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鸾策 作者:若萧(下)【完结】(41)

2019-04-01  作者|标签:若萧 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一根断木横在路上,马匹一跃而起的瞬间,马上之人终于受不住摇晃,从上面滚落下来,还好地面上的枯草缓解了冲击,虽然肩部被跌得火辣辣的疼,脑袋倒是清醒了。

整夜的逃亡,从一开始草木皆兵到后来心神俱疲,眼前一直是魏秉诚最后满脸鲜血的样子,猛地闭上眼睛后又是浮现出他和侍卫们惨死的场景,他们为了保护她而丧命,最后只有她一人侥幸逃了出来。

心里很清楚,就算留下来,最终的结局也是改变不了,被楚屏抓去当做要挟齐潇的筹码,但依旧原谅不了自己,因为那些人的死亡和自己脱不开关系,其中一个还是自己亦师亦友的挚友。

从八月初开始大病之后,久缠病榻身子早没有以前的体力,又这四天里的风餐露宿,更是劳累的很,经过这一晚后,齐渃整个人都软趴趴的无力,浑身从内到外的发出寒意,久病成医的她知道,自己又是染上风寒,胃寒高热了。

接触到地面努力撑起身子,枣红的骏马已经成为远处的一个红点,“喂,停下来!”齐渃朝着前方喊道,知道只会徒劳无功,还是忍不住用了最后的一丝力气想让马匹回过头。

最后它还是消失在了自己眼前,连贴在地面都听不到马蹄声,这条小路常年被路经的路人走过,还算平整。这会不过卯时,这个时辰这样的小路不常有人经过,不然看到一个姑娘直直趴在路上,遇到个好人也就算了,万一歹人岂不是逃了狼窝又入虎口。

想到这,齐渃又在地上躺了会,倒不是她等着有什么好心人将她带去看个郎中,而是的确全身乏力想要多歇一会,甚至觉得就此睡去也是不错。

只躺了片刻,齐渃硬撑起身子朝前赶路,躺在那休息时依旧浮现起魏秉诚的样子,自己岂能枉费了他的舍命相助,况且,自己要是不明不白死在这,大概远在京城的齐潇,永远无法得知自己的下落。

之前马鞍挂的口袋里有盘缠和食物,现在马跑了自己身无分文,在头脑尚还清醒,齐渃开始盘算之后的去路,魏秉诚说过大致的路线,经过一晚的东奔西逃早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能一路向西北方向,等到了大些的集镇再去问问路。

不过……

低头看看沾满泥土的外衫,还有狼狈不堪的样子,一个女子这么在外走,多少会让人起疑,而且这里荒郊野岭的放眼望去不见炊烟,真不知以现在的状况是否可以撑到那时,果然还是应该把马匹找回来才是。

前后左右找寻了一遍,完全不见枣红色马匹的踪影,就刚才自己躺的那一会,早不知它跑到了何处,真要找只能看自己的运气了。

低头不由暗嘲老天戏人,现在这境地似乎完全是个死局,无论怎样都是无解。虽心灰意冷,眼睛还是前后左右的观测着四周,为了避免后面的追兵找到自己,齐渃不敢走在正路,隐藏在一边的树林中,躲躲藏藏更是给原本乏力的自己增加负担。

不到午时,整个人已经顾不上寻找马匹或者隐藏行踪,只盼着快快到个村落,好讨碗水喝。全身不止发着恶寒,一整夜滴水未进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却是恶心的想吐,每跨出一步四肢百骸都酸疼的似要散架。

继续硬撑的走了许久,终于隐约看到不远处从几个黑色小点上冉冉飘起的白烟,齐渃心中大喜,激了最后一些力气向那跑去,不知是估算错了距离还是自己腿脚不利索,走了许久那白烟依旧远远的挂在天边,没有近上半分。

刚一泄气腿上就被凸起的树根挂倒,狠狠摔在了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再也没有力气站起,眼前是深褐色的泥土,脸颊感受到冰冷的泥土和粗糙的石子,还有几片枯黄的落叶,挣扎一番靠着树干坐起,头开始晕的更加厉害,疲惫让她睁不开眼睛,即使努力要让自己保持清醒,意识仍旧不受控制的飘远,昏迷之前耳边响起一串悠扬的口哨。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从旁边走出,嘴里吹着一首北方塞外情歌,伸着懒腰一只手不忘解开裤腰带,正脱了一半猛地看到旁边耷拉着脑袋靠在树边的齐渃。

原本乌黑柔顺乱的秀发糟糟的绑在一块,还沾着几片地上的的枯叶,双唇如同脸色一样苍白的吓人,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全然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大汉愣愣地站在那,刚才还有的便意全部缩了回去,一只手抖抖霍霍的探到齐渃鼻下,像是被热铁躺了一般,整个人弹开了一步,拉着掉到一半的裤子大喊着往外跑,“死人啦,有个死人!”

大路上停着几辆马车,大汉惊魂不定的跑出来,马车边上的几个男人却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道:“又见鬼啦?亏你长了这么一身膘,胆子怎比娘们还小,别又是什么坟头把你给吓尿了吧。”

“这次绝没看错!”大汉懒得搭理那几人,慌慌张张跑到了第一辆马车那,“少当家,我可这没看错,是个姑娘,都死绝了。”说到这大汉又打了个哆嗦,对着地上吐了口口水,“真晦气,我们还是快走吧。”

“且慢。”马车里飘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声线很是好听,却少了些女子该有的温婉,“若是死人还是要去报个官才好,艾里,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名叫艾里的人就是刚才嘲笑大汉的男子,听到马车里女子的吩咐,马上正色的点点头,对着大汉摆摆手道:“走吧,别怕有鬼我替你挡着。”

大汉虽然心有余悸,但是又不能违了主子的命令,即使再不情愿还是带头重新钻入树林,只过了片刻,两人就从树林里出来,大汉的肩膀上扛了个人,那人身材娇小,远远看去就像是大汉扛了个行囊似得轻便。

“就说沙克江大惊小怪了,哪是死人,只是个姑娘晕过去气息微弱了点罢了。”艾里向马车里的人汇报,周围几个人也好奇的凑到沙克江身边,对着他肩上扛着人好奇的观望,“少当家,是将她送去就近的村镇找个郎中看看,还是就这么别管了?”

“别管了。”沙克江面色难堪的很,他身材高大长相凶悍,但是心比只兔子还胆小,就算知道肩膀上的人是个活人,可谁又能知道这人没啥恶疾病痛的,又或者被仇家追杀逃到此地,,“少当家,这人来路不明不白的,说不定就是什么杀人越狱的逃犯,这妞长的是挺俊,死了可惜,不过我看咱还是别管了,别自惹麻烦。”

“去去去。”艾里白了一眼道,“有色心没那胆了不是,还杀人越狱,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家看被你说成啥样了。”

被艾里这么挖苦,沙克江愤愤的想要辩解,还没开头那厢马车帘子掀开,一个年龄十六上下的少女从车内走出。

红白色的对襟褂子用一根红缎束起,下摆不过到膝,白色长裤塞在黑毡长靴里一副随性打扮,头发用五颜六色的绳子编成还几根长辫,陪着她小麦肤色很是好看。

之前还吵闹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女子的身上,抬头看了看还扛在沙克江肩头的人,应是姿势让她并不舒服或还有病痛的关系,虽未转醒眉间紧紧地皱在一块,散乱批下的长发里露出小半张脸,还真如他们说的,长的倒是俊俏的很。

是杀人越狱的重犯?看样子并不像,倒是像个从夫家出逃的小媳妇,一直听说大昱这边子女地位低微,只要花些银两便可买回家,说不定是受不了夫家虐待出逃出来,若真如此,这个姑娘还真是个刚烈女子,她岂能置之不理。

一股没有由来的惺惺相惜让女子对着沙克江招呼道:“救人积德,如果把她扔在这,不是让她等死吗,搬到我车上来罢。”

“这……”沙克江还在犹豫,在外当然要听从少当家的,不过出门之前老爷早就吩咐过,要好好看着小姐,他沙克江是胆小如鼠,但是往好的说,这叫小心谨慎,老爷就是看重他这点,所以才把他安排在小姐身边,“小姐,我们这才拉了货,可别出啥岔子。”

“不是让你外面别叫我小姐了吗。”少女不悦的转身往马车上走,走了几步回头见沙克江还是杵那一动不动,没好气的催促起来,“还不快把人搬上车,再这么耽搁下去,天黑前可要找落脚地方了?”

全员被这么一提醒都抬头看天色,果然折腾了许久日头都偏西了好多,现在夜来的早再不启程真要找不到店家。

左右思量沙克江败下阵的低头一叹,把齐渃放进马车里,又从其他地方拿了条羊毛毯子给她盖上,虽然脸色不情不愿的,照顾起来很是周到,还专门拿了些治疗风寒的应急药给齐渃喂下。

在其他同伴的玩笑声中沙克江始终阴沉着脸,他算是商队里老资格的人物,从十五岁起就随着老爷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形形色色的人什么没见过,还要这些小毛孩子教他识人不成。

只是这个凭空出现的姑娘,有些超越他认识的地方,对陌生的东西有兴趣是人的本能,但是经历多了坑蒙拐骗人心险恶,知道未知的东西更是存在危险,所以……

搓了搓鼻子,沙克江暗暗盘算着,怎么快快把这麻烦的小东西甩掉,等到了下一个镇子上,给她找个郎中最多再给些小钱,就赶快分道扬镳吧。

  ☆、第一百零二章 北

在一个光怪离奇的梦境里,齐渃回到宫中,四周的景物不断变化,有时又变成江州时暂住的民居,扭曲的摆设晃动的宫闱,梦境里永无止境的岔路,揽月宫、养心殿、民宅,眼前的景象依次变换或重叠。

似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在岔路尽头隔了迷雾看到一个朦胧的背影,齐潇背对着齐渃站立在远处,齐渃放声大喊,但是喊出的话语却轻如蚊吟,再如何奔跑两人之间的距离都不曾减少,眼见齐潇身后浮现出一个人影,带着狰狞的铜质面具,右手拿着长剑一步步靠近齐潇,但她毫无察觉。

急切而恐惧,呐喊被锁在喉间像是被人扼着颈脖,正当铜面人举手砍下的一瞬,齐渃从梦中惊醒,刚才还骇人的画面烟消云散,心脏在剧烈跳动,浑身像是从水中捞起来一般湿透,大脑空白了许久才从噩梦中脱离,眼前是灰色房顶的屋子,自己躺在一张不算大的床上。

手臂还有些软绵绵的使不上劲,从床上支起身子,盖在身上被衾滑落,看到自己身上穿的衣物时,齐渃有种意料之中的惆怅。

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醒来,当然也不是第一次,醒来之后身上所穿的衣物为异族服侍。除了感谢被人救起免去暴尸荒野,齐渃开始辨认起自己身上的衣服。

显然,并非大昱并非蛮夷,圆领红白间隔的长衫,袖口宽宽大大的摆在两侧,记忆中乌蒙当年来访时,所穿的衣物就是如此。

因为有过前次的经验,这次齐渃没有惊慌失措,坐在床上环视了屋子,房间不大,除了一张床以外还有个老旧的梳妆台和八仙桌,布置的极其简易又一应俱全,应该是某个客栈的客房。八仙桌的雕饰是五蝠围桃,梳妆台离得有些远看不清,大致上应该是仙鹤牡丹。

布置与纹饰都和大昱习俗相同,看来自己还不至于睡了一觉就到了北旬境内。低下头想了想之前的记忆,似乎是晕倒在树林里,依照当时情况自己风寒高热,又连夜劳累才会晕厥。

看样子是被什么人救起,脑袋没有之前昏昏沉沉,虽然身体还有些乏力,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搞清楚所处环境。

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正好可以瞧见一轮朝阳从山峦峻岭后升起,由此推算自己少说睡了有大半日,窗户下面是客栈前的院子,不大的院子里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分别有两三队人正往上搬运着东西,看来是经过此处落脚的商队。

客栈不算大,齐渃身处二楼最北的屋子,算了一下,整个客栈最多不过二十来个客房,院子外不远就是几排平瓦砖房,正巧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叟,牵着一头老羊沿街叫卖羊奶。

看到一个农妇递过铜钱,老叟把还热腾腾新鲜挤出来的羊奶倒入她的碗中时,齐渃仿佛可以闻到那香浓醇厚的奶香,如果配上刚蒸的米糕,就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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