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by 濯炎【完结】(8)

2019-03-25  作者|标签:


  奕者,王也。棋者,才也。
  善奕者,焉无谋也?
  当真是能从棋局之中看出一个人,聂远之“无敌将军”的名讳,并非空穴来风。而他,作为海青大将却成如今北国伏臣,即便面对王上还能保有那份傲骨,贺显倒觉得值得佩服。
  “贺兄,此话不妥。萨儿胆小,若是吓坏了他,苦得是我这个主子。”
  “哈哈哈哈。”贺显闻言畅快大笑,“既然远之这么说,那么我怎好继续?”此一来一往见,贺显又把对聂远之的称呼拉近了几分。
  聂远之挑眉不语,他倒是觉得无妨。北国儿郎多直爽,这是当日在大殿上便已得见的事。与这类人打交道他并不排斥,反而觉得轻松。昔日常年身处军中,周遭的弟兄们脾气耿直的不少,他们都习惯了直来直往。
  “远之,近日来实则尚有要事。”贺显的棋瘾过足了,该谈的事可不能忘。否则回去,他也能跟王上交差。“王上该是与你提过冬猎之事吧?”
  “是提过。”琳琅瑜邪自那日以后便没有再来过这个院子。为此,他心中还松了口气。他还需要一段时间去思考,今后到底该如何应对琳琅王。
  贺显一点头,接着道:
  “距离冬猎的日子不远了,冬猎乃是我北国传统,王上怕你对仪式尚不了解,故也希望来此先给你讲讲。”
  各国都有各国的传统风俗,北国自然也不例外。若是在这等特殊场面上犯了什么忌讳,那可是连王上都保不了的。
  琳琅瑜邪不希望自己在冬猎中犯了什么错,远之自然也不想。
  “如此,便有劳贺兄了。”
  于是,小萨子随侍在一旁,而贺显与聂远之则开始谈论冬猎之事。
  关于冬猎,北国人都是再熟悉不过。不过对于远之来说,还是全然陌生的。为此,贺显也格外细心的逐一讲述。从祈天式,登塔式到之后的群臣拜天仪式,最后才是前往北国东营外的八木森进行狩猎式。
  期间,小萨子只听闻俩位大人越谈越热络,也不知谈了多少聊了多久。不知不觉间,自己便摇摇欲坠,靠着身侧的梁柱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谈完话的两人发现小萨子的模样,贺显先忍不住蹙眉,刚想要开口却被身侧之人阻止。贺显侧目,只见聂远之微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心中实在感慨,若往后谁再让他听见诽谤眼前此人的,他贺显一定是要站出来说公道话的。如此心胸宽广之人,更甚于自己,如何会是个以色事人的佞臣。
  送走了摇头浅笑,面露无奈的贺显。聂远之回到屋中来到小萨子身边。并非他装作好人,小萨子在他眼中只是个孩子。自己来到北国以后,他是唯一一个随侍在身边的人。对他照顾点,也是应该。
  况且这些日子以来,原以为他乃是琳琅派来的眼线,实则对方的单纯实在不像是能担当此任者。或许当初琳琅瑜邪派他来,只是因为他是琳琅身边的人而已。
  想到此处,聂远之猛然打住心思,不再往下继续。他脸色有些苍白,紧闭的唇用力抿住。几个呼吸的时间,才舒缓下神色。
  “萨儿,醒醒。”一直让人站在那儿打瞌睡也是不妥,更何况时间已经不早。
  小萨子睡得熟,老半天才觉得一直有人在唤他。微眯睁眼,下一刻立马惊得跳直了身体。
  “主……主子,我……我不小心就睡着了。对不住对不住。”他连连赔罪,心中早就将聂远之与王上摆在了差不多的位子上。
  “行了,如果太累,今日个就早点歇着吧。”聂远之本就不怪他:“晚上也别准备什么了,我也不饿。你若是饿了,桌上还有些点心,可以先吃些。”
  “这怎么行!主子是主子,小萨子可不敢冒犯。”
  “呵呵,你家主子可不在这儿,王上的人,我聂远之才要巴结呢。”远之这话是与小萨子开玩笑的,哪知对方一听,竟然立马连连摆手,还生气地红了眼。
  “王上既然让奴才伺候聂大人,那主子便是
  我小萨子的主子。大人若是不喜欢小萨子,也用不着说这种话存心怪罪于奴才。”
  听听,连“奴才”也出来了。小萨子可从不在自己面前这么自称的,看来自己是真的让他气着了。“行了,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若累,便去歇着。我这头便你一个人,若你倒了,谁服侍我?”
  聂远之说了这话,小萨子一愣,随后瞬间便乐起来了。他家主子是好人,如今他是亲身体会出的,可不再信旁人说三道四了。“这……”小萨子大起胆子,想要应声。
  “好大胆的奴才。”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小萨子一句话咔在嗓子里,半天吐不出个字来。
  聂远之站直了身子向来人看去,来者是位女子,称其风华绝代亦不为过。这些日子来他院子作客的人不少,可女子来访倒还是头一回。
  北国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对于后宫的规矩,想必与海青也不会相差太多。这名女子能如此肆无忌惮的闯入男子院落,想必是有些身份地位。
  看她的年纪不过二十,又如此貌美。聂远之瞬间心中有了答案。对方的面色似是来者不善,于是不动声色的等着对方表明来意。
  “哼!区区一介伏臣,被王上封了个从四品的参里而已,就敢对娘娘无礼了?”那女子身边站着一名水灵的宫女,此时女子尚未开口,便是由她打得头阵。
  远之看了看那名宫女,再看了看女子身后还跟着的两名大汉,一名公公。心中不禁冷笑: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臣初来乍到,礼数不周还望娘娘见谅。”远之对着来者抱拳一揖。
  在海青,武将对比自己位高的嫔妃也只需行抱拳之礼而已。在不重武的海青尚且如此,那么在崇尚武道的北国,想必武将的威信更甚前者。虽然他只是个挂名的兵部参里,但好歹也是隶属兵部列位为武。
  “真是有怎样的奴才便有怎样的主子。”女子微开杏口,吐出的句子却字字讥讽。
而听闻女子一言,她身侧的宫女又嚣张跋扈地厉色相向道:“清妃娘娘可是王上最宠爱的妃子,乃是正一品之位,便是裴相见了我家娘娘也要低头行礼。你区区一介从四品,还不快些跪下?”
  这头宫女刚说完,聂远之身边的小萨子可就忍不住了。
  “你别胡说八道,我北国武将何时需要行跪拜之礼了?你别欺负我家主子刚来北国不懂北国礼数,倒是你这小小宫女在这里叫喝,对我家主子无礼,算是什么事!”
  “大胆奴才!”清妃此时脸色一变,怒喝一声:“来人!给我掌嘴!”
  她气急。本是占了上风想要好好羞辱聂远之这不要脸的男宠一番,怎知这小奴才跑出来搅局。也好,之前瞧见这主仆人关系甚好,既然羞辱不到
  主子,便拿这小奴才撒撒气,看那聂远之作何感想。
  “是!”清妃身后,两名高大的侍卫应声而出,大步冲小萨子走来。
  小萨子脸色瞬间惨白,但他依然固执的站在原地。他没有说错,他既然是王上派来照顾主子的,那就不能让主子凭白无故给人羞辱了去。紧张地双手握拳,恍惚间仿佛看见他家主子对他浅浅一笑,心底竟然涌出股勇气来。
  然而那两名大汉并没有能顺利拖走小萨子,聂远之眼神一冷,在来者出手前便将人拉到自己身后。
  “不过是说了实话,娘娘若要追究,那在下倒也想跟你评评理。”
  两名侍卫被聂远之冰冷的眼神震住,不敢再动手分毫。眼前之人此刻所散发出的气息,竟让他们俩感到不寒而栗。
  “不知北国的礼法之中可有提及,欺骗朝廷命官者,该作何惩罚?”聂远之冷笑,她想要动手伤人,那就别怪自己咄咄逼人。
  “清妃娘娘既然能坐上六宫正妃的位子,那么想必对北国礼法定然不陌生。远之在此请教,不知娘娘可否告知?”
  清妃恨得咬牙,这聂远之果然有些手段。不过她在北国的地位,岂是能容区区一个男宠动摇的?她父亲乃是萨克尔部族大长老,母亲则是阿古德部的长公主,加之如今她在宫中的地位,哪个人见了她敢这么对她?就算是裴嗣衣也不敢这么放肆!
  “今日本宫非要掌了这奴才的嘴,若是你敢阻拦,那便休怪本宫一并连罚了。”她是不便主动出手对聂远之出手,但若对方阻挠在先,那正是合了她的意。
  清妃笑得得意,一挥手道:“来人,给我打!”
  聂远之决不会坐视不理,小萨子会得罪清妃也是因为他。只是此刻,膝盖的伤痛突然发作,那阵阵钻心的疼,让他几乎摇摇欲坠,连站都无法站稳。
  眼见对方两名侍卫已经伸手拽住了小萨子的衣服,将人拖了过去。聂远之怒气横生,猛然间出手袭向俩人。
  他虽内力不在,招式却是战场上磨练出的凌厉。俩名侍卫虽是宫内高手,却一个不留神被其抢了先机,胸前各受一掌,退开几步去。
  没有内力的招式,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伤害,最多也便是退那么几步了。然而被白辞警告不可擅自蓄力的聂远之,此刻却伤得比那俩人重得多。
  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聂远之依然故我的挡在小萨子身前,身体晃动得更厉害,若非小萨子死命搀扶,定是已经站不住。
  “想动手,便先过我这关。”
  只要他还在,便不会让那俩人出手。
  “你们俩个,还不给我动手!聂参里以下犯上,同罪处之!”清妃已经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冲上去对付那聂远之。
  都是此人,都怪此人。自从此人入宫以来,王上便再也没有前来找她!
  两名侍卫也颇为无奈,刚才那一掌让他们明白,若是聂远之存心用上内力,恐怕此刻吐血倒地的便是自己了。对方显然身子有恙,才会如此。
  只是清妃的命令不得不从,故而只能再次出手。
  “谁敢对他们动手!”
  近乎咆哮的声音猛然闯入,惊得那两名侍卫刚伸出的手瞬间僵持,不敢再向前分毫。
  这个声音,清妃不陌生,小萨子不陌生,其他人都不陌生。唯有神志涣散的聂远之,已然分辨不清来人。
  

13、施救

  琳琅瑜邪大步跨入屋里,本就不大的屋子因为他的出现显得更为狭小。他笔直走向聂远之,在他身前停下。上下打量不过须臾,出手迅速搭上他的腕脉。
  胸口的起伏一次不一次缓慢,脸色越发阴沉。若非他适时出现,想必眼前之人还不知要伤成什么样。白辞千叮咛万嘱咐,看来终究是功亏一篑。自己是知道的,聂远之的固执,聂远之对自己的无情。
  “清妃,今日之事本王日后再跟你算。”
  “王上,您听臣妾解释。”清妃心中恼恨,装出委屈的模样,眼角还隐隐含泪:“是眼前此人包庇那奴才,是他们胆敢对臣妾无礼在先……”
  “离开这里。”冷冷的打断清妃的话,琳琅甚至没有回头看对方一眼,转而对另两名侍卫道:“你们,快去喊白辞过来。”
  那本要对聂远之动手的侍卫闻言,如蒙大赦,不敢耽搁分毫立刻前去找人。
  琳琅不想迁怒于人,若非清妃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这么做。而清妃向来霸道,他早有所耳闻。只不过鉴于她族中地位,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如今,她竟然得寸进尺。
  “王上……”清妃还想说什么,只可惜终究还是未能如愿。
  “娘娘,既然王上要您离开,臣看您还是先离开的好。”说出此话的乃是跟着琳琅瑜邪一同折回此处的贺显。正是他离开时路遇清妃,察觉有异,才前去找了正在书房处理卷宗的琳琅。
  清妃也是心思细密之人,她本就不喜贺显此类人,念及今日在来时路上偶遇,一下子便能想得通透。
  狠狠地瞪向贺显,恨不得撕烂对方那张似笑非笑的嘴脸。就是王上身边的这群人作乱,才会惹出这等是非。
  然而此时的清妃也明白,若现在再固执己见,只怕最后吃亏的定是自己。瞧刚才琳琅王对那贱子如此在意,清妃扭曲的变容就更阴沉几分。
  想跟她斗,他们走着瞧。
  “王上要臣妾离开,臣妾走便是。只是臣妾还是想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宫中也有宫中的规矩。若是臣妾都不按着规矩来办事,那么这宫中岂不大乱?臣妾没有错,王上若真要为此事追究,那臣妾也认了。”说完,拭着泪对琳琅瑜邪扼手一礼,转身带着她的人离去。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矣。”贺显摇头感慨,那清妃的名讳也算是大名鼎鼎,只不过传入他耳中的都是些臭名罢了。
  视线一转望向另一边,眼前的情形实在令他有些尴尬。作势摸了摸鼻梁,他默默的看着心目中倨傲
  、冷漠、火爆脾气的王上,此刻正双眉紧蹙地扶着聂远之,脸上虽没有流露太多神色,可那双眼睛却全然出卖了他。见他还轻轻伸手替对方小心的擦拭着唇边的血渍,贺显心中无端生又出一句感慨:天下英雄,终究是难过‘美人’关呐。
  “王,白大人来了。”刚才那两名侍卫一刻没有耽误地将人带了来。
  白辞一进门,便看见已然失去意识的聂远之。医者本该冷静为上,然而眼前这人,当真是能让再好脾气的人,也犯上火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辞这话里充满了怒气。他辛苦救了两次回来的人,好不容易让王上开窍了,不再凭着性子把人给王阎王那塞了。这回又是哪个王八羔子!让他知道了,看他怎么收拾才能消气!
  白辞不指望谁来给他解答,就算要回答,那也是等他救完人后。事实上,当真也没人搭理他,直到他二话不说要把人抬走。
  “白辞,你是想做什么?”琳琅不放手,看着白辞想要个答案。其实他想问的是聂远之的伤势情况,然而一出口,便有些不知所谓。
  “王上,我让你选:是你放手,还是我放手。是你来医,还是我来?”
  “我只是……”
  “你只是在浪费时间,你可知医人之事乃是分秒必争的!”最后一句,白辞已忍不住上扬了语调。
  一旁的贺显见状,真是替白辞捏一把冷汗。
  哪里有人敢这么对王上说话的?或许有,但他贺显是从来不曾见过。今日有幸,实在该感谢在此的所有人。
  “贺显,过来帮忙。”一把甩开琳琅的手,白辞不信他,眼前的琳琅已经有些慌乱过头了。
  贺显一惊,反射性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然而看见白辞那冷冰冰的眼神及紧抿的双唇,他立刻就回应了对方的指示来到对方身侧听候吩咐。
  “帮我把人搬到榻上去,来搭着这里。”白辞示意让贺显接替他的位置。
  贺显刚想顺从接手,却被琳琅推了开去:“我来。”琳琅这句话说得很平稳,已不似刚才略含起伏。“他的心脉很乱,我先用内力疏通淤阻,你快些准备。”
  白辞只看了他一眼,便起身开始到一旁准备起来。他知道,琳琅现在是最能护好聂远之的人。
  待针与熏药都准备齐之后,白辞命所有人退出屋子,将门一把关了起来。
  凭白辞的本事,人定是能安然无事的。
  聂远之双手负在身后,紧紧
  地握着。他唤来自刚才起便一直闷声流泪的小萨子,“你过来。”
  小萨子心里一“咯噔”,他猜不透此时的王上是什么心思。但是他知道王上很在乎主子,而都怪自己,才让主子变成现在这样。
  “给本王说说,你家主子到底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小萨子不敢隐瞒,也隐瞒不来。于是,便一五一十的将清妃那些人来此后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
  “所以……王上!小萨子该罚!”小萨子说到最后,哭着朝琳琅瑜邪跪了下去。他心里也难受,指不定王上罚了自己,他还能好受些。
  琳琅瑜邪沉默着,他并未面露不悦,反倒平静得很。
  “贺显,这件事你怎么看?”
  贺显一愣,后垂首恭敬道:“回王上,依臣看,此事清妃有错在先,然聂参里也有过失。”他是朝廷命官,凡事定当是秉公办理。王上既然要自己说,那么他便按着北国律法来说。
  琳琅瑜邪点了点头,“既如此,就按着北国律法来办吧。”
  “王上当真?”贺显被吓得忘了身份,忍不住道:“按北国律法,以下犯上者,示以鞭刑。一级二十鞭。聂参里乃从四品,清妃乃一品,以此算来便是一百七十鞭!”
  “够了,这些本王知道。”琳琅瑜邪出言打断:“清妃以公徇私,纵容手下,那宫女便等同以下犯上者。而清妃,就按着我北国律例,废除名号,贬为平民,逐出皇城。”
  贺显越听心中越寒,再看琳琅瑜邪的表情,心中明白对方已是下了决断,而自己只能执行。
  可是……
  “王上,清妃可是济鲁特的女儿!”如今北国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尚有不稳。若非如此,王上也不会立态表示,未征服北国以西各族之前,绝不称帝。而要收回那片依然被各族占据的土地,萨克尔部族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
  否则,当初琳琅瑜邪也不会娶回萨克尔部族大长老的女儿了。
  “我心意已决。贺显,你也算是我的心腹,你该懂得。”不已王上自称,是希望贺显能够明白自己的决意。他是王,但也只是个凡夫俗子。他想要保护的人,便是不惜代价也一定要护住!
  “此事先缓一缓,待明日与嗣衣重新商议一番。”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彻底。得罪了萨克尔部的后果,他会做好万全准备!
  琳琅微眯着双眼,掩不住身上那股浓浓的危险气息。
  

14、游说

  “你说什么?”白辞显然不敢相信自己刚才从贺显口中听见的消息:“你再说一次?”
  贺显一脸无奈,他这个中间人还真不好当。一边是王命不可违,一边又是如今当红的御医监政兼文史大夫。这两头都得罪不得,却不得不去硬着头皮跑这一遭。
  “白大人,您别激动,王上有王上的想法。”
  “他能有什么想法?”白辞气得不轻。他花了整整五个时辰救回来的人,现在就因为那琳琅瑜邪的一句话,就要往死里送?“他若要人死,何必前来找我救!我白辞的医术就那么廉价?就任由他随便使唤?”
  哎,想不到白辞平日里那么温吞的性子,竟然也会发这么大的脾气。看来这次的事,还真不好解决。
  “白大人。其实,王上也不是想把人往死里送,你瞧当日他着急的模样,哪里会是装出来的。”
  “我可没看见他那日有半分着急了。我只听见了今日贺大人你来我这,跟我说:我们的王决定按照律法办事,要对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施以鞭刑!”白辞冷冷地笑起来:“你们这些人,就知道谋害人性命,又岂会知道救人命的辛苦?那日之事我也已略有耳闻,这对错是非,你我明眼人不说瞎话。我若只是个御医监政,那便也罢。王上爱怎样便怎样。只可惜贺大人和王上似乎都忘了,我还身兼了文史大夫这么个职位。”
  若王上真忘了,那也不必让自己走上这么一趟,说服眼前之人了。
  贺显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文史大夫乃世行谏言之责,王上必须借鉴。而当初请白辞出世入朝之时,王上为表诚意,将一直空悬的此一官位授予白辞。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情况,当初的王上又如何能想到?真乃世事无常啊……
  “大人,你来我北国朝中也已几个年头,朝中局势你也看得明白。一些话,贺显在此就直说了。”贺显收起笑容,面容有些肃然:“大人可曾想过,那清妃嚣张跋扈如此之甚,但为何王上迟迟不对其论处之?并非王上不想,而是还不到时机。大人又是否想过,清妃已经盯上了远之,那么远之在这宫中便是步步为营。他乃是海青送来的人,王上虽有私心,却无法时刻命人保护。何况清妃手段狠辣,也颇有头脑,她想对付的人,便是处心积虑也一定会除去。”
  白辞想到关于清妃的那些传闻,不禁蹙眉。贺显说得并没有错,那清妃的确是会干出些事的人,毕竟,她的父亲有权有势,连琳琅瑜邪也要忌惮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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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王上是下了决心要对付清妃,虽然还杀不得她,但也要让她离开这都城。”
  “你的意思是……”
  “前几日的事,清妃有错在先,若非她太过分也不会激得远之动手。况且,远之也没有冲着她来。但是这事既已发生,想必不久就会传入济鲁特耳中。王上想要先发制人,所以才出此下策,也好一石二鸟。”
  提及那济鲁特,连白辞都有些忧心之色。贺显心思慎密,自是一眼就能瞧出。心中稍稍放松,看来他的劝说是有效果了,于是再接再厉。
  “王上虽然要罚远之,但同样也不会饶了清妃。按着北国律法,清妃的罪责说大不大,说小自然也可以让它不小。”贺显将昨夜,他、裴相与王上三人磋商的计划逐一告知白辞。
  待白辞听完之后,并未发表任何意见。他的脸上虽然还有不悦,但显然较之刚才已经转好许多。
  贺显也不敢再多加追问,只能等着白辞自己说出最后的决定。要知道,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人物就是白辞。若没有白辞的妙手回春,那可是真要出人命的。
  “即是你们已商议好的事,又何须多来询问我。”白辞背过身去,走向自己的药柜,开始着手整理起药材。“你回去吧。”
  “白大人……”
  “行了。王上的意思我明白了,若王上真要这么做,那么微臣也只能尽力而已。”白辞手中的动作一缓,复又继续。“只不过,此时并非毫无风险,只能听天由命。你且替我向王上讨个答案:若白辞真失手了,又如何?”
  “这个答案,王上早就说过了。”没想到白辞还真说出了王上猜想的话。贺显一想到王上说那话时的表情,心里就有些发寒。
  “噢?那么答案呢?”
  “王上只说了一句:此子若死,满盘皆输。”
  白辞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转身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贺显:“每日一帖,晚膳后。让王上切记,冲动误事,小不忍则乱大谋。”
  “什么意思?”
  白辞微一挑眉。看来,贺显此人倒也是有不行的地方。“没什么,你就这么对王上说便是。”随意的挥了挥手,打发人的意思很明显。
  贺显有些莫名其妙,盯着手中的药看了一会儿。
  “贺大人还有事?”
  “不,没事了。”贺显回神,忙赔笑道:“那么白大人便是答应王上这么做了。之后,还有劳白大人费心。”
  “不必多说,我白辞既然答
  应的事,便不会反悔。”
  “如此,在下便不叨扰了。”对白辞,贺显心里总有说不出的忌惮。该说的他对行医者,心里总有疙瘩。
  他自小体弱多病,吃足了苦头,直到十岁那年爹爹请来江湖名医才有所好转。但在此之前的那些经历,当真是不谈也罢。
  白辞已是懒得再说,直接背对着对方挥了挥手,便埋首于药材之中。
  将白辞的所给药交予琳琅瑜邪,将刚才与白辞所谈结果一一告知。说到最后那句,贺显发现自家王上的面色竟然变得有些古怪。
  “王上,这究竟何解?”他一路上没消停过,一直在想白辞那话的意思,然而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今见琳琅王的脸色有变,一个没忍住便问出了口。
  琳琅轻描淡写的一瞥,将贺显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嘴里。
  “做好你的分内事,这几日上朝,那些人已经蠢蠢欲动,想必是就要发难了。”琳琅将药小心的收入怀中。
  “那些人!”提及那些济鲁特的党羽,贺显便沉不住了:“我北国律法规定,朝堂之上不议后宫之事,那些人若是提了,便是明知故犯。”
  “你以为那些人会在乎?他们有济鲁特撑腰,这些年来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不少,还怕这一回?忍了几日,想必也是那老贼在听清妃哭诉,想着对策来为难本王吧。”
  “王上放心,他们若是在早朝上提了,自是会有人站出来反驳的。”这北国,还不到他们独大的地步。他们琳琅王有如今的地位,是靠着铁骑刀剑打出的天下,虽如今几位大将军都在边关驻守不在朝内,但这个北国还有谁比得上王上的威严?而他有了王上这个后台撑着,也不怕得罪人。
  “贺大人可不要因此掉以轻心哦。”
  贺显诧异的看向来人,能这么大摇大摆不受阻的进入御书房,想必北国朝堂之中除了裴嗣衣再无他人。
  “裴相大人。”贺显拱手一礼。
  “何须这么多礼,这里又没有外人。”裴嗣衣凤眼一转,瞥向琳琅瑜邪:“王上,你说是不是?”
  “哼。”琳琅瑜邪不冷不热地应了声。
  “看来,王上对臣还没有消气。”不过是没有告诉他私下去见了次远之而已,对方就这么记恨。哎,看来他们的王上是无药可救了。
  “废话少说,本王该是吩咐人通知你需要去办的事,难道你那么快就办完了?”
  “哪里。”那些个事,如果能这么轻
  易就办完,琳琅瑜邪可不会便宜自己去干。“臣本是要去的,只不过半途遇到小萨子,得了个好消息。想着王上听了必定欢喜,才专程折来此处……”
  这头话刚说完,那头人已不见了踪影。
  裴嗣衣摸了摸鼻子,小声道:“跑得还真快。”
  “裴相,王上这是去远之那?远之醒了?”
  “贺大人没事了吧?”裴嗣衣浅笑着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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