什么?”薄子夏怏怏问道,十分失望。

  锁匠开口,正要说话,薄子夏忽闻耳畔破风声响,一个什么东西被掷了进来,速度极快,几乎让人反应不及。薄子夏只得一矮身,往旁边闪躲,从腰间拔出那把弯刀来,警觉地望着四周。

  天色暗了下来,锁匠的内室杂乱不堪,视野大受影响。她听到重物倒地的声响,随后便是一片寂静,再无其他动静。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发现锁匠已倒在地上毙命了。

  薄子夏心中大骇,她走去查看锁匠的尸体,发现锁匠喉咙上钳着一枚月牙形的飞镖,方才扔进来的东西想必就是这飞镖,也不知道飞镖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锁匠来的。薄子夏惊疑不定,难道修罗道的人这么快就追杀过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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