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不可以 作者:罗再说【完结】(35)

2019-03-28  作者|标签:罗再说

  “是不是床底下有什么东西啊……”

  刃唯是个熊胆子,但在成景廷面前就想被照顾着,不禁还真有点儿害怕了。

  成景廷听他委屈地倾诉完毕,一声笑,声音哑哑的,“只是怕你着凉。”

  刃唯掀开被子,把头都遮住了。

  眼下他不敢出门也不可能跳楼,哪儿都去不了。

  在没能确定危险不危险的情况下,更不可能喊哥们儿来打探情况,万一是送死?

  “你在哪儿呢?不在酒店?”

  “不在。”

  刃唯蒙着被褥,声音软绵绵的:“你还能去哪儿啦。”

  “回家。”

  成景廷想说自己傍晚之后其实去了趟费尔曼,但苦于进不去,只得在门口站了近半个小时。

  哪怕没有人能看见他。

  人来人往,他像个透明物——存于落日余晖中的黄黑色燕尾蝶。

  “你家在哪?”

  “附近,”成景廷说,“星京东路。”

  “哇,费尔曼也在星京东路,那儿地段很好啊,特别贵,”刃唯勉强笑笑,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听起来放松些,一来二去他都快忘记成景廷是个大老板了,“第一次听你说回家。”

  “嗯,快睡吧。”成景廷咳嗽一声。

  刃唯像听到外界有什么响动,迅速探头出来紧张地东望望西望望。成景廷听见那头被子窸窣声,安慰道:“你先睡,我叫几位酒店的安保上来守你的夜。”

  这句话说完,刃唯总算放心不少,“真的?”

  “真的。”

  刃唯不可能说你守着我才放心,心想成景廷上了一天班也累,说:“那睡了吧,你明天早点来酒店好不好。”

  “好。”成景廷答应下来。

  闭眼没一刻钟,刃唯还是被冷醒了。

  穿着毛衣睡觉的后果就是出汗,夜来风凉,吹一吹,人就冻得受不住。

  换好保暖睡衣后,刃唯口渴,灌了口酒店供应的威士忌,再扯过乱扔在地上的厚夹克外套,想掏一包烟出来点上。

  他的手一探入衣兜内,却没有掏到硬物。

  再往里边儿点,从衣兜最深处抓出一团——泥土。

  深褐色的、带着黑色污秽物的泥土。

  刃唯手脚冰凉。

  明明在他从护城河边酒吧回来的路上,他还专门叫人停车,在路边上的便利店买了包平时最爱抽的细烟。

  这堆土,是什么?

  没迟疑几秒,好胜欲和求知欲就打败了刃唯的畏惧之心。

  他跳下床,蹬鞋、穿衣,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拖沓。

  直接取下锁开门,刃唯一个人趿拉着酒店拖鞋,穿着薄外套,站在走廊尽头。他垂眸,目光顺着脚边血迹斑斑,一直延伸至凝固出血泊的电梯口。

  他不知道,这些都是成景廷因为走得太急而未收拾干净的血迹。

  刃唯看着一地血,往前走一步。

  时隔很多年后,他都形容不出来那一天的感受——娇生惯养如他,还从未接触过如此直观而血腥的凶杀场面,发生在自己身边,甚至因自己而起。

  他打了个寒颤,闻到空气中的一股腥甜,像血,又不像。

  走廊的led灯忽明忽暗,闪得同电影里边儿所谓的灵异场景一模一样。耳边,还依稀听得见一阵沉闷的咳嗽声,破旧、凌乱,如千年古钟被敲响,惊醒在耳边。

  “出来,”刃唯声音略微嘶哑,“装神弄鬼算什么?”

  成景廷手中正攥着一缕尸烟,背贴着1015客房的门,使劲压低自己的粗喘声——酒店房门的凹陷设计与凸出的廊柱,很好的为他提供了藏身之所。

  前半小时在走廊上吓到刃唯的那只厉鬼,不过是他的漏网之鱼。

  从刃唯在酒店外进了根本不存在的便利店后,成景廷便警觉起来。他甚至怕刃唯明天醒来还记得这件事,扭头就让齐流去查那个“便利店”。

  那里不过是一处偏僻而空空荡荡的废弃电话亭。

  专供孤魂野鬼居住。

  在X酒店冥币价格高昂的情况下,成了不少鬼魂的临时收容之所。刃唯在X酒店待久,阳气受损,再加上有闭合的y-in阳眼,极容易被骗进去。

  刃唯回房间拿了经书翻开页,拿在手上,对着走廊又是一声吼:“给我出来!”

  “卫生间吃米的是不是你?晚上来缠我身体的是不是你?让齐流生病的是不是你?在电梯里作怪的是不是你?!”

  刃唯双眼通红,漫无目的地骂,“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成景廷一动不动。

  他分明躲在了最好的位置,绝对不会被刃唯发现。

  却觉得自己无处可逃。

  不是。

  除了第二个,都不是我。

  吃米的是曾经在费尔曼大饭店修建时不慎摔死到楼下的工人,他们的魂魄经久不散,千方百计地想要寻仇,却拿我奈何,只能转恨在你身上。

  让齐流生病的“人”我已经全赶走了,在电梯里作怪的,我也除去了。

  只有第二个。

  在每夜里,陪你入睡,帮你掖背角,钻入你梦境看你哭哭笑笑的,是我。

  偶尔,成景廷会抬臂,看自己的手。

  他说过,人啊,情爱分明只占三两,却在他这一鬼魂的身体里占了全部。

  明明从前他是一个那么以大局为重的人,江山社稷、家国情义,哪样不比儿女情长重要。

  可他忘记了,爱是持续x_ing的。

  它那么浓烈、激进,贯穿一生。

  与此同时,刃唯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坚强爱笑的他,也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压垮了神经,猛地蹲下身子,半跪在地上。

  他头疼,胃疼,手疼脚疼,像要被人扎入一千根针。

  连月来的精神压迫和单方面追求快让他支撑不住了。要不是因为爱,他还真不会再继续在这个人气不足的酒店待下去——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力不如从前了,说话慢了些,动作慢了些,连喝酒都拼不够别人。

  经书翻开,四周的异响淡化不少。

  成景廷今晚为什么就没来上班……刃唯迷糊睁开眼,发现走廊上的血迹也消失了。

  “你……到底是谁?”

  刃唯已经没了脾气,摇摇晃晃地起身,自言自语,“从前,我算是一个无神论者,也不相信一见钟情。这里真的挺厉害,一下让我推翻两个习惯。”

  成景廷漠然地站在角落。

  他半边脸都被那只厉鬼抓伤,伤口正烧灼得疼痛难忍。

  他动动嘴唇,那张看似薄情的唇瓣开合几下,也没能说出那句“不是一见钟情”。

  刃唯一个人在廊灯下站着,继续道:“我哥们儿还给了我经书呢,我就只舍得用了一两晚,看来要重新派上用场了。”

  成景廷扬起下巴,心中略有些悲哀。

  别用。

  刃唯走几步,望着眼前一时间仿佛变得幽深无尽的长廊,不再迈步向前,“你不会是地缚灵吧?成景廷都拿你没办法。也奇了怪了,他开酒店前不看看风水吗?”

  角落里,成景廷苦笑。

  这不就是看了,才开的么。

  “你有什么不甘心的,悔恨的,冲我来,”刃唯不知何处来的勇气,“我哥们儿在寺庙里有师父,我家长辈也曾在峨眉山上供奉过佛像。你要是道的,我去青城山一趟也行,你有所求,告诉我,我帮你解决,了结心愿,你尽快离开,不好吗?”

  不好。

  一声重重叹息。

  刃唯自然听到了。他觉得耳熟,又想不起来。

  这种叹息声,并不像人在面前那样从胸腔发出的,而是犹如环绕音响,来得铺天盖地。

  他听着,感觉那声音像深海浪潮,妄想形成海啸,扑上岸将一切吞没。

  刃唯对着空气骂:“你不说话就算了,光叹气有个屁用!”

  成景廷身在暗处,莫名被怼一下。

  “还有,这儿的老板凶得很,厉害得很,老江湖了!”

  刃唯认真劲儿上来,开始花式吹老公,“他又猛又辣,手段可多了,做生意这么多年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别招他,招我就成。我什么都不怕……我身体还好。”

  他说着,喉咙里“嗝儿”一声,声音变得小了些:“他身体不太好。”

  ……很有可能肾虚,气血不足。

  成景廷:“……”

  等刃唯回房睡好后,成景廷又飘来飘去,陪了他一会儿。

  这一次,他没有靠近刃唯,也没有想要去抱他。自己需要给刃唯足够的时间。

  回七楼,成景廷把初五放出来。

  初五临走时,成景廷蹲下去捏它的耳朵,低声传话,说快去找你的小唯哥哥,你都是他养大的。

  初五茫然回头,像在说,他还记得我吗?

  成景廷闭眼。

  刃唯睡醒下楼,第一件事就是要打车出去找齐流。他真得去寺庙里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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