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之道+番外 作者:请叫我低调君【完结】(11)

2019-03-30  作者|标签:请叫我低调君 仙侠修真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众人安静一片,半晌有人轻声道,“……是什么意思?”

  “对啊,什么意思……听不懂……”

  叽叽喳喳一片,围观的人也原来越多。

  楚离流露出哀痛之色。民智不开,所以称为愚民,所以容易被蛊惑被玩弄。他们终日劳作,用自己的身体和精力努力谋生,可到最后还是求生无门,最后只好寻求佛门庇佑。可佛门真正的得道高僧又能照拂到几人?何况,高僧本就少得可怜。老百姓缺少必要的知识基础,高僧也无法令他们开智。又有一瓶子不响半瓶子哐当的佛门败类为谋私利,迷惑百姓。

  这是一个种族的大多数,深重而广泛的悲哀。

  令人悲叹而又深感无力的悲哀。楚离艰难地开口,“就是说并非真的让你们烧身。是要你们修成正果之后,有了普救天下的慈悲心,就能把自己的身体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人间。那时,你们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是大智慧者,这才是烧身的意义。现在烧身并不能让你们成佛,只会让佛主蒙羞。你们是在歪曲佛主的意思,佛主会为你们感到羞耻。”

  众人一片静谧。那和尚反倒不说话了,半天才嗫喏道,“你……你这小姑娘,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得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楚离说,“你们每个人,都不是自己一个人。你们为了成佛,不惜失去自己的生命。可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成佛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根本不知道到底什么是佛。”她声音愈发低沉,“你们要成的这个佛,天竺的王子,一生致力于修成正果,目的是为了拯救世人,为了寻求让世人觉醒的办法。可是在这之前,他首先知道自己是谁,然后才能知道你们是谁。可你们呢?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们整日要成佛为的是要拯救世人吗?是要让世人觉醒吗?你们自己尚且不自知,你们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妄想成佛?”

  她一声声诘问,众人愈发安静。

  楚离沉沉叹气。她常常看到这些走投无路的百姓,因为苦难深重病急乱投医,而后从一个泥潭跳入另一个泥潭,她觉得难过,非常难过。她对此无能为力。民智未开,而大魏的皇族也从不想让民开智。这是一场大混沌,乌烟瘴气。楚离深在其中,只觉得无比悲哀。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是那和尚,他脸上有点挂不住。虽然听不太懂楚离在说什么,可他而今也不敢对楚离无礼。

  “楚姑娘是下任国师。”上谷公主深深地望着楚离,铿锵有力地对众人说,“她是国师寇天师从方外延请的高人,即将继任下任国师。”

  楚离一惊,不可思议地望着拓跋迪,“公主……”声音极小,眸中满是询问。

  上谷公主不看她,又对众人说,“本月十五,国师将在清凉峰天坛进行辩法。届时将请天下名士,前来与国师一讨天道,尤其是诸位高僧大德。”拓跋迪提高了声音,“此次辩法,人人都可参加。你们会看到,为什么楚离会是国师。”说罢,礼貌地给楚离让了一条路,“楚姑娘,请。”

  ——至今上谷公主还记得楚离满目惊诧,问她,“公主那些话是戏言……吧?”

  “当然……不是。本宫身为公主,金口玉言。”

  “那,那个辩法大会……是?”

  “只许赢不许输。”

  “什么?”楚离惊了,“公主你说了要请天下各地的高人前来,这要赢,谈何容易!”

  拓跋迪正色道,“本宫话已经说出去了。一来,你身为下任国师,必然要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倘若你输了,那便是不合格。二来,你是国师请来的,输则有辱国师,再者,本宫已然告诉天下人你会赢,输了让本宫颜面何存?”

  “那就不做国师了呗。反正我本来也没想做。”

  “你这意思就是让本宫失信于天下?”拓跋迪扫她一眼,“而且,时至今日不知国师去向,你若能够继任国师,则可摆脱嫌疑。”

  “这岂不是让我嫌疑更大了?”楚离说,“大家会以为,正是我急着要做国师,所以才害了寇天师吧?”

  “可你是方外高人,这便情况不同了。”拓跋迪道,“本宫为了给你洗脱罪名,临时想出这个法子,你可别不知好歹。”

  楚离不说话。

  拓跋迪又说,“你不是一直想回去看看你师父师姐和邻居吗?若你做了国师,便可自由往来,这样一来你洗脱嫌疑,二来可以回家,岂不两全其美?”

  好像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楚离不觉点了点头,虽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楚离想,也许是因为她自己并无意做国师,而今将要身肩此职,心有不适吧。半晌,楚离又问,“万一……万一我输了呢?”

  拓跋迪顿了顿,望着她的眼睛道,“那你便是欺上瞒下。谎称身份,骗了国师也骗了上谷公主也就是本宫,更是欺骗了天下人。再加上涉嫌谋害寇天师,如此,当斩。”

  “可那些都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说!”楚离欲哭无泪。

  “总不能本宫去死。”悠悠说罢径自转身而去,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逼得楚离无路可退。

  上谷公主陷在回忆里,目光却仍旧落在清凉峰辩法的册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钗头凤12

  在那场大魏官方举办的大型口水战上,楚离不卑不亢,姿态昂扬,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击败了来自天南地北的所谓高人名士。

  楚父好清谈,她耳濡目染地听了许多机巧。而成公交游广阔,家里经常来一些不知姓名的人,楚离和师姐石霂默默听他们聊天。但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当初清谈楚离觉得扯淡,但听成公和那些不知身份的人谈话,会让人茅塞顿开大开眼界。后来楚离也跟他们聊上两句,次次都获益匪浅。那些让楚离深感敬佩也次次败北的都是些不知年岁的老人,脾气秉性各异,但都心胸豁达,为人谦和,总是笑眯眯地几句话就让楚离无话可说陷入沉思。

  上谷公主翻看册子,上面寥寥数笔记录了当时清凉峰辩法的盛况——

  僧问,“何为道?”

  国师答,“恒常为道。”

  “何为恒常?”

  “永久的变即是不变,此为常。”

  “常道何存?”

  “道在天。在地。在屎溺。”国师神态自若,“道无高下,在可道处。”

  “姑娘是说,不可道者无道?”

  “无不可道者。是言不能尽其意,非不可道也。”

  ……

  辩法次日乃是腊祭,皇帝拓跋焘带着文武百官前来祭天。右首就是司徒崔浩。崔大人一身白袍,衣袂飘飘,宛若仙人临世。皇帝亲自请楚离为上席,为祭祀开示。这个举动无疑于宣告天下,楚离已然是国师。

  辩法第三日,皇帝拓跋焘带着文武百官亲自坐镇听辩法。祭祀带来的大批僧侣开始发难,国师楚离遭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猛烈攻击。

  “施主师从何人?”

  “既无贤师,以何谈佛论道?”

  “施主年纪轻轻,少不更事,如何知世事常理?”

  “少知寡闻,何德堪当国师?”

  ……

  渐渐就演变为更直白的攻击。

  “无知弱女,识得几个字,断得几篇文,便不知天高地厚,施主岂不羞?”

  “我佛慈悲,施主当迷途知返,勿一错再错,否则当入无间地狱。”

  “女身污秽,当虔敬侍夫持家以净身,施主既非道非佛非出家人,如何敢发妄议?”

  问题开始一个比一个尖锐。数千来自四面八方的百姓、僧侣、道士,也开始窃窃私语。场面几乎失控,所有的箭头都瞄准了势单力薄的楚离。所有人都蓄势待发,似乎只要楚离开了口,便要被众人口诛笔伐而亡。

  上谷公主看着楚离孤身一人坐在台上,周围尽是伤人利箭,所有的攻击都密密麻麻地涌向她。而这“所有”中,包括她上谷公主。她几乎按耐不住,想要冲上台去,把楚离带走。可是,她不能。她十分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能。事到如今,已经退无可退。倘若楚离被打倒,这个场面无法收场,那就只能以楚离的死来结束这一切。

  皇帝拓跋焘好整以暇,漫不经心地举盏品茗。似是不经意地扫了拓跋迪一眼,那一眼让拓跋迪心中森寒,稳稳地坐在了原处。崔司徒望向楚离,眉头紧皱,惋惜地摇头,似乎已经看到了楚离的结局。

  然而国师大人在所有善意或恶意或奚落的注视下,缓缓站了起来。仿佛旋起了一阵风,湮灭了所有的话语。她抬起头,朗如皓月。那样气定神闲地站着,迎风而立,羸弱的身姿在峰顶显得那么渺小,却又不可撼动。国师注视着黑压压看不见尽头的百姓,扫过高坐上端的皇族和百官,再掠过左右各人,场中竟随着她的站立和静默而渐渐安静下来。

  崔司徒赞道,“虽千万人,吾往矣。好。”

  楚离气沉丹田,朗声应答诘难,“英雄不问出处。你们佛说众生平等,诸法空相,民女不才,敢问各位,何为众生平等,何谓诸法空相?又何以诸位出家之人,尽沦入世俗之见?” 她运气于内,清朗的声音遍传整个山头,顿时震慑住了众人。

  “见性成佛,人心自运。诸位岂不知,人人皆有佛性,天地万物皆可为师,便有这悟性,有此大愿,何须以某一人为师?”楚离卖了个破绽,很快有人答她,“众生平等,是谓人人皆可入我佛门。但入我门者,当潜心修持,以上师为指引。又诸法空相,人世间本是苦海无边,一切都是虚相,无上师引导,何能辨识虚妄得见真我如来?”

  “既然人人皆可入佛门,那么,诸位大师何以责难我女子之身悟不得般若智慧?诸法空相,佛门中讲,凡从虚幻的世间所得皆为惑智,唯有摒弃万物,静修于己,才能至真如彼岸,那么何以说我年纪小,少不更事便不能求到真谛?”国师面容沉静,缓声开口,“佛说苦集灭道,苦谛为先,一切现实的苦难和它产生的根源都是虚幻的,当戒定慧克服贪嗔痴,洞察虚幻,跳出苦海,涅盘得道。既然一切都是虚幻,诸位责难民女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字字铿锵,局势开始逆转。

  “民女再问,缘起性空,何谓空?”

  终于有人回答,“空即是虚,就是无。”

  楚离问,“敢问大师是本无派,还是般若空宗?亦或是别的派别?”

  答曰,“乃心无宗。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心如太虚,不滞于物,万物未尝无。”

  国师问,“那万物,到底是有还是无呢?”

  “万物自有,也自无。”僧答,“无在万化之前,空为众形之始。一切诸法,本性空寂。”

  “然此乃本无宗,”国师应曰,“本无宗素爱嘲心无宗有违诸法空相的本旨,大师莫不是故意来抹黑心无宗?”

  老僧一滞,顿时脸色尴尬起来。他是心无宗派的上师。

  其时佛教刚传入不久,中原对佛法的理解大多止于皮毛,真正理解其本意的人可谓凤毛麟角。各家固然对佛经有一定了解,但他们所学有限,多半囿于一面,个人理解中的死角太多。

  国师又道,“即万物之自虚。所谓的空,不是指有或无,而是指真或假。不真,故空。空,不是简单地否认事物有或无的现象,而是说,无论事物这个现象有还是无,都是不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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