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乌鸦一般黑(GL) 作者:醩丘【完结】(5)

2019-04-01  作者|标签:醩丘 布衣生活

  她一路急追,现下看清了三人为首的乌墨玄弱质芊芊,自然不由对路人的话生了疑心。

  可一抬头,恰巧与离清思对上一眼,双脚一软,噗通就跪了下来:“女侠,收我为徒吧。”

  第 5 章

  这一幕,就是乌墨玄,也颇有些意外。

  她不曾说话,宁静地注视着突兀闯来的少女,静待后续。

  初晴在小姐身后,看清了来人模样,便当先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地骂了出来:“沈雁安,你不要脸。”

  唤作沈雁安的女子顺着声音也看见了初晴,露出几分诧异,一转眼再不去看她,朝着乌墨玄与离清思的身前砰砰砰磕上三个头:“请受徒儿一拜。”这才又看向初晴,坦然道:“脸值几个钱,我卖给你可好?”

  初晴呸地一声,撇嘴向乌墨玄诉委屈:“小姐,这个人狡诈奸猾,千万应不得。”

  乌墨玄含了笑,意味不明地轻“嗯”一声。

  沈雁安这才算是有些慌神,忙道:“我可是先磕了头,绝没有退还的道理的。”

  乌墨玄眼帘低垂,轻声笑道:“这位姑娘,你倒头就拜,只说要认师父,也不晓得认的谁。既然没法子退,不如都算在初晴头上。”

  算在初晴头上,沈雁安这一通磕头,都算拜了初晴做师父。

  沈雁安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眼中水光粼粼,两粒泪珠将落未落。

  自来女人泪,都是最令人狠不下心肠的。

  初晴满面的得色顺势也僵在脸上,露了几分心虚,却兀自勉强道:“小姐,这人最会做戏,千万不能相信。”

  乌墨玄意味深长地望了初晴一眼,蹲了身子,与沈雁安齐平,眸光上下逡巡一阵,轻笑道:“生姜的气味太重,最容易给人拆穿。下回沈姑娘若是再想用这招式,不妨寻我开一副方子。”

  沈雁安满眼的泪水终于含不住,热滚滚地自眼眶中滑落下来,通红着两只眼睛道:“谁要为这种事情吃药。”

  乌墨玄轻摇臻首,笑容和善亲切:“那药不是吃的,你往手绢上戳一点,眼下一抹,泪珠子便成串地落了。一小丁点药水,也足够泪水落上三日三夜不停歇。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能给你泡化了。”

  三日三夜不停歇,休说别人,单是自己,哭也得哭瞎了去。

  沈雁安抹了把脸,又扯着袖子揉了揉眼睛,生姜的刺辣还不曾消散,抽了抽鼻子,瓮声道:“哭上这么久,早得瞎了。”

  乌墨玄双手横置在膝上,她这般半蜷着身子,衣裙紧紧贴在腰后,愈显得清瘦玲珑:“倘若落下残疾,正好给人记挂一生,也不算亏。”

  沈雁安的头如同拨浪鼓般,连连摇晃:“划不来,实在划不来。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再好的人也不值当我残害自身。”

  乌墨玄似有所触动,喟然轻叹:“值当不值当,哪是这样轻易分得清的呢?”

  她的声音轻缓,唯有沈雁安方能隐约听见。

  沈雁安擦了擦隐隐作痛的眼睛,再看时,乌墨玄已然站起身。她的面目逆着光,晦暗不明,唯有声音低幽幽地飘来:“女子的眼泪,是最易骗人的。可若骗得多了,往后连自己也未必会信……你起来罢。”

  沈雁安如何肯依。

  素来听闻高人收徒,最重缘分,考核查探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乌墨玄这番话,保不齐便是有意考校,令她知难而退?

  沈雁安因而定了心,也不顾周遭的人群越聚越拢,朗声道:“我不起来,女侠若不收我,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她仗着模样小,显得稚幼些,这两位又是女子,心一软,说不准便也成了。

  可话音未落,围观的人群里便悄悄地低声议论起来。

  单听得几句,沈雁安便沉了脸。

  “瞧,那不是西街的小恶棍吗?”

  嘿,还都是熟人。

  在这条街上贩卖的摊主,有许多都识得沈雁安的名头,七嘴八舌,便将她老底掀了个一干二净。

  这沈雁安,乃是西街一霸,拉了几个破落户兄弟,自立了个地头帮派,自称“一文帮”,从街头闹到街尾,每个摊位一个铜板。

  她同那些个兄弟,都是不要命的泼皮,谁也不愿意平白惹这些麻烦,更何况为了一文钱,闹起来也不值当。

  这些人也不怎么勤快,时而三天,时而五天,想起来了,拉上兄弟几个磨磨蹭蹭地上门收一次钱。商户们也懒怠与他们计较,就当是施舍了乞丐。

  可再怎样不计较,二者之间的关系,也决计算不上融洽。

  乌墨玄已然在离清思身侧站定,施施然道:“这位白衣姑娘的功夫,乃是自小熬炼的童子功,不知耗了多少奇珍异宝。沈姑娘若要学,不单迟了,外物也难以满足。”

  沈雁安颇有些沮丧,犹不死心道:“那……”

  她有些犹豫,乌墨玄的模样纤弱得好似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可离清思那拒人千里的冷凌,也令她不敢死缠烂打。

  乌墨玄轻笑道:“我半分武功也不会,单会些歧黄之术,你若静得下心,也不妨来学上几日。”

  沈雁安云里雾里,疑惑问道:“歧黄之术……是什么意思?”

  近前的人轰然一阵低笑,有人扬声道:“歧黄之术,就是医术,小恶棍,平日少在外头作恶,多读些书罢。”

  沈雁安拧头一瞪,可现下人已经围得多了,也辨不清方才说话的是谁。她低下头,咬牙道:“我要学武功。”

  她大字不识几个,连歧黄之术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自不可能去跟着乌墨玄学那文绉绉的本事。

  乌墨玄似早有意料,含笑道:“你要习武,拜初晴恰好。”

  这句话便似将烧红的铁块探进水里,冒出丝丝的热气来。

  嘶的一声从初晴嘴里发出,她瞪着眼睛,满面的神情一眼便能望穿她的心思。

  --谁要教那家伙武功。

  沈雁安的脸面一点一点地染了红,到后来红透耳根,好似要冒出热气一般。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她认真地盯着乌墨玄,想要自那张清丽柔婉的脸面上瞧出真假来。

  乌墨玄轻柔浅笑,瞧不出与先前有什么分别:“你莫小瞧她。”

  沈雁安面上神情变幻,低了头,沉默下来。

  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小了,转而被一阵更为喧闹的喝骂声所掩盖。

  围观的人群纷纷避让,辟出一条两三人宽的小径。

  几道人影鱼贯而来。

  这几人皆是稚气未脱的少年,身形并不如何强壮,衣衫简陋,堪堪蔽体,也只是不致冻死的模样。衣裳也并不整洁,油渍泥污,凑了一堆。

  他们手里却都拿着巴掌宽的长刀,几个人扛在肩头,几个人双手举在身前,来势汹汹。

  “你们三个哪里混的,竟敢欺负我们帮主?”

  为首的少年横眉怒目,左颊一道刀伤直划到下巴,添了几分凶势。

  初晴瞪了眼,分毫不让的与他对视。

  离清思将几人视若无物,乌墨玄却整个地倚了过来,双手挽上她右臂,整个过程轻巧自然得紧。

  离清思微蹙了眉头,身子略略僵硬,众目睽睽之下,倒也没有强行将乌墨玄甩开。

  乌墨玄倾了头,只是望着沈雁安。鸳鸯耳坠斜斜地落在离清思肩头,似停驻歇息般安宁。

  “刀疤,我没事。”沈雁安咬了咬牙,缓缓地自地上爬起,拍了拍膝上的灰尘,向那刀疤少年道:“把刀收了,我们回去。”

  刀疤少年满面疑窦,却也应了声。

  他们的刀本就没有鞘,刀身又沉,以几个少年的力道,是决计无法反手倒握的。那刀疤少年也只是双手握了刀柄,将宽厚的刀背斜斜搁在肩膀。

  沈雁安张罗几声,那几个少年倒也听她话,老老实实地转身先走出去。

  沈雁安跟在最后,末了转过头,一本正经地向初晴道:“小不点,你受了我的礼,以后我会再来找你的。”

  她本就是稚气未脱的少女模样,脆生生地将初晴唤作小不点,就好似着意模仿大人行止的幼童一般,说不出的有趣。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声低笑,沈雁安中气十足的声音夹在其中:“看什么看,都不做生意啦?快走快走,我们要收孝敬银了,一个人十文,谁也休想赖。”

  她一走,眼前的情形少了主角,便是剩余的三个女子再怎样好看,许多人也被离清思的气质镇得不敢多瞧。随着沈雁安这一番吼,人群便也渐渐散了去。

  初晴怔在当地,待得沈雁安整个地走了出去,才终于垮了脸,神情说不出的沮丧。

  “小姐……”

  她想要向小姐寻求安抚,可一拧头,便整个人也松垮垮地失了精神,愈发显出难过的情绪来。

  乌墨玄半张脸凑进离清思肩头,双肩隐忍地轻颤着。

  离清思侧了头,淡然道:“好笑?”

  乌墨玄眼弯似月,皎洁明媚。她的笑声自衣料中传来,闷闷钝钝,却仍带着忍俊不禁的清朗:“嗯。”

  离清思凤眸微狭,眸中的锐利光华不易察觉地含敛稍许。

  第 6 章

  若说离清思是一柄寒光烁烁的利刃神兵,那么此时的乌墨玄,便似闲散垂落的缚丝剑穗,坠在剑刃的锋芒之间。长剑始终刚直,并不为谁而含敛杀意,剑穗柔软服帖,始终顺着长剑的举动而改变自己的姿态。

  乌墨玄笑得够了,指尖轻轻点落眼角的晶莹,手背在泛红发烫的脸颊上贴了贴,眸光一扫离清思的肩头,抿了唇笑而不语,唤了声初晴,轻移莲步,摇曳生姿。

  离清思略斜了头,便见了素白的织锦外袍上一抹胭脂粉红,如同少女的情愫般浅浅淡淡,若不凑近来细瞧,极难发觉。

  乌墨玄脚步轻缓,这时候还不曾走远。初晴打了精神,小碎步更迭不休,急急忙忙追了过去。

  离清思迈了步子,也不着急追赶,不远不近的随在后头。

  一路上摊贩商铺不见减少,人群熙熙攘攘,正是热闹的时候。

  乌墨玄在一处阁楼前停下脚步,往来路回首望了望,离清思落在人群里,一时不见踪影。

  不消片刻,路上的行人好似给无形的力道推攘,缓缓地分开一条路。

  乌墨玄有所觉察,含笑迎向离清思的身影,继而掉转身,走了进去。

  这店铺四周挂着亮晃晃的刀剑,样式做工,自又比外头小摊上的,不知好了多少。

  店里正是热闹的时候,许多人在兵器架旁,仔细比对挑选。也有的人选了趁手的兵器,在柜台结钱。有几个衣着华贵的江湖人士,正围着一个中年的肥胖男子,低声问询。

  那男子见了乌墨玄,眸光倏忽一亮,赶忙迎上来,腆着脸讨好地笑道:“啊呀,乌小姐,什么风将您吹来了。稀客稀客,请往里间雅座。”

  乌墨玄低声与他说了句话,男子连连点头,一迭声地道:“有的有的,乌小姐稍坐片刻,立时就给您送来。”满脸肥肉挤成一团,将那绿豆似地小眼珠子都要挤得瞧不见了。

  乌墨玄一时不答,转头望向门口,见得离清思的身影踏进门槛,方才露了笑容。

  她直待离清思走近来,这才点了头,随同中年男子一同上楼,在一处雅间坐了。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一番,也没有多问。

  侍女逐一砌上茶,青翠的嫩芽在热水中翻了个卷儿,渐渐舒展开,散出沁人的清香。

  青衫儒服的清俊男子推门而入,身后随了三人,每人手中抱了个半人高的细长条木匣子,一字排开。

  男子向乌墨玄拱手行礼,温文尔雅地道:“乌小姐,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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