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裘 作者:千世千景【完结】(74)

2019-04-01  作者|标签:千世千景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传奇

“山河飒飒自无情,万籁沉沉听雨声。”

那王大公子正从李全处回来,甫一转过楼梯,便听他如此沉吟,掌不住心中一紧。他忙走上前去,却见那琵琶伎一盏热酒,斜歪在窗边,倒未见伤心流泪,神色也平淡。

玉山见他惶惶然如临大敌,便笑他:

“怎么,天塌地陷了?”

“我,我唯恐你……”那王大公子见他光风霁月,蓦然间局促起来,支支吾吾道:“我唯恐你又是悲哀难过,伤了肺腑。”

玉山闻言,长叹一声:“我不过是见这风雨飘摇,悟出了一点禅机。去日无穷,来日无尽,上下苍茫浩浩,你我都不过芥子须臾。纵然感慨悲愤,于我而言仿如年岁之长,但于天地,却不过蝼蚁脑中刹那可笑的一念。人生百年,无暇追思……”

王进听他言语间虽是怅惘,却大抵已将余妃之事放下,遂也宽了心肠,笑说:“好好的活着,被你红口白牙一比划,倒说得半点趣味也无了。”

玉山闻言却笑,又说:

“我不过是道,人存于世,当真有限得很,但到底不是没趣味。你如今在此处,与我日日对着,成天里消遣着,我便觉有滋有味得紧了。”

那王大公子听他剖白,骤然心中一暖,凑过去将他紧紧抱住,好似要压进胸膛一般,郑重与他道:

“我答应你,只要活着一日,便与你消遣一日。”

那琵琶伎却不领情,伸手一搡他,道:

“我就知,与你说这些没甚么好下场,快住了罢,又要死要活的了!”

言罢,玉山又起身从西面架子上,取下那把贴金螺钿的五弦琵琶,在嵌玉桌前坐定。又从怀里摸出那象牙拨子,对王大公子说:

“会录谱罢?”

王进瑟瑟道:“琵琶谱……却是不会的。”

“浑鬼,不学无术。”玉山啐他一口,又道:“罢了,你只管听就好。”

他说完,将那琵琶横抱,扬手弹出一段清冷曲调。

那王大公子虽于音律几乎一窍不通,却仍可以听出,那琴声似刻意同雨声相伴,并间或模仿着檐上摇动的銮铃。曲调清幽而空旷,雅兴盎然间横生一股寂寞孤傲。弹至二十余拍,便忽然又如俯瞰藐视,见山丘连绵,江河萦绕,暴雨倾盆由南而北,吹漫大河上下。曲终,三声往复,如大梦初醒,大象无形,醍醐灌顶般惊破忧思幻想,空余一片茫茫然浩瀚无际。

“好曲子。”

玉山闻言,收回那象牙拨子,低眉笑道:

“方才听雨时,听出些门道,便作了首新曲子。原本还指望你帮我录了,谁曾想竟是个绣花枕头。”

“哎哎哎,好好的又要来损我了……”

那琵琶伎“哧”的一笑,又说:

“你方才还说,你活着一日,便要与我消遣一日,如何眼下倒不依了?”

那王大公子被他说得无奈无法,只好岔开话题,

“还不知这曲子,是个甚么名字?”

玉山道:“风雨声。”

王进沉吟片刻,觉得很好,便取来雪浪银笺,搦笔将那三字细细写了。又让那琵琶伎教着,将谱子一一录好。二人说说笑笑,直到日暮。

不曾想,这雨竟下得没完没了。到了十月二十七日,余妃丧期既满之时,仍未停歇。而随着那雨,天气也大冷下来,甚至有几日,王进狐疑那雨中是夹着冰碴的。

却说二十七日上午,李全打着油伞往琳琅阁走了一趟。

那王大公子正穿着件暗红绣海水纹夹绵袍子,犀角带銙,束着东珠发冠,坐在堂里缓缓的喝茶。他抬眼见了李全,便正了神色,问:

“李管家如何到琳琅阁来了?”

李全向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又接过小雀递来的热茶喝了两口,方说:

“我因见着连日里天气寒冷,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特地来问王东家一句,这锦园的台子该如何呢?”

“今日这天气,必是开不成了,也不知这雨下到何时……”

“正是了,我忖着便是雨停,也要到冬月头上。恐怕开不得几时,又要因下雪而歇了。倒不如,索x_ing一发罢了,让底下人也多休两天。免得搬进搬出,凭空折耗。”

王进听他言语,觉得有理,便点头道:

“你说的很是,不妨歇了。只是如此一来,园中众人未免惫懒,还需你多担待着些。”

李全闻言,忙不迭点头称是,正要放了茶碗告辞,却见盈珠同了秋萱,一道款款婷婷的走来。

盈珠拥着件赤狐裘,里面一袭桃红色宫绡夹绵袄子,下摆露出截石青织金褶裙,头上簪着两股赤金珠花,颜色很是俏丽。她因见李全在此,便笑道:“我还怨琳琅阁终日冷清,门可罗雀,今天怎的这样热闹了?”言罢,向他二人行了一礼,又问王进说:“玉山可也在?”

“他素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是雨天,能去哪里?”王进笑道,便对小雀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唤那琵琶伎下楼。

而李全因见盈珠来了,少不得又寻了位子坐下,也邀她同坐。秋萱从旁为她端来一杯热水,又将那狐皮袄子细细叠好,抱在手上。王进因见秋萱身上衣料单薄,便问盈珠缘故。

盈珠闻言笑说:“她呀,横竖担心那两件羊毛袄子穿旧了。我与她说,穿旧不过再裁,她却怎样都不依。这会儿好了,现眼现到王大公子跟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她呢!”

她一把嗓子脆生生的,说话又爽利,惹得众人纷纷大笑。

王进也因此作主,让秋萱稍后往琳琅阁里支两张麻叶皮料,好歹将那薄绵袄子替下。正说话间,只见那琵琶伎穿丁香色绣银线宝相花绵袍,柳绿掐牙,流苏腰佩,缓缓转下楼来。他见了盈珠,便整了整袖子,笑骂道:

“你这小蹄子,我刚要歇下,头发还没散,便着人来闹我。”

盈珠闻言也笑,忙道一声“大人不计小人过”,又向他恭敬行礼,口中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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