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乌鸦一般黑(GL) 作者:醩丘【完结】(49)

2019-04-01  作者|标签:醩丘 布衣生活

  乌墨玄将裴兰馨不愿服药之事含混说起,其中许多涉及穆禾的地方自是带过不提,以免激起穆禾心绪动荡,加重病情。言毕问道:“傅将军作何打算?”

  “你并非华国人,不必这般唤我。”穆禾苦笑道,她病中力竭,说过这句话又张着嘴喘过一阵,方才缓了劲说道:“由着她罢。”单单四个字,穆禾却似费尽了通身气力,眉心紧锁,额上汗珠滑落。

  乌墨玄看见穆禾这模样,心中不由一阵怆然,叹息道:“傅姑娘先服些药罢。”

  好在穆禾倒也没有裴兰馨那般死倔,药勺递至嘴边时,倒也都张着嘴饮过。

  喂服药物的过程静默无言,说不上短,也算不得长。乌墨玄将空下的药碗往离清思手中塞过,又取了手绢替穆禾揩拭嘴角。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欠人么,自然要拉下脸来向债主良好表现。

  如此一来,离清思的目光,就未必友善了。

  穆禾身子无力,头斜斜地倚着床栏,视线上挑,自能瞧见离清思的神情。她的嘴角动了动,愈发古怪勉强,一口气行岔,低低地咳嗽起来。

  人一咳嗽,就得使力,一使力,就容易迸裂伤口。

  乌墨玄无法使用醉生梦死,心中亏欠,有意要在医治穆禾上来弥补些,见得穆禾这模样,不免吃了一惊,颇有些紧张起来。

  揉了揉穆禾身周几处穴道,乌墨玄既无武艺,指力着实不值一提。眼下情势紧迫,若要临时去寻银针,耽误的片刻时间也不知会产生什么变故。

  焦急之下,目光忽的瞥见离清思的身影,心中一宁,疾唤道:“清思,快,点她几处穴位。”

  离清思走上前,眸光清寒刺骨。乌墨玄说上一个词,她两指如风,重重地往穴位上戳点。离清思武艺超群,认穴准,点穴快,立竿见影。乌墨玄见得如此,语速便愈发快起来,而离清思动作疾速果决,直令人眼花缭乱。

  穆禾的咳嗽早已停歇,可乌墨玄的声音并未停下来,离清思的动作便也仍在继续。

  最后一个穴位名称说出,离清思一指点上,穆禾体内气血上涌,头一侧,哇地吐出一口血来。那血色暗沉,分明是体内淤积已久。

  那血本是向着离清思方向,可离清思退得极快,半点也没被波及。倒是床榻之间淅淅沥沥滴下许多,污了一片。

  穆禾精神稍振,也不致如先前那般恹恹,只是面色愈发有些青,好半晌才顺过气来,哑着嗓子道:“我自认对二位,也没什么得罪处。”

  见得这一招效用显著,乌墨玄心情大好,笑盈盈地道:“怎会有什么得罪?傅姑娘的人情,这些时日我必定尽力归还。”

  这一遭尝试,倒令她对穆禾又多了几分好感。乌家的绝学中,原是对于针灸之术更为擅长的。只是针灸的法子,需得大夫亲自上阵,论及方便程度,终不如写下药方使病人自己去准备。

  可离清思这一番出手,却使得乌墨玄又多了些想法。点穴功夫与针灸之术原有不同,以点穴之术施行针灸之道,效用总归要差得多。然而离清思内力极寒,又操控自如,若以内力点刺,只怕便能与银针相似。何况以丁点内力侵入穴位,更能刺激血脉运转,效果想来不会差的。

  离清思可不晓得,眼下乌墨玄心中,可当真起着要将岳离宫少掌教收归为药童的念头了。这样的想法若是叫岳离宫中人知晓,恐怕就算是白清,也得立时与她翻脸去。

  好在这屋中二人,并不知乌墨玄心中所想,倒是穆禾歇足气,虚弱道:“劳两位姑娘归还时,力道轻些,不必这样急的。”

  乌墨玄困惑地替穆禾把过脉,脉象比先前的确要好上些许,也并没有什么异状。

  再看离清思时,玉雕般一丝不苟,也不像有什么猫腻。

  于是穆禾的话,乌墨玄越发摸不透了。

  穆禾望着这二人,神情中掺着许多憧憬与羡慕,语气却仍如先前般调笑:“近来躺得太久,染着晦气,二位不如选个良辰吉日结个亲,算是替我冲喜。”

  乌墨玄面上一红,啐道:“哪有旁人结亲来冲喜的,你若是想冲喜,自去寻个人来结。”

  穆禾轻轻一咳,叹道:“留待来世罢。”

  此话与先前裴兰馨的来世之说又不谋而合,乌墨玄心中一突,病中之人说出轮回来世这样的话,恐怕已是生志淡薄。

  难不成这两个人,当真唯有修得来世,方能再续缘分?

  第 67 章 威胁

  乌墨玄面色凝重,脑中自然想着如何劝服方能行之有效。穆禾看出她心中顾虑,扯着嘴角道:“既然活得下来,我便不会去死。”

  穆禾的眼底分明藏着生无可恋,可偏生神情却又像是蕴含生机。

  “傅姑娘若是想得开,那再好不过。情之一字最是难断,说不得哪日机缘恰巧,便能出现转机。”

  “转机?”穆禾面露苦涩,转眼即散,望向乌墨玄道:“若说机缘,眼下有一个,乌姑娘可愿辅佐于我?”

  “辅佐?”乌墨玄瞪了眼:“小女子才疏学浅,连自身也未必能梳理妥当,哪能有余力辅佐旁人?”

  穆禾笑道:“乌神医的本事,足矣。”

  乌墨玄余光扫过离清思,眸光柔软,轻声道:“傅姑娘,我眼下虽与姑娘相谈甚欢,却也不过基于交易之谊。此事过后,你我二人算得敌国之人,我虽脾性顽劣,毕竟也曾是官家之女,‘投敌卖国’四字太大,我委实当不起。”

  穆禾眯了眼,说道:“并非华国,而是新的……我所想要创立的国家……女子之国。女子不应当与男子一般,能够出官入仕、为国效命,亦能够坦然出行,览遍河山。如乌姑娘这般女子,不必空负才华,郁郁闺中。”

  乌墨玄摇头道:“傅姑娘,我无甚才华,更并无什么野心。此生只想随着清思,安宁一世,白首而终,再无别念。”

  女子之国?

  乌墨玄忽而忆起当初似听人说过,有个女子宣称乃是外世之人,那个世界安稳太平,男子女子一般儿高下。可这样的话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呢?

  若当真有这样的世界,那便是在仙境罢。她们这般的浅薄凡人,不入地狱已是天幸,如何能窥得见那样的奇景?

  对于穆禾,乌墨玄的确有些敬佩的。身为女子,她不加掩饰,竟以原本的女子身份,在军伍中打下立下超然的威名,其间纵然有她的家族支撑,她自身的能力,亦是难以挑剔的。到得这样的高度,她不曾安于现状,却又立下如此宏远,甚至有些荒谬的目标。

  可是,莫说女子之国,纵然女子谋取权位,传出去都将身败名裂,遗臭万年。想裴兰馨出生入死,赫赫威名,可单单因着身而为女子,便能将十数年的功劳尽数抹煞,反倒落下滔天的罪名。

  杀鸡儆猴,此后国中女子,便再不敢起旁的念头了。

  可穆禾此人,及人所不及,想人所不敢想,因而分外令人崇敬。

  当初裴兰馨假凤虚凰之事暴露,声名狼藉,可闺中女子却将女将军的故事争相传看,心中未尝不是抱着憧憬仰慕。她们或许一世也做不出这般伟业,唯有在书中梦中,一品这其中风光。

  而穆禾的想法,又更加危险荒诞的多。可乌墨玄相信以穆禾的性子,此话并非空谈,或许早已开始着手准备。纵逢如此险峻亦不馁,不论之后她的结局如何,都当得起旁人的尊敬。

  穆禾淡然问道:“离少掌教呢?”

  乌墨玄猝不及防:“什么?”

  穆禾却并不看她,抬眼望向离清思:“离少掌教的意思呢?若我大军破境,卫国中的武林门派也未必能保全。贵派上下尽是女子,如何自保?”

  哪有施恶者问将要受害之人如何自保的?乌墨玄略沉下脸道:“此事不必由傅姑娘操心。”

  穆禾却恍如未闻,只是看着离清思:“江城防备摇摇欲坠,不日即将被攻破。离少掌教武艺高绝,我们奈何不得,可岳离宫上下,未必尽如离少掌教一般能耐罢。”

  几人前些时日相处也算是融洽,不想穆禾却在此时撕破脸皮,竟如此明晃晃地威胁。

  离清思眸光遽寒,通身气势骤起,霎时间身如宝剑含光,锐芒夺目。

  宝剑之志,宁折不屈。

  穆禾眼下气弱,可自身的脾性却是半分不让。

  乌墨玄起得身来,垂眸轻叹道:“傅姑娘身子虚弱,原当多加调补,何苦为我等乡野乡民伤肝动气。若不慎起得什么变故,白白搭上性命,实为不智。”她这话中,倒是原封不动地威胁回去。

  眼下这屋内唯有四人,卓花未睡得深沉,谁也不知会何时醒来;穆禾重伤,半分实力也施展不开。何况军伍中人,论搏杀灭敌,谁也及不上,可要是单打独斗比试武艺,与江湖高手相比,便委实有些不入流了。

  以穆禾现下的情形,纵然乌墨玄手执锐器,也能将之杀害。即便卓花未醒来,有离清思在侧,又有谁能阻拦?

  虽不知卓花未的武艺如何,但她既已在医术上具有如此造诣,总不至于连武艺也强得骇人罢。凡人精力有限,若所学太过驳杂,不论天分多高,终无法到得绝顶之境。

  从明面上瞧来,穆禾的确处于绝对劣势。可她始终面色不改,从容淡然地道:“如此一来,二位未必能留得性命,岳离宫上下,也不免要受二位所累。”

  穆禾活着,会威逼离清思。她若死了,亦会牵连岳离宫。

  杀不得,又气不过。

  这哪是什么枭雄,分明就是个地痞无赖,浑不要脸面。

  乌墨玄没好气道:“要两个离心之人,又有什么用处。”

  可穆禾双眼闭拢,再无回应。

  乌墨玄一探脉搏,好笑道:“耗神过度,昏过去了。”她心下又不得不佩服,穆禾大病初醒,身子最是虚弱的时候,竟能面不改色的强撑许久,及至心神耗尽,强行昏迷过去。这女子平素瞧着嬉皮笑脸,可其心性之坚定,可见一斑。

  药已喂服过,人也安静下来。可经历过方才那一番话后,乌墨玄却也没有心思兢兢业业地守在穆禾旁侧了。

  卓花未仍睡得香甜,也不晓得这一场闹剧,她是否会有所察觉。

  出了门,头一眼见到的不是左右护卫,却是异域少女失神的模样。她的眼眸原就浅淡通透,而今染上一层迷离的光晕,好似淡霭轻雾掩映下的琉璃,更添几分别样风致。

  “子枭姑娘。”

  子枭的目光渐而清亮,向乌墨玄颔首致意。

  见得二人出来,子枭并无阻拦之意,反倒推动轮椅调转方向。

  乌墨玄恰行到子枭身侧,问道:“卓姑娘伏在桌上歇下了,子枭姑娘不去为她添件衣衫?”

  子枭断然摇头道:“此事自有侍婢去做。”

  “倘由子枭姑娘做来,这意义又不相同。”

  子枭灿然笑道:“乌姑娘,你莫不是胡想了什么罢?一人于你有救命之恩,难不成还需得将自身搭进去?”

  乌墨玄倒是有几分明了,眼下她与穆禾岂不如是?她记着穆禾的恩情,却又不至于为着还这恩情,真真的不顾一切。至少乌断肠,还不曾有如此无私的气度。

  可子枭与卓花未之间的种种,却分明又要繁复得多。

  否则救命之恩,怎会连亲自送件衣裳也如此麻烦。

  “乌神医。”子枭用上了这样正式凝重的称谓:“你那控制旁人的药物,至多能维持多久的神志不失?”

  “短则一两年,多则七八年。”

  “为何会有这样的差别。”

  乌墨玄道:“若是杀伐的念头,戾气太重,便容易扰乱人思想。若置入的是些平和的念头,便能撑得久些。”

  “若要置入情呢?”

  “不可能的。”乌墨玄摇头道:“情之一字,太过飘渺难断,单单三两句,如何能遭人所控?好似子枭姑娘命令下人,你可令他们跟从旁人抑或杀死某人,却也无法改换他们之情。至多不过在人耳畔多唤几回某个人的名姓,他们听得了,过后见得那人时,便会心生亲近。至于感情么,那可都由天意而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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