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物+番外 作者:吠物【完结】(15)

2019-04-01  作者|标签:吠物

  「等一下出门要记得顺便买新的笔,这支肯定是要报废了。不过改天可以黏到我的画上,呵。」

  「出门?」

  「阿笨笨。」柏森像偷吃糖的小孩,趁着吴彤不注意的时候偷亲她的脸颊,「还是妳在装蒜,不想跟我去当代艺术馆哦?」

  吴彤拚命摇头,她想去,想跟柏森去任何地方,都好。

  「放心啦!不会亏待妳的,中午请妳吃好料。」柏森计划着,拉着吴彤就向外冲,像要郊游的小孩那样,很兴奋。

  吴彤并不是特别喜爱当代艺术的,当然,她也不讨厌,只不过比起站在拉斐尔的手稿前、米开朗基罗的雕像下(即使是石膏的复制品)那种敬畏而且壮丽的感受,当代艺术的作品有时候冰冷多了。

  吴彤觉得,那是自己缺乏了理解,不能理解作品,理所当然的没办法情感上的感同身受,不像古典的艺术巨作,美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她看得出来,柏森很喜欢这类型的创作。

  「我说了,呵,我喜欢猜。」柏森笑着告诉吴彤,转过视线又在一个压克力的作品上停留了许久。

  「猜不到。」吴彤小声地抱怨,她永远搞不清楚作者想表达的意思。

  「嗯,不过过程是种乐趣。」柏森说着,转过头来看着吴彤时,眼里闪烁着光芒,「就好像语言一样,同一个事情可以有好多讲法,但妳现在不需要大费周章的学就能听得懂…呵,应该说看吧!我的意思是,当妳能够看懂这件作品的语汇时…」

  「嗯?」

  「妳会有种成就感,因为妳拥有能力去解读这个作者的心思,妳也有这个视野去理解他对于事物的观点。」

  吴彤点了点头,她可以懂,但说到「猜」,她没有办法不跟柏森之前说过的话做联结。

  「所以我是件作品?」

  吴彤不想尖锐地质问,只是假如她在柏森眼中只是这样平凡的存在,只是因为「过程是种乐趣」,她会很难过。

  「不,妳想太多了。」柏森说着,拉了她走进黑暗的房间,里头大荧幕正播着影片。这是吴彤另一个不能理解的部分,这些影音的作品,往往是不断不断的重播的片段,或是些冗长的、看不懂意义的画面,最花时间观看,却也常常最难懂。

  「如果我猜失败了,就会错失认识一件作品的机会。但如果…」柏森静静地坐下来,眼睛看着荧幕,吴彤不知道她专注的语气是因为眼前的作品、还是因为旁边的她,「如果我猜错妳…我会失去一部份的妳,妳懂吗?这是不能被接受的,也绝对不可以发生的。」

  吴彤茫然,她还不懂,或许以后会懂。

  此刻吴彤想的是,她想听见柏森认真的语调,柏森从来不把一段对话认真地讲完,永远要穿插玩笑话。不是吴彤质疑她的感情,是吴彤对自己没有信心,只是想要多一点确定,自从最后一次见到Mandy之后,她就一直存在不安。

  「妳看,这个影片单纯只想呈现一种视角,呵,满足人们变态的偷窥欲。」柏森笑着说,岔开了话题。

  吴彤耸了耸肩,她没有追根究底的能力,她也不会那种技巧来点破话语朦胧的面纱。

  「我的彤,总是想得好多。」柏森说着,揽住吴彤的肩头。

  柏森倾身亲吴彤的嘴,在黑暗的房间里、闪烁投影幕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太美好了。吴彤才雀跃地想着,就听到杂在影音声效下头的脚步声。这毕竟是个展间,吴彤忖度,但管他的呢?跟柏森在一起,究竟要躲什么?

  吴彤感觉自己被柏森推开,紧接着的,好像听见血液凝结的声音。柏森看着入口方向,带有掩饰过的尴尬,淡却仍有痕迹。

  「吴彤。」

  唐湘颖勉强地说,那听起来几乎不算是打招呼。她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好像想弄懂什么似的。

在最不对的时机、让最不该的人撞见了。

  吴彤怎么会没想到呢?就像音乐系的可能成群地去听音乐会、地理系或许会组队做田野调查,他们美术系,除了创作,必须要不断地观摩、吸收,因此在周末,最有可能有当期展览的地方,恐怕是最容易相遇的地方。

  「妳好,我叫柏森。」柏森友善地打招呼,在几秒内已经把尴尬扫尽,「我们见过面,我是…」

  「嗯,模特儿姐姐。」唐湘颖僵硬地说,视线回到吴彤身上。

  这气氛很恐怖的冰冷,柏森碰了碰吴彤的手臂,离开了黑暗的小房间。

  柏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剩下影音展间机械般的规律声响、留下两人无言的对视。

  「怎么、怎么一个人?」

  吴彤绞尽脑汁只想到这句不着边际的话。

  她们本来是好朋友的,不用言语也可以自然而然的朋友。

  「时晴说要跟高中同学一起看,临时找不到人,所以自己来了。」唐湘颖制式的回答,吴彤听有一阵心慌,知道言语的背后包含一个故事:因为我跟妳之间那水彩画的嫌隙,所以我没有问妳,反正妳也要跟别人一起来看。

  吴彤的言语到了尽头,她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希望说话过。

  唐湘颖的眼神里头,有很多情绪,有失落、有控诉,但她同时也理解到一种大势已定的、万劫不复的命运的脉络,因此她所有的挣扎都只打算做给自己。

  她真没想到,唐湘颖自嘲地对自己笑,是一个学期中刚来的人体模特儿,她真是没想到。

  原来画纸上的东西可能真实,或者是永远是真实的东西被转录到画纸上,但她看着画纸忽略了它们确实存在?唐湘颖笑自己,即使,即使她要有所防备,也不可能防到她素描笔下的事物,柏森可说是她最没想到的。

  「湘颖,对不起。」吴彤只重复一次她说过的道歉,这次她看着唐湘颖的眉间,希望时间能倒流,两人间的破裂可以被弥补。

  对不起什么呢?是那水彩画?还是现在是关于别的…?

  「没关系。」唐湘颖用她最不受伤的神情说,心里流了再多血都一样,还是为自己多留一点尊严。更重要的是,唐湘颖突然意识到,这是吴彤给她的机会,让她们俩再做回朋友。

  「吴彤,没关系,我们就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唐湘颖艰难地说、咬着牙说,接着昧着良心说,「我已经不在意了。」

  如果可以不在意,那该有多好?

  「礼拜一见。」唐湘颖笑着说,背光的唐湘颖跟那抹忧郁的笑颜,让人看不清棕色的眼里究竟藏了多少。

  「礼拜一见。」

  吴彤说着,也勉强的笑了,她迈步向外头走,余光看见唐湘颖在刚刚柏森坐着的位置也坐了下来,抬起头,但眼神不知道在看哪里。

  吴彤在楼梯间看到柏森把玩着票根在等她,她没有焦急的问,只是观察吴彤的表情,看吴彤的眼神看了好久,然后拉着她向前走。

  她们用最快的速度看完展览,很快地离开了当代艺术馆。

  吴彤强忍住抱住柏森的冲动,因为她只要一想到,唐湘颖只有孤独一个人,不像她可以在柏森身上找到慰藉与安全感,就觉得好残忍,替她感到好残忍。

  ☆、21

  一个周末过去,最先迎接吴彤的是一堂素描课。

  柏森披着大衬衫,闲静的看窗外,她还有六分钟的休息,随即就要继续摆姿势。

  「唐湘颖…她没来。」吴彤低声地对李时晴说,在心里头慌张起来,她是不是终究不打算履行她在当代艺术馆说过的话?

  难道言语真的是表面,实际上的两个人就这样不可挽回了吗?

  「奇了!她这家伙是世界上最不可能逃学、最不喜欢缺席的人,如果生病也还有九成五的机率会抱病来画图。靠,打电话给她,还被直接挂掉…」

  李时晴忿忿说着,抬头看到吴彤的眼神,好像突然领悟了什么。

  「吴彤,妳是不是周末的时候有跟唐唐联络?」李时晴问,看到吴彤僵硬地点头,「妈的,如果仅仅是水彩画,唐湘颖应该还不至于这样闪躲。」

  李时晴说着,开始把炭笔放回盒子里头,收拾起画具。吴彤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李时晴会就这么样的猜到了整个故事吗?

  「妳等一下帮我把画拿去喷胶,帮我收一下。我会处理这个问题,我去找湘颖,」李时晴把画板靠到吴彤的椅子边,用最快的速度起身,那是吴彤看都没看过的干练,「妳不要担心。」

  吴彤不可能不担心,对于唐湘颖,即使谁也不是谁的谁,可是她就是感觉情感上对她有了责任,却无力对她伸出援手,只可能伤害。

  「李时晴,妳…」

  吴彤嗫嚅着说,她办不到的实在太多。

  「我知道。」李时晴很快的接口,「我会努力做到我能做到最好的地步,如果可以,我不想失去妳们两个朋友,也不想失去妳们之间的友谊。」

  「我…」

  「我也知道。如果可以平抚她的情绪,让她看开些,我会不遗余力。」李时晴不让吴彤把话讲完,连珠砲的承诺,李时晴不是永远都这么狂的,现在这是一个认真地、严肃的李时晴。

  「时晴,谢谢。」

  吴彤说着,却看到李时晴闪出教室的身影。

  跷跷板的支撑点,吴彤之于唐湘颖跟李时晴,或是李时晴之于唐湘颖跟吴彤,都是这种关系。李时晴直到最后这一刻,都还在为吴彤帮忙,她好像知道吴彤没有办法真正请求她救救自己伤害的人、也无法仅仅拜托她基于好朋友的立场去慰问唐湘颖,于是李时晴自己把承诺说出口了,免得吴彤必须开口。

  吴彤无法道尽她对李时晴的感谢,她记得李时晴说过「因为妳跟她,真的很像。」是因为这个,而不断的对吴彤伸出援手吗?

  她是谁?

  不管了。

  当柏森站上台子按计时器时,吴彤就打定主意让杂念全部退去,必须专心一意的素描才行。

  不过,吴彤今天容许,让她对唐湘颖的担忧留存,她把希望交给李时晴,只希望尘埃落定时,三个人又站回了她们原本伫立的地点,当她们望进彼此的眼,会知道这是属于仨人最合适、最美好的距离。

  随着戏展交件日期的逼近,吴彤回宿舍的时间越来越少。

  「右下角是不是压暗一点点?」柏森站在吴彤背后问,吴彤于是起身,看着画看了好一阵子,最后点了点头,柏森说得对,右下角要加暗一些,画面比较平衡。

  柏森平常不会给意见的,那是因为她知道评论带给人压力,创作需要自由的空间,而且两个都搞创作的人凑在一起,最忌讳批评跟摩擦,柏森是知道的,因此吴彤没有做出要求,她都尽量不给任何意见。

  随着时间递进,吴彤要柏森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因为她不容许一丁点出错,而且「旁观者清」,她相信柏森在身边会带给她绝对的优势。

  「努力,值得吗?」

  吴彤抬头问柏森。

  「值得。」柏森很笃定地回答,「彤,虽然我不是评审的教授,不过我觉得一定会被选上。题材很新、而且很真,虽然技巧上要跟大二或大三地去拼可能会蛮吃力的吧!不过细腻度妳是不会输的。」

  「嗯。」吴彤听着又定下心,继续画。

  「呵,真期待可以看到妳的画表了框在展间墙上的模样。」

  吴彤听着笑了,她用「期待」,不是「希望」,好像确信吴彤一定会入选一样。

  「森,妳有展过画吗?」吴彤放下调色盘问着,感觉自己没日没夜地画了几天,有点头重脚轻。她听过柏森的独白,但是轻描淡写地被说过去了,现在吴彤想知道更详细的故事。

  「没有,呵…」柏森愣了一下,才笑着回答吴彤,又马上接口说,「那是悲伤的过去,别提啦!现在要开心的吃顿饭,好好享受当下才对。」

  柏森的画这么好,怎么从来都没展过?吴彤想着,感觉太可惜了一点。她还想发问,但柏森不断的顾左右而言他,彷彿休息吃饭是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彤,妳真的要好好休息,不然画没有交出去就暴毙了,那可不好。」说着就闪进厨房翻起了冰箱。

  吴彤抹了么抹掌心,上头沾了点白色的颜料,摸起来有点油腻、有点黏黏的。她跟着柏森走进厨房,一边思索着言语怎么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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