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甘蓝 作者:無所求【完结】(21)

2019-04-01  作者|标签:無所求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自从取消售票员制後,司机便兼开车与售票的职责於一身,每到高峰期时,就恨不得後脑勺上也长出一双眼睛。 特别是当车内拥挤到乘客脸贴着脸的程度时,从後门上车的便需要将钱币或是公交卡传递到车前,此时车上便会出现有趣的一幕:成纵列的手臂如多米诺骨牌似的前後传递着,配合之完美,简直有几分千手观音的舞台风范。

  甘蓝看着公交车上的乘客们伸着脖子、张合着鱼嘴,奋力呼吸着从窗子缝隙里钻入的吝啬的氧气,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衣领。

  「我记得,东京的地铁比这还恐怖呢,外面专门有列车员帮着塞人上去、扯人下来。」

  「是麽?」白芷叹了口气,感慨道,「大城市的人,都像活在被快速播放的黑白电影里面,夸父逐日一样的生活着,迟早会渴死的。」

  「到那个时候,世界上可能就只剩禅宗这一种宗教了。」甘蓝捏着下巴,正儿八经地思索着。

  「这话怎麽说?」

  「你看,从唐玄宗重道抑佛之後,佛教被道教抢去了不少地盘,不久後就出了禅宗这个分支。禅宗六祖最有名的那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其实就该理解为『本来就没地儿住,管他往哪儿塞』……」

  她的歪理还没诌完,脸上就被白芷扯出了一块扁圆形,於是便改为叫疼求饶了。

  看见来人是甘蓝,白芷的外婆果然高兴坏了,一个劲儿地把葡萄、草莓等水果往她嘴里塞:

  「小甘师傅,你来作证,我这次比赛完全没走後门,全凭实力获胜。」

  甘蓝嘴里被塞得满满的,人还处於惊讶状态中,左右来回盯看着两人。

  「你等着!我去掌勺!」外婆二话不说,一个闪电进了厨房。

  白芷的外婆最近成了小区里的名人,每天都穿得花枝招展的,到处给人指点迷津,成了小区里中老年女性们的偶像。面对前来讨教问题的人,她便端着架子,引用甘蓝的话教导说:要用质朴而诚恳的态度来烹饪!

  「非说要等甘大厨来了才开饭,让我吃点心垫补,饿到现在!」

  白芷的外公泡了茶过来,甘蓝赶紧起身双手捧住。

  趁没人注意时,白芷在甘蓝後颈上轻轻掐了一下,便笑着进了厨房帮忙,留下甘蓝兀自打着激灵。

  白芷的外公韩之江,退休前曾在师大做过解剖学的教员,搁在他那会儿,一个华西医大的本科毕业生绝对可以上家谱里光宗耀祖的那一页了。韩之江虽已是八旬老人,但风骨不减、神采奕奕,只是表情严肃,让甘蓝稍微有点惧怕。

  他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档象棋比赛的赛後解说,甘蓝跟着观摩了几分钟,也被吸引入了棋局,情不自禁地发表起了评论:

  「咦?为什麽不走炮八平六?」

  声一出,她立刻捂住嘴,生怕老爷子嫌弃自己聒噪。

  「你只看到了三步棋,像那样走的话,正好给了对方抽将的机会。」

  韩之江举起一根手指头评说完後,关掉了电视,又把遥控器像惊堂木似的一拍,两眼发光地问甘蓝:「杀一盘儿?」

  甘蓝仿佛看到了复活的黄忠老爷子,只得顺从地去一边摆好了棋盘,又恭敬地问韩之江执红执黑。

  「我执黑,让你三步。」

  一盘棋下得甘蓝脑汁绞尽、大汗淋漓,等白芷过来催他们吃饭时,她已经在楚河汉界边上被杀得片甲不留,手上的老帅就差去乌江自刎了。

  「外公,你又在欺负小辈了吧。」

  韩之江听了,大笑起来,拍拍甘蓝的肩膀,豪迈地说:

  「小鬼算下得不错的了,比白芷强!走,吃饭去!」

  虽然赢的是个小辈,但却让韩之江十分得意,嘴里哼着《空城计》里诸葛亮的唱段「我正在城楼观山景」,摇头晃脑地顺着饭菜香味去了。

  白芷俯视着坐在小板凳上眉开眼笑的甘蓝,虚着眼睛说:

  「别得意啊,看你饭桌子上再怎麽想词儿对付外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2 章

  入座之後,韩之江和白芷的筷子都被外婆打掉,甘蓝被领到上座给每道菜开光。

  她战战兢兢地先尝了口回锅肉,赞扬道:

  「甜面酱的用量刚刚好,不会太稠太甜。」

  又抿一口豆腐圆子汤,可咽得太急,烫得烧心抓肺的,但却还是捋直了舌头称赞说:

  「火候掌握得太好了,圆子耙糯,但又不至於碎成粉状。」

  甘蓝再把筷子伸向一道凉拌菜时,外婆连忙说:

  「那个是白芷拌的,不用尝。」

  白芷晾凉了一碗汤放在甘蓝手边,吃味地说句:「您可真是我亲外婆。」

  待甘蓝投机取巧地将菜品一一褒扬之後,外婆眼泛热泪地捉住她的双手,喟叹道:

  「真是遇到知音了!给那个死老头子做了一辈子菜,他就只晓得闷头吃,跟喂猪似的!」

  韩之江听得不乐意了,争辩说:

  「不过就是摄取能量促成新陈代谢的循环,来什麽我吃什麽,非整那麽麻烦。」

  「那你有本事别吃,自己煮面去!」

  「你都弄好了,不吃浪费!」

  白芷对这种日常基础上的斗嘴已是见怪不怪,递给甘蓝一个「吃你的,别管」的眼神,又在桌下用指尖戳了戳甘蓝的膝盖。

  「小鬼,你的象棋跟谁学的?」韩之江站起来去取冰箱上自酿的药酒,好奇地问甘蓝。

  「跟我师父学的,教厨艺的师父。」

  韩之江「哦」一声,又从酒柜上选出两个玻璃小酒盅,在甘蓝面前碰出叮当悦耳的脆响,笑问道:

  「小鬼,敢不敢来点儿?」

  白芷已经抢先一步将其中一个酒盅拿下,反扣在桌子上,制止韩之江说:

  「别给她喝,您那酒度数太高了,她师父就是老带她喝酒,弄得年纪轻轻胃就不好。」

  她说着目光就横向甘蓝,大有「某人自己也不自觉」之意。

  韩之江仍然把酒杯拿过来斟上,半起身端给了白芷的外婆。

  「来,叶老师,喂猪这麽多年,辛苦了,我敬你一盅。」

  白芷的外婆叶繁曾在中学教授物理,她所在学校是韩之江所任教师大的附属中学。两人从最早处对象开始,就习惯了互相称呼为「韩老师」和「叶老师」,但时间一长,「叶老师」的称谓得以保存延续,「韩老师」却降级成了「老头儿」甚至「死老头子」。

  叶老师小饮一口,并不正眼看韩之江,只继续同甘蓝谈天,问她学厨多久、入行几载、家庭情况怎样云云。

  「交男朋友了麽?」

  这种问题总是让人很不自在,甘蓝忙不迭地说没有,说完又小心查探了白芷那边,见她已经停箸不吃了,只是陪在饭桌边喝茶而已。

  「自己的事情可要会考虑,你看我……」叶繁揪揪白芷肩头的衣服,「跟你外公那时候,年龄一到,单位就都有人帮着介绍。处一阵子,觉得能在一起过,就申请结婚,到现在都五十多年了,哪儿像你们这些小年轻哟!」

  完全不闻耳边事似的,白芷把自己的碗碟收拾起来,拿去水池里放好。

  「庄良那天来找我们,说你们又在闹别扭。人家小伙子是真心对你好,你就老是欺负人家!」韩之江也用完了饮食,用纸巾擦着嘴。

  白芷陡然转过身来,手掌撑在水池边缘,坚定冷静地说:

  「好多细节你们并不知情,就别瞎操心了。外婆,今天我把这孩子带来给你见了,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要送她回去。」

  韩之江叶繁两人觉得毕竟有甘蓝这个外人在这里,也不好把自家事情太清楚地放到台面上来争执,也就由着白芷去了。

  甘蓝也怕白芷会和老人吵起来,急忙起身帮着收拾碗筷和打扫,再到玄关穿戴好,有礼地道别,跟在白芷後面出了门。

  白芷一个人冲在前面,走得有些急促,见甘蓝老半天没跟上来,便掉转头等着。

  「耷拉着脑袋干什麽,你犯什麽错了?」

  甘蓝抓抓脑袋不回答,被白芷拉着几步进了停车场。

  白芷本来只是厌倦了家里人的唠叨,烦躁了一时片刻也就恢复了,可甘蓝却就是绝对的情绪低落,自打上车後就一言不发地摆弄袖口上的扣子,要不就是直直盯着窗外发呆。

  这个时间天已黑得彻底,街边却还有摆地摊的小贩在寒风中兜售着最後一些可怜的物品,并且要时刻提心吊胆,以便在有人来驱赶他们时,拉起白布的四个角快速逃生。

  「你真下定决心,不和……庄良结婚麽?」

  车已经开出十分钟,甘蓝才终於出声问道。

  「你觉得呢?」白芷瞥她一眼,看她萎靡不振的样子,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恍惚,因又问道:「如果真有那样的事,你会让它发生麽?」

  仪表盘上的指示灯随着转弯、亮灯、倒车停靠而变换地闪烁着,车已经开到了白芷家楼下。

  河岸边的一家火锅店还在营业,内里灯火通明,玻璃门上贴着大大的「谢绝自带酒水」几个字。火锅里腾起的水蒸气争先恐後地凝结在玻璃窗上,迷迷蒙蒙的,又簌簌地坠出一条清晰,隐现出室内的交杯换盏。红光满面的食客们在吃喝、谈笑、划拳,毫不在意隆冬夜里渐紧的风声。

  顶灯暗了下来,引擎的震动也静了下去,吸走了车内最後一些微小的声响。

  「我还以为,至少这个问题,你会答得很乾脆呢。」

  白芷的眼睛偏向窗外,声音显得远而飘渺,双臂横放在胸前。

  「我只是觉得……庄良他并不是个坏人,而且你们在一起…认识那麽久了,你也还是…依赖他的。」

  甘蓝说这话时,背弓得更严重,脑袋往交握成拳的双手上一点一点的,像在课上打瞌睡的学生。

  白芷这下转过头来:「不是只因为一个人『不是坏人』就能勉强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和一个人认识久了就一定感情深厚,再说,你是怎麽觉得,我依赖他的?」

  话堵到嘴边,甘蓝不得不说,於是便告诉了白芷庄良那次去找她谈话的事情先後:

  「看他的样子,好像也真的很关心你……」

  「所以你帮我替他相了面,觉得确实是天赐良缘?」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甘蓝坐直身子,两眼还是不敢旁视,相扣的双手不安地揉搓着。白芷这样面无波澜地激她,反而让她怯懦的一面都暴露无遗了。

  「那就直接了当地表达你的意思。」白芷的语气有了几丝强硬,甘蓝可以想像她唇齿移动的弧度,想像她忽然间冷峻的脸。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又是如何、在什麽时候想清楚的,我想…我怕你只是因为暂时的厌倦,并没有铁下心来,又恰好碰到我那次……那样对你……」

  甘蓝知道这一系列的措辞一定糟糕透顶,因为今晚自己的舌头和大脑之间一点默契也没有,都在各做各的,脑子想什麽,用嘴巴偏偏表达不出来。

  语言这东西,究竟是用来传情达意的,还是专门坏事的?

  好一阵子的沉默,白芷微张了嘴,在窗上喝出一口白气,伸出手指杂乱无章地抹出圈线。

  「甘蓝,你知道你刚刚说的话,是什麽意思麽?」

  指尖冰冰凉凉的,指甲敲击在窗上,传出器物相击的声音,硌在空气中。

  「你是在说我…饥不择食麽?只是因为谁招惹了一下,就……」

  「我没有,对不起,你别这样想……」甘蓝右手抠在车门上的槽子里,慌忙道歉。

  白芷右手撑在手刹上握着,垂下头,发丝游移向前,遮住一些脸:

  「我没生气,只是觉得你也说得有道理,我从没问过你的想法和态度,现在问了,才知道一切进行得太快,都是因为我自作主张地决定了许多事情。」

  甘蓝的脑海里翻涌着,试图带动起发声器官的合作,可喉咙里只是鼓捣出些奇怪的声音,唇舌也只能拉扯出生涩的动作。

  「送你回家吧。」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1/49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