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甘蓝 作者:無所求【完结】(14)

2019-04-01  作者|标签:無所求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知道,住几天吧。」

  看来,找家有住宿的农家乐是眼下唯一的法子了。这倒不是难事,自从前山被开辟为旅游盛地後,农民们的首选也不再是将自己绑在土地上,而是修起了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休闲山庄。几经规划,现已独立成聚成村,官方定名为「又一村」,取自陆游诗句「柳暗花明又一村」。

  将车子开至停车场,甘蓝从後备箱里拿了登山包背着,递给白芷一个轻许多的提包,白芷知道她这方面脾气倔,只好不跟她争。

  山上气温低得刺骨,虽然两人都穿了厚型的登山羽绒服,但露出在外的部分还是冻得够呛。特别是甘蓝的两只耳朵,立刻就红得像暗夜里点亮的灯笼。白芷看了,便让她停下,抬手替她拉上了帽子,自领间拉紧,又把拉链拉至合适处,以免冰疼了嘴。

  甘蓝的笑容半藏在领下,呼出的白气缭绕而散。

  山路边满是兜售熟食的小贩,有卖烤玉米、烤红薯和各类烤食的,有推着小车卖卤肉锅盔的,也有现做现卖的凉拌三丝夹春卷和口味自选的蛋烘糕。

  问了两家山庄,一家遇领导开会,全部客满,一家逢家族度假,没有空房。

  第三家却有两间空出,可是老板似乎满不在意他今日的营业额,只说:

  「有一间可能不能住,我也不想打扫,你们决定嘛,想住就合住一间,反正有两张床。」

  他说话时眼神飘忽不定,心思还在他的牌桌上,不时心焦地回过头去叮嘱一句:「小刘娃儿,不准看老子的牌!」

  看来老板今年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年关将至,也懒得打理生意了,反正长假一到,自会有人潮前来送钱。

  甘蓝和白芷对视一眼,都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找住宿上了,於是交了定金。那老板把钥匙往她二人面前一推,把钱随意往柜台下一放,只敷衍地指着一处说:「餐厅在那头」,就又奔赴牌局了。

  房间勉强称得上整洁,也不过是改造之後的招待所风格。甘蓝把包往床上一放,感叹说:

  「陆游诗里说: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酒浑不浑我是不晓得,可现在的农家丰年别说『留客』,连『留钱』都没兴趣了。」

  找到一个古旧的遥控器,白芷试着去开空调,可数次尝试无果,只能对甘蓝耸耸肩:

  「成都平原太富庶了,人被养得像巴黎人一样慵懒娇气,但也正是这里民俗的可爱之处吧。」

  两人休整了一下,时间已近中午,甘蓝当然不会傻到去吃农家乐的餐厅,於是带了白芷去山顶的道观里解决饮食。

  石阶层层,青烟抱蔓,钟罄之音清扬。一路上都可见自古文人雅士所提牌匾,或显遒劲之骨力,或镌阴柔之姿色。每一处啄向天际的檐牙,都如同水墨勾画而出的笔走龙蛇。

  过了五洞天,就是当年张天师修仙羽化的天师洞了。白芷和甘蓝在大殿上香供奉,又入内捐了些功德。正欲离开时,便有个小道士飘然而出,口中念道:

  「所谓善人,人皆敬之,天道佑之,福禄随之,众邪远之,神灵卫之。」

  说毕,人已绝然而去,可甘蓝仍对着小道的背影呆呆答道:

  「借道长吉言。」

  「看你慧根不浅,可冀神仙,今日来渡了你,与我去修炼长生不老术,你意下如何啊?」

  白芷只觉甘蓝憨傻好笑,於是压低嗓子,学着老成拖沓的音色说着。

  甘蓝看着她,换了另外一种呆气,说:

  「原来你果然是降到尘世来的。」

  白芷愣住,偏头,推说肚子饿了,两人便去了道观中的食斋。

  蒜薹炒腊肉、山泉水泡菜、白果炖鸡、白油炒笋,配以一小壶洞天乳酒,耳边有屋檐下荡漾起的铜铃舞风之声。甘蓝给二人满斟了两小杯酒,笑叹道:

  「这就是天地人合一吧!」

  白芷拈起一片笋,调侃说:

  「扔了你在古代,一定是个酒肉和尚,不对…是酒肉姑子。」

  蒜薹炒腊肉是四川的冬季名菜,加之这青城山腊肉是在山中熏制而成,所选肉也非饲养猪那样质地松散,因而吃起来熏腊味浓郁、肥腻感全无。山泉水所泡泡菜,更是一绝:要知道泡菜靠的是水养,城市地下水里的混浊之气在此处被扫荡殆尽,连腌菜都洗涤地色泽娇艳欲滴;吃起来,则更是脆嫩爽口,既解油腻,又开胃口。

  看见白果炖鸡,甘蓝猛地想起袁随接受采访时,抓着鸡在厨房里一通扑棱的场景,和白芷说起,两人笑得止不住。

  「猴三儿和小唐,你看出些什麽没有?」甘蓝抿一口乳酒,饶有兴味地问。

  白芷解其意,很赞成地点点头:「是有那麽些意思,怎麽,你这个做师姐的认为如何?」

  「猴三儿是个好小伙子,可是心智好像还没长全,就怕他不太靠谱,不像『烧白』那麽老实,可『烧白』这孩子吧,我总担心他会受人欺负。」

  白芷点点她的手,提醒她酒要少喝些,又说:

  「以前我总觉得,有金伯伯这样的人,是你的幸运。可现在还觉得,有你这样的师姐,也是他们的福气。可见,有人关心和理解,是多麽温暖的事。」

  甘蓝知道她意有所指,沉下声来不言语。

  道观内的钟声再度传来,山间古意盎然。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出道观,在山下买了些水果、鲜花并点心,两人便往墓园走去。

  园内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墓碑,一阶阶顺级而上。零零散散地,有来祭奠的人,或在点烛供奉,或在磕头行礼,偶有尚未省事的孩童喧闹,都被长辈出声制止住。

  来到甘蓝母亲坟前,只见碑上写着:慈母裴雨之墓,孝女甘蓝,挚友金和良。

  甘蓝拿出洁具在碑上擦了擦,捡走了周围的枯叶、碎屑等,摆上若干水果贡品後,自己则盘腿坐了下来。白芷上前将花束横放在墓碑前,料想甘蓝大概有体己话要说,便问:

  「需要一个人待会儿吗?」

  甘蓝仰头,轻轻捏起她的手腕,又面对墓碑说:

  「妈,这个是白芷,特别好的人。她的母亲…也在这附近,你们在地下也可以…交交朋友。」

  白芷本来有些感动,也不曾想笑的,却还是被甘蓝的傻气引得没忍住。甘蓝倒不在乎,仍旧保持静坐的姿势,只是身子微微前後摇晃,好像真是在领受教导的顽石似的。白芷又陪了她一会儿,嘱咐她要是腿僵了就起来站站,自己往二十步远外韩夜的坟上去了。

  自从白焰朗死後,白芷就一直在脑海里模拟着韩夜与他重逢时的对话。她总想知道,如果真有那麽一个异世界,白焰朗是否在向韩夜做着忏悔,而韩夜,又是否真的在乎。然而她能确定的是,白焰朗的死,绝非韩夜所要的补偿,因为她受的伤痛,并不是能通过毁灭他人来得到慰藉的。

  她拿出外婆拖她带的食盒放在墓碑前,又想起外婆咒骂白焰朗「这是报应」的低哑嗓音,以及外公覆一只手在外婆肩上,憔悴又心疼地责怪道:「话不能这麽说!」

  有天晚上,她看见外婆擦拭母亲的遗像,念念有词地说:

  「韩夜,他死了,他罪有应得,你是不是也闭得上眼了。」

  今天,在墓前,白芷却恍然间听见韩夜虚弱的声音回答:

  「我从没想过他死,我爱过他、恨过他,我有我的女儿,就不枉这一辈子。」

  她听得像是被召唤到了另一个境界,因而没察觉到甘蓝的脚步声。

  「嗯…阿姨好!」

  白芷略吓了一跳,盯看着正和墓碑问候的甘蓝。

  甘蓝反倒有些不满地回瞪着她,彷佛在谴责白芷的礼数不周。

  「你……不跟阿姨介绍我麽?我都跟我妈妈介绍你了。」

  白芷被说得竟真有些惭愧,於是也学着甘蓝先前的模样说:

  「妈…这是我朋友甘蓝,我们……很聊得来。」

  甘蓝高兴地直起腰,有种站在这里属名正言顺的理直气壮,音色明媚了不少:

  「这样就算认了门儿了!」

  出了墓园,闯进一片山雾,这个点起雾,不知预兆着次日怎样的天气。

  天色浑浊,道路湿滑,便不好再登山,两人因而在周围的镇上闲逛起来。镇上有几条古风商业街,别看店铺门楹上都挂着写有「阁」、「斋」字样的雅致牌匾,商家们也不过是用从城里批发的东西提了价再骗城里人罢了。特别是古董店这一行,从早先的蒙骗外行人,已经演化到了现而今商家与顾客互相心知肚明的阶段——比如你拿起来一个釉色极新的碗,翻过来一看,落款上却跑不了要写着诸如「大清康熙年制」或「大明万历年制」等字样。可顾客知道这是假的,掌柜的也心知肚明,於是十块钱成交了,大家在娱乐中鉴赏,和气里生财。

  偏生白芷是个见了小物件就挪不动步的主,黏在几家店里,钱包不一会儿就瘦了许多。甘蓝实在看不过她被人家当棒槌哄骗,决定插手管一管。

  白芷正拿起一串手链询问价钱,老板答六十块一根。

  「十五块一对。」甘蓝按住白芷掏钱的手,斩钉截铁道。

  「啥?这个妹子你不兴杀得我血淋淋的呀!我这是缅甸进的东西。」老板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这是广州上下九进的,那边这种货一簸箕一簸箕地倒,什麽动不动就缅甸。十五一对,反正也不是必须买。」甘蓝说了就拉起白芷要走。

  「你站站!多少加点儿!至少把盒饭钱给我留出来。」

  「十七,不加了。」

  「二十嘛,你也好给钱。」

  「十七,不用你操心,我有零的。」

  如果说你认识一个四川的女孩子,那麽,除了让她带着你吃遍大街小巷,就是要看着她砍价砍遍东南西北。在这两种情况下,前者中,长胖的人永远不是她,後者中,受益的人永远会是你。

  三言两语的交接後,一对、而非一串手链便落到了白芷手中。

  「这些小玩意儿,也就骗骗你这种人。」甘蓝以得胜者的口吻不屑道。

  白芷笑笑,把手链举起来给她看。甘蓝凑近瞅了,发现手链的中部串着一块石头,石头虽不名贵,却手法细腻地雕刻了一朵小巧可爱的卷心菜。白菜形象的玉石雕刻,一直以来很常见,缘故是白菜谐音「白财」。而这卷心菜,在四川地区又被称作「莲花白菜」,因此也雀连发白财」之意。

  「所以说是给你买的啊。」

  先前讨价还价时的英明神武之气被一扫而光,甘蓝垂头憨笑着,把手链接过来乖乖戴在腕上。

  夜晚的房间里,实在是潮冷难耐,甘蓝翻箱倒柜地搜寻御寒之物。好在衣柜里有一床电热毯,可就这样拿出的话,免不了一番谦让,她因而催白芷先去洗澡:

  「我先把电热毯铺好打开,你出来就能捂进暖被窝里。」

  白芷依言进去後,甘蓝火速将电热毯在白芷床上铺了,又把自己的床铺扯乱些,再下楼去找那个没谱的老板兴师问罪。

  前台里面,老板居然还在和同一桌人打牌,甘蓝简直惊诧於这种意志力。她在台前叫了两声,里面却只飘来一声心不在焉的:「诶。」

  「你看你给开的什麽房间,空调用不了,电视效果差,电热毯还只有一床!」

  「啊?真的?」老板像在谈论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手指弹出一张牌,念道:「三条。」

  甘蓝急了,在台子上猛拍了一下,手上吃痛,嘴上仍要强地据理力争:

  「怎麽做生意呢?就只有收钱跑得快?」

  总算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牌桌,老板吃硬,语气软了下来:

  「条件是不咋样,我到时候少收你钱嘛。」

  甘蓝朝他身後瞄了一眼,看见他们几个打牌的大男人正围着一个电暖器烤火,一只虎纹肥猫趴在其中一个人的大腿上,睡意正酣。

  「电热毯就算了,你把那个电暖器借给我。」

  拿着电暖器回房时,白芷已经裹在床上了,幸而洗时头发是包着的,否则非冻出病不可。甘蓝赶紧给电暖器插上电,把功率调高,对准白芷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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