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记 by 王二花【完结】(16)

2019-03-29  作者|标签:


  玄色衣衫笑了笑,道:“我下午不是说过了?我是谁不重要。行刺的消息是我这些日子在市井中打听来的,当时也是猜测,并不知是否准确。帮你们是为了让七皇子帮我一个忙,碰碰运气而已,看来我运气不错。”
  果真又是玩世不恭的语气,骆辰听了这人的言论气得手抖,你运气不错,咱们就活该遇刺死了好些兄弟?
  “你这人……”骆辰咬牙切齿的话塞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准确的说是没理由,别人怎么想,你又没法左右。
  “骆将军,息怒。”久久沉默的南怀礼忽的冒出来这么句。
  骆辰惊奇的转过头去,南怀礼的表情居然已经如常。
  “这位……侠士。”南怀礼先是
  作了一揖,“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敢问侠士所求为何?如果我能,定会为您办妥。”
  “不必言谢,帮你们是有条件的,用不着谢我。”玄色衣衫眼睛眨了眨,“我所要求的事,便是求七皇子,收我入军中,待回了京城,还另有请求。”
  “收你入军中自然可以,算是答你之恩了。只是另有请求,你又拿什么来换?”南怀礼对这人这种冷冰冰的态度没什么好感,既然什么都是交换,看你还有什么能拿来交换的。
  城内匈奴刺客聚居之地,乃是城西的一间废屋。十多个人拖着伤员回来,乌泱泱一屋子。这次行动失败了,意味着,自己的民族,将与天昭二十万军正面交锋。
  谁希望自己国破家亡,哪怕国家不强盛,人民不富裕,始终也是自己的国家。
  所以他们舍得铤而走险。
  今天杀出来的蒙面人,好像是那个人?
  真的是那个人吗?
  不确定,这种事还是不要乱猜的好,那个人可是王的亲信。
  可是,那个人不是已经失踪一段时间了吗?
  不要乱猜。
  督卫府中。
  黑衣人负手而立,表情很是自信:“接下来的征伐,我将为你出谋划策。”
  “你,凭什么?”
  “凭我在匈奴皇宫,生活了三年。”
  


☆、并肩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本人最近有点乱写的意思了。用词什么的请不要深究,深究的话错太多没法见人了。如果描写絮絮叨叨颠三倒四也请海涵,反正就是个错乱的故事啊XD。
  围是解了。
  回了大营,早已接到消息的傅长安焦急地亲自站在营门处等候,他刚收到消息时心急如焚,恨不得拔身前去营救,大营里又少不得个镇营的人,只得留在这儿等候,看着他们回来才算是松了口气。
  派出去的卫队是傅长安的人,全是精兵,整整的二十人。回来时却剩了一半不到,不过好歹南怀礼跟骆辰是保住了,总算还有点慰藉。这两人要是折了,这仗没法打不说,连回家的脸都没了。
  南怀礼与傅长安稍微交接了下,便带着骆辰与玄色衣衫回了主帐。傅长安看到玄色衣衫心里好生疑惑,但见南怀礼倒是一点异样没有,也就放了放,先把自己的人点了点,夸赞话说了些,把出生入死的弟兄好歹安慰鼓励了番,这才匆匆忙忙的奔回主帐去找真相。
  带了回来就算是把这人收了,还得靠着他帮助自己打匈奴,就算不靠他自己也能把匈奴王给撵到捕鱼儿海去,要是有点情报岂不更加轻松?这人这么神神秘秘邪魅狂狷的,怎么的也得先了解了解吧,不然留在身边还不如留个地雷实在。搞不好他才是高端奸细。
  以上是南怀礼坐在主帐里看着玄色衣衫冷淡的面孔时想的乌七八糟天花乱坠的东西。
  于是他就这么问了。
  主帐的布局与传统的主帐并不一样,因为这次出征的配置本来就非常奇怪。挂衔最高的那位就是个基本意义上的摆设,真正出力的还是另两位将军,所以主帐非常人性化的,摆了个圆型案几,以供几人学习交流。
  此时四人大眼瞪小眼,均不知从何说起。南怀礼问了这个句,算是开了个头。
  “我叫慕青渊。”玄色衣衫是这么说的。
  开了头之后,其他杂七杂八的问题就好像大坝决了堤奔涌而出,特别是傅长安,他一直守在这里,连这人是怎么遇上的发生了什么,是一点都不清楚。
  然后仨人叽里咕噜滔滔不绝的,事无巨细从上到下的,把慕青渊的情况问了个遍。并且心里想着,我这绝不是查户口,我这是为了我大天朝考虑啊!
  都是些正常的基本情况,慕青渊当然也没闲着,自己是诚心的来投奔。算计了这么久,最后也不过是要借着南怀礼的权势风风光光大大方方的回京,不能让自个儿这么单枪匹马的找上去,不然还少不得被魏秉喂杯羹。
  当着二将军的面儿,慕青渊肯定是不能说出自己想回京的用意的,当时候别人一听这不胡来么,再者你这厮跟宰相苦大仇深的,带你在身边不是等着挨整么。
  于是慕青渊就大约把自己的情况拆吧拆吧说了说,生生就把自己塑造成了报国无门的边关有志好男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皇子大腿求精忠报国。
  两边都是诚心诚意了买卖
  就好做,知根知底的说清楚,南怀礼最后就拍了板儿,你这么说,我们就信,把你当了同路人,你好生为我们尽忠,这厢自然亏待不了你。
  皇子拍了板儿,余下的二将军也觉得没什么不可的。慕青渊就轻轻松松的住下来,转天跟着大部队就开伐了。
  从宁夏府至凉州卫,一路上再没遇到什么稀奇事情,谁也不知道匈奴王此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都有点夹着尾巴躲起来的感觉。
  南怀礼其实是个好少年。花九面前表现出来的娇俏可人果然是少见的属性,别人当然是看不到这个沉稳的小大人那么幼稚的一面的。
  所以,慕青渊也看不到。
  戈壁的夜,寒风瑟瑟。祁连山壮阔逶迤,盖着华贵的雪峰,明晃晃地映着半月也能把大营照得透亮。营火已然熄灭,大部分的军士一天行进下来,快快地就进了梦乡。
  守夜的将士围着帐子打转儿,看着玄色衣衫从帐子里闪出来,恭恭敬敬的打了招呼:“慕先生。”
  慕青渊笑着回了礼,慕先生对自己来说倒是个新奇的称呼,总觉得先生是个文绉绉的词儿,用在自己身上,多多少少有些奇妙。也不知是谁叫起来的,反正大家就都这么叫了。慕青渊只身救了南怀礼与骆辰的事情在军营里传了个遍,大家自然而然的就恭谨起来。
  “你居然也没睡?”慕青渊溜达着到了营背的小土坡,意外地发现了南怀礼。
  “睡不着,”南怀礼看着慕青渊也不惊讶,反像是稀松平常的朋友对白,“你不是也没睡?”
  “我习惯了。大漠夜里寒冷,睡着难受,干脆就不睡了。”慕青渊笑了笑,依着南怀礼的意思就顺势坐在他旁边,“第一次面对战场紧张是么?”
  “嗯,”南怀礼点头,而后才反应过来太暗了对方可能看不到,又补充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真正的当有人死在面前的时候,自己的心情居然是那样的。”
  “哪样?”慕青渊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弯月,回想自己头一次看到杀人的时候,那是什么时候,陈忱带着自己走镖的时候?也说不清了,太久了,好像就习惯了。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南怀礼不回答,这么空空的背了句诗。
  慕青渊就笑:“可别跟我掉书袋子,我听不懂的。”
  “慢慢的可能就习惯了。”南怀礼说,“既然来了这个地方,当然就要适应。我是这个国家的保卫者,连我都怕,我的人民怎么办。”
  “你这么想,当然好。”慕青渊说道:“但我们作为人,依然要存着怜悯之心的。做人若是看到别人死在眼前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他也就失去了一个人最根本的东西了。”
  “你知道吗?”南怀礼问,却又接着答
  ,“你很像我的师傅。你们都是好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们的身上有相同的东西,我初见着他的那一天,就与你一般,都是冷冷淡淡的,但是我觉得你们的心里其实不是这样的,于是我希望看到你们在我面前展现出来你们的另一面。我从一开始就毫无戒备的相信你们,而迄今为止,唯你二人。我带着十万人的性命,将你收入我军,完全就是在拿十万人的性命开玩笑,但是我不在意,因为我知道你是真的。”
  “你师傅,应该也是个好人。”慕青渊说道,“谢谢你这么信任我,我最害怕的就是不被接受,,莫名其妙地来投奔,若是你们怀疑我,也是无可厚非的。直接的相信我,当然更好。”
  “嗯,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希望他能永远都这么好。”南怀礼笑了笑,“既然相信你,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你看出来了?”慕青渊惊讶。
  “不,你说的那些换在别人身上,当然是有可能的。”南怀礼的声音很沉,“但是我感受得到,那并不是你想说的。”
  “我也正是有心给你讲讲的。”慕青渊顿了顿,“从哪里开始?就从平遥开始好了。”
  ……………………
  七天后,大军跋涉到了凉州卫。
  行了,到了地方了,总不能等着敌人自个儿送上门来吧。别人又不傻,明知不敌怎么还会露出首尾等人抓?既然敌人不上门,那就找呗。南怀礼的大帐里就着这个事情便是一阵热烈的讨论,几位仁兄倒是各有见地,争论个不依不休,到底是分几路,谁带队,怎么找,全都是问题。
  傅长安跟骆辰都是老将,这种国境上叨扰的小毛贼灭过不少,算是经验多多。二人的意见倒是一致,由傅长安领一支分队出去到处晃荡,余下的人大营里待着待命。南怀礼不同意,他觉得一支分队太少,点少面窄,茫茫大漠,小分队短时间里肯定扫不完,起码得派三支。话是这么说没错,三支队伍当然好,反正十万大军,随便怎么分都够了。但是傅长安是出了名的耳聪目明,找人那是一等一的绝活,其余人手可就没这么好的手艺了。这几十年来国内虽然偶尔有动荡,周边却都是安生的,前朝时候北方边境全部被凶悍的前朝皇帝赶到了西伯利亚喝西北风,正巧赶上长逸帝时候动乱,无暇顾及边境事,这才拖家带口的迁回来找口食儿,就这么十多年时间,别说发展壮大,儿子都还没出来几代,哪有能力犯我大天朝国威?所以边关安生了,仗就打得少,仗打得少,见过世面的将领自然就少了。这次带出来的副将全是些南怀礼似的纸上先生,说到真正打仗,还真是新手。
  要是让他们带队去找人,别说人找不到
  ,在不在这荒无人烟的隔壁里把自己折进去,都是个难说的问题。
  南怀礼?那就更不可能了。没经验没条件,哪怕是有,谁又敢放心大胆的放这龙王爷上天去?留南怀礼一个人在营里,傅长安与骆辰一人一边带队出去,那可就是一出完完整整的空城计了。
  说来说去,还是只有傅长安带着小队出门去。
  待三人考虑得周全万分几乎拍板儿的时候,南怀礼摸了摸额头,余光就瞟道一直在边上沉默不语的慕青渊。
  慕青渊当然是聪明的,自己初来乍到,怎么也不能跟几位平起平坐共商大计,在旁边听得仔细,这才是不讨嫌的做法。
  南怀礼一脸愁容,自己提出的法子被实际情况死死的驳了回来,虽然知道没法改变,倒也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实。苦着脸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慕青渊,希望这位一身玄色衣衫隐没在烛光暗缝里的先生能比诸葛卧龙,给他挑个锦囊妙计出来。
  诚然,慕青渊不是诸葛卧龙。
  但是慕青渊此时却站出来说:“放我去,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骆辰跟傅长安均是吓了一跳,这位仁兄的存在显然二人还没有习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谁也觉得他有些考虑欠周。傅长安与骆辰的心情其实差不多,面前这位慕姓小哥,虽是将才认识,但是看得出来是有勇有谋之辈,而且来历神秘,说不好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路子,这也是二人没有直接驳了他的因由,两人沉默着没有说话,等着下文。
  慕青渊继续道:“我对这地方很熟,你们大可放心。不出三日,必定带回消息。若是有什么顾忌,只需给我三百将士,不过是探路而已。多少也是无所谓的。”
  人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好反驳的?
  南怀礼看着骆傅两人点了点头,骆辰就带着慕青渊连夜挑人去了。烛光里的傅长安心事重重,怎么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告奋勇的要求再带人去,与慕青渊就算是兵分两路,防止慕青渊夸下海口最后办不到,自己那里那里还能有个保障。
  南怀礼默认了傅长安的建议,虽然他心里知道,慕青渊肯定能漂亮的完成这个任务。自己是唯一知道慕青渊完完全全的故事的人,有理由相信他。但是不能对二将军说,无伤大雅的事情便随意。
  原来他这么千辛万苦甚至不惜背叛了有救命之恩的人,竟然是为了你。师傅。
  慕青渊脸上亦是凝重,谁也不知道,三年来,自己随着匈奴王,几乎是用步子丈量过这片土地,哪怕它荒凉不毛,但它也是可以得到的象征着荣耀的土地。自己曾与匈奴王一起站在黄土梁上远眺这一望无际的荒原,然后那位年轻气盛的异族美男子这么对自己说:“贤弟,我二人相扶助,共进退,总有一天,这天昭王
  朝的天下,总会归于我二人之手。”
  那时候,不是没有动心过。
  江山万顷,曾在胸中勾勒过的壮美画面,在听到皇子亲征之时,被另一个人的身影堪堪盖过。背信弃义非男儿所为,只是尽忠异乡与你为敌,夺了你的江山家国,践踏你生长深爱的土地,那与杀了我又有什么分别。
  


☆、囚马

  花九一直觉得慕青渊应该是不在人世了。
  刘佐前两天来了信,拆的时候抱了本就不多的希望,看完信了依然是相同的结果。还有什么好说的,铁定就是魏秉搞的鬼了。
  果真是,信不得你。
  没办法亲自联系解秋寒,这时候与他接触只怕也是害他。好在还有个信得过的刘佐,传的消息可信度也是足够的。这意思是,没什么回寰的余地了。
  那日与长逸帝坐在湖边,说完这段长长的故事,两边均是沉默了半晌。
  到最后长逸帝什么也没说,只说了句先走了,丢下了花九一个人就又乘着小驾回了宫。
  花九大约也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由得高兴却又感伤,喜的是长逸帝懂得了自己心中郁结的是多大的一个梗,也知道它有多难消去,以后可能不会这么明显直白的要求自己。忧的又是失了这份真心的宠爱,说不想要帝王的恩宠,那是假的。二者取其轻,最后还是想要护着心中的那个人。
  长逸皇帝闷闷地回了皇宫,路上一言不发。两个侍从眼亮,一点也没有烦他,直接将车赶回了御书房。
  原以为,自己对他只是单纯的欣赏喜爱,过不久却发现还是抑制不了想将人掠为己有的私心。于是想改变自己,努力的争取他,以为可以用心,用爱,让他消解了心中烦闷症结,能让那人全身心的属于自己。
  听了冗长的故事,突然明白了这事儿似乎不这么容易改变。
  而此时花九也闷在自己的书房里,刘佐的信那日看完了便烧成了一纸飞灰,残存的些许黑屑在灯碗里沉沉浮浮,好似久久不愿消去。
  以前,哪怕是恨魏秉硬生生的隔开了彼此,哪怕是对他这种蛮横跋扈的作风极度不满,但怎么也念着他留着慕青渊那条命,这才低声下气静下心来受着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恩泽。既然你魏秉都能做到这步绝地,那我自然也没有理由,再跟你好生相处了。尽管从一开始就不明白你非要把我一手培植起来的缘由,但是既然是自己作下的业因,你自然也要做好准备受这业果。
  慕青渊带着骆辰拨的五百军马,出了大营就朝着正北去。
  狠下心来硬起的心肠,被朔风刮得生疼。简直无法面对曾经是一同并肩的兄弟们,哪怕是异族,也曾是生死与共的人们。拿三年建立起来的兄弟情,孤注一掷地去换回京城的机会,慕青渊啊慕青渊,世上除了你,怕只有疯子才做得出来这种事情了。
  行了十数里,一处狭长的两山夹涧穿过,名曰囚马关,出口平地上大本应该是匈奴大营的驻扎之地。先遣
  的三名探子去了回来,却报告的是此处空无一人,连扎营过的痕迹都没有。大漠多风沙,只怕是他们改了地方扎营,时日不短,那些朽木碎石,应当都是被风沙掩去了。
  慕青渊听着这么说,心里却是止不住的起疑。这个地方,原本是肯定不会弃掉的,这里离凉州卫只有十多里,进可攻退可守,是最近于天昭地盘的要塞了。匈奴王千芒也说过,失了这个地方,我族也就只有再收拾东西滚回大漠深处去了。死也得守在这里,这将是我拿下天昭的头一站地。
  所以,不可能是现在这样。
  哪里不对!!
  “停下!”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慕青渊忽的大吼了一声,当即勒住了马缰。身后的军士俱是一惊,一片马儿受惊的嘶声,回荡在谷涧里。
  领头慕青渊一脸疑惑,眉头紧蹙。大家对这里的环境本就是一无所知,面对陌生的地方多少有些紧张,再加之唯一一位算得上熟悉环境的人现在的怪异表现,其余军士自然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了。朔风夹杂砂石,从囚马关呼啸而过发出呜呜的悲鸣,莫名的诡异气氛蔓延开来。
  烈风呼啸的声音渐渐变得贯耳,好似有隆隆马蹄声夹杂其中。
  百尺山崖矗立两旁,抬眼便是一线天。烈风裹着地砂石划过脸庞,等到慕青渊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看时,巨大的山石已经从山崖上无情的匆匆滚落,隆隆声响震碎口眼,军士们慌不择路四处奔逃,践踏哀嚎,一时间崖下之景,竟似人间地狱。
  慕青渊大声呼喊,却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被慌乱的人群挟着往出口撞去,面对他们的怎么可能是一马平川的康庄道,慕青渊在慌乱的人群夹缝中,看见了那些裹着兽裘手持弯刀的熟悉面孔。他们的眼里带着成功与嗜血的兴奋,几乎就要放出绿光,高高举起的闪着寒光的利刃毫不犹豫的斩下,一批批试图突围的将士就此被砍下马去。
  万夫莫开。
  谁知道狭窄的囚马关外,等着的会是多少匈奴勇士。区区五百人,大部分都是初上战场的新兵蛋子,遇到危险失了理智,更别提再行组织起来抵抗。
  这时候谁先涌到关口,谁就先被杀。面前高高堆积起来的软软的人尸马尸,让剩下的慌不择路的人突然明白了这个状况,于是余下的百人,开始渐渐后退,以向心之势慢慢退到囚马关正中,成了背对背的阵势。匈奴将士步步逼近,离了十米不到,突然停住了。
  大概是想俘了这群汉人。
  慕青渊站在人群最前端,已经是满身血尘了。直直的盯着这群不知为何突然停滞下来的匈奴人,等着他们的下
  文。
  对面的将士群里一阵轻微的骚动,齐齐的让开了条路来。一个人驾着白驹,身材魁梧,从阵伍最后见见的走到了最前,身后让开的道路又再次合拢。
  “果然是你。”慕青渊平静的说,“岚肆。”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对方声音冷峻,却又有竭力掩饰的味道在其中,“既然到了这步田地,我便不问其他了。你们降不降?”
  “若是降了,我身后的这些人,真的能保住性命么?”慕青渊犹豫着。
  “你觉得呢??”岚肆冷笑,“教我们这么做的,可不是别人啊。”
  “若是不降?”纵然知道对方的行事作风,还是有不死心。
  “那就当场诛杀。”
  “包括我么?”慕青渊突然笑了。
  “你这叛徒!”岚肆突然暴怒,身下的白马好似感知到主人的心思,抬起前蹄长嘶一声,双蹄落地之后不停摩擦地面,一幅要进攻的模样,白马的主人从身后抽出一根长鞭来,指着慕青渊道:“你投靠天昭,背叛大王!你知道你这么做有多么无耻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包括我?”慕青渊没有理睬对方的责难,直接插入主题。
  对方撇了撇头,咬着牙道:“是。”
  慕青渊转过头看了看剩下的一百多名将士,他们脸上有惊慌,恐惧,难过,有的脸上有无畏。
  但是不管如何,你们的生命,都将终结在这里了。
  “我跟你走。”顿了顿,还是想争取一下,身后的这群人,毕竟无辜,“我跟你回去,你把他们放了。”
  “他们知道了你与我们的关系,回去之后你的秘密就暴露了,你一辈子都回不去天昭。”
  “我都跟你走了,怎么还会有想回天昭的想法,就算有,千芒也不会放我去。”慕青渊道,“他们都是无辜的。”
  “他们都是战士,哪里有无辜可言。他们来就是为了杀尽我族人,灭了我大匈奴国。从何谈起无辜来?”岚肆反唇相讥,再不与慕青渊废话,顺了马缰让开一条道路,直勾勾的盯着慕青渊。
  慕青渊犹豫了片刻,慢慢地从匈奴勇士让开的小道里走过去,不敢再回头看自己带来的兵士。
  岚肆悠然跟上,举起右手,做了个握拳的手势。
  杀降而已,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所以悄无声息,只有烈风哀鸣。


☆、季晚

  “对不住了,剩下的路,不能让你看到。”岚肆给慕青渊眼上亲手蒙了黑纱,“千芒让我把你送过去。”
  “嗯。”慕青渊似有若无的应了句,继又说道,“我不大想见他。”
  “你也知道你这做法很是无耻么。”岚肆说了这句,慕青渊便听见前面嘈嘈杂杂,队伍开动了。
  “我知道千芒舍不得杀我。但是你呢,你为什么不杀我?”蒙着眼感觉不到周遭的景什,只好不停地说话来以找到存在感。
  岚肆的马在慕青渊左前侧,听他这么说,便回过头去看了眼。那人眼上蒙了黑纱,一双眸子隐在背后,自然看不到自己是什么样的眼神。这个人,这个人当年被千芒莫名其妙的带回了宫,宠信之至。岚肆等一干人,都是随着千芒成长起来的将领,可谓手足,生生被这个新鲜的外族人夺了大半宠信,当然心里都是郁结妒恨,鼓足了劲儿要看清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那时匈奴与天昭失交多年,各自都是休养生息之时。渐渐发展过程中,周遭别的国家也偶尔来犯,小磕小碰在所难免。身居大漠,水源则是最重要的资源,邻居鲜卑与匈奴曾约定以沐河为界,互不相犯。结果天灾人祸,巧逢当年大旱。匈奴国稍偏上游,河水尚算得够用,等到那弯弯曲曲的小河一路蜿蜒到鲜卑境内,几乎已能用小溪来形容了。沿河牧民无法放牧生存,只好赶着牛羊往上游去偷水。一来二去自然被发现,越界关乎的是国家尊严,可不止让你喝两口水这么简单。夏日来临,老天依旧没有降雨的意思,周边的人民纷纷往唯一的小河边赶,你争我抢,冲突立现。
  草原牧民民风剽悍,拿起刀个个就是骠勇的战士。消息传到千芒耳里时,沐河边早已经是剑拔弩张之势。鲜卑王当然也不是吃素的料,两国史上为争夺水源发生的战争不计其数,一到旱年就要重演这么一出。两边掌权者反应都异常迅速,生怕自己的子民吃了亏,几乎连夜就派了兵将,披星戴月的赶过去。
  千芒挑了岚肆与慕青渊。
  鲜卑国力本就不如匈奴,常规战争打打作罢,甘霖一来,各自就高高兴兴班师回朝。当然这是岚肆的想法。
  慕青渊可不这么想,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千芒心中的蓝图,他也知道匈奴人民渴望一直安居乐业的心愿,那么,让我从这里开始,和平,永远是建立在血腥杀戮之上。
  岚肆知道慕青渊的想法之后,大呼惊讶不可的同时心里却也明白了千芒的信任从何而来,这才是真正懂得他雄心壮志的男人,这才是他梦寐以求雄图霸业的开始,自己此等原来只是坐井观天之辈而已,永远安逸于暂时的和平幸福。
  岚肆跟着慕青渊体会了一把肆意杀戮的感觉,从屠了
  那个叫做季晚的城市开始。夜袭。那是沐河边最大的城市,万千兵马冲破守城兵卫,呐喊着践踏屠戮手无寸铁的平民,火光冲天哀嚎满地。多少人还在睡梦中便被困死在火烧的牢笼里,更多的人冲出大门迎来的却是迎面一刀,血从脖颈胸膛喷涌而出,灌满了弯刀的血槽。
  心中闪过的恻隐不忍被杀戮的**蛮横盖过,不留丝毫。那些是国家的敌人,他们夺了我们的土地,我们的水源,我们的草场,他们让我们的同胞无法生存下去,他们该死,他们该死!
  这么想着的岚肆再也听不到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号,再也看不到奔跑逃命的妇孺眼里流下的热泪,心中只留了一个字:杀!
  杀了他们,我的同胞就能独占这片水源,杀了他们,我们就能占领这座城池为己用,杀了他们,那个人的梦想就近了一步。
  千芒。
  岚肆一路冲杀肆虐,身后的骑兵被他的豪壮感染,亦是勇猛非常,马蹄踏过,寸草不留。慕青渊守在城外,手里握着一万铁骑。备着里面的人做困兽之斗。千人之城,何须万人之兵。
  城南到城北,入城的匈奴骑兵兴奋过余,好似觉得没有杀够。直到倚着城墙回过头来望着,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庞,照得这片小城如同白昼,耳边传来火烧的朽木崩塌的声音,噼里啪啦,人烧着,大概也是相同的声响。
  岚肆忽然被吓到了。
  刚刚那个疯狂的自己,真的是自己么。这些人,不是跟自己的家人一样吗,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有着自己的骏马与牛羊,他们也会在落日中缓缓起舞,唱起天籁般的牧歌。小孩子牙牙学语,温柔的母亲叙叙呢喃。平静祥和的落日之后,本应当是安静的长夜,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可以看到明天壮丽的红日。
  刚刚被自己一刀挑出三米远的小孩子,与自己的小侄子正是相同的年纪,甚至留着相同的发辫,茫然的站在失火的门前找妈妈,看着直冲过来的骑兵,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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