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乌鸦一般黑(GL) 作者:醩丘【完结】(21)

2019-04-01  作者|标签:醩丘 布衣生活

  离清思再无赘言,接过衣裳,立时要换上。任秋兰这一回识趣了,先行转过身子。她瞧不见身后的情形,但觉这寂静之下,颇有些尴尬沉闷,因而出声问道:“眼下四下里皆在寻你们,离女侠可有什么打算?”

  离清思淡然道:“硬闯。”

  这两字实在豪气冲云,任秋兰想象着她二人顶着几十数百人的围堵,破阵而出的情形,不由得心驰神往。可自身偏如笼中鸟兽,束缚万端,此生也无从挣脱,羡慕之中不免又添上几分酸涩:“墨玄有您这样的朋友,当真,当真是幸运之极。”

  常人若听得人这般恭维,总要谦逊几句,离清思却一言不答,油盐不进。

  隔了一阵,布料摩擦的动静停歇,任秋兰先问过一句“可还合身?”离清思应道:“多谢。”任秋兰便晓得她已收拾妥当,回身去瞧,只见离清思身量拔直,那衣料衬着她,更显得面如冠玉,秀美绝伦。她的神情端严肃穆,愈显出几分高傲冷峻之态,倘当真是个男子,也不知要引多少女子暗自倾心恋慕。

  偏生那乌发披落,透着几分寒凉的湿意,散在背心肩头,几缕贴在身前,描出那旁人未必倾羡得来的窈窕身段。

  两人尽皆换过衣裳,乌墨玄的身子便似和缓些许,也渐渐颤得轻了。只是脸仍红着,口中喃喃地不知说着什么胡话。离清思弯下腰身,在她耳畔轻轻说过几字,竟令她渐渐平歇下来。

  任秋兰望着乌墨玄通红的脸,颇有些担忧道:“墨玄这样的情形,怕也拖不得久,终得寻个大夫来瞧的。”她这般说着,心中不免焦急起来:“现下庄里寻得这样紧,怎的能瞒过……”一句话戛然而止,她瞪着眼看向离清思。

  离清思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眸光凝重地望了望窗,任秋兰悚然而惊,一时好似汗毛尽竖,转过头紧紧盯着屋外,过得一阵,方听得院中簌簌声响,房门笃笃敲响,有人道:“小姐,先前那囚犯许是逃进您这里来了,小的们特来保护小姐。”

  任秋兰猛地一颤,一股寒意直蹿进脖颈,她缩了缩头大声道:“哪里有,有什么囚犯,我独自一人在屋里,正要歇了。”

  那人不依不饶地道:“此事非同小可,那囚犯许是潜在左近,伺机袭击小姐。”

  任秋兰道:“起初便不曾有过什么囚犯,落梅庄奉纪守法,怎会私押犯人?你们这些奴才好生猖獗,败我任家名声。”

  那人并未给她唬住,回道:“小的们听由庄主吩咐,绝不能走漏半个人影。其中冒犯之处,过后小人会向庄主请罪。”

  任秋兰道:“你单空口一句,又有什么依凭?我身无武艺,现下又怀着孩子,怎能胡乱听信你们的话?谁晓得你们有什么意图?”

  外头那人犹疑片刻,说道:“小姐若执意反对,小的们也只得先行得罪。”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几声闷响,分明有人在使力撞门。

  任秋兰吓得脸色煞白,慌乱不堪地道:“你们要做什么!我父亲是落梅庄庄主,我丈夫是朝廷命官,你们这样放肆,他们决计不会放过你们的!”

  外头的人偏不听她的话,撞击声响不过几下,门闩便喀拉一声,断作两段。房门轰然而开,寒风穿堂而过,吹得人发颤。

  一个护卫站在门口,向任秋兰躬身作揖道:“得罪。”继而挥手招过手下,进得屋来。

  任秋兰兀自强辩着:“我是府里的小姐,是嫁过人的女子,你们这样闯进女子的闺阁,放肆之极,你们眼中究竟还有没有规矩,还从不从王法?”

  为首那护卫道:“小人无意冒犯,只是眼下事态紧急,也唯有一切从权。此事过后,小人愿任由小姐责罚。”他一面说,一面四下打量着周遭的情形,其余的护卫尽皆散开,仔细搜寻。

  任秋兰眸光悄悄望过床榻,离清思与乌墨玄双双失了踪影,也不知这短短的时间里,她们逃往哪去了。既然这些护卫一时不曾寻得,任秋兰心中便也不由得宽解几分,可语气中的愤懑也不曾清减:“我遭此大辱,如何还有脸面苟活世间……”

  忽地有人道:“被褥是湿的。”

  为首的那人肃了神色,向任秋兰问道:“小姐方才当真不曾瞧见过旁人?”

  任秋兰心中一突,咬紧牙关强作镇定道:“我在屋中静养,除却你们,又有谁无事跑来这里扰我清静?”

  静养清修,怎的被褥尽湿?为首那人目光意味深长,却也顾念着任秋兰的身份,不敢当真开罪得死了,只是道:“就中情形,小人自会如实禀报庄主。”

  任秋兰脸色发青,她素来畏惧父亲,眼下此事,她却也当真脱不开干系,倘若当真闹得父亲面前,她愈发没有几分底气了。因而只得冷着脸,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十余名护卫挤在小屋里,直将桌底床脚,尽都翻看个遍。离清思逃走时,似将二人换下的湿衣裳一并取走了,许多人寻找一阵,除却被褥间的湿迹,也不曾发觉旁的端倪。

  眼见众人寻不见,便要空手而归,忽地有人唤道:“在那里!”

  当下所有人聚拢过去,只见屋中另一张窗户给人打开了,恰有一道身影往远处闪过。

  为首的护卫道:“那条路上守着一队人,她们逃不掉的,咱们追上去。”

  一众护卫俱都听命,逐个跃窗而出,往人影方向追去。

  待得最后一个人走出,任秋兰合上所有的门窗,望着满眼狼藉,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她一时脑热,收留乌墨玄与离清思,眼下渐趋冷静,便又觉得不知如何去与父亲交代了。

  离清思换过的衣裳颜色深沉,在这黑夜之中,比先前的白衣又多了几分隐蔽。只是现下落梅庄灯火通明,好几回离清思险些甩掉身后的追兵,却又落在灯光里遇见一队护卫。

  离清思武艺高强,寻常护卫远非她敌手,可逃命之际,岂敢与人缠斗?一旦给人拖上,落梅庄的守卫源源不绝地寻来,她们便当真都逃不掉了。

  离清思将乌墨玄紧紧揽在身前,运步如风,自护卫之中穿行而过。一众护卫纷纷阻拦,刀剑错落,离清思一侧身,便躲过大半。她怀中抱着人,又顾虑着乌墨玄的安危,果真施展不开,有几刀不曾躲闪开,浅浅划过衣裳,还有一两刀实实在在落在她身上。离清思闪身躲开,那伤口不及深,可新换的衣裳,又有些濡湿起来。

  离清思这身形一顿,登时有许多护卫追赶上来,只是不及靠近,又见她身子一蹿,往前跑去。

  这时候落梅庄的护卫大都在庄中严加戒备,见得形迹可疑之人,皆严阵以待,不敢松懈。离清思纵然逃得一队,没几步又会遇上另一队人影迎击而来。

  离清思的脱逃,便发举步维艰。

  先前有一刀划在背上,那一片衣裳湿漉漉地,寒风一吹,便似沁了些冷汗出来。

  这一次躲闪似比先前又艰难了些,离清思自墙头越过时,不提防暗中飞来一枚暗器,她足尖一踏,挑起墙头一片青瓦,往那暗器直飞而去。一声脆响,青瓦碎裂几片,向四方飞溅开去。那暗器势头稍缓,转眼又迎上第二片青瓦。

  趁着青瓦与暗器交击,离清思身形一矮,从墙头跃了下去。至于那暗器究竟能否截得下来,便都顾不上了。她这连番动作,身形稳当,乌墨玄在她怀里伏着,呼吸绵长,仿佛甚为安稳。

  第 28 章

  护院们循着离清思的背影费力追赶,然而离清思武艺非凡,纵然眼下因着乌墨玄而束手束脚,轻功却也并非这些寻常护院所能及。眼见那身影渐渐远了,越过一道院墙又要失却踪影,却忽的见她动作一滞,猛地停了下来。

  前路满满地站着一排人,盔甲的寒光仿佛将这一方天地耀得明亮起来。为首的是一个老人,身形佝偻着,却如同山岳一般沉稳。

  追击的护院也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行礼唤道:“庄主。”

  任洪义一扬手,一样物事向离清思疾速飞来。离清思身形急撤,退开几步,待得那物事来势将尽时,兜手接下来。她反手正待抛掷出去,却在出手的片刻猛地顿住。

  任洪义掷来的物事并非什么暗器,却是一个小巧的玉瓶。

  任洪义双手负在身后,目光望向离清思,朗声道:“老夫与离少掌教一般,可不愿见得乌神医失了性命。她若死了,于老夫并无好处。”

  离清思拔开瓶塞,那玉瓶里头只有一粒雪白浑圆的药丸。她凑了瓶口在鼻端轻嗅,药丸的清香之气萦绕。

  任洪义道:“我落梅庄中单这一枚归元丹,离少掌教若不信,那也别无他法。”顿了顿,又道:“乌神医眼下的情形,再迟得片刻,老夫也无甚必要劳师动众地抓人了。”归元丹乃是江湖中难见的圣丹妙药,价值不菲。以任家的底蕴,寻上一颗已是极为艰难,任洪义便是给自家的血脉亲族使用,都要掂量片刻,眼下竟然这样利落地给乌墨玄服食。只怕任洪义对自己的儿女,也未必会比这更好了。

  离清思神情一凝,当下将那药丸倾在手心,两指捏起,往乌墨玄唇上凑去。

  乌墨玄在冷水中浸过,又在寒风中颠簸许久,先前轻薄离清思时染上的些许红润早已褪去,愈发苍白如纸。她的牙关咬得极紧,离清思颇费了些气力,才令她张了口,将那药丸塞进去。离清思左手抵着她后背,小心翼翼地渡着内力往她体内。

  任洪义舍下甲士,独自往前走上几步,离清思眸光一寒,右掌握拳,蓄势戒备。

  任洪义长剑出鞘,却又连同剑鞘随手丢在一旁,说道:“老夫年岁渐增,比起打打杀杀,愈发喜欢与人说理。江湖中人,见了面,话不曾说得几句,动辄打斗起来,这可不是什么潇洒,直如傻子一般。”

  离清思并不为任洪义这三言两语打动,眼见他凑得有些近了,退开一步拉开距离。任洪义不以为忤,停下脚步,口中话语仍在继续:“离少掌教也受了伤,继续强撑下去,也未必能冲得出落梅庄。不若趁早将乌神医交给老夫,尽早接受治疗。”

  离清思冷眼睨他,身形却始终拔直不屈。

  任洪义正待再说,忽然间护院中让出一条路来,一个人影缓慢地向这里推进。

  走得近些,便能分明地瞧见那是两个人,叠得极近。其中一个离清思识得,正是先前潜入落梅庄的沈雁安。她左手扣着身前那人的脖颈,右手举着一柄匕首,抵在对方喉间。

  被沈雁安挟持的是个女子,身形娇小玲珑,瞧年龄并不大。此人离清思不识得,却并不觉得陌生。这少女的眉目,略略一瞧,竟与乌墨玄像了五六分,眼波间的温柔缱绻也别无二致。只是这少女更显得温顺娇怯,少了乌墨玄那般的从容雅致,好似笼中豢养的小麻雀,小心翼翼地讨好旁人。

  眼下这少女满目惊慌,求助地望向任洪义。

  沈雁安浑无怜香惜玉之情,匕首划在少女喉间,略一使力,便沁出血珠来,她大声道:“都退后,否则我杀人了。”

  任洪义伸手虚按,稳住护院与甲士,纵声道:“姑娘,你与落梅庄有什么仇怨,何必牵连不相干的人。”

  突兀间人声响起,沈雁安手一颤,差些失了轻重,少女颈间的伤口愈深了几分,一粒血凝结滑落,隐没在衣领里。那少女眼中盈起几分水汽,愈显得楚楚可人,惹人怜惜。她柔柔地唤了声“老爷”,余下的话哽咽在喉间,再也无从出口。她虽不曾说出什么讨饶的话来,可这般姿态,却使人不由心生几分保护之情。

  沈雁安究竟不是男子,也不懂得欣赏这样的风情,手心扣得更紧,喊道:“连这些护院都要给我让路,任庄主老糊涂了,连自己妻子都不记得吗?”

  此言一出,当先侧目的竟是离清思。狭了眼瞧过一眼那少女的模样,又打量一眼乌墨玄,嘴角微动,神情微妙地有些古怪:“妻子?”

  这少女确比乌墨玄更稚幼些,瞧上去不过十六七岁,正是最璀璨的妙龄年华,神情中亦多几分纯善天真。寻常男子,想来究竟是喜欢这少女的多一些。乌墨玄瞧来娇柔,性子却更加难于捉摸,她便似一缕青烟,袅袅娜娜挠得人心醺醺,偏又飘渺虚无,若即若离。作为红颜知己倒是极为合适,倘若娶妻纳妾,许多人便要对她敬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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