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乌鸦一般黑(GL) 作者:醩丘【完结】(19)

2019-04-01  作者|标签:醩丘 布衣生活

  黑影缓缓地蹲下来,探在乌墨玄肋下的手掌尚带着些迟疑。

  一股麻痒自那手掌往心里钻落,乌墨玄泠泠一颤,一霎时好似清醒过几分。跟前的这张脸,她记得实在太清晰,以至于单靠眼睛去看,未必能辨得清虚实。

  可隔着衣衫的熨贴太过真切,真切得好似将乌墨玄置在烙铁之中,通身都散着烫热。她挥动手臂,想要令自己挣脱这桎梏,可通身绵软,如同踏进泥淖,越是挣扎反倒在那微凉的怀里越陷越深。

  一只手臂穿过乌墨玄腿弯,稳稳当当地将她横在怀里。

  神志再度开始模糊,乌墨玄的头疼得越发厉害,以至于眼眶温热,眼角渐渐沁出湿意。她咬着牙时,太阳穴针扎般刺痛,她则靠着这痛苦,将溃散的意识渐渐聚拢,微微阖动嘴唇,却半分声音也不曾发出。

  那人偏偏读懂了乌墨玄的话,清冷的声音寒意沁凉,如同清涧寒潭,涤荡着乌墨玄糊作一团的意识:“白清撵着我回来。”她的语气那样严肃认真,可话中的内容,却分明如同抱怨般不情不愿。

  乌墨玄想要睁开眼,可温热的液体大滴大滴地顺着眼角滑进鬓间,眼皮似给水淹没,愈发沉重。她颤抖着嘴唇,隔着许久,才酝酿出轻不可闻的话:“你……走……”

  可偏生那人并不理她,动作轻柔地将她置在床榻,好似待着一碰即碎的珍宝,甚至带着一丝提心吊胆的小心。

  乌墨玄喉咙在様,胸膛也在发痒,她低低地咳嗽,每咳一声,四肢百骸便仿佛要震得散架,苦痛难当,这样的狼狈使她愈发觉得难堪。

  “白清听闻你陷在落梅庄,将我数落许久。”床沿微微一沉,有谁坐了过来。凑近来的气息干净素淡,好似山间皑皑的白雪,也不曾染上半分杂余的味道,“她向我提及一件往事……一个人。”

  那手掌缓缓贴上乌墨玄脊骨,一股沁凉的内力顺着背脊,缓缓地流向她四肢百骸。这样引渡而来的内力并不能医治疾病,却能使人支撑片刻精神。乌墨玄身无内力,经脉狭窄之极,那内力渡来之时,需得丝丝缕缕地逸散开,一个不慎,便极可能给那寒凉的内力撑破经脉。

  这是个极考究内力与专注的活。

  离清思的内力深厚,已臻化境。这般施为,也不过令她分了些心神,仍存着余力说话:“我从前自山匪手中救下一个孩子,她极聪明,武艺招式一点即透。可偏生先天不足,根骨太劣,师父不愿收。”

  “我不是她。”乌墨玄侧过头,将濡湿的鬓发与眼角一同藏在柔软的枕间:“我生就官籍,由莫家教养,深闺静敛,从不曾与外界瓜葛,更不曾结识江湖草莽。”

  离清思的眸光垂敛,内力丝缕不乱,绵延悠长地穿过乌墨玄经脉:“白清的医术稀松,偏生只要她在,我的伤病转眼即好了。”

  乌墨玄好笑道:“竟有这样荒谬的事情么?从前听闻白清乃是岳离宫第一妙手,原来也只是沽名钓誉,从前我却不曾得知这样有趣的真相。”

  “乌太医谋逆头年,她再无法进行那样精妙的医治。”

  “人总有江郎才尽的时候,许是遇见大事,一时糊涂一时醒……也未可知。”乌墨玄渐渐缓过些劲,说话也利索许多……却又愈发轻言细语,好似仍十分虚弱。

  离清思凤眸狭开,冷光流转,却并不锋锐,好似拗了刃尖的长剑,耀着剑身瑰丽的一泓流光,引着人挪不开眼:“乌家灭族,你流落江湖,三月我往北塞剿匪,二月末你应下为北塞李家医诊。五月我去往小石城静修,中旬你应邀为小石派掌门医病。”

  “这样恰巧……若非离少掌教你这般提起,我仍不知,竟与少掌教这般投缘。可惜到得今日今时才得相见,着实恨晚。”乌墨玄支着手肘,略略撑起半边身子,墨色流泻,柔软的发丝落在她的肩头颈间,将脖颈处细腻的肌肤衬得愈发洁若皓雪。她的唇色苍白干裂,瞧模样有些犯渴,禁不住以舌尖轻轻舔舐润湿,些微润泽的水光耀着烛火,使那薄软的唇瓣愈发显得晶莹剔透,好似刻意地诱着人靠近。

  离清思复垂下眼眸,长睫低敛,浑似长剑落鞘,尽掩光华。

  “我渴了。”乌墨玄的声音带着气短的绵软,轻轻柔柔,一个字一个字地轻巧飘落。

  离清思撤开手掌,便似将支撑着乌墨玄的气力尽皆抽空,她蜷起身子,整张脸几乎埋进被褥中,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桌上的茶已然温热,离清思斟上一盏,双手捧拢,脚步如风地快步赶回塌旁。见得乌墨玄那般模样,手掌又扶上她背心。

  乌墨玄自被褥中抬起头,手指发着颤,去接那茶盏。她刻意压抑着喉间的咳嗽,勉力道:“不必了……内力总归,总归只能保一刻,若要,医病,还是得,得服药的。”这一句话被难以隐忍的细碎咳嗽截断,好在总算能说完。

  离清思眸光深邃地望着她,总算收起手掌,扶在茶盏旁,那茶盏就凑在乌墨玄唇边,端得稳稳当当,纵然乌墨玄伸手去取,也不动分毫。

  乌墨玄望着跟前的那一双手掌,好似上好的羊脂白玉,环贴在茶盏外围:“由离少掌教这般服侍,颇有些折煞我了。”

  离清思一丝不苟地道:“白清道,我欠你的命,一世也还不尽。”

  乌墨玄轻咳几声,又像是在笑,那笑声掩在咳嗽里,令人辨不分明她的情绪:“她说的话你尽皆信了,我说的话你偏都不信。”

  第 25 章

  “她从不骗我。”

  烛火幽幽摇曳,静谧的暖热在这一方天地间逸散。乌墨玄抬起眼,眸中漾着潋滟水光,也不知是方才咳的,还是根源于更为隐晦的情思:“白清错认了人,我从前便向她说过,她偏不信,现下却将这误会与你说了。你口中所说的那人或许当真存在,也或许早已消亡,总之不是我。”

  乌墨玄一时似有些无从直面她,偏过脸看手中的杯盏。她的鼻梁端直,使光与影泾渭分明。长睫垂伏,投落下的暗处恰掩着她的目光:“是么。”

  乌墨玄凑着茶盏,啜一口清茶,檀口间含得温热,才徐缓咽落。水润过喉咙,又勾起阵阵痒,她隐忍地轻咳几声:“你甘冒这样的险潜来,却寻错了人,实在不划算。眼下原样回返,或许还来得及。任洪义既能使出毒人那样的手段,多半使的也是药物蛊虫制住各派掌门,眼下这情势,岳离宫必不能独善其身。老掌教过世的消息瞒不得久,一旦传了开去,也只能由你去撑的。”

  离清思略略撑开眼,流泻出的眸光晦淡,仿佛宝剑斑驳地落了锈,透着苍凉:“我知道。”继而眸光一凝,凛然道:“你带你一同走。”

  乌墨玄摇头:“你带着我,决计走不掉的。我浑无武艺,只会拖累你的施展。眼下落梅庄重兵把守,任洪义担心我逃了,这院子周遭的潜伏的守备更加森严。你潜进来时,仗着武功一时不曾发觉,回返时未必会有这样的好运。那时候我出不去,你也未必能安然逃脱。”她略垂下头,借着发缕的阴影,目光暗自往离清思的方向横斜。她这样的姿势,只能见得那一段纤束的腰身,偏又带着不屈的刚直,乌墨玄轻叹一声,道:“你原不应当来,任洪义与他后面的主子有需于我,也不致与我为难。你这番来,保不齐搭上自身,实在得不偿失。”

  离清思蹙眉,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眸光定定地望着乌墨玄:“你随我走。”

  啪。

  茶碗接下一滴水,消融在茶水中无形无痕。可平静的茶水面上,扩散开层层微小的涟漪。

  我带你走,你随我走。

  这几个字轻似羽,又重逾山。分明只有短短一瞬,却绵长得令人如同等待了一世。

  乌墨玄道:“多谢你了。”

  声音氤氲在水汽里,淡然从容中隐着一丝解脱。

  乌墨玄的眼睛隐在黑暗里,里面的情绪看也看不清:“可是我不愿意去冒这样的险。”

  离清思眉蹙得更紧,须臾清声道:“我的确不应当问你。”

  乌墨玄抬眼欲问,忽然间只觉身下一空,惊得她一双手臂环上离清思脖颈,心口还在扑通通乱跳,一张俏脸热烫绯红,霞色渐染,将脖颈处细腻的肌肤也镀上一层旖旎。她抖着唇角,禁不住又咳嗽几声,期期艾艾地训斥道:“哪,哪有,这样,这样欺辱人的。”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又浸着几分娇羞甜腻,浑如绵软细长的糖丝,粘在唇瓣舌尖,入口即化了。

  离清思兜着怀里的女子,一双手臂似铁铸般稳稳当当。她的手心扔抄着那一盏清茶,水波纹丝不动,茶水一滴未洒,直如桌面静置,可见其功夫深厚。

  隔了片刻,乌墨玄心神渐宁,却仍旧窝在离清思怀里,如同顺了毛的猫儿,懒意洋洋。她原本仍在病中,身子疲弱,心神又经此动荡,着实累得紧了,强撑着精神一时不曾睡去,眼却一开一合犯盹,说出的话黏黏糊糊,在喉底鼻间打转:“你这人,做什么这样固执。单欺我现下无人庇佑,任人宰割么?”

  离清思偏生就是固执,如同一柄宝刃,毫无回寰之余。

  乌墨玄撑开眼帘,眸中隐过些须挣扎,轻声叹道:“你附耳来,我有一事与你相商。”

  颈间那一双手臂收紧,离清思不疑有他,顺着这力道微微俯下头。眼见得乌墨玄略直起身子,眸中水波漾动,扬起的脸庞带着些道不清的坚定之色,越发凑近来。

  乌墨玄的脸凑得那样近,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她温热轻柔的呼吸。苍白的唇瓣并未如同预料中那般相错开去,却是越发向离清思逼来,直至四唇相触,继而抵缠而上。乌墨玄的手臂揽得那样紧,仿佛将病体中潜着的所有气力尽皆爆发。离清思在这桎梏下,竟有些无力挣脱,通身僵硬地任由那片温软在唇上寸寸碾过。

  乌墨玄的眸光一寸一寸染上旖旎晕红,流转之间似都泛着娇艳妩媚。双唇微微隙开,贝齿如同珍珠米粒齐整排列,往离清思唇上轻轻咬噬。

  离清思浑身一颤,手中的茶盏便握也握不住,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亦摔碎了方寸天地间的暧昧潮涌。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脱手将乌墨玄甩出。乌墨玄攀着她,堪堪在地上站稳。

  乌墨玄眼中闪着笑意晶莹,她的唇色退却苍白,透出水泽莹润的绯红。

  离清思肌肤煞白若雪,偏生双颊飞出两抹胭脂浅粉,好似茫茫荒野中破雪而出的树枝寒梅,绵延成片。水色莹亮的菱唇紧紧抿合,沉默间逸出的冰寒气势直要将人刺为齑粉。

  乌墨玄坦然无惧地望着她,目光中尽是使人沉溺的温柔:“你是岳离宫的倚仗,总得学着藏敛自己的脾性。纵然是一柄宝剑,也有归鞘静养的时候,过刚易折,也容易遭人掌控利用。还有一样……”她的话音未落,离清思便已撑手伏在床栏上,眸中怒意俨然,却终究一句话也无力吐出,绵软地跌在乌墨玄怀中。

  乌墨玄气力不济,给这力道带得退后几步,腿弯磕在床沿,与离清思一道双双摔在床榻。

  两个人脸面隔得极近,呼吸相闻。柔软的唇瓣掠过薄雪轻覆的耳畔肌肤,声音若颜若羽:“切莫胡乱信人,白清不会骗你,可旁人会……尤其是我这般,遭人诟病的女子。”

  门外有人唤道:“乌神医可有什么吩咐?”那声音并非小厮,也非大夫管事,分明是守在左近的护卫,听得屋内动静特来询问。

  乌墨玄哑着嗓子应道:“无事,单是病中气弱,不意跌了茶盏。”

  那人道:“乌神医病弱,原不应当劳累,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差遣小的们。”

  “多谢好意。”

  外头再无声息,那些人好似都离开了,可乌墨玄知晓,他们仍在房屋周遭,紧密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双手扶着离清思的肩头,使力将身上的重量往外推开。她将离清思移至榻上,以被褥堆叠遮掩住女子身形。离清思的身量细挑,决计算不上沉重,可乌墨玄身娇体弱,这一番动作可着实令她费力之极。她用尽力气,跌坐在踏板上低低发喘,轻声道:“这是寻常的蒙汗药,以你的内力,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能自然消褪。你不必强运内力逼毒,留些气力过一阵逃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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