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鸾策 作者:若萧(上)【完结】(14)

2019-04-01  作者|标签:若萧 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停在一个花岗石做的石桌前,齐潇用手拂过石桌表面坑坑洼洼的桌面,抬起头看着魏秉诚道:“你知道朕今天找你来是何事吗?”

魏秉诚点了点头,恭肃地说道:“若臣没猜错,应该是曹关的事情吧。”看到齐潇左脸侧那一道未愈合的伤痕,魏秉诚皱了下眉,“只是臣不明白,既然陛下赐罪刑部尚书胡广玩忽职守用人不善,为何只是扣去他半年俸禄,而不是撤职降薪?”

“那你认为该如何去做?”

“依臣看,胡广乃枔王势力又对陛下有所不服,不如乘此机会撤去尚书之职,也可给那些人来个杀鸡儆猴之威。”

“朕也想过这些,但举动太大怕是引起朝中有人不满适得其反,况且这次朕不处于重刑,也是卖他个人情,希望他之后好自为之。你还记得上任状元李立否?”

魏秉诚愣了一下,最近一次科举是一年前,上一任已是四年前的事情,当时他还刚入翰林院,对那位李立只是从魏新那边略有耳闻,只听说当年齐潇极度欣赏他的才华,殿试点为状元,后又任命为内阁学士,时常陪伴在齐潇身边参与朝政,可谓前途无量。

但是只过了不到一年,便有人上奏李立私吞官银贪赃枉法,甚至在他家里搜到了一张西境布兵图和与蛮夷的通信,证据确凿百口莫辩,被处于极刑。李立生出寒门,家中只有一位老母,极刑当日花白老妇抖抖索索接过李立尸首,便再无音讯。

“当年是朕害了他。”齐潇哀怨的摇了头,一把扯下身边的一片竹叶,“这次殿试中,朕最看重的是那宋唯,当时你问我为何只把他作为第四,现在该明白了吧。”

魏秉诚若有所思的点头,齐潇直直看着他,脸色严峻起来,“现在他只是翰林院小小的修撰,但是总有天,他和你都将成为朕的左膀右臂。”

这才是这次召他觐见的主要目的,魏秉诚与宋唯过去只是点头之交,但这以后,他们将会慢慢熟悉成为扶持齐潇稳固江山的不可动摇的助力。

看着满眼的翠绿,一向冷傲不羁的齐潇竟显露出了一丝悲寂之色,那声低叹分不清是风声还是叹息,隐没在盘节交错的竹林之中,齐潇转身按原路折回,魏秉诚跟在旁边牢牢把刚才齐潇说的每字每句记在心里。

走了几步,齐潇忽然问:“秉诚,大昱全国,识字的人是有多少?”

今天齐潇问的问题都太过古怪,还没从刚才事情里抽出神的魏秉诚马上脑中快速计算了下,回答道:“按臣估算大致十人中有一人识字,单算京城会略高,大概十人之中为三人。”

“竟然那么少。”齐潇啧口,用手抵了下巴若有所思,“普通人家都不送子女去学堂的吗?”

“陛下,若是送去学堂,每月要交给先生两斗米作为束脩,外加书簿纸墨,一年下来也将是普通人家半月的开销有余,一般家庭的孩子又早当家,往往六岁便可操持些简单家务,所以,很多父母并不愿意送他们前去读书。”

回想起当时在书坊见到的那些孩子,大多粗衣布带,却是极度认真地好学求问,在连张桌子都没的屋子里,一字一字认真看齐渃教他们一笔一划,那认真在毛边纸上用小手临摹的模样,让齐潇一阵刺痛。“办理义学呢?夫子的束脩靠官款支付,书簿纸墨每半年发放一次,如此,会有多少人前来?”

“大概会多上一半。”

对这样的估算并不满意,齐潇想了下,“每乡镇开办一所义学,十五岁以下不论男女均可入学,先生就在当地选适合的秀才或举人,每月俸禄米三斛,钱一千。”

本以为齐潇只是随口一问,听语气是认真考虑过,义学开办,那么大昱的贫家子弟都可以上学,女儿家也可以学点蒙学识字,很多家境贫寒天资聪颖的孩子就因家里没钱,失去了求学机会,借此获得求学机会,那么到时必会出现许多年轻俊杰,齐潇一直力求贵庶同视,反对自古以来所谓的上品无寒门。

如果真的办成,那么将是一件造福万民的事情,而万民之福也会是帝王之福,想到这里魏秉诚不禁暗暗欣赏齐潇,但又有些担忧,提道:“陛下,这样的话,就将耗费大量财力,况且若是监管不力,地方官员还可能从中私吞钱财。”

齐潇挑挑眉斜了眼魏秉诚,说:“现在国库充盈不用多虑,至于如何监管如何办理,朕交给你可否?”

马上抱了拳应下,三人已走到竹林出口,那蜿蜒小道的尽头刘公公他们满脸焦急之色,一瞬间魏秉诚恍惚感到那些人犹如蚍蜉,而自己则站在那巨人之边,臣服在她脚下看她指点江山,他庆幸自己为她所用,而不是与她为敌。

若是有一天眼前的人开创大昱盛世繁荣昌盛,史书上是否会千秋万世传颂这位伟大的帝王,而魏秉诚想,自己又能否有幸为这繁荣添上一笔,若可以那么他将肝胆涂地在所不辞。

  ☆、第十九章 伞

春分之后几天,小雨绵绵不断,滋润了万物却让年久失修的揽月宫遭了秧,齐潇虽让人进行了修葺,也只是简易的整修,下到第二天的时候,不知是屋檐上的瓦片乱了位置还是哪里裂了痕,外厅的屏风后面滴滴答答漏了一地。

揽月宫时常如此,小雨小漏大雨大漏,裳儿见怪不怪,早已在下面端了个木盆接了小半桶的水。

墨爪或许是第一次见此情景,专心致志的端坐在木盆前,用它那似沾了墨点的前爪捕捉从屋顶地落下的点点雨水,兴致极好的时候还不忘叫唤一声。

三个丫头里里外外检查是否还有其他地方漏水,应是之前修葺的原因,这次整个揽月宫只有前厅那么一个地方漏水,裳儿拿了抹布,蹲下身把溅在地上的雨水擦干,透过屏风镂刻雕空的纹饰看到门外走了两个人进来。

一年长者一个年少者,年长者正是上次送来赐婚圣旨的刘公公,此次依旧像上次那样一脸轻蔑藐视之态,进了门看到满地湿湿嗒嗒的样子,抽动了下鼻子,用手轻轻掩着上唇问:“你们家主子呢?”

从屏风后面走出,裳儿认出了眼前的人,又见他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就觉心里一阵厌恶,“主子外出办事了。”裳儿行了礼,把手里的擦布抖了抖抓在手里,“不知刘公公这会来是何事?”

“出宫了?”刘公公左右看了一下,的确没见到齐渃踪影,“陛下这会召见她,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裳儿捏紧了手里的擦布,心里有些慌乱,齐渃平时出宫要么一上午要不然便是一下午,今日未时一过才出的门,怎么也该是申时才能归来了。

如实告知刘公公,果不其然对方瞪了眼紧张起来:“什么?申时?”来回渡了几步,回头对旁边跟着的年少者说:“小安子,你留下来等着,若是公主回来马上带她去陛下那里。”

说完这些,便转身走出了揽月宫。

他前脚刚走,裳儿就在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做了个鬼脸,也算让心里舒坦了些,撇到那呆立在门边的小太监,不要意思地挠了挠头,招呼着说:“这位小公公还站着干嘛,公主还要一两个时辰才回得来,我替你泡杯茶吧。”

小安子到宫里来了两年多,一直跟随刘公公身边,本身是个单纯的孩子做的事情没有城府,没被少教训过,时间一久变得缩头缩尾不敢贸然举动,听到裳儿要给他倒茶,急忙拒绝道:“姑娘不必了,我站着便好。”

“小公公不必客气。”裳儿热络的把小安子拉到凳子前,“你在这里稍等,我去泡茶过来。”

拘束的坐在椅子上,小安子拱了拱手道:“有劳姑娘了,还有,叫我小安子便可。”

裳儿笑了笑,把手里的擦布放回地上,从屏风后探出个头:“那么你也别姑娘姑娘的叫了,叫我裳儿好了。”

烧水泡茶给小安子递上,裳儿就开始忙络自己手头上的活,墨爪见到生人有些好奇,凑过去在他脚边嗅了几下,觉得没什么好处可捞,晃了脑袋把脖子里的铃铛摇的叮当作响,继续回去对着那盆水发呆。

一开始紧张的心情慢慢缓和下来,喝了几口茶,小绿又给他倒上了一杯,见他没有一开始的拘谨,就随便找了些话题打发时间,无非就是些宫里的趣闻趣事。

虽然对刘公公那人裳儿的印象极差,倒对这个小安子没有多少芥蒂,就觉得他为人诚恳随和近人,不像他那主子刘公公刁钻古怪阳奉阴违。

茶倒了也不知几杯,话题也说的差不多了,躺在地上的墨爪忽地抬起头,毛茸茸的耳朵左右转了下,眯了眼对门口叫了声,懒洋洋地爬起来走到门口盯着外面看。

这会雨势渐小,淅沥沥的雨声击打着青瓦碧檐汇成一滴滴雨水沿着椽子滴落在石阶上、木桶里发出砰砰的响声。院子里的景色连带天空灰蒙蒙的颜色被混的沉灰一片,敞开的朱色大门外一人打着灰白色的油伞慢慢走来,衬着被雨水刷的更为清澈的空气像是一幅水色墨画。

小安子站起身,看到来人是一个束发少年,一身灰色长襦带了春雨的清透,嘴角扬起一个笑意卷起小小梨涡,白齿青眉美如冠玉,散落的几丝青丝挂在沾了雨水的肩头,是个飘飘俊逸的美公子。

“主子,您回来了啊。”裳儿听到外面的动静,走来帮齐渃拍去周身的雨水。

刚才还站在门口的墨爪,这会亲昵地围着齐渃的脚边转悠,尾巴竖的老高撒娇似的用头蹭着齐渃,嘴里不停发出喵喵的叫唤声。

小安子这才认出少年就为宜和公主,赶忙行礼拜见,接着说明来意。

齐渃弯腰把墨爪抱在怀里,听是齐潇找她,而且还是一个多时辰之前的事情,问了缘由小安子也答不出,陛下的事情作为奴才只有听命的份,哪有去探究的道理。

看到小安子一脸不安的模样,齐渃一边顺着墨爪的毛一边笑道:“我这就去换身衣服和你过去,还请小公公稍等。”

在宫里待了这两年多时间,那里里外外真真假假的传闻听得多了去,正所谓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小安子深知这皇宫里头的水深莫测,祸从口出患从口入,尽量不去参合那些闲言蜚语的,只是这宜和公主的传闻,听到过许多。

那些零散的信息让小安子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样子,见惯当今女帝冰冷傲视的气质,那个拼凑出的人应该也是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吧。

有幸在邀请齐渃参加元宵晚宴的时候一睹真人,没有高高在上却是不食人间烟火,一袭浅色外衫盈盈而立。

那之后,想象中的人和那真人总会吻合不起,今日再见竟又是这番样子,小安子心里着实捉摸不透这位公主,立在客厅千思万绪。

不多时,齐渃换下了那身长襦穿上平日的衣裳披着发从里屋出来,看到小安子站在原地垂了头闷声不响,笑道:“让小公公久等了,这就带我去陛下那吧,有劳了。”

小安子只是身份最低的太监,无官无品的,别说那些有官品的,就连比他晚进宫的太监宫女也没把他放在过眼里,刘公公也就是瞧他老实巴交不爱搬唇递舌,就把他留在身边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因此没少受数落。

今日在揽月宫不单受了茶水,连当朝公主也对他礼遇有加,小安子急忙惶恐的摇头:“公主言重了,奴才小安子,这就带您去陛下那。”

两人走到门外,小安子拿起斜搁在门外的油伞,油伞下方的石面淌了一地的水,撑开油伞举过齐渃的头顶,外面的雨势虽小却连绵不绝,齐渃莫名的看了一眼小安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摆了手回绝道:“这伞你撑吧,我让裳儿再拿一把便可,初春的雨寒,淋着了容易风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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