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灵毓察觉了。
流水看灯的时候他一直跟在旁边,待花落去一边取灯,他拉住流水的衣袖,轻声道:“流水,你在怪我。”
流水没有想到他说得如此直白,眼中还盛满了无奈和委屈。
流水不知当说什么。承认吗,是在怪你。能怎么样呢。不承认吗,自己心里确实是那样想的。那就这样吧。不如沉默。
山灵毓看了一眼还在一旁认真看灯的花落,小声道:“流水,我若说,我也很想去找你,你信吗?”
流水垂眸。
山灵毓有些急了,声音都发涩,“我半年见不到你,我也度日如年。我给你写了信让双城送出去,每一次都让爹爹截了回来。那些信我都还收着,我带你去看。”
他要拉流水走,流水拉住他的手腕,放出了自己的衣袖,道:“这样的事,谁都怨不得。我们挑灯吧。”
山灵毓趁势抓了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令牌。
流水道:“这是做什么?”
山灵毓道:“这是丞相府的令牌,有了它你就可以在丞相府自由来去,没有人可以阻拦你。”
流水道:“我不能要。”
山灵毓道:“流水,你是不肯原谅我吗?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无论如何我都会想方设法和你联系。你相信我。”
流水露出一抹苦笑,道:“灵毓,你不需要我原谅什么,也不需要我相信什么。你是堂堂的丞相府大公子,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不需要跟谁保证。你太抬举我了。”
他把令牌放回山灵毓手中,融进万千灯火,想要去挑出一盏点亮心灵的明灯。
山灵毓已经对他很好了。连丞相府的令牌都毫无犹豫说给就给。那可不是自由出入丞相府那么简单,他可以拿着那张令牌横行整个上锦城。
该知足了吧。流水想。自己不也什么都没做吗。凭什么去埋怨山灵毓,凭什么得到他的保证,凭什么去拿他的令牌。仅仅是同窗相交,这些都太不合适了。
虽然他自己在心里把山灵毓和阿勿都当成了手足。
难道他不是在一厢情愿吗?半年的不闻不问不来不往,让他不得不以为兄弟手足什么的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一厢情愿而已。难道不是吗?
山灵毓究竟在想什么。
阿勿呢?
什么是我们几个人哪有这么讲究?这是当不得真的客套话吧。虚虚实实的让人看不清辨不明。比这满眼的灯还让人难以下手。
“挑花眼了吗?”
流水望过去,阿勿提了一盏灯,看了他眼中的光景,忙走近,轻声道:“这是怎么了?”
“挑花眼了。”流水答。是真的挑花眼了。眼里什么都看不清,辨不明。
阿勿道:“一时花了眼,没关系的。我带你出去,站远一点看,或许就看清了。”
流水道:“是吗?”还看得清吗?还出得去吗?
他还呆愣愣地仰头看灯。阿勿道:“你明明心中只想要大马灯,却还是心甘情愿被万千花灯迷了眼。”他顿了顿,道:“流水,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什么?流水心道,我想要大马灯啊。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见。
“阿勿。”流水看着灯,声音有些缥缈,“不是我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就算这里有一盏现成的大马灯摆在我眼前,我可能还是不能要的。也要不了。”
阿勿道:“流水,你知道在我心中你是什么样的吗?”
流水耳朵动了动,转过头看他。
想知道。这半年,无时无刻不想知道。无时无刻不想搞清楚是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阿勿叹了口气,道:“流水,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轻易就花了眼吗?
阿勿道:“我上小苍山见到你就常常想,如果我也如你一般长大就好了。如果我自小也生活在小苍山就好了。”
“我也可以有一双晶莹透亮的眼睛,可以看到小苍山清泉边洗爪的松鼠。”
“我也可以有一颗透明纯净的心灵,可以恣意去听风吹竹林的声音。”
“我也可以有一对玲珑剔透的耳朵,可以听到小苍山白云的声响。”
阿勿沉声道:“流水,你知道吗?这些都是我遥不可及的梦幻泡影。我的眼睛只能盯着黑夜里突然伸出的利剑,我的心只能去监视朝廷上诡谲莫测的风云,我的耳朵只能听各种各样的y-in谋j-ian计。”
流水明明白白看见了,阿勿的眼中都是残忍的惨笑。
他道:“阿勿……”
阿勿道:“流水,别为我伤心。看见你难过,我就好像眼睁睁看着被命运捏碎了的那一场纯净无暇的梦境,心被一刀一刀抽得鲜血淋淋。”
他道:“流水,我要保护你。”
我要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