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记 by 王二花【完结】(3)

2019-03-29  作者|标签:


  对方逼得太紧,声称第二天就得拿主意,不然后果自担。何班主唯有含泪讲花九送进了平遥县令的宅邸。花九从院子里回头看见何班主佝偻的身影,想到以后再不能见,忽的就落下泪来。毕竟是十多年的父子恩,可惜以后都不能尽孝了,跟着别人走而不连累你,或许就是最好的孝道了。
  巡抚那边怕花九有什么异动,就将他软禁在东厢房,派了个小厮把守。花九在房间来回剁了十多圈,终于想出了办法。若是半夜逃走,对方怪不到何班主身上,自己也不用去当娈童。可是能逃到哪里去,自己从小学的是唱戏,别的几乎没什么能糊口的技艺,力气也没有几分,再去唱戏的话不是自己往虎口钻?何况山西境内怕是没人敢收留自己了,从小跟着何班主到处跑草台班子,也没正正经经的结识过几个人,真要到了紧要关头,仔细想想却真是找了条看似柳暗花明的死路。
  最后,唯有慕青渊。我不知为什么,唯独这么全心全意的信任你,与你结识不久却好似知根知底,我用尽全力日夜兼程的追赶,总算是找到了你。看到你的那刻,我就能平静下来,就能好好的睡一觉,就什么也不担忧了。
  台州陈氏镖
  局在哪里都是响当当的名号,鲜有不开眼的会来劫这好看不好啃的硬骨头。行程一个月,眼见要到了应天府,路上却出了桩不大不小的意外。
  此时已是仲秋,入夜就下凉。这一趟镖走得不急,倒也不用急着赶夜路。路过一个叫李家庄的镇子,整个队伍就齐齐住了下来。慕青渊与伙计将马货全拴在后院,轮番守夜。货物虽不似以前走的镖贵重,但如若有丝毫闪失,也是有损镖局声誉的。做这行最看重的便是信誉,押送别人的东西赚辛苦钱,若是东西都保不住,哪有人还愿意来找你押镖。
  慕青渊回房早早歇下,以便夜里起来换班。
  三更时分,更夫在院墙外敲着锣路过,略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宁静的小镇,渐行渐远。
  慕青渊觉得有人在推他,心想大约是让换班了,一个激灵便完完全全醒过来。已经习惯了这种半夜醒过来守货的差事,找了盆凉水浇一些脸上,倒也不觉得困了。
  走到后院看见上一班的伙计还在后院晃悠,慕青渊心里好生奇怪,便走上前去叫道:“三哥?
  黄三见慕青渊来,笑了笑道:“这才三更天,少东家就起来了?您不是轮四更的班吗?
  慕青渊道:“刚我正睡着,有人推我,我以为是让换班来了。我当时就觉得似乎不大对,那人只推我,也不说话。现在才想起来,你们找我的时候,都是要叫名字的。
  黄三也一脸奇怪:“不过这里一晚上都没啥动静,不应该啊?这事好生蹊跷。不如这样,我在这里守着,少东家你先回去看看,刘四不是和你一间房?你问问他?咱不怕那种明着来的,就怕这种撩一撩你又摸不明白想干嘛的。
  慕青渊点头道:“也是,这事儿估计不简单,咱还是小心为妙,三哥,辛苦你再守守。我去看看就回来。
  回到客房,却发现原本睡在自己旁边的刘四不见了,空落落的床上什么都没有。慕青渊心里一惊,见过劫货的没见过劫人的,何况刘四不过是镖局里一个镖师,人也四五十了,基本没有被劫的原因啊。再者,这趟货物不大贵重,不过是回乡捎带的,又谁闲得没事儿对一批布料感兴趣?
  无解,无解。
  慕青渊环顾了四周,发现桌上用小刀钉着一张白绢,上书:“人在我手,慕姓来赎,只许一人,否则灭口。


☆、巧遇

  慕青渊环顾了四周,发现桌上用小刀钉着一张白绢,上书:“人在我手,慕姓来赎,只许一人,否则灭口。
  这一个队伍就只有他自己一个姓慕的了,这明显是针对他来的。这是慕青渊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以前有与劫货的结下仇怨,但是从来没有这种劫人以要挟的。果真是蹊跷的紧,白绢上没有写地址,去哪里赎?该不该与伙计们说,说了会不会乱。不说的话自己只身前去出了岔子更没法照应。一连串的问题,但是最关键的是,去哪里赎?慕青渊拳脚虽然不差,但是远远达不到传说中的千里追凶的境界,何况这事儿看起来并不是这么简单,细细虑了一遍可能的劫匪,确实无迹可寻。
  余光瞟到小刀上,银色的小刀看起来挺贵重,可是慕青渊看到了最最关键的一点,刀柄上细细镶了红的“解”字。
  慕青渊嘴角擒起笑意,心中似是豁然开朗,高兴地下到楼下去找掌柜的。死小子,想忽悠我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下次先把你家爱人的姓藏好了再来吧。
  三更天,柜上点着晦暗的油灯,掌柜的正趴在旁边打着盹,被慕青渊叫醒是一脸不情愿。“这位少侠有事儿吗?”
  “掌柜的,我想问下今天是不是两个人来过店里。一个高大一个瘦弱,一看就是贵胄子弟那种。”
  掌柜的想都没想,说道:““倒是有这么两个人,身材都和你描述的差不多,不过穿得都很破旧,怕不是你要找的人吧。”
  慕青渊道:““只要身材差不多应该就是了。你知道他俩去哪儿了吗?”
  “嗨,哪儿都没去,就楼上住着呢。天字号最东头,您是要?”掌柜的看起来兴致缺缺,伸个懒腰准备继续睡过去。
  慕青渊也不理睬,三步并了两步蹬蹬上了楼,掌柜的在后面叫道:““客观您可小声点,别吵着别的客人!小店还得做生意呢!”。完了自顾自的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
  尚没感叹完,就听到楼上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掌柜的心想,妈呀这门铁定是保不住了。
  (六)
  “宣白你这辈子能干点不丢脸的事情吗!你不丢人我都替你嫌丢人!下次绑票别留下带着名号的飞刀成吗!怕别人认不出来是你是吗?”慕青渊站在被一脚踢开的门口,对着里面喊道。
  只见刘四在床上睡得呼呼的,看样子是被下了药。空荡荡的大房间也不见别的人,这对狗男男多半是怕慕青渊来寻仇,躲起来了。
  “出来吧别藏了,宣白你这种混蛋也就算了,解秋寒你怎么也跟着他玩这种没脑子的事儿?”看来
  很是熟悉这个动静,慕青渊不慌不忙,等着罪犯现身。
  果真后方呼一声风过耳,慕青渊抬手一挡,右手肘往后猛力撞出去,再转身抓住后方来人的手腕儿,后者就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又被你发现了。”手中扣着的少年一脸苦瓜样,“每次你都得揭穿我,有意思吗?就不能让人多玩儿会?”
  “每次都是同一个把戏有意思吗,玩了这么多年也不腻,也就刘四哥跟你熟,从来不跟你生气,要换我早跟你翻脸了,还下药,真是下三滥的招数啊。跟着秋寒这么多年也不见你的功夫进步点。”慕青渊语气很是嘲笑,不过也相当熟络。
  “我明明是故意留下带名字的飞刀,不然你铁定找不到我。每次都玩儿同一个把戏你也不知道迁就一下我,跟你这种人做朋友真没意思,秋寒也不陪我玩,你也不陪我玩儿,你们真没意思。再有,我功夫是进步了的,只是不如你进步快,你才老觉得我没长进,我这次要是不偷袭你,你能发现我在背后?”少年道,“解秋寒更过分,不想陪我玩就算了,还说不陪我一起丢脸,帮我把刘四哥弄过来之后自己去隔壁房间睡大觉,留我一个人对付你。”
  “行了行了下次陪你玩儿,你俩怎么来这里了?你们不应该在应天府吗?”慕青渊找了个凳子坐下,抬抬下巴示意宣白也坐。
  宣白坐下道:““不是在应天玩儿腻了嘛,就出来玩儿两天,谁知到了李家庄正好看到你,本来想直接来找你的,秋寒说,太久没看见你了,得好生打个招呼才是,这才有这一出。”
  慕青渊满头黑线:““这馊主意是秋寒想出来的?我可不信,这种事你以前常干,可别污在别人身上。你俩打算往哪儿走?”
  “往太原府去,秋寒说带我上草原看看,他以前就在那里戍边。”宣白道。
  “他倒舍得,丢了一城池的人陪你去游玩,难得有这份心。”慕青渊不无羡慕。
  “你要是羡慕,你也找一个,惯着依着你的,你要天上的月亮也给你往下摘的那种。”宣白很是骄傲。
  “小破孩子懂什么,我要的是让我疼着惯着的,大男人为什么非要别人来惯?”慕青渊头痛,这孩子明摆着平常给解秋寒当姑娘养了,说一不二的。
  “我可不是小破孩子,我比你懂的多多了。男人才得惯,跟女人可不一样,女人越惯越坏,男人越惯越可爱。你看吧,你二十八尚不懂的事,我八岁就懂了。”
  宣白说得轻易,却唯有慕青渊听得出来心酸,也不好意思再争下去:““行行行你懂你都懂,我最笨,成了吧。明天把秋寒叫
  上我们喝顿酒,好久没有见面了,总不能这么空说两句话就走吧。”
  窗外更夫敲着锣,四更天。
  (七)
  原本定的一早起来赶路的行程,因为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硬生生变成了酒宴。李家庄镇子虽小,却出产有名的蜜酒。四人加上一干伙计,喝得那叫一个开心。
  一开始宣白与解秋寒对这位从未谋面的公子还感到颇有些放不开,因为比起其他三位熟的不能再熟的关系,不管怎么样交流都觉得生疏。但是男人间的感情来得总是快而稳,就想慕青渊与花九一样,几圈下来,就熟到不行,特别是宣白这么个自来熟的,声称非要认这个漂亮的哥哥,不答应不行。因为早已不在山西境内,花九也比较放得开,只是他天生静默,加上后来的经历,所以不大爱说话,来来去去只是笑,却笑得不假,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愉快。解秋寒较之余下二人亦是沉稳老练许多,不似他俩话多,所以整个酒桌子实际上就是慕青渊跟宣白在斗嘴,二人功力相当,洋相百出。吵吵闹闹倒也乐呵得紧。
  宣白喝得多了,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人就开始撒疯,花九不幸中箭,但见宣白左手举杯右手提壶,对着花九道:“九哥,我跟着解秋寒好多年,他最好的兄弟就是青渊啦……
  这句话没头没脑,大家都听不出下文到底能说出个什么名堂,对着花九略有些慌张的目光,慕青渊跟解秋寒都或多或少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回之一个“先听听看”的眼神。
  宣白继续说道:““当然他也是我宣白最好的兄弟!这里面的故事改天我再讲给你听,说来话可长……哦不对,我今天是想说,慕青渊这人因为太不上道,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个姑娘什么的,更别说男人了……”
  这这这……是不是有点……
  “所以啊九哥,我看人,特别是看男人,眼光可是准得很,我没有自吹你问问秋寒是不是……”,说着看向解秋寒,解秋寒看着这孩子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就完全没搭理,没想到宣白纯没当回事儿,继续道:““青渊对你倒是有情有义我可是看得出来的,九哥你是聪明人我觉得你也看得出来,你要是不嫌弃你就把他给收了……少让他给家里添些乱……”


☆、再别

  “所以啊九哥,我看人,特别是看男人,眼光可是准得很,我没有自吹你问问秋寒是不是……”,说着看向解秋寒,解秋寒看着这孩子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就完全没搭理,没想到宣白纯没当回事儿,继续道:““青渊对你倒是有情有义我可是看得出来的,九哥你是聪明人我觉得你也看得出来,你要是不嫌弃你就把他给收了……少让他给家里添些乱……”
  这边慕青渊也是醉了个是七八成,听到这话就拍桌子站起来:“胡说八道!别整那些有的没的……哥哥我可是台州府尹点名要的女婿,据说他闺女长得那是一个闭月羞花。你你你你……
  话没说完就磕在桌上睡了过去。
  解秋寒看着这一出实在是哭笑不得,一把把一条腿搭在凳子上一条腿踩地上站得似弱柳扶风的宣白拉进怀里,后者也不抵抗,借力就躺进了男人结实的臂弯。少年吃吃的笑,绯红的脸散发着袭人的温度,趁男人不备偷偷舔了舔他的脖子,桌子对面的花九看得是目瞪口呆,委实是第一次见,自己从小到大没跟谁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这番香艳的景象足够他闭门思过三天。可怜一边的掌柜与小二唯有抖抖索索:“非礼勿视呀……
  解秋寒低下头轻轻哄:“乖,别闹了。然后抬头道:“小九,这孩子今天是喝多了。我先弄他回去睡着。青渊我估计着也差不大多了,你把他也弄回去先睡吧。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也不等花九作答,解秋寒就打横抱起甜甜睡过去的宣白,轻手轻脚的上了楼。花九一个人把不住醉过去的慕青渊,叫了小二帮忙,把这酒疯子弄上床,再下楼时却不见约好的解秋寒,此时他二人房内不知是如何一番旖旎景象。花九给小二打招呼道,若是解秋寒下来,就告诉他自己在外边等他。
  还没跨出大堂的门,就看到解秋寒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倒真是配得上丰朗俊逸这么个词,加上多年习武从军磨练出来的气质,满身遍是将帅之气。此时的花九尚不知道解秋寒官居何位,只知道不低,不过在宣白面前所有的气势和凌厉都不见了,换做统统的温柔与迁就,光这一点花九就钦服万分。
  解秋寒对花九倒是亲切得很,可能是因为慕青渊的缘故。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解秋寒与慕青渊一样,师从台州陈忱学习武艺,陈忱家中无后,这师兄弟二人又都是孤儿,就纯粹当亲生儿子养了。解秋寒生性稳重深沉,练武异常刻苦,后来参加了武举比试,一举拿下了武状元,那时正赶上漠北少数民族来犯,便被委以重任,带兵前往平乱。后来是战功卓着,就回调到应天府做了xx。而慕青渊因为
  家中的往事一直不愿意与朝廷有瓜葛,于是宁愿一辈子当个镖头,好生尽孝。
  “青渊其实比我聪明,我是空有一把力气,才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要是愿意的话,恐怕早就比我飞黄腾达的多了。”解秋寒如是道。
  花九心知这是谦虚,这大大小小几十场胜仗岂是光一把力气就能换来的,便道:““解大哥不免太谦虚了。带兵打仗在朝为官,哪一个又不要动脑子才能做好?要是如大哥所说光有一把力气,恐怕到不了今天这步吧。青渊虽然聪慧,但是没有心机,太容易看穿,放在那里都是只有被人骗。恐怕还是镖头这种不动脑子的适合他。”
  解秋寒听得大笑:““小九倒是通透,把青渊的缺点看得一清二楚。适才喝酒的时候只知道小九的名字,却不知家世,不知小九是何家子弟呢?”
  花九看解秋寒眼神执拗却澄澈,于是大大方方答道:““花九并非大户人家子弟,乃是一届戏子。在跟着青渊一路之前,都是跟着义父跑草台班子的。”
  “噢。”解秋寒似乎有些讶异:““看不出来,小九这般气质,却是唱戏出身。”
  花九抬头微微带笑:““解大哥,莫不是看不起我等戏子?”
  “并不是这样的”解秋寒释怀的笑:““只是小白乃是**出身,你两人都是苦日子过来的,我只是为这份缘分诧异而已。”
  “生父将我扔在戏班子门口,是义父将我捡回去抚养,这才得以保全。义父以前乃是翰林编修,琴棋书画样样都是通的,只是后来宫廷政变落得这个下场,但在唱戏糊口之余,还是会教教我识字读书。”
  “原来小九与我兄弟二人一般,都是孤儿。难怪青渊对你另眼相待,如今我也能懂得这番感受了。”解秋寒道,“但是照此说来,小九为什么又会跟着青渊同路?”
  这番说来话便长了。花九将此事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解秋寒听得仔细,也时不时点点头以示赞同,待得花九讲完,解秋寒突然道:““原来是这样,当年小白与我,也是这样相遇的。这都要拜青渊所赐了。”
  见花九颇有兴趣听这段故事,解秋寒却卖了个关子笑道:“今天酒桌上小白说想亲自对你讲,若是我提前讲了他多半是要生我气的,还是改天让他亲口对你讲好了。
  花九说:“解大哥如此心细如发,小白的日子想必过得是极舒坦的。
  解秋寒摇摇头道:“遇见我之前,他过的都不是人过的日子。既然与我在一起,那我必然要用用心心好生待他。不然怎么对得起他把一切都交给我的这番信任。
  >  花九向来早起,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却被告知,解秋寒与宣白昨天晚上被飞奔而来的信使叫走了。临走留给了二人一封信。花九将信收好,轻手轻脚的走进慕青渊屋里。这人昨天喝醉了一觉睡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的征兆,花九将给信压在了桌上,等着慕青渊起床之后一起读。
  青渊、小九吾弟,
  昨日深夜,接驿使所传密报,悉应天府恐有大变。余乃应天府之主事,遂务立即赶回。见你二人安睡,不忍叨扰,留书一封,以示歉意。待改日吾二人于应天恭候,静候佳音。
  解秋寒、宣白留
  


☆、往事

  本是打算今天再与解宣二人叙叙旧,结果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只得让慕青渊整装又拉着大队伍上了路。
  路上不知怎地突然就谈起了宣白与解秋寒的相遇,慕青渊提起这事显得颇为得意,解秋寒也说过这事拜他所赐,花九对此颇感兴趣,却被前者道“不可说不可说。”装了一脸神秘,好似什么大秘密似地。花九使了三分纠缠,慕青渊只得丢盔卸甲,把这事儿完完整整的倒了出来。(出息呢)
  说来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那时候解秋寒在漠北正立了赫赫战功,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班师回朝。本就是以武状元的身份拉出去锻炼的,这下见了成效,皇帝自然要好生奖励。于是调往应天府主事,应天六朝古都,背山面水,可谓风水宝地。加之临近江南鱼米之乡,富庶非常,自然是多少人口中垂涎的肥缺。解秋寒虽是战功卓着,但毕竟资历不够,况且以武官的身份主事,不免落得好多文官言官的非议,无非不过武将不懂治理只懂打仗之类的寒酸伎俩。解秋寒有为官多年的义父陈忱作智囊,对付这些非议可谓驾轻就熟,但是初来的前几年日子还是不太好过的。某种程度上那些言官说的话还是有道理,打仗与治国毕竟不是一回事,笼络人心可比杀人要难上百倍。那个时候陈忱将整个镖局都迁到了应天府,就是为了扶持这初为官的大儿子。慕青渊随着义父也来到应天,上上下下帮了不少忙,两年时间下来,解秋寒官当得是顺顺当当:“民心安定,秋谷满仓。
  慕青渊那时年纪尚小,生□玩,解秋寒这边稳定之后,一天到晚就闲得无事四处结交朋友,与三二好友游个花船骑个马也是常有的事。壬申年的八月十五,天气极好,秦淮河上的画舫花船,可是来来去去不断绝。除了王功权贵,剩余的花船,多半是**招徕顾客的杀器,可谓厉害之至。那天傍晚时分,慕青渊与朋友正在河边闲逛,忽的却从旁边窜出一个小孩,身材十分瘦小,借着不明朗的灯光能看到尚稚嫩的脸,大约也就是十二三岁上下。那孩子许是见他们这一队人多,左拱右拱就钻到了慕青渊与另一好友之间,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得他说:“帮帮我躲躲这群坏人,要是被抓回去我可就惨了。言辞中恐慌之意甚浓,倒不似说谎。慕青渊向来心软,听得小孩声音微微颤抖,当下就决心帮他一帮。
  抬起宽大的袖子一挡,夜色中谁也看不清原来这后面还躲着人。不出片刻,果真有三个人沿街寻来,甚是焦急蛮横,慕青渊也被问及,三言二语挡了过去。那三人眼瞅这一群人均是侠少公子做派,便没多寻事,又沿着街寻走。
  待得那些人走远,那小孩才抖抖索索的从慕青渊袖子
  后钻出来,大眼睛眨眨,端得一副俊逸的好相貌。十三岁的孩子眉宇举止间仍旧带着稚气,抬起双手作揖的时候慕青渊觉得煞是可爱,小小孩子装大人,总是不像的。
  那孩子作了揖道了谢,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跟着慕一行人有些害羞的走了一路,直到到了解府门口,慕青渊与同路的人作揖道别,这才发现身后远远的一直跟了个小影子,藏在街角的阴影的,无助又心酸。慕青渊招手示意他过来,就着大门口的灯光,这才看清楚这孩子并不是自己想的流浪儿什么,相反他穿得十分精致,裁剪合体,颜色艳丽。本来救他就因为心下三分喜欢,但是自己横竖不能捡个流浪儿带回家的。何况这小子根本不是流浪儿的样子。
  慕青渊打算问问清楚再把他送回去,这般娇贵,多半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儿,贪玩怕被家人抓回去这才撒了个慌罢了。一问之下却惊了一跳,这孩子名叫宣白,原来是凤求凰的少爷。虽听说这应天府男风日盛,却不知原来男色已经跟女人的身子一般能买卖了。少爷不过也是个俗称,凤求凰乃是此地有名的**,住的不是姑娘而全是男子。此时的应天府上流,官商而上,全是攀比男宠,所以凤求凰的生意可谓蒸蒸日上,生意大了什么事都能出,宣白今天就遇到这么一出。
  富甲一方的米商范家少东范进,是凤求凰的常客,此人虽出手阔绰,但骄横跋扈,从不把人当人看,这里的少爷大多不敢接待他。接了他只怕钱没赚到俩反倒落下一身病痛,那才不值。这凤求凰里的少爷多半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小被卖到此处,另一种便是家中穷困,自愿出来挣钱的。宣白有个关系极好的少爷,名叫迟童,自幼失父,家中还有重病老母,只得出来挣钱养家。不巧今天这范进不知发了什么疯,偏偏就看上迟童,可怜迟童娇弱,被**得不成样子。一夜下来,待那范进走了,宣白才到房里扶了迟童,已经是不成样子。可恨那范进走的时候还道喜欢迟童这幅弱柳扶风样,隔天还来找他。若是隔天再来,迟童万万受不起这番**了。更心痛的是迟童却道这范进大方,一次给够了他娘半年的药钱,吃点亏无所谓。宣白悲愤交集,隔天范进来的时候,就在他酒里下了药,把这骄横少爷毒得不省人事。
  宣白本就生得动人,加上性格讨喜,在凤求凰也是红红火火的,所以出了这么大般事,老板依旧向着他,毕竟得罪一个客人,比失掉一棵摇钱树实惠得多。只是范家当然不干,派了人过来要人,宣白翻窗而逃,弯弯绕绕才甩掉了追兵。
  “谢谢你救我。”宣白又说道。
  慕青渊心中想,这小子可是得罪了范家,我要是再把他包庇起来,岂不是
  就跟范家结仇了?开口就打算问问他还没有别的去处,这小人精却抢先说道:“我知道我得罪了范家你不敢留我,只是我也没处可去了。你要是不收留我,我被抓到铁定就是死。不过贱命一条,倒是无所谓。
  说得轻巧,表情却是沉重。
  慕青渊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这里是解府,想必你也认识,你就这么确定我们跟范家没有来往?不会直接把你送过去?
  宣白突然笑道:“我们那种地方出来的人,谁不会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呢。我知道这里是解府,我只是觉得,你可以救我。所以我就跟着你来了。
  慕青渊说:“只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件事我必须先给我哥哥说说,毕竟范家不好惹,何况我俩无亲无故,你好好想想,给我一个救你的理由。
  宣白道:“不需要理由,你如果愿意救我。
  说这话的宣白在慕青渊眼里突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虽然十分可笑,但是慕青渊想,能说出这种话,肯定也是有了十分自信。先救着再说吧。
  回家将宣白安顿好,慕青渊就找解秋寒谈了这事儿。这时候慕青渊才知道,原来范家一直与应天府前主事有钱权交易,这才保持了范家一直首富的地位,但是前主事调走换来了解秋寒,这位仁兄向来是刚正不阿,滴水不漏。范家就一直怀恨在心,双方结下了不小梁子。这下倒好,自己无意间救的小孩子到头来居然算是本家的恩人。解秋寒十分高兴,称借这个机会将范家打压一下,灭灭其气焰。大半夜的还要去跟恩人道谢,慕青渊好说歹说拦下了:“人早就睡了,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往事(2)

  可怜的慕青渊又一次被架空,第二天起床到了院子里,就发现这二人已经详谈甚欢。再一细问,甚至二人连如何整治范家的计划都有了个大概。这下换慕青渊不放心了,而宣白的读心术再次将他的疑问堵在了喉咙里:“你救我的时候是什么理由,我帮你就是什么理由。放心,在下一届戏子,犯不着编这么长的故事来骗你。
  慕青渊摸了摸头很是不好意思,道,你二位继续谈,我去逛逛。自己横竖也帮不上忙,计谋什么跟自己简直沾不上边,心地善良毫无城府,可能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不知怎地慕青渊就有了种做了红娘的感觉,虽然在这之前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这位英明神武的哥哥会爱上另外一个男人,可惜他越来越发现,宣白是不一样的男人,他敏感细腻,古灵精怪,逗得人开心用得了脑子,这种人留在世上除了祸害广大男性估计也没有多少好处了。偏偏后来又出了巧合的事情,慕青渊这才真正意识到这两人之间关系的改变。
  正当慕青渊想着明明是自己救回了宣白为什么自己就像局外人一般被二人排除在外的时候,范家倒是不怕死,明目张胆要人来了。
  虽然解秋寒此时为地方主要官吏,但是也不至于一手遮天,毕竟来的时间不长,加之行事刚正,全不似那些一天到晚拉帮结派的官吏遍地都是关系。而范家在这一代盘踞多年,尽管是正经商人,但各方面的关系多少年来时刻打点,关键时刻总是用得着。至少下面的官儿要是都反起来,这主事也是要烦死的。
  且范家所针对的并非是解秋寒,而是慕青渊。不知是哪里找来的人证物证,硬说是亲眼看到宣白下毒毒死范进,况且这次的事情确实是范进被人害死,范家没有先挑起事端,正当途径上状子,丝毫没有越矩,解秋寒只得硬着头皮审。
  凤求凰的小二一口咬定是宣白下的毒,并说自己在门缝里不小心看到了,这一点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另有解府家丁供出了慕青渊那天晚上带了陌生人来,查证之后表明就是宣白。一来是宣白的杀人罪成立,二来有慕青渊的包庇罪,慕青渊若是将罪责揽下,知情不报是肯定的了。但是慕青渊若是不承认,弄得不好还可能连累到解秋寒。这场官司本就宣白无理在先,饶是冷静聪明如解秋寒,一时也拿不定主义,只得以官府尚未调查为由,强行要求退堂,改日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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