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私奔吧 by 萧玉岚舒【完结】(4)

2019-03-27  作者|标签:


  现在,他们一样高,不会再跟不上了。
  颛孙毓仿佛没有觉察到谢容淮的失神,也没有觉得牵着手哪里不妥,“先生一定要带我好好转一转。”
  两人并肩踏出汇贤楼,孟小柳一撇嘴,快步追上,扒在门扇上,壮着胆子喊道:“国舅爷可别忘了我们说好的事儿。”
  颛孙毓厌恶的蹙眉,似是随口一般低声问谢容淮:“你和他有什么事?”
  “没什么。”谢容淮草草的敷衍,“阿毓,上马车吧。”
  颛孙毓心中疑惑,但没说,与谢容淮一前一后钻进车厢。
  今日刚刚闪亮出炉的太子殿下和中书谢侍郎牵着手,双双出现在汇贤楼门口,接着同乘马车离去的消息,如长了翅膀的小鸟,瞬时在帝都城里散开消息。
  谢容淮损友袁璟山望着阴沉下来的天空,长叹,然后听见杯子之
  类的东西被捏碎的声音,提着官袍下摆,赶紧的溜了。
  谢容淮位于康弘坊的宅子名为“荷影院”,因宅中挖有一池子,种满荷花而得名,正值炎炎夏日,满池芙蕖开的正好,粉白的颜色宛若少女脸上的胭脂,清新淡雅。
  荷影院里人不多,一名管事,一名厨娘,一个粗使打扫的家丁和两个服侍的丫鬟。
  趁谢容淮忙着于管事交待事务,颛孙毓望着他的身影,略侧头对琭桢吩咐道:“你调人去查查谢容淮和汇贤楼有什么瓜葛,另外将谢容淮所有的别苑都查一遍。”他一一将他看到的宅子地址报出,语速飞快,琭桢认真的听着。
  报出最后一间宅子,谢容淮转身回来,发丝扫过他的脸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背后是一池荷花摇曳,恍惚间颛孙毓觉得这样的谢容淮确实只适合随心悠闲的活着。
  可惜他还是踏回权势纷争之中。
  谢容淮看眼外面布置开的侍卫,将他幽静的小别苑铁桶似的包围起来,略惆怅。
  吃过晚饭,谢容淮将颛孙毓安排在临水的一间卧房,又将从宫中搬来的一些日常用品和服侍的人安置妥当,今日折腾劳累一整天,明日还要上早朝,他请颛孙毓早些歇息,便离开。
  他的住处就在颛孙毓的对面,开窗便能看到对面房间,但隔着水,要绕过长长的一条走廊。
  夜晚的天空被厚厚的乌云铺满,隐隐有闪电在乌云见划过,谢容淮深深的呼吸一口,雨前的空气带着一丝清新的甜腥味道,凉风散去燥热,十分舒服。他索性踢掉官靴,解开束发的锦带,散发赤脚漫步在廊下,心情好起来,压抑烦闷之感如烟云消散。
  颛孙毓透过门缝,看到这样的谢容淮,情绪莫名波动。
  他们隔着一道门,一条极短的路,他想追去却迟迟不打开门。
  他胆怯了。
  于是任由那道如谪仙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夏日里的雷声“轰隆隆”个不死不休,谢容淮披着一件外衫在窗下写字,一笔一划蝇头小字写的极为认真,忽地他收笔,一边慢悠悠的吹干墨迹,一边听着外面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但是他还是听见了。
  不是连续的,走几步停下来一会儿,又接着走。
  他分辨的出,那走的步数差不多是一间房门到另一
  间房门的距离。
  最终,脚步声停在他房门前时,书写着小字的纸条卷成一团,塞在一截竹筒里,用蜡封好了。
  门上的人影晃了晃,低低唤道:“谢先生……”
  谢容淮将竹筒扔进案上的一只笔筒里,开口道:“阿毓,进来吧。”
  房门没有被立刻推开,而是顿了顿,才“吱呀”一声缓慢的从外面打开,与此同时,暴雨倾泻如注,合着雷声充斥满耳。
  颛孙毓脸色微白,嗫嚅道:“先生,阿毓今晚想与你同睡,可以吗?我们好久……”
  好久没有像年幼时,躺在一张床上,依偎着入睡了。
  谢容淮叹口气,笑道:“阿毓快二十岁了,仍怕打雷么?”
  颛孙毓点点头,无措的样子让人想笑又觉得怜惜。
  谢容淮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带到床边,“快坐。”按着颛孙毓的肩膀,让他坐在床沿上,看他仅穿着中衣就来了,暗叹,去扯薄被。
  谢容淮的衣领是散开的,俯身下便能通过领口看到如玉般的胸膛,颛孙毓脸上一烫,赶紧偏开头。
  “先披着。”谢容淮将薄被披在颛孙毓的肩头。
  颛孙毓抬头看站在身前的谢容淮,“这么晚了,没打扰到先生歇息吧?”
  “趁雨前看看满池荷花。”
  “哦。”
  谢容淮只在床头留下一盏烛火,对颛孙毓说:“快睡吧,明早若是赶不上早朝,皇上可要怪罪我第一天就带坏了太子殿下。”
  颛孙毓躺在内侧,看着谢容淮在自己身边躺下,心思像蔓藤一样纠结缠绕不断延伸。
  谢容淮没有那么多心思,也确实累了,呼吸沉稳平静,很快就进入梦乡。俊秀的眉目在橙黄色的烛火照映下,好看极了,岁月还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一如二十多岁时,数年岁月一切从未变过似的。
  颛孙毓等了很久,然后假装翻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谢容淮的胳膊。
  谢容淮没反应。
  他屏住呼吸又等了许久,连外面雨声渐渐停歇都没有觉察到。
  手缓缓的抬起,伸到熟睡之人的身前,颛孙毓抿着嘴唇,又停顿住了,直到胳膊举的酸疼,他一狠心,揽住谢容淮的肩头,身子不由地往人家那里挤了挤,脑袋靠
  在肩头。
  终于有一丝安心的感觉。
  颛孙毓想,还是暂时抛却所有,沉浸于此吧。


☆、好戏开场

    第二日,谢容淮与颛孙毓一前一后走进大兴门内,等待入殿上朝的官员们听见脚步声,只看一眼,行过礼后,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之前的话题。
  谢容淮靠在墙上,百无聊赖的玩着官帽,蔚蓝晴空映在他的眸中,清湛的不染一丝凡尘,贵气逼人的紫袍,穿在他身上别有一种恣意风流的气态,跟那些爱好游山玩水、赋诗作词的文人一般,压根就不该出现在巍峨雄壮的皇宫门前。
  无人上前与他说话,不是不想,是不敢。
  颛孙毓看到琭桢垂首站在宫门侍卫身边,迈步走过去,扫眼离得最近的官员,问道:“安排人去查了吗?席衍秋人呢?”
  琭桢面露惶恐之色,“谢大人居所太多,人手不足,所以尚需要些时日。”
  “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应,颛孙毓没有急躁,他知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
  “小的差人查过荷影院周围,没有可疑的人物出现。夜里,那些下人也都老老实实在屋里睡觉。看守宅院的侍卫都是自己人。”琭桢又说道,也不能一夜都没一点收获。
  谢容淮由他亲自的伴在身边,还有明处暗处的人看着,铁桶似的密不透风,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掌握之中。这种情况下,若有一日,谢容淮再能与某些人接触,密谋对他不利之事,他就真的留不得了。
  “谢容淮。”有人高声唤着,在一片窃窃私语中尤其引人注意,更何况唤的是目前朝堂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颛孙毓转身望去,恰好对上那双含笑如春风的翠色眸子。
  莫名的心慌,颛孙毓转过头,装作与琭桢继续说话。
  他没忘去看是谁喊的谢容淮。
  左谏议大夫袁璟山,是父皇的人,颛孙毓松口气。
  早朝的时候到了,众官员按品级高低列队站好,依次进去大殿站好,这时候有人发现尚书左仆射柴忘庸不见人影,眼见皇帝已出现,暗暗撇嘴——皇上最厌恶有人在不提前告知的情况下,不上早朝,认为这样是对本身官职与同僚们的无礼和不负责任。
  颛孙煦华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谢容淮与长子后,让跪了满地的臣子们起身。
  何公公略弯腰,在颛孙煦华耳边轻语道:“皇上,尚书省柴仆射大人没来。”
  颛孙煦华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让众多
  大臣缩了缩,他沉声问道:“有人知道柴忘庸在何处吗?”
  “启禀皇上,微臣今早在柴大人家附近的路口,还看到他馄饨摊子里吃馄饨。”文官队尾处有人战战兢兢的出列。
  颛孙煦华偏头看眼何公公,何公公知晓他的意思,挥手让下面的小内侍去找人。
  小内侍还没出大殿门,外面有人跪在门前来报:“启禀皇上,尚书省柴仆射大人遇刺,所幸有恰好路过的江湖侠士相救,只是伤势较重,无法上朝。”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太子刚刚册立,力举皇长子的柴大人就遇刺。
  颛孙毓不动声色,听父皇又问道:“行刺者可抓到了?”
  “回禀皇上,行刺者狡猾未抓住,府尹大人已下令关闭四方城门,防止行刺者逃逸出城。”
  听帝都府尹已有布置,颛孙煦华吩咐道:“你去太医院,带两名太医去看看,有什么消息即刻回报。”
  “是。”何公公面色严肃,与门外通报那人一道去办事去了。
  颛孙毓想看看谢容淮的反应,但身后有三省长官挡着,再想想谢容淮此人心事断然不会轻易外露,遂作罢。
  颛孙煦华威仪沉静如旧,已说起其他事务,声音低沉威严:“南方洪灾有新消息吗?”
  户部尚书出列,回禀道:“承州郡目前已找到药方治疗疫症,很快就能控制住。其他郡城目前已安置好百姓,只等帝都这边押送粮草银两过去赈灾和修葺堤坝了。”
  颛孙煦华墨色的眼睛盯着尚书大人看了又看,虽然低着头但是奚尚书能感觉到视线一直没有移开,浑身上下开始不自在,额头上冒虚汗。
  他没有隐瞒不报,都是按实情说的,他是怕,怕皇上派他负责押送粮草,千里迢迢的去南方。
  这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因为几年前有官员贪污赈灾银两,凭着路途遥远消息不便的好处,欺上瞒下,造成饿殍遍野、民怨不断,差点有人造反的恶劣结果,因此这次皇上对于这次赈灾格外重视,采取了意见,要求一名朝廷重臣负责监督押送。
  且不说路途遥远,一路上还得胆战心惊的防止手下官员暗中贪污,或是半路上有贼匪劫道,到了那刚刚闹过洪灾和时疫的南方,吃也吃不好,住也住不好,一个不小心染上疫病就等着白骨葬异乡吧。真躲过疫病,可躲不过
  忍受各路官员和百姓骚扰谩骂,铺天盖地的事儿能把人烦死。
  最后好不容易带半条命回帝都,人人都说,做的好是你分内,做的不好……皇帝一怒,人头落地。
  这名监督人选本来是监管户吏礼三部的左仆射柴忘庸,没他户部尚书的事儿。
  可是如今柴忘庸重伤,这破事儿不落到他头上,还能有谁?总不能让身为宰辅的中书令大人去吧?
  “粮草押送极为重要,”颛孙煦华的目光终于离开户部尚书,在殿中每一位臣子的脸上来来回回的瞧,“现下柴仆射重伤,爱卿们可有其他适合人选?”
  奚尚书咬咬牙,谁推选他,他揍死谁。
  众官员七嘴八舌,真有不少人推荐奚尚书,恨得他牙痒痒,若不是天子在座,他保准会扑上去咬人。
  颛孙煦华沉默着听众官员提了几名人选后,看向谢容淮,“谢侍郎,你有推荐的人吗?”
  谢容淮在一众目光注视下,从容出列,“臣认为,不如先听一听太子殿下的意见。”
  颛孙毓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再看父皇点了点头让他来说,随即说道:“儿臣认为此事重要,断不可马虎,一定要请朝中位高威望之人才行。”他这一句话就把奚尚书这群三品及以下官员排除的一干二净,直指三师与三省长官,这几位中正有他最中意的一位。
  敢伤了柴忘庸的人,在他看来无非是对立的谢家那一派做的好事。
  既然敢做这档好事,他就让他们去做苦差事,所谓礼尚往来。
  “中书令谢容恺,是儿臣认为最适合的人选。”
  满殿再次哗然,谢容恺怒目而视,气的胡子都在颤抖。
  谢容淮低着头,没人看得到他的表情,其实他正在强忍着别笑出声——谢容恺乃是他的一位堂兄,官场沉浮多年,去年底迁升为中书令。他不在官场的这么多年,包括立场谁都看不懂的现在,谢氏一派皆是以在朝资历最老、官职最高的谢容恺和谢皇后马首是瞻。
  看着族兄怒气冲冲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笑。
  颛孙毓算盘打的也好,一边让谢容恺离开帝都,去做不讨好的苦差事,一边让同在中书省的兄弟二人没有接触的机会。
  不过,这何尝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正合了他谢容淮的意。
  颛孙毓和谢容恺不约而同的看向不说话的谢容淮,后者不发表意见:“微臣不敢妄论太子殿下和中书令大人之意。”
  颛孙煦华接过话来,“太子为何这样认为?”
  颛孙毓十分满意谢容淮的回答,对皇上作揖,道:“儿臣认为论起资历、才能与德行,谢中书皆是上等,且令百官拜服。而三师年纪大,恐怕路途遥遥,折腾不起。”
  “臣何德何能令太子殿下如此重看。”谢容恺模样惶恐。
  “能坐上中书令之位,谢中书才能必然不凡,请谢大人为黎民苍生着想,莫再推辞了。”颛孙毓笑着反驳道,看上去毫无恶意。
  搬出黎民苍生来压老纸,去你大爷的!谢容昌在心中狠狠骂道,又看看表现的十分无辜的谢容淮,想起昨夜皇后派人来传的话,咬着牙等皇上的决定。
  “那么有劳谢爱卿了,赈灾一事刻不容缓,请爱卿按原定计划明日出发,莫要推迟了。谢中书令不在期间,事务由侍郎谢容淮代理。”
  皇上的话幽幽的传来,谢容恺板着脸,下跪领命。
  谢氏一派听中书省事务由谢容淮代理,踟蹰着,面面相觑,又不反对圣意了。
  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政事,颛孙煦华宣布退朝,让太子去两仪殿伴驾,其余众人散去。
  袁璟山跟在谢容淮身边,面带煞气甚为凶厉,让原本想上前与谢容淮说话的人全都远远的躲着,中书令谢容恺大人心情奇差无比,背着手,脚下生了风似的,拎着户部尚书匆匆离开。
  谢袁二人慢吞吞的溜达,很快落下众人一大截距离。
  大殿前空旷,是个说些秘密的好地方。
  “国舅爷出手快的叫人措不及手啊,论谁都不会想到你短短时间就能避人耳目的安排出这么多。”袁璟山颇为感慨。
  谢容淮笑嘻嘻,“恭喜袁大人觅得神医,找回良心。”
  袁璟山斜瞪他一眼,骂道:“没个正经。”接着,他重重一巴掌拍在谢容淮的肩膀上,“你我兄弟多年,情谊深厚,我不帮你,帮谁?”
  “啧啧,皇帝要伤心了。”谢容淮故意说道。
  袁璟山很多时候,都有一个念头——一巴掌拍死谢容淮。
  有人偷偷摸摸的往他们这边看过来,袁璟山松开手,继续说道:“你先是让我派人今日行刺
  柴忘庸,猜出依着太子殿下的心思绝对会推荐谢容恺替补,谢容恺一出去,这帝都里的局势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国舅爷,下的一手好棋啊。”
  

☆、何姑姑

  “我接下来可等着看好戏了,别枉费我半夜跑到你家水池下,等你小纸条的辛苦。”
  “为了抓行刺者,进出城皆要严格盘查,帝都里不管出了什么事儿,消息都递不出去。没人坐镇,没人从旁协助,没人主持乱局。”谢容淮依旧笑得不太正经,活像面对这汇贤楼的红头牌似的,“你说,这困兽之斗的戏会不会好看?”
  袁璟山看着这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家伙,叹气道:“好歹你们是一家人,何必……”
  “袁大人的良心回来的是不是太多了?就没见过你这么好心。”谢容淮顿了顿,望天,“再说了,谁说我要让谢家败下来的?”
  袁璟山吃惊,刚想追问却见谢容淮姿态潇洒的挥挥手,往中书省官署的方向走去。
  他摇摇头,没往他所属的门下省官署去,趁着这时候大殿周围只剩下侍卫,径直往两仪殿去了。
  殿门关着,皇帝父子两个不知道在里面说些什么,一众内侍宫女都赶出来了,缩着脑袋候在廊下阴影处。袁璟山凑到旁边一起等,没等多久,发觉身边小内侍身子抖的更厉害了,想了想,转悠到殿门旁的柱子边上。
  半个时辰后,有个矮胖的男人活像只被猫追赶的硕鼠似的,连滚带爬的滚到两仪殿台阶下。他刚伸出一爪准备上来,抬眼一瞧柱子边大红袍的左谏议大夫,浑身僵住,爪子缩回去,就在下面候着。
  这时殿门打开,颛孙毓深深的看眼袁璟山,“袁大人请进。”又一转眸看到台阶下的矮胖男人,“朱大人,你也是。”
  帝都府尹朱大人远远的跟在袁璟山身后进殿,后脚跟刚落地,殿门“啪”的一声关上,吓得他又是一身冷汗湿了内衫。站定后,他咬咬牙,悄悄抬起头瞟眼御案后的皇帝,只见皇上面色平淡,随手翻看案上奏折,还是不敢放下心。
  “启禀皇上,柴大人经太医诊治,已无大碍,但仍需在床上休养一个月左右。”朱大人小心翼翼的说着,生怕哪里说得不对惹得皇上发怒,“另外,微臣已经协同金吾卫将军派人在帝都内四处搜索行刺者,城门仍在关闭中。”
  “有人看清行刺者容貌么?”颛孙毓问道,他恨不得现在就能抓到那些人来杀鸡儆猴。
  “三名行刺者普通百姓打扮,蒙着面,只辨得是三个男人,其余一概……”朱大人声音猛的一抖,“不知。”他哆哆嗦嗦的跪趴在地,“请皇上放心,微臣必定尽快追查
  出行刺者。”
  颛孙煦华搁下朱笔,将奏折放在一边,看向袁璟山,“谢容淮说了些什么?”
  “谢侍郎说,还不习惯早起上朝,想回家睡觉。”
  满殿寂静。
  颛孙毓似乎听见有人轻不可闻的笑了一声,他扭头去看父皇。
  颛孙煦华又拿起一本奏折要看,常年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冷冰冰的不怒而威。
  凶巴巴的袁璟山不可能在殿上笑出声,而跪在地上的朱大人恨不得要哭出来了,哪会笑。
  也许是听错了吧。
  颛孙煦华刚展开奏折,命令道:“开启城门,百姓日常生活断断不可搅乱了,只需加强守卫,出入城门严格盘查即可。”
  朱大人用衣袖擦擦汗,应道:“是,臣遵旨。”
  颛孙煦华留下袁璟山说话,颛孙毓步出两仪殿,不管那个胆小怕事的朱大人是什么样的神态,自顾自的一路来到大兴门,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太子殿下。”谢容淮招招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颛孙毓惊讶,中书令要离开帝都了,这个时候代理其职务的谢容淮该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那么点事情,交给下面人办绰绰有余,我何不图个轻松。”谢容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看看,“快走快走,别给那些老头子看见。”
  看来真如袁璟山说的,这位新任中书侍郎还没适应早起,此时困乏的想回家睡觉。
  颛孙毓微笑,与谢容淮一道出宫。
  马车上,颛孙毓透过帘子望着车水马龙的街市,很难想象今天清早还发生过朝廷大员遇刺,百姓们高声谈笑,有孩子在人群中欢乐的奔跑,一派和乐融融。
  当今圣上在位二十一年,虽是位性情严肃冷淡的帝王,但在他统领之下,端国繁荣昌盛、四海升平,边疆安定,臣民安居乐业。
  “阿毓,你为什么想要这天下?”
  冷不丁的,他听见一上车就闭目小憩的谢容淮轻声问道。
  “成就霸业,流芳万世。”颛孙毓没有思考,直接笑着回答,像是在谈论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掌天下权,百年孤独。”谢容淮叹道,话锋又一转,“既是如此,我会守护在你身边。”
  “有先生陪伴,怎会百年孤独。”颛孙毓心头微暖,嘴角抑制不住上扬,他多么希望这场美梦永远不要破碎。
  谢容淮觉得此话有些微妙,睁开眼看了看颛孙毓,见他目光炯炯,一副心怀壮志的模样,并无异常。恰好困意袭来,他实在没心力多想,又合上眼。
  马车走了一会儿,忽听外面车夫呵斥:“三品中书侍郎谢大人的车也是你能拦的吗?快一边儿去,车子要是碾到你,可不能怪我们。”他不提太子殿下在车上,是想掩人耳目,不徒惹是非。
  “搅人清梦,可恶可恶。”谢容淮按住颛孙毓的肩膀,亲自探头去看,“发生何事?”
  车夫一看吵着自家主子了,连声赔不是,他知晓国舅爷最讨厌有人来烦他,“有个莫名的妇人来拦。”他指了指车旁一个玉簪锦衣的妇人,那妇人身边还跟个挎着篮子的丫鬟,正小心的护着自家夫人不让马车伤到。
  “国舅爷,我是林嬷嬷的女儿何氏秀蝶。”那妇人焦急的自报家门,“从宫门一路跟随,可否让我一见……”
  车里的颛孙毓一听,掀开帘子看去,诧异,“何姑姑?”
  何氏一见到太子殿下,顿时一扫苦闷,展开笑颜,“殿下,奴婢终于见到您了。”
  谢容淮叫车夫停下马车,和颛孙毓一同下来。街面宽阔,虽然人来人往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人,挺方便说话的,只是两人容貌服饰还是禁不住引来几道好奇的目光。
  何氏眼中泪光闪闪,分外的激动。
  自先皇后去世后,林嬷嬷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加之年纪大了,圣上特恩许她出宫与家人团聚,颐养天年。林嬷嬷是照顾皇后的奶妈,早前未陪皇后进宫时,是有丈夫儿女的。偶尔,先皇后恩许,会让林嬷嬷的女儿何氏进宫,所以颛孙毓见过几次。
  颛孙毓对小时候对他好的人,记的格外清楚,何秀蝶就是其中之一。
  林嬷嬷出宫后,他们便再也没见过了。
  “殿下,从前您在宫里,奴婢未能见您。今早听了消息说您搬出宫了,特带了奴婢亲酿的梅子酒来。”
  听到梅子酒,颛孙毓眼睛一亮,他幼时看到林嬷嬷给母后酿过梅子酒,闻着味道可香甜了,他一直想喝,无奈那时候母后说他年纪尚小不能喝,林嬷嬷与何氏在边上笑着说“等皇子殿下长大了,专门酿酒给您喝”。
  十
  几年过去,何氏居然还记得。
  谢容淮亲手接过篮子,颛孙毓心情好,“多谢何姑姑。”
  何氏端详颛孙毓眉目,哽咽道:“一晃眼,殿下已经长这么大了……是个英俊不凡的男子了,奴,奴婢看在眼里真是开心……”说着说着,竟是泣不成声,她忙用帕子擦眼泪,“对不起,殿下,奴婢失态了。”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两个男人和一个哭泣着的中年妇人,这么一个奇怪的组合引来更多路人好奇的目光。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激动得不能自已的何氏扑上去一把抱住颛孙毓,放任自己的泪水不停的涌出。
  谢容淮表情僵住,在颛孙毓有动作前,伸手将何氏拽离。
  “何夫人,请您注意些。”谢容淮提醒道。
  何氏连连说“对不起”,擦着眼泪,脸色不是很好。
  颛孙毓摆摆手,“无妨,何姑姑。许多年未见,激动些是人之常情。”
  好不容易,何氏的情绪平复下来,她欠身给颛孙毓行礼,“奴婢叨扰殿下多时,不敢再耽误您了,就此告辞。”
  “何姑姑慢走,有空来谢侍郎的荷影院找我。”颛孙毓目送何氏三步一回头的离去,转身回到马车上。
  “清甜醇香,十几年没变的味道。”颛孙毓揭开酒封,欢喜不已。这副模样看在谢容淮眼中,回想起当年粉嫩可爱的孩子,笑的单纯,爱抱着他的手臂死活不肯撒手。
  软软的说:“淮淮,你不会变主意的吧,不会不陪在毓儿身边,对吧?”
  他会说,“是,永远不变。”
  然后小不点枕着他的胳膊,甜甜的睡着了。
  “先生,一会儿您可要好好尝一尝。”颛孙毓欢喜的声音将谢容淮拉回现实中。
  “好。”谢容淮柔声应道,眸中泛起一丝漪澜最终化为无声叹息。


☆、一杯即醉

    荷影摇曳,清风送香。
  丫鬟菡香在池边凉亭里备下几碟可口的糕点,便远远的退开。
  一杯梅子酒下肚,齿颊留香,浑身舒爽极了。颛孙毓看着琭桢用银针试过桌上糕点,随后捻起一块来吃,早上胃口不好吃的不多,此时倒觉得饥肠辘辘了。
  “先生怎么不喝?”颛孙毓看着谢容淮面前仍盛满酒的杯中,疑惑的问道:“林嬷嬷和何姑姑酿的酒可好喝了,您以前没见过吧。”
  “确实没见过。”谢容淮从袖口里摸出一把折扇,十分头疼的敲着额头,“只可惜……我滴酒不能沾。”
  “我竟从不知道,”颛孙毓惋惜道:“那十分可惜了,有好东西,阿毓很想与先生分享。”
  那年,空寂的殿中,还是小不点的皇长子盯着青年手中的双色马蹄糕,欢快的拍着手,但是他没有急着独享,胖嘟嘟的手拿起一块伸到青年嘴边。
  “淮淮先吃。”
  青年轻握住他的手,咬下一口马蹄糕,眉眼含着深深的笑意。
  小小皇子的心毫无防备的沉溺在这如春风中的笑眼里。
  谢容淮凝视着颛孙毓垂下的眼,似乎看出那里有满满的失落,毫不迟疑的伸手抓起酒杯,一口下肚。
  颛孙毓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一抹奇异的红色在那张清俊的脸上绽开,看着谢容淮费力地摇摇晃晃着站起,刚要迈出步子,身子便软软的倒下去。
  衣袖带翻桌上白玉杯,落在地上一声脆响,摔得四分五裂之时,颛孙毓已牢牢的揽住谢容淮的腰。
  谢容淮闭着眼睛,密而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脑袋就靠在颛孙毓的肩头,恬静柔和,他几乎能在呼吸间闻到属于梅子酒的清甜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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