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人幽蓝的双眸，没有温度地扫了一眼已经上了些年头的秋千，然后一言不发的继续往前走。
“……那是……赛伦小姐留下的遗物，亚少爷。”
男人的脚步明显一顿，刚才撇下艾伯特独自走在前面的男人慢慢转过头，蔚蓝的双眼，不带感情的盯着艾伯特已经染上风霜的脸。
如此眩目惑人的蔚蓝和那仿佛专为迎合人类审美标准、而精心打造的邪美五官，逐渐与记忆中另一张更加妖艳、更加放肆的女性脸孔重叠起来。与其说是完全秉承嫡系一派优点的外貌，不如说是留下秋千架的女人，将自己诡美得近乎邪肆的美貌，毫无保留的赠予面前这个深沉、高傲的男人。
“那是公爵阁下在十岁那年亲手为赛伦小姐搭建的生日礼物。这么多年过去了，公爵阁下既不允许工人翻修，也不允许花匠们拆除。而赛伦小姐生前，在整幢切里斯特堡中，最青睐的，就是这一处地方。”
如数家珍的述说着已经被时间掩埋的过往，艾伯特浅灰色的眼中闪烁着怀念的光芒，“其实公爵阁下一直都非常疼爱赛伦小姐，无论做什么，总想着把最好的留给她。凡是赛伦小姐提出的要求，就是再不合情理，公爵阁下都竭力为她办到，并从未对她说过半个拒绝的字。赛伦小姐去世后，公爵阁下在教堂中发誓终生不娶，直到后来，您回来了……”
未料到还没说完的话，却被男人冷冷的打断了，“艾伯特，事到如今，你还认为父亲爱着母亲吗？”
“亲爱的亚力欧少爷，公爵阁下对赛伦小姐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
“哦？是吗？”
男人讽刺的笑了，“你该不会忘记赛伦·巴特勒是怎么死的了吧？为了继承家业，我尊敬的父亲、她最信赖的亲生哥哥，将她当做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一脚踢开，让她在某个性变态手中不堪虐待的选择自杀。艾伯特，这该不会是你口中所说的‘宠爱’吧？”
“尊敬的亚少爷，”管家艾伯特面色肃然端正，“虽然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来这种不负责任的传言的，但请您相信，公爵阁下那时绝对是有苦衷的。他是如此的深爱着您和您的母亲，即使他们的关系在旁人看来是不恰当的。但请您相信，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人对您的父亲最客观、最公正的评价。”
“艾伯特，”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宁子翼淡淡道，“你可能理解错了，我绝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相反，我非常感谢我的生母，赛伦女士。如果没有她，恐怕我和我深爱的人都无法来到这个世界上，更不要说认识彼此。”
“……你是该感谢她，我的孩子。”
寂静的回廊中突然响起一道优雅低沉得令人着迷的男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道，“她至少没把你生下来就摔死……不过，依我之见，但你最该感谢的人还是我。”
高大的身影慢慢从阴暗中走到阳光下来，热烈的阳光，照在雪莱那张俊美得邪异的脸上，将他唇边那抹讥诮的微笑照得异常鲜明，“我用自私争来的家业，至少不会让你光着脚像个乞丐那样过日子，不是吗？亚力欧，我的好儿子。”
第八章：父与子（2）
沈郁的空气蔓延在这对剑拔弩张的父子之间，这是两人自相认以来，从未出现过的对峙场面。
深鞠一躬，艾伯特悄然退下，将适时的空间留给这对一见面就互不相让的父子。
雪莱那张不知用什么方法来保养的完美容颜，仿佛逃脱了时间的摧残。可对那张脸再熟悉不过的宁子翼却不难在其中发现，那双妖异的蓝绿色双眸下方和尾端，因分散而不太明显的淤青和细纹，仿佛都在陈述着男人在不短的时间内，已经缺乏足够的睡眠了。
怎么说呢？一直以来这个男人都是以绝对强者、甚至一度是以对立者的姿态出现。外加他那张与双十年华的青年相差无几的脸，更让人忽略了，这个男人其实已经人近中年的残酷事实。
人都是会老的，慢慢的，当初再鲜明的爱与恨都最终会褪色成坟头前那块刻著名字的冰硬墓碑。即使是面前这个狡猾、光鲜的男人也不会例外。
自有记忆以来，除了最初那段模糊不清的童年之外，所有印象便是围着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宁子羽展开的。“父亲”、“母亲”这些词汇的含义，就像随着年龄增长而逐一淡忘的幻想，让他从一开始的怨愤到最后的麻木不仁。
直到这个自称是“父亲”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不可否认的，从没亲手抚养、目睹他一点点成长的男人，在面对已然独立、有主见的儿子时，自然而然的少了一分寻常父亲的“慈”；而自小就缺乏“父亲”这个概念、有如野草般汲取一切资源来疯狂生长的他，面对这个从天而降的父亲，也理所当然的缺乏了一分基本的“敬”与“爱”。
“好了，我叫你回来可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叹了口气，雪莱率先丢开架子，邪魅与嘲讽尽失的，望着面前格外沉默的儿子，“亚，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面临的严峻形势？”
与自己齐平的身高，相较之下并不输给自己的魄力与气势，都让雪莱无法将面前这个森冷、华贵的男人当作一个什么都不用知道，仅需听从自己命令的儿子，“以拉里尼奥为首的旁系开始反击了，他们反击的对象就是你。理由是身为继承人的你，不但爱上了一个被强暴过的男人，还让这份不光彩的DVD流入家族对头手中，让家族的名誉蒙上百年来前所未有的耻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后天的家族会议上，他们将通过投票来换下你，重新选择一位继承人上台。”
讽刺一笑，雪莱难得温情的安慰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的好孩子，该处理的我已经处理好了。后天的家族会议上，按照我说的做，在所有人面前表明你的态度，跟宁子羽撇清关系。那么一切就算过去了，继承人还是你，没人能动摇这铁一般的事实。”
阴蓝的双眸安静而专注的盯着眼前这个赋予自己一半生命的男人，宁子翼静静道，“你该知道，我想要的一直都不是……”
“我知道。”
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雪莱不带丝毫戏谑之色的反问道，“可你又想过没有。你如果不做族长，又该怎么办？”
“你要知道，即使你这次让位，他们也不会放过一个随时可能回来夺权的嫡系。我当族长一天，可以庇护你、任由你跟宁子羽随心所欲一天，但要是某天我一死，没有自己的势力，谁能来保证你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