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歪记 作者:十四的马甲(上)【完结】(41)

2019-04-01  作者|标签:十四的马甲 清穿 江湖恩怨 平步青云 甜文

  ☆、放逐肯消亡国恨  岁时犹动楚人哀

  北京天桥左近,都是卖杂货、变把戏、江湖闲杂人等聚居的所在。齐乐还没走近,只见二十名差役蜂拥而来,两名捕快带头,手拖铁链,锁拿着五个衣衫褴褛的小贩,差役手中举着七八个小麦杆扎成的草把,草把上插满了冰糖葫芦。这五个小贩显然都是卖冰糖葫芦的。齐乐心中一动,闪在一旁,眼见众差役锁着五名小贩而去,只听得人丛中有个老者叹道:“这年头儿,连卖冰糖葫芦也犯了天条啦。”齐乐正思索间,忽听得咳嗽一声,有个人挨进身来,弓腰曲背,满头白发,正是“八臂猿猴”徐天川。他向齐乐使个眼色,转身便走。齐乐跟在他后面。

  来到僻静处,徐天川道:“齐香主,天大的喜事。”齐乐微微一笑,道:“天大的喜事?是我师傅他老人家到了吗?”徐天川瞪眼道:“齐……齐香主就是神!”齐乐眯眯一笑,道:“他何时到的?”徐天川道:“昨晚到的。总舵主吩咐,他在北京不能多耽,要我设法通知齐香主,请齐香主无论如何,即刻去和他老人家相会。”齐乐道:“是,当去。”跟着徐天川来到天地会聚会的下处,还没进胡同,便见天地会兄弟们散在街边巷口,给总舵主把风。进屋之后,一道道门也都有人把守。

  来到后厅,只见陈近南居中而坐,正和李力世、关安基、樊纲、玄贞道人、祁彪清等人说话。齐乐抢上前去,叫道:“师傅,你老人家来啦,可想煞弟子了。”陈近南笑道:“好,好,好孩子,大家都很夸奖你呢。”齐乐站起身来,见师傅脸色甚和,说道:“师傅身子安好?”陈近南微笑道:“我很好。你功夫练得怎样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没有?”齐乐笑道:“不明白的地方多着呢。好容易盼到师傅来了,正要请师傅指点。”陈近南微笑道:“很好,这一次我要为你多耽几日,好好点拨你一下。”正说到这里,守门的一名弟兄匆匆进来,躬身道:“启禀总舵主:有人拜山,说是云南沐王府的沐剑声和柳大洪。”陈近南大喜,站起身来,说道:“咱们快去迎接。”齐乐道:“弟子没换过装束,不便跟他们相见。”陈近南道:“是,你在后边等我罢。”

  天地会一行人出去迎客,齐乐转到厅后,搬了张椅子坐着。

  过不多时,便听到柳大洪爽朗的笑声,说道:“在下生平有个志愿,要见一见天下闻名的陈总舵主,今日得如所愿,当真喜欢得紧。”陈近南道:“承蒙柳老英雄抬爱,在下愧不敢当。”众人说着话,走进厅来,分宾主坐下。沐剑声道:“贵会齐香主不在这里吗?在下要亲口向他道谢。齐香主大恩大德,敝处上下,无不感激。”陈近南还不知原因,奇道:“齐乐小小孩子,小公爷如此谦光,太抬举小孩子们了。”只听一人大声道:“在下师徒和这刘师侄的性命,都是齐香主救的。齐香主义薄云天,在下曾向贵会钱师傅说过,贵会如有驱策,姓吴的师徒随时奉命。”说话的正是“摇头狮子”吴立身。陈近南不明所以,问道:“钱兄弟,那是怎么一回事?”

  钱老本陪着吴立身等三人同去沐剑声住处,当下便被留住了酒肉款待。然后沐剑声、柳大洪亲自率同众人,请钱老本带路,到天地会的下处来道谢,没料到总舵主驾到,这时听陈近南问起,便简略说了经过,说道齐香主有个好朋友在清宫做太监,受了齐香主之托,不顾危险,将失陷在宫里的吴立身等三人救了出来。陈近南一听,便知什么齐香主的好朋友云云,就是齐乐自己,心下甚喜,笑道:“小公爷,柳老爷子,吴大哥,三位可太客气了。敝会和沐王府同气连枝,自己人有难,出手相援,那是理所当然,说得上什么感恩报德?那齐乐是在下的小徒,年幼不懂事,只是于这‘义气’二字,倒还瞧得极重……”说到这里,心下沉吟:“齐儿混在清宫之中,本来十分隐秘,只盼她能刺探到宫中重要机密,以利反清复明大业。既然做了这等大事出来,江湖上迟早都会知道,倘若再向沐王府隐瞒,便显得不够朋友了。”吴立身道:“我们很想见一见齐香主,亲口向他道谢。”陈近南笑道:“大家是好朋友,这事虽然干系不小,却也不能相瞒。混在宫里当小太监的,就是我那小徒齐乐。齐儿,你出来见过众位前辈。”齐乐在厅壁后应道:“是。”转身出来,向众人抱拳行礼。

  沐剑声,柳大洪,吴立身等一齐站起,大为惊讶。沐剑声没想到齐香主就是小太监;吴立身,敖彪,刘一舟三人没想到救他们性命的小太监,竟然便是天地会的齐香主。齐乐笑嘻嘻地向吴立身道:“吴老爷子,刚才在皇宫之中,晚辈跟你说的是假名字,你老可别见怪。”吴立身道:“身处险地,自当如此。我先前便曾跟敖彪说,这位小英雄办事干净利落,有担当,有气概,实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鞑子宫中,怎会有如此人才?我们都奇怪。原来是天地会的香主,那……嘿嘿,怪不得,怪不得!”说着翘起了大拇指,不住摇头,满脸赞叹钦佩之色。

  “摇头狮子”吴立身是柳大洪的师弟,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声。陈近南听他这等称赞自己徒弟,心中大喜,笑道:“吴兄可别太夸奖了,宠坏了小孩子。”柳大洪仰起头来,哈哈大笑,说道:“陈总舵主,你一人可占尽了武林中的便宜。武功这等了得,声名如此响亮,手创的天地会这般兴旺,连收的徒儿,也是这么给你增光。”陈近南拱手道:“柳老爷子这话,可连我也宠坏了。”柳大洪道:“陈总舵主,姓柳的生平佩服之人,没有几个。你的丰采为人,教我打从心底里佩服出来。日后赶跑了鞑子,咱们朱五太子登了龙庭,这宰相嘛,非请你来当不可。”

  陈近南微微一笑道:“在下无德无能,怎敢居这高位?”祁彪清插口道:“柳老爷,将来赶跑了鞑子,朱三太子登基为帝,中兴大明,这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职位,大伙儿一定请你老人家来当的。”柳大洪圆睁双眼,道:“你……你说什么?什么朱三太子?”祁彪清道:“隆武天子殉国,留下的朱三太子,行宫眼下设在台湾。他日还我河山,朱三太子自然正位为君。”柳大洪霍地站起,厉声道:“天地会这次救了我师弟和徒弟,我们很承你们的情,可是大明天子的正统,却半点也错忽不得。祁老弟,真命天子明明是朱五太子。永历天子乃是大明正统,天下皆知,你可不得胡说。”

  陈近南道:“柳老爷子请勿动怒,咱们眼前大事,乃是联络江湖豪杰,共反满清,至于将来到底是朱三太子还是朱五太子做皇帝,说来还早得很,不用先伤了自己人的和气。大明帝系的正统谁属,自然是大事,可也不是咱们做臣子的一时三刻所能争得明白。来来来,摆上酒来,大伙儿先喝个痛快。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将鞑子杀光了,什么事不能慢慢商量?”沐剑声摇头道:“陈总舵主这话可不对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们保朱五太子,决不是贪图什么荣华富贵。陈总舵主只要明白天命所归,向朱五太子尽忠,我们沐王府上下,尽归陈总舵主驱策,不敢有违。”陈近南微笑摇头,说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朱三太子好端端在台湾。台湾数十万军民,天地会十数万弟兄,早已向朱三太子效忠。”柳大洪双眼一瞪,大声道:“陈总舵主说什么数十万军民,十数万弟兄,难道想倚多为胜吗?可是天下千千万万百姓,都知道永历天子在缅甸殉国,是大明最后的一位皇帝。咱们不立永历天子的子孙,又怎对得起这位受尽了千辛万苦,终于死于非命的大明天子?”他本来声若洪钟,这一大声说话,更是震耳欲聋,但说到后来,心头酸楚,话声竟然嘶哑。

  陈近南这次来到北京,原是得悉徐天川为了唐王、桂王正统谁属之事,与沐王府白氏兄弟起了争执,以致失手打死白寒松。他一心以反清复明大业为重,倘若鞑子尚未打跑,自己伙里先争斗个不亦乐乎,反清大事必定障碍重重。是以他得讯之后,星夜从河南赶到京城,只盼能以极度忍让,取得沐王府的原宥。到北京后一问,局面远比所预料的为佳,天地会在京人众由齐乐率领,已和沐王府的首脑会过面,双方并未破脸,颇有转圜余地,待知齐乐又救了吴立身三人,则徐天川误杀白寒松之事定可揭过无疑。不料祁彪清和柳大洪提到唐桂之争,情势又渐趋剑拔弩张。眼见柳大洪说到永历帝殉国之事,老泪涔涔而下,不由得心中一酸,说道:“永历陛下殉国,天人共愤。古人言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何况我汉人多过鞑子百倍?鞑子势力虽大,我大汉子民只须万众一心,何愁不能驱除胡虏,还我河山。沐小公爷,柳老爷子,咱们大仇未报,岂可自己先起争执?今日之计,咱们须当同心合力,杀了吴三桂那厮,为永历陛下报仇,为沐老公爷报仇。”

  沐剑声,柳大洪,吴立身等一齐站起,齐声道:“对极,对极!”有的人泪流满面,有的人全身发抖,都是激动无比。

  陈近南道:“到底正统在隆武,还是永历,此刻也不忙细辩。沐小公爷,柳老爷子,天下英雄,只要是谁杀了吴三桂,大家都奉他号令!”沐剑声之父沐天波为吴三桂所杀,他日日夜夜所想,就是如何杀了吴三桂,听陈近南这么说,首先叫了出来:“正是,哪一个杀了吴三桂,天下英雄都奉他号令。”陈近南道:“沐小公爷,敝会就跟贵府立这么一个誓约,是贵府的英雄杀了吴三桂,天地会上下都奉沐王府的号令……”沐剑声接着道:“是天地会的英雄杀了吴三桂,云南沐家自沐剑声以次,个个都奉天地会陈总舵主号令!”两人伸出手来,啪啪击了三掌。江湖之上,倘若三击掌立誓,那就决计不可再有反悔。

  陈近南吩咐属下摆起筵席,和群雄饮宴。席间与众人谈笑风生,见闻甚博,但始终不露自己的门派家数,出身来历。沐剑声心中挂念着妹子下落,但听天地会群雄不提,也不便多问,以免显得有怀疑对方之意。又饮了几巡酒,沐剑声等起身告辞。齐乐道:“小公爷,你们最好搬一搬家,早晚鞑子便会派兵来跟你们捣乱。虽然你们不怕,但鞑子兵越来越多,一时之间,恐怕也杀不了这许多。”柳大洪哈哈大笑,说道:“小兄弟说得好,多谢你关照。我们马上搬家便是。”沐剑声道:“陈总舵主,齐香主,众位朋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沐王府众人辞出后,陈近南道:“齐儿,跟我来,我瞧瞧你这几个月来,功夫进境怎样。”齐乐跟着陈近南走进东边一间厢房,说道:“师傅,我也想好好跟你学下功夫,可皇帝派我查问宫中刺客的下落,弟子可得赶着回报。”陈近南道:“什么刺客下落?”他昨晚刚到,于宫中有刺客之事,只约略听说。

  齐乐便将沐王府群豪入宫行刺,意图嫁祸于吴三桂等说了。陈近南吁了口气,道:“有这等事?”他虽多历风浪,但得悉此事也是颇为震动,说道:“沐家这些朋友胆气粗豪,竟然大举入宫。我还道他们三人去行刺皇帝,因而被擒,原来还是为了对付吴三桂这奸贼。你救了吴立身他们三人,再回宫去,不怕危险吗?”

  齐乐道:“弟子已拉了几个有心害我的替死鬼,将事情推在他们头上,看来一时三刻,未必会疑心到弟子身上。师傅叫我在宫里刺探消息,倘若为了救沐王府的人,从此不回宫,岂不误了师傅大事?”陈近南甚喜,说道:“对,咱们已跟沐剑声三击掌立誓,按理说,沐王府剩下来的人已经不多,决不能是天地会的对手。我跟他们立这个约,一来免得争执唐桂正统,伤了两家和气,鞑子未灭,我们汉人的豪杰先行自相残杀起来,大事如何可成?二来如能将沐王府收归本会,也大大增强我天地会的力量。原来他们竟敢入宫大闹,足见为了搞倒吴贼,无所不用其极。咱们也须尽力以赴,否则给他们抢了先,天地会须奉沐王府号令,大伙儿岂不脸上无光?”齐乐道:“是啊,沐剑声有什么本事,像师傅这样大英雄倘若不得不听命于他,可把我气死了。”陈近南拍拍齐乐肩头,微笑道:“小孩子懂什么?你怎知沐家小公爷没什么本事?”齐乐便把沐王府进宫的计策详细给陈近南说了,陈近南一听之下,叹道:“沐王府果然没有人才。这明明是沐家拳,清宫侍卫中好手不少,哪有认不出来的?”齐乐道:“弟子曾见风际中风大哥与玄贞道长演过,料想鞑子侍卫们会认得出。只怕鞑子要搜查拿人。因此刚才劝沐家小公爷早些出城躲避。”陈近南道:“很是,很是!你现下便回宫去打听,明日再来,我再传你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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