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番外 作者:六遇【完结】(37)

2019-03-29  作者|标签:六遇 恩怨情仇 天之骄子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儿臣参见母亲。”时白露看见床榻上的那个背影听到她的到来以后微微僵了,她心里其实也说不上来是何种感受,按理说看见时宴因为这件事情而愧疚难过形销骨立她该开心才是,可是心口偶尔的揪痛还是告诉了她何谓母女连心。

  “姐姐!姐姐!你终于来了!”时白兮也是好多日子未曾见她,立时高兴得飞奔过来,直扑进她怀里,也没有发现她压住了时白露缠着绷带的手臂。

  一声闷哼发出,时白露鼻尖沁出几颗汗珠,正要想方设法推开时白兮这个有些太过热情的怀抱,不远处榻上之人却忽然半撑起了身子,气若游丝地说了声:“小兮……你先下去,我与你姐姐有话要说。”

  时白兮有些恋恋不舍地告退了。时宴于是又把殿内的内侍宫女都叫下去了,连王芍也不外乎。

  “你过来。”时宴半坐着,捂嘴轻咳了几声,长发披散,满面病容困倦。时白露应了声是,缓缓走到她身前,抬头看她,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时宴的两只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睑一片青黛色,眼睛里也都是血丝,她看了面前这孩子半晌,而后将视线停在时白露缠着绷带的左手臂,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一面咳着一面流着泪水。

  时白露见状也是慌了,她几时见过时宴如此病况,心底里的犹豫不定也抛在脑后,连忙用还能动弹自如的右手为时宴抚背顺气,端过旁边的杯盏喂水。

  “我不曾想过,不曾想过你会受这些苦……”时宴扯住时白露的衣角,拂过她的脸庞,哽咽道,“大抵真如你才出生时我请的道士看的命相所言,你我母女二人天生相克,你被我累得伤痕累累……”

  道士命师!道士命师,又是道士命师!时白露一听此言便着恼了,一步后退躲过时宴的抚摸柔情,遏制不住的质问说:“我只不知母亲何以如此相信所谓命相天数!二十年前因为道士命师的妖言惑语而当了那千古罪人,二十年后又因为这该死的命相相克之说难道还想断了和我的母女情分吗?”

  时宴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看起来可笑至极。她无力地放下手臂,看着地面低喃:“是啊,我为何相信……为何相信……”当年那妖道以汴州地震和青州蝗灾和哥哥的生辰撞了日子为由,逼迫她相信泪痣确实祸国,所以她才在母亲驾崩以后率兵赶去青州假传圣旨,其实目的只是为了逼他从太子之位下来,因为当时的楚国已经经受不住任何摧残了,她虽然不认为自己具有这治国之才,可是哥哥那种命数在身,又舍她其谁。可是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哥哥宁死不屈,而太子行宫也不知是哪个歹人在深夜纵了一把大火,任她百辩难清。

  看着时宴如此模样,时白露心里也不是一点波动都没有,很久很久,她才踏前一步,半跪下来握住时宴的手说道:“母亲知道,在宋国那些时日,是什么东西支撑我熬到第九年边江哥哥来接我回去的吗?”

  时宴涣散不清的眼眸慢慢挪到时白露脸上,摇摇头苦笑:“我不知,我连你受了那些苦都不曾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这个。”

  她看着面前半跪着的孩子朱唇微动,说出那句令她痛心不已的话来:“是恨,对赫连阔的恨,还有,对你的恨。”她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压住了似的,沉闷得很,竟喘不过气来,时白露小时候在自己耳边奶声奶气地唤着娘亲娘亲的情景忽而浮现在脑海里,耳畔间却又是这个孩子长大之后对自己说她恨自己,她觉得造化弄人这个词大抵如此。

  “那日在战场上得见赫连阔,我竟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沉静几分,长剑一挥就那样轻易夺走了他的性命,也未曾想过要真如年幼时候想的那般将他大卸八块拿去喂狼。回京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报仇是我心心念念的事,还没等到我想明白这个问题,沈先生一封飞鸽传书来至,你终究还是知道了。”时白露说着说着竟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未免有些落寞,“其实直到今天我也想不明白我为何没有以前那样恨得彻骨了,我本来打算何时想明白何时过来看你,因为赫连阔解决了,可是你呢,总还需要我做个决定吧。后来小瑜过来跟我说,你多日不上朝,朝中上下都乱成一团了,我心里还有些自嘲,原来我在你心里也有如此重要的时候呵。”

  时白露这番话颇长,可是时宴却从话的开头哭到了话的结尾,她双眼红肿地不停摇头,想要抬手触摸时白露,却自己在半途停下了,好似觉得自己不配做出如此动作似的。

  听闻时宴又开始咳嗽起来,时白露忙站起身为她抚背,却不经意间看见时宴头上白发竟然比自己离开之前多了许多,她不自觉地伸手去顺过其中一缕白发,喃喃自语:“再过几个月,原来竟是第十年了,时间其实过得真快。”

  “噗——”时宴忽然自心口涌出一滩鲜血出来,染红了黄色的锦被,见那孩子伸手过来就要为自己搭脉,时宴忙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摇头。时宴自己手指颤动着拿过毛巾擦拭嘴边血迹,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看向时白露,轻声地恳求道:“我才四十几的年头竟然病中咳血了,人常说如此这般必是短命之人,你此刻权且把我当做将死之人,回答我几个问题可好,莫要再瞒我了。”她说到“莫要再瞒我”时声音颤动,隐隐带着哭声,如何叫人不动容。

  时白露似乎有些不忍见到她这种样子,将头扭转到一旁点点头。

  “为何……为何回来以后从未与我提过……那些事?”这是时宴病了这许多日一直耿耿介怀的东西,究竟为何不告诉她,莫是在心里觉得自己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了?

  “母亲……真想知道?”

  如此听来,又是一番会令她痛彻心扉的答案,时宴无奈地点头。

  时白露咬了咬唇瓣,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那个埋在心底里有些幼稚可笑的理由:“……我想知道,若是您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否会一样疼我宠我,否则会令我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不是掺杂了怜悯同情心怀愧疚之后的结果。”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说到底还是怨自己,怨自己当初多少听进去了那所谓母女相克和泪痣祸国的言语,从她小时候起就对她有疏远的心思,不曾真真好好待她过,才会令她长到这般年岁还对自己起了这些放在寻常人家分外可笑的疑心。

  “……受了那许多伤痛,为何身上没有疤痕?听你说来,你师傅倒是个世外高人,她……帮你诊过身体吗,可有何隐患?”若是因为赫连阔的虐待令自己女儿身体留下隐疾,令她如何安生。

  “济世宫有肌肤复原的秘术,阿染给我用过。我在济世宫待的那些时日,阿染对我很好,百般照料,什么好药材都拿来喂给我,我离开的时候还赠予我许多珍贵的丹药。”

  肌肤复原之术……听来如此玄妙,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徒劳而获的事情,必定是付出了很难忍受的代价吧。时宴这样想着,于是怀着忐忑难安的心又问道:“肌肤复原?如何……施展?”

  只见时白露惨然一笑:“阿染说会留疤都是因为受伤的时候没有好好处理伤口,没有用好药敷抹,所以……刮掉伤疤烂肉,再每日敷上特制的草药,施以针灸舒经活络,如此持续一个月。”其实不只如此,那烙铁的疤痕经年之久如何好消除,只有刮了一遍修养好只剩大致轮廓之后再刮一遍,如此进行了共三次,才彻底还了她原本雪白晶莹的身体肌肤。

  生生刮掉长在身上的肉……痛,疼,已经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词语形容此刻的感受。时宴死死地揪住胸前的里衣布料,闷得厉害,眼泪好似已经哭干了,再留不出半滴。时白露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抚慰,若要抚慰她又能说些什么。

  “……那么,你此刻可是想好了如何待我吗?”时宴若说没有怀着一点点希望是假的,她知道自己还奢望时白露原谅她,母女和好如初是多么的厚颜无耻,只是又叫她如何真正放得下。

  “……或许能理解,但……或许不能原谅。”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白露这个傻孩子,就这样选择了瞒着时宴,她们两个一直在互相折磨,从未停歇……

  ☆、第 50 章

  “把你芍姨叫进来。”时宴靠在床榻上凝思了半晌才向时白露说道。

  这是……要做什么?时白露心里存疑,但还是依言去唤了在外候着的王芍。

  “笔墨,布帛,玉玺。”时宴咳喘得厉害,只得话语简洁。王芍忙一一伺候过来,见她手抖着在黄色布帛上才写了几行笔锋收尾处带着虚弱乏力的字迹,王芍不由看向时白露面露惊愕之色。

  时白露才要去瞧,却被时宴抬眼盯着,如芒刺在背般僵在了原地。

  玉玺印戳降落,旨意即成,时白禹却忽然闯入屋内跪下作揖,眼尖瞧见了时宴拿在手里的玉玺忙省去原先准备好的一套说辞,简言意赅道:“母亲,汴州前些日子大旱灾情得退,工部派遣前去修缮水渠挖凿水井的队伍竟挖得一块天然雕琢的奇石,石质纹路通透更是隐隐写就几个赤色大字,只是……”时白禹说着就朝时白露看了一眼,“内容不甚……不甚清明,儿臣想请母亲观望一番。”

  “哦?”时宴倦怠地看着时白禹,捋袖又将玉玺放回盘内,“抬来。”

  那奇石还颇有几分重量,得两个粗壮臂膀的侍卫拿着木架子才将将抬了进来,放到地板上又是一声闷响。

  时白露看了一会儿,而后嘴角勾起几抹嘲讽之意,她这个哥哥着实有些蠢,再看看时宴,此刻已经脸色微变了:“禹儿,何意?”

  时白禹以为时宴病重头脑昏沉瞧不分明,忙大步上前用手指了指石面上阴刻下去的几行朱砂篆字,却赫然是一首藏头小诗,每行句首连起来就是“泪痣祸国”的判言。

  时白露浅笑着走了过去,用指腹在那笔划间细细摩擦一番,便有几点红漆脱落,时白禹见状脸色便白了几分,忙讪笑着摸摸头:“哈哈,原来,原来并不是天然落成,儿臣眼拙了。”背上激出几滴冷汗,她眼睛未免也太灼人了,若不是他第一计划失败,也不会贸然将这半成品拿到时宴面前,可此刻又该如何是好。

  “小露不知道是哥哥眼拙还是故意为之,平白无故弄这么一块石头出来是想作甚?将我视作异端拔除吗?还是说我凯旋而归路上你下的埋伏刺杀没有成功所以又另寻他法以固己位!”

  时宴闻言愣了一会儿,那绑在时白露左臂上的绷带明晃晃的刺眼得很,她才想起来之前战事告捷的时候并无汇报说白露受伤了,可是这回来已经十几天了,竟还缠着绷带,分明伤势不轻,不是在战场上受的伤,那么……

  “……什么,什么埋伏刺杀!你,你莫要在娘面前胡说八道!”时白禹面红脖子粗的,已是话都说不完整,忙跪将下来诚诚恳恳地对着时宴说道,“母亲,这块奇石本来儿臣瞧它所言之事太过蹊跷笃然,又牵涉了小露,并不想将它汇报于您,只是最近国内颇不太平,旱灾才解宋国又大军来犯,您又无故病倒,儿臣便请了一位之前在汴州搭了求雨台最终截了旱情的道长来看,连那位道长也是呜呼唏嘘不已,儿臣为了您的身体安危和江山社稷着想才下定决心呈的此石,若依小露看来这石头不过人造做不得真那便罢了,可作何无端将这种刺杀亲妹之言栽赃到儿臣身上,儿臣觉得冤枉!”

  “胡说八道?边薇姐姐押后处理胜利品和处置俘虏,边江哥哥率领大半军队陈胜追击进军宋国国都,我听闻母亲病重轻装便行连夜赶路,行至并州官道遭遇伏击,拼死才杀出一条血路,那群黑衣人便是知道黑纱遮面却是忘了更换箭矢!”时白露冷哼一声从怀里抓出染血的肩头扔到地上,那金属掷地的一声脆响在时白禹耳内嗡嗡作响,如火药弹般轰炸开来。

  “……母亲,母亲,这箭头标志虽是太子府没错,可是一样可以按制样仿做,如何做得了证据!”时白禹慌乱无措地说着,更是做贼心虚般拾起箭头往窗外远远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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