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番外 作者:六遇【完结】(25)

2019-03-29  作者|标签:六遇 恩怨情仇 天之骄子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穿过几条布着平矮监房的甬道,向南直行,时白露在一间挂着各式刑具焰火虚暗的刑房门前停下了。石壁布满青苔,正中摆着一个十字刑架,一个头发散乱的男人□□着上身被铁链束缚其上,鞭痕密布,胸膛前全部鞭子棍子打得皮肉翻卷,暗黑色的血顺着肌肤纹理流到地上积了一小滩的血淌,审讯官用铁钳从火盆里夹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往已经趋近昏迷的男人腰腹处狠狠按下,还使劲左右碾压。

  “啊——!”那男人声音喑哑干涩,双手手指死死抠住刑架,发出令人不忍耳闻的惨叫,“嗞拉——”一声,皮肉烧焦的味道随之散开。闻到扑入鼻间那股夹着烧烫的血腥之味,时白露不由得握拳死死在掌心掐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印子,右臂靠近肩的地方适时涌出一阵暗痛,将她带回那炼狱噩梦般的记忆之中。

  刚即位不久的宋王赫连阔端坐于垫着软垫的座椅上,骨细长软的手里转着三个铁球,他眉毛略带褐色,狭长上挑,生着一双鹰眼,尖锐狠厉。他斜着眼看向虚弱无力趴在地上的女孩:“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女孩被押着的狱卒揪着头发逼迫着抬起头来,她眼神游离而空洞,她微微扭头,转向看不见赫连阔的一面,轻声说:“……您的……奴……”这是赫连阔迫她说出这些字眼的第三次,每次隔了十天,她不会忘记前两次她说她是楚王时宴的女儿,是楚国的二公主之后是怎样被虐打、罚饿的。

  “大声点,我听不清。”赫连阔矮下身来,把耳朵凑到她面前。

  七岁的时白露大抵真的生来不知道怕为何物,她鬼使神差般贴至他耳边,干渴了两三天的嘴在张大时产生了疼痛的撕裂感,但是这点痛,和她连日来受的苦又如何比得了。她狠狠咬住赫连阔的耳朵,任他在自己耳边发出杀猪般快要震伤耳朵的声音。

  只可恨,可恨,她力气本来比不上成人,更何况现在体力也不及平时,赫连阔的耳朵只是被她咬破了皮肉,连豁口都未见。狱卒都被吓傻了,反应过来才把她双手钳住,往后拖打,她护着脸任由那些粗壮高大的狱卒往她身上各个地方招呼鞭子,只在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才发出闷哼。

  赫连阔摸了摸有湿热触感的耳朵,借着火光看见手上的殷红血迹,鹰眼怒睁,火焰喷发。他左右四看,随后从火盆里夹了块嵌着字样的烙铁,一把踹开按压着她的狱卒,正要将烙铁烙在她巴掌大小不到的脸上,身旁一直站着的丞相太叔典不禁劝道:“陛下……面部肌肤太过细嫩,烫伤以后难以复原,怕是有济世宫的移花接木之术都难以应付日后南楚派来的使臣。还请三思。”

  紫红烙铁隔着时白露的脸颊不到一拳之隔,借着太叔典这话的空隙,又因着入宋国为质前,时宴逼她习了宋文,她能清楚地认出这是块刻了“奴”字的烙铁。她咬咬牙,忍住浑身散架般的疼痛,用手肘支撑着不住往后退,才感觉到热气离得远了。

  赫连阔露出阴森可怖的笑容,他耳边的血早已凝固,只是耷拉着流到脖颈处,像结了一个个细小的血瘤子。“现在知道怕了?晚了!”他哈哈大笑着冲到时白露身旁,一把擒过她的右臂,烙铁发出触及皮肉的“嗞拉——”声音……

  “殿下……殿下?”牛孝见时白露停在此地甚久,以为是刑讯将她吓着了,喊她许久不见反应,正欲转身叫里面的审讯官先停下来,时白露却先醒了神,声音有些疲惫,扭过头来看着地上的石板:“没事,走吧。”冰凉的手指在黑暗里悄悄缠上时白露的柔荑,那人仿若触电一般,僵硬了一会儿才紧紧握上去,回头朝她浅浅一笑,只是面色惨白。

  在走了半盏茶的时间,三人终于到得关押死囚的地方。这里与前两处不同,牢房平整,还配着一桌一椅,石床上铺着厚度适中的稻草,只是这里的人如行尸走肉般,只呆呆地坐靠石墙,有的连放在牢门处的饭菜都懒得碰,见到外人也只是一瞥而过,因为死已是定局,生有何意义。

  牛孝停了下来,指了指这条过道上的倒数第二间囚房:“何元白就关在那里,小的不打扰殿下问话了。”

  时白露点点头,和黑衣兜帽径直过去了。

  牛孝本来左右走动着等的,后来见时白露聊得久了,加之四下寂静,不自觉竟抱着手靠墙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白露才走到他面前,低低喊了声:“牛孝。”

  于是三人又照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可能世间就是有如此凑巧之事,在快出甬道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脸春风得意的时白禹,他昂首阔步行到时白露面前,笑说:“小露你何时这么勤勉了?休沐之日还来刑部天牢探视犯人,还是死囚,令哥哥我好生惭愧。”

  “哥哥你说笑了,我不愿干这些差事你是知道的,可是母亲不许我游手好闲,最近立春开朝,琐事繁多,我见母亲疲累,便想替她分担些,只是我愚笨手拙,大的事却办不好。只好捡了些粗略的小事打发时间罢了。”

  时白禹见她说话间神色平常,笑意使然,心里起了几分疑惑。转而探究地看向她身旁形貌诡秘的人,问道:“小露,这天牢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你去看死囚可以,只是为何带着个不可让人窥见相貌的人,实在令人平生疑惑。”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拉下那人的兜帽……

  “诶,哥哥。我想拜托你件事,可以吗?”时白露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行动,时白禹眼里有些许不耐,只是强自忍着,还轻轻笑了:“你我兄妹间何须如此见外,你想让哥哥我帮你什么直接说就是了,我能帮的肯定会帮,只是这作奸犯科之事你仗着娘疼你敢做,我却是不敢的。”

  “什么作奸犯科,哥哥你胡说些什么。母亲哪里宠着我胡作非为了,疼倒是疼着呢。”时白露低头手指相对着咕哝,时白禹被她这句一语双关的“疼倒是疼着呢”给乐呵了半天,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好好好,你先说来听听什么事。”

  “就是我府上的那个小女孩,叫何小小的,母亲前些日子到我府上,嘱咐我为免意外,往户部查访下她的身份,只是户部近日也甚是繁忙,我也不好叨扰安大人,你与安大人不是素日交好吗?可否代我问问。”

  “一个小女孩?这有何惧,娘她怕是遇着行刺的事受了惊吓,难免杯弓蛇影,你难道也怕?”

  “话是这么说没错,我本来也这么想的,可是刚刚去探望何班主,听他说起自己有个女儿,叫小小。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时白露说完这话,瞧见时白禹陷入沉思,忙又补上一句,“若那女孩真是何班主的女儿,我岂不是成了窝藏犯人之女的人,所以你快去帮我查查嘛。”她一边说着一边摇着时白禹的手臂,直把他晃得都快站不稳了。

  时白禹整了整衣襟,轻咳一声:“那我这就去帮你查查何小小的来历。”他虽然强装淡定,只是窃喜之色难掩。“可是,你好端端地为何去探视何元白?”

  “白禹哥哥,是我想要探望何班主。我之前甚是喜爱广兴楼的戏曲,和何班主有些许交情,想在开斩前来尽些情谊。只是这刑部天牢也不是我随意能进出的,只好央着小露带我来。因着感染了风寒,才这般打扮。”黑衣人摘了兜帽,扯下绒巾,舒瑜苍白的病容呈现出来。

  时白露看见时白禹的脸霎时变成了猪肝色,实在忍不住了,只好低头轻笑。

  车辇上。

  “小露……”舒瑜上车以后还不等坐热车座,就急着开口,她有太多疑问。

  温热的手指触及她的唇瓣,时白露:“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我,我不会瞒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听我说,后日何元白就要人头落地了,休沐只有两日,我哥哥刚刚得知小小的身份有异,必会按我所说去找户部安思源,这位大人你也知道,每逢假日必定往郊外攀山游玩,如此一来,最快也要明天晚上,他们才会查出小小的身份急着进宫禀给我母亲,我们要趁着这段时间,把明天乔装好的小铃和何班主换出来,和小小见面,但是也一定要赶在酉时之前把人换回去。”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没有番外给你们,正文插叙,你们自己展开无尽的想象白露在宋国的生活吧

  ☆、第 35 章

  楚王宫勤政殿。

  四脚雕饰着龙首的红檀香木桌案上摆放着盛器精美华然的菜肴、粥膳,时宴每样都是尝几口便撤了换新菜。传膳太监端来河州窑制青花花卉纹双耳四足汤盆,掀开来汤汁仍自从中翻滚着,龙眼肉、杞子、党参、当归、红枣的药膳味道和着被炖煮透的乳鸽味道四散满溢。

  王芍舀了一小盅,端到时宴面前,时宴却又让她再舀一盅。王芍看向帘外跪着的时白露,心下了然,淡淡笑了。

  “你过来。”

  细玉缀珠帘外的孩子呆了半刻,看了看四周,确定叫的确实是自己,才放下手里端正举着的藤条,也不敢揉酸胀发麻的手臂,撑着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有内侍想上前搀扶,都被时宴一个眼神逼回去了。

  掀了珠帘,人至桌前。时宴这才看见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正一串串地流淌进了脖颈处,纤长浓密的睫毛也是挂着汗滴,每眨一下都顺着弧度滴到了地上,再看看膝弯,即便只是站着,也一直在发颤。也是,这一跪,就从未时跪到酉时。

  “母亲……”声音犹疑未决,尾音发颤。时白露循着时宴的眼神看向案桌前的软垫,秀美的鹅蛋脸上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闭着眼睛弯下已经麻木无力的膝盖,重重砸在了软垫上。

  时宴有些看呆了,她嘴角僵硬,食箸上夹着的鸽子肉也应着那声“砰——”掉进了碗里,在青瓷碗里发出一声“叮——”的脆响。她现在有点想敲开她这个二女儿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王芍忍不住笑着说了出来,她指着时白露膝下的软垫,又指指时白露身旁空着什么都没放的木地板:“殿下,陛下是让你坐下来。”

  伺候在食案周围的内侍窃笑私语不止。

  见时白露挠了挠头,跪坐下来要做盘坐姿势,时宴轻咳一声:“喜欢跪就跪着。”

  时白露坐下来揉着膝盖,冷不防被时宴剜了一眼,她声音怯怯却眼神真挚地说:“儿臣喜欢坐着……”

  一本名册户籍被扔到她身侧,时宴拿过她的碗来亲手为她布菜,夹菜时偶尔带着迟疑,但是递到她面前时,碗里装着的却都是她喜欢吃的菜,甚至藕夹肉这种东西是她回楚国以后才喜欢上的,时宴原来平时竟一直记着。时白露敛眉道了声谢,鼻尖不自觉有些发酸。

  “户部刚刚呈上来的折子,安思源人还在丽景峰上,携家带眷不好赶路,是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本来那何小小也不是多紧要的事,你知道安思源为什么这么着急吗?”

  “因为小小的身份……”时白露放下食箸,端坐着看向时宴,“可是母亲,若不是小小告诉我她的身份我也不会这么快知道,她只是个半大孩子,她不会……不会做出那种犯险狂妄的事情。”

  时宴摇头,描了一抹淡红色妆容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声音成熟而冷静:“安思源和上次行刺一案的张松涛都是你哥哥派系的人,你可知道?本来行刺那么大的案子我不曾往你哥哥头上想过,只是自从你回来以后,你哥哥行为举止多有变化,我日久生疑。今天安思源原本好好地在丽景峰上踏春游玩,怎么突然呈了这折子和名册户籍,他人不在楚京,与谁通风合流自是一目了然。”

  “母亲的意思是……哥哥是为我着想,怕我被小小利用伤害吗?”见时宴又摇头,时白露皱眉苦思,不得其解,又问,“那是为什么?哥哥总不能是故意针对我吧,这有什么值得做的?”

  时宴从她的眸子里瞧不见半点杂念,那瞳孔里映着的只有自己的倒影,可她看不见的是时白露藏在案桌底下掐得发疼的手心。“小露,你与你哥哥小时候虽然没有同小兮一般玩得畅快,也没有同舒瑜一般合缘,但是小兮她们闯祸时,大多是你和他帮着担的罪责,他温顺听话,我打他比不得打你,他见你受不住了也不求饶经常为你受杖……”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5/48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