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自己红着眼眶向季夜凉哭诉算起，她们已经有两天没有讲过话了，与倔强无关，只是因为根本瞧不见对方出现。
说不难受是假的，可连使性子的对象都寻不到，又能如何去发泄那些情绪。时初甚至想过跟季夜凉大吵一架，哪怕是那样，都比眼下的状态好。
但终归只是想想而已。
“……”
尴尬，从未有过的尴尬。
时初垂着双眸，始终不肯抬眼看着对方，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最糟不过明日回到英国便再也不会联系，但这样下去真的可以么……
她正想着，那缄默的气氛却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
竟然是苏洛打来的电话……怎么，秦沐不是才离开一会儿吗？
时初本想顺势抽出手，可那人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反而将时初身子向前轻轻拉了过去，“接罢。”因为太过靠近，季夜凉意味不明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我想听听。”
“喂，苏洛？”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时初只好认了命。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熟悉的柔软声线，话语却很简单直白，“时初，你们现在在哪里？”苏洛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隐约能听到几句非英语的对话。
时初几乎被季夜凉环在怀里，她心跳得很快，却只能忍着，“在利多岛一个私人别墅里，参加派对……怎么了？”
“刚到Marco Polo机场，把宾馆地址发来，我很快就到。”苏洛匆忙地嘱咐道，时初整个人都愣住了，“你，到威尼斯了吗？”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说道，“可是，我们明天就要回英国了……秦沐没有告诉你么？”
时初仿佛听见苏洛停顿了几秒，却径直跳过了她的疑问，“秦沐在你旁边吗？”时初下意识地瞧了季夜凉一眼，突然有些赧意，“没有，我以为，她刚刚离开是跟你打电话去了。”
难道不是吗？秦沐那样着急地离开，竟然不是因为苏洛。
“她没有接我的电话，”说到这，苏洛突然停了下来，“我们的事说来话长，等见面后再聊。”
匆忙间，通话戛然而止。
还没等时初反应过来，耳侧突然传来一声询问，“她要来了么？”“……嗯”时初轻轻将季夜凉推开了些，所幸后院灯光昏暗，瞧不清楚她此时尴尬的神情。
“秦沐在哪里，”季夜凉似乎对这件事格外感兴趣，“去接她了么？”问着问着便又凑近了些，指腹顺势攀上她的腰身，“不，不晓得，苏洛说秦沐……不接她的电话。”依旧近得能嗅到那熟悉的清香，时初眼神有些慌乱。
“是么。”季夜凉轻声应着。
“时初……”那幽深的双眸游离于怀中人晚礼服勾勒的线条边缘，缓缓滑过时初白皙柔软的脖颈、嫣红的耳垂、和那愈发不敢与她接触的视线，“你在紧张些什么？”
心里有太多的不甘愿，可当那人微凉的指尖将她下颌轻轻挑起，优雅精致的脸庞依旧晃得时初整颗心都在颤，“……我”。
能感到对方的指腹在脸颊处轻缓地描画着，一笔一划，让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脑中的一切都变成空白的帧节，直至到了某一秒……时初看见那幽深的双眸迷离般阖上，气息环绕，温热的唇便覆了上来。
许久，季夜凉眼神柔软地看着她，薄唇轻轻开合几下，“你今晚很美。”
如同那日在礁石边炙热的告白，时初心尖一颤，“……”那些质问的话语就这样吞没在了咽喉处。一瞬间，她以为大概自己永远都不会问出口了。
可是……那人却执意要提起前两天事。
“你有很多话想问，我都晓得，”季夜凉拥着她，唇角淡笑渐渐隐去，“我会告诉你的，”她的眼神忽而有些暗，口中似是在自语，“快了，再等我一天。”
那种奇异感觉又一次浮了上来，第无数次地，那些琐碎的画面交织在脑海，“季夜凉她要么是脑袋进水了、要么就是别有企图，”“我想知道关于你们所有的事，”“时初，你愿意跟我离开么，现在，不告诉任何人”“……”
突然，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23点的陌生短信，毫无意外地准时，“Today is the last day. Enjoy the rest of your life.”
今天是最后一天，要我们享受……剩下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偷听电话
看清那条短信的一瞬间，时初明显感到对方的呼吸沉了些。
随着她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察觉季夜凉的情绪变成一件越发本能的事情，时初甚至都能猜到季夜凉下一句将会说些什么。
“抱歉，我有些事。”还没多时，便印证了她的猜想。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
“……” 时初还能说些什么，难道要怨对方不肯在自己面前打电话么，她将那温热的身子推开，下一秒却被牵起手，“我先带你去卓晚她们那。”
“不必了。”
时初摇摇头，“你去罢，我自己没事。”
她当然不是真的这么想，可事到如今，除了懂事地说自己没关系，又能怎样呢。“……”季夜凉看着她，明显是犹豫了几秒，半晌，却仍是轻叹口气，“好，记得去跟她们待在一起，别自己单独行动。”
“另外，别喝酒，”季夜凉将视线扫过时初白皙的肩头，不自觉地抚了上去，指尖所触之处一片冰凉，“夜里凉，如果不舒服早些回宾馆。”
那些关心的话，越听越让人心里酸涩，时初苦笑着低声道，“你倒不如留在这里……”再多勇气，都没法将“陪我”两个字说出口。
季夜凉沉默着，终究还是道了句，“我过会去找你。”
……
之后，时初曾试图给秦沐打电话，试了几次才有人接听，“嗯，我知道，现在去机场接她。不会再回去了，你们尽兴后直接回酒店吧。”电话那头夹杂着游艇发动机的声音，秦沐匆匆交代了几句便挂了。
她心里默叹一声，无论如何，这两人终究还是心里向着对方。苏洛在那种忙碌的状态下，还愿意飞过来陪她，即使已到了旅程的最后一天，总也让秦沐心软了些罢。
时初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便走到别墅大厅。
她回眸望去，耳侧边愈发激烈的节奏，眼前四处是舞动的人群，她本就不喜欢酒吧嘈杂的气氛，而这副熟悉的场景，却让她突然想起了几年前万圣节的那一天。
那是时初到Glasgow后第一次去Club，因为万圣节的特殊关系，晚上11点的学生会楼下，挤满了各式身上沾满血迹的人，妆容越惊悚，反倒越受欢迎。
可更多的国际留学生却活生生地把这次派对玩成了Cosplay展，时初看着那些兔女郎、女护士，心里不知道有多感到违和。
那晚，她也是这样站在舞池上面的吧台旁，看着底下人在狂欢。香水味与燥热的音乐声交杂在一起，几乎要把人整个耳膜震掉。
舞池里人很多，时初却只一眼便瞧见了那个人，她并未将血迹涂满衣衫，却只是穿着简单的露肩礼服，精致而白皙的面庞，刻意勾勒的嫣红唇瓣，在修长的黑色散发映衬下格外显眼。
转眼，她便瞧见一个身材热辣的亚裔女生在跟季夜凉跳贴身舞，在那么暧昧贴近的距离下，季夜凉却只是浅笑着抚着对方柔软的腰身，配合着她的节奏。
下一秒，那女生便仰头想吻她，却被季夜凉笑着躲开了。
后来两人在图书馆做Group Work时，恰好又碰到了那个女生，季夜凉便简单地跟时初介绍过，原来那个亚裔女生英文名是Christy，父亲是最早一批去大陆投资的香港商人，跟季夜凉关系一直很要好。
“万圣节后就不怎么联系了，她觉得我给她太多信号，却玩不起，”季夜凉嘴角挂着淡淡笑意，似乎并不介意被指责，“一直告诉她我有男友，却没想到她会这么想，真意外呢。”
那段时间，时初几乎觉得季夜凉将她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自己，酸甜与苦涩的心情却因每一件小事交织着。
而时初现在站在别墅大厅外，突然想起这些过去的时候，却觉得那些回忆都变得有些恍如隔世。
正如她们都不得不离开Glasgow一样，如今，漫长的欧洲游、以至于研究生课程也都即将结束，谁又能料到将来各自会奔赴向哪里，回国或是留下。说到底，这一切都会有结束的一天。
所以，即使季夜凉跟自己没有那么多隔阂，就能好好地在一起吗？
……
再过一阵就回酒店吧，她想了许久，终究只余这一个念头。
穿过嘈杂喧闹的大厅，自转角的旋转楼梯向上，再一直向右侧走廊走去，时初皱眉躲开几个醉醺醺、半仰着面具抽烟的女人，怨不得卓晚她们总念叨着晚些再来，不喝到这个时间大家怕是都high不起来吧。
她摇摇头推开一旁洗手间的门，有些难受地揉了揉脑袋，明明这里已经很安静了耳朵还是嗡嗡地作响。
果然自己还是不喜欢这种场合，时初正这么想着。
突然。
“嗯，我在听，”熟悉的声音自隔间里传出，时初心跳漏了一拍，这声音怎么会是……她，可季夜凉为什么会在这，方才不是讲有事要离开么？
“秦沐去接她了……嗯，我知道。”接她？接苏洛？为什么会提到这事情，她究竟在跟谁打电话，时初站在门口，心中的疑团越来越深。
而那边却继续说着，“博士名单帮我查了么，baylor医学院的。”时初漆黑的瞳孔一瞬间放大，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季夜凉……竟在查秦沐。
“是么，我倒是猜到了。”依旧是模糊不清的话语。
讶异之时，又有几名身材高挑的欧洲女人推门进来，时初站在门口差点被撞到，“……”可她连对不起都不敢抬声讲，只得有些抱歉地低着头。
“……现在我怕是无法预测到了，状况变化太快，可，”时初听到季夜凉停顿了几秒，便下意识地开门进了她旁边的隔间，“方才又收到那条短信，Enjoy the rest of your life.”
说到这，那气息明显低了下去。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
听不见季夜凉的声音，却也没有电话那头的独白，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般，默声听着彼此愈发细微的呼吸。
许久，她听见那清冷的声线沉着一口气，尾音却微微有些发颤，“你知道么，我有多害怕”“……”听不真切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却能清楚地辨认对方是个男人。
那瞬间，仿佛变成了最长的夜晚。
时初就那样站在那里……孤寂一点点沾染上身体。
她眼眶红了一片，鼻尖随即泛上一阵酸涩，可这些情绪都还没消化完整时，季夜凉突然又颤声道了句，“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那句话瞬间让时初的面颊惨白成一片，她无法想象墙壁那边的温柔神情，只是想想就已经让她无法忍受了。
身子比心的速度更快，待时初意识到时，她已经在走廊上跌跌拌拌地走了好一阵。
无法将刚才那些话语拼凑成完整的推测，但如若联想到前两天的短信对象，有一点事情却是再明确不过的……季夜凉还在跟Steven联系，而即使同自己讲过那么多情话，她都宁可跟他去倾诉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